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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 罪 欲 望 心理学专著我读过一些,我甚至专门研究过一些挺出类拔萃的心理学家,但“犯罪欲望”这个心理学名词我发现未曾有人提及过。 我一直认为所有健康的人,智力健全和思维慎密的人都曾在一段时期、一种过程或一瞬间有过犯罪欲望,你可以否认,先生(拟或小姐)。彼时那欲望强烈得让你无法自抑,那欲望让你兴奋,让你冲动,但最终,理智战胜了欲望,于是你今天依旧平静地活着。 必须肯定一点的是,这种欲望潜伏在你体内,永远不会消失,常常这种欲望所及的目的不是利益,不是占有,而只是一种极其平常的感觉,平常的让人觉得,犯罪实在只是一项运动。 因为你没有实施它,你正常得如同所有正常但体内潜伏着极浓的犯罪欲望的普通人一样,你循规蹈矩,你早出晚归——需要说明的是,绝大部分人体内这种欲望仅仅是做为一种欲望存在着,当这种欲望占胜所有理智的时候,思维便颠倒了:于是犯罪变成了罪犯。 小时候我恨透了地主资产阶级,以我的年龄参加过街道批斗地富反坏右您该是可以相信的了,望着低着头站在台前的地主富农,我知道这是我的敌人,我相信他们剥削过我的父母。虽然我父亲一再否认给任何人扛过长工,我母亲拗不过我也只承认帮人洗过衣服而坚决否认做过奶妈什么的,但我相信我是恨他们的,这是一种阶级仇民族恨。 11岁的时候,我曾和我的小同桌成立了一支游击队,我做了队长,她做指导员。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监视我们居民委的二个地主一个富农的一举一动,那三人每天清扫整个街道及胡同,坦率地说,他们很卖力。但我们俩相信这是装的,所以在监视了半年依旧一无所获而作为了队长我坚信他们将有所举动时,便再也耐不住性子。 记不得我俩从哪弄来了一把生了锈的刺刀,我们用了半个月时间把它弄得寒光闪闪,我们约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埋伏在一个老地主必经之处伏击他。我们相信,当我们用寒光闪闪的匕首刺向他的时候,他一定会露出资产阶级的狰狞嘴脸。“哼,狐狸尾巴是藏不住的。”我自信地挥着手中的匕首。 那天晚上真的很黑,我俩蹲在墙角,时间长了,我们瑟瑟地发抖。同桌问我:“要是他杀了咱俩咋办?”“那多好,我们就是烈士。”那段时间,我真的很想做烈士,象黄继光、邱少云、欧阳海以及草原英雄小姐妹,或者刘胡兰什么的。 越是接近那一刻,我发现我们越怕,越兴奋。当老地主的身影从黑暗的远处踽踽而来时,我俩抖的厉害——她终于说:“别干了,回去吧。”我牙关紧咬:“要走你走!”当老人的面庞我们都已看清楚了时,我的指导员终于“哇”地哭出声来,独自跑了。老人惊异地望着我:“你在干什么?”望着老人慈善的面庞,刺刀“哐”的一声掉在地上,这次行动便结束了,我象个俘虏似的被老地主押回了家。 我们的游击队自行解散了,这便是我做为一个游击队员的一次动机明确的犯罪记录。 我的小同桌后来去了美国,嫁给了美帝国主义,常有信来,现在自己经营着几间公司,活的蛮不坏。 (二) 我知道你一定有过类似的感觉,当你一个人独自坐了很久,你会突然有一种冲动。这时你想冲出门去,你希望迎面碰上一个你仇视了很久的人,你冲上去噼哩叭啦几刀下去。那主儿当然就没什么戏了。 你一个人站在西直门桥上,桥下的汽车川流不息,你望着望着,就突然有跳下去的欲望,你相信自己张开双臂在空中飘荡的姿势一定很美,你渴望桥下蚂蚁般的汽车和人突然变大,你渴望听到一连串急刹车和撞击声,你渴望人们望着你汩汩而出的血目瞪口呆。 你走在街头望着一个美丽的姑娘,有没有走过去向他问声“你好”的渴望?但如果她身旁有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你是否动过灭他一道的欲望? 你单位的领导你怎么瞅着都不太顺眼,你该产生过饱以老拳的念头吧?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所有的一切就都很平静,我知道——更多的情况常常是:文明只能解释行为而不能指导行为。 我曾在我们那座城市的市委新闻中心做过半年编辑。我有四个同事:一个木讷的老者,一个嘴碎厉害的大妈,一个长得比我还丑的姑娘,和我的领导——一个自视甚高而胸无点墨、前途“无亮”而踌躇满志、满嘴口号而男盗女娼的总编。 从我上班的第一天,总编就对我皱着眉头,他瞅我吊儿郎当的样儿就别扭,见面只跟我讲了三句话:“记住,小子,这里是市委新闻中心,第一这里不许吸烟,第二不许大声喧哗,第三不许穿网球鞋。”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前,倒上开水:“因为我是你的领导,而我这样说了。” “好吧领导。”为了不让自己的第一天就心情不好,我屈服了。可是我的屈服大大地增强了总编的权力欲,三个月内我竟然成了他的马弁。买早点,买菜,扛媒气罐——他家的体力活,我一个人包了。有一天我说:“总编,能让我写点东西吗?咱可是科班出身,正经文科大本,咱不能老是当搬运工吧?”总编一下沉下脸:“我当你小子知道厚薄,大本怎么了?你需要的是生活!”一名话,我又被派往农村“生活”了仨月。 从农村回来,带着满脸的疲惫和满手的老茧,我有些绝望了,难道我只配做这些?老总编拍着我的肩:“怎么样啊,小伙子,农村可是个广阔的天地哟,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我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拨开:“是啊,好地方,总编我觉得你也该去作为一下。” 总编哈哈大笑,竟然笑出了眼泪:“毛主席都没让我当成知识青年,你小子倒挺悬。”他捡了个金元宝似的,在空阔的房间里笑得开心极了。 这时,我突然感的胸腔里一阵涌动,口里很咸,我的总编那扁硕的脑袋,那肥大的眼镜以及他“吱吱”的喝茶的声音,都让我冲动,我本能地想冲上去掐住他的喉咙,我扑上去——但我仅仅是搂住了他的肩膀。 我用手使劲夹住他的脑袋,几乎硬拖着他来到我的桌子前,拉开抽屉:“总编大人,想让你看一件礼物。” 他边挣扎边叫着:“臭小子,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我不动声色地从抽屉底部抽出一把藏刀,这是我朋友去藏北无人区探险时偶得的,送给了我,我用刀在他眼前晃动,他的脸都变色了。 我发觉自己很开心:“记着,我不是你儿子,你很走运。” 我离开了那个整整折磨了我半年的老气横秋的地方,我知道我的这个决定改变了自己后半生的命运,后来我走了很多地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