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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 籍 河 北 祖籍两个字往往不是从地域上定义的,我的祖籍,河北省献县。 “献县”做为一种地域称呼,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很写意。从小到大,我把这两个字填在各种各样的表格上,但献县对于我只能做为水墨画一样写意地憧憬着。 也曾绕在父亲的膝头,缠他讲献县的故事。 父亲十六岁随爷爷闯关来到东北,十八岁因逃婚加入了县武工队,后来到了四野,林彪的部队。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又去朝鲜打击了美国侵略者。咪着眼睛,父亲不疾不徐地吐口烟,看得出来, 对于献县,父亲的回忆似乎也单调得除了河边老樟树,村口的大石牌之外,就是岁月了。 20岁之后,毕了业,忽然觉得世界其实离教科书很远。曾经扑打着青春的翅膀飞翔在校园的上空,俯视着地上熙熙攘攘的人们,以为自己一定要与他们走一条不同的路,那路上有绯色的玫瑰和漂亮的姑娘。可走出校门之后久,我一直发现自己总是口袋空空的。朋友们便笑着问我:“你口袋里一般储备多少钱?”我说:“要是1000元呢?”他说:“那是随时可以请朋友大吃一顿的准备。”我又说:“要是500呢?”他说:“那是随时可以请朋友下一顿馆子的准备。”我就说:“要是100呢?”他笑了:“那是随时准备回家吃饭的准备。”我耸耸肩:“其实我口袋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储备,活下去都很困难。”他望着我,徐徐地拍着我的肩:“泽西,你这是随时去浪迹天涯的准备。这个准备与钱无关。” 我便去浪迹天涯了。 我的第一站便是我的祖籍,我父亲的出生地,河北献县。 我下了长途汽车,献县便在眼前了。小城的破败没有走出我的想象。但怎样我也无法把它同我父亲和爷爷联系在一起。我在那小镇盘恒了很久,几乎所有的地方我都走到了, 心里期望着自己的脚印有哪一对会和60年前脚父亲的印重合在一处。沿着记忆我知道该有一条河,可面对河边七零八落的古樟,我无法把历史同今天做一下比较。古樟长得很苦,有阳光的日子树下甚至都找不到一处阴凉。河堤上有人在放牛,倚着古樟,我猜测那放牛的老者或许会是父亲儿时的玩伴吧。这时,献县于我,似乎才近了些。 整个寻根过程单调而乏味,镇上的旅馆很脏,有老鼠,在那里盘桓的日子里,我的整个心情糟到了极点,我不相信我如此优秀的父亲会生于如此丑陋的小镇,那时我甚至开始厌倦那个龌龊的地方。 打点了行装,就要告别献县了,远远的有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跌跌撞撞的驶来,当我迈上汽车的那一刹那,我回过头去,我竟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这里生长了我的父辈,你干裂的土地上,该有我的根埋在那里吧。 很多年来,我走了大半个中国了,但我没再回献县,今天,那个小镇对于我已不再水墨画一样写意,那里很真实,依然很穷,但真的,很真实。 有朋友问我:你怎样理解国家这个概念?我想了很久,回答他说:“土地、制度和人民”。这时候记忆深处泛起来的,竟然是献县,这个似乎与我无关的、肮脏的小镇。 98秋,银川沙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