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天堂 西藏一直是我的梦想。为了西藏,我准备了好几年。看书,查资料,欣赏图片,每每是抱着地图来到那个遥远的地方。结婚的标准就是要找一个愿意和自己一起进藏的。终于可以成行了——我的蜜月旅行。等到行李收拾好,机票也已经订妥,却突然觉得西藏是那么的不真实,犹如梦境。自己真的可以去西藏了吗?它怎么突然离我那么近了? (一) 下了飞机,深深的呼吸,西藏清凉如雪的空气在瞬间游走遍全身,泪毫无知觉的流了下来:西藏,我来了!机场没有内地的嘈杂,人们安静的行走,缓慢的移动各自的行李,似乎怕惊扰了这片圣地。进入拉萨,也是城市的模样,上空飘散着淡淡的酥油味。藏胞们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没人理会我们这些过客。住进客店——藏式的碉房,外面是粉白色的墙,小窗口上方有蓝白相间的布帏。四方的屋子,不到十平米,两张绘了花纹的木床,一个特有的藏式大木箱子,宠辱不惊的无言默立着。房间外的长木椅上有两个金发女子在吸烟,我也坐了下来,在蓝天下点燃了一支,将我的呼吸随烟一道飘入拉萨,问候这个离天堂最近的城市。 客店的外面就是八廓街。拉萨的上午是安静的,直到阳光洒满全城,城市才开始一天的活动。八廓街也随着杂沓的脚步声有了繁华的迹象。老阿妈佝偻着腰,背着篾篓在街市上时走时停,与相识的人招呼一声,或者看看有什么自己需要的东西。虔诚的佛徒在街边的香塔旁喃喃自语,把自己的祈求熔入香火。法轮柱上缠满的五色经幡在风里飞扬,向上天传递着人间的悲喜讯息。转经者执着而木然的穿过人流,无视眼前的纷乱与喧嚣。 更多的是游人,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各色皮肤,各种语言,装点着八廓老街。街市上玲琅满目,藏银的饰品,玛瑙玉石,大大小小的唐卡,充斥着整条街道。藏民做生意与内地不同,他们不吆喝,安静的坐在货品的后面,只看着你挑拣,送给你微笑。等你发现了中意的东西,就热情的为你介绍,没有心机,却固执的坚守价格,很少做出让步。我们选中了一条甩鞭,黑白两色的粗羊毛线编织成两米长,可以用它甩石子打鸟。藏民们围拢来看我们的笨拙,你一言我一语的指点我们。还有那着急的干脆就直接示范。在他们的哄笑中,老公终于甩动出一声清脆,使我们得以在藏民的掌声里骄傲的继续前行。 徜徉了整个下午,八廓街逐渐平静下来。拉萨的太阳落山很晚,等天黑下来已经是八、九点了。这一刻的拉萨,是藏民自己的拉萨。落日的余晖散漫的铺洒在大街小巷,把城市染成点点金黄。班驳的晚霞投射在粉白的土墙上,经幡和布帏也静止下来,享受这最后的温暖。几条流浪的狗在夕阳下的八廓街上随意寻找游人丢弃的食物,影子拉得老长。偶尔有转经的老者路过,光的剪影里是蓬乱的发丝和永不停歇的转经筒…… (二) 大昭寺是拉萨老城最醒目的建筑,也是佛徒最集中的寺院。金色的法轮和两匹卧鹿安静地守护着这圣地。门廊里的大柱子承受着佛徒的抚摸,一千年前的手印与今天的虔诚重叠着共同的信仰。青石板上光滑的人形坑槽是数不清的磕长头者留下的烙印。我站在旁边看那些磕长头的信徒,才发现这是一项艰巨而单调的体力劳动:合十——跪拜——五体投地——起身——再次合什……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嘴里轻声呢喃着六字真言,心灵在千百次的投入中渐渐平静,只剩下对佛的虔敬。 寺院底层的回廊就是“囊廓”——“家里的转经路”。精巧的玛尼轮在信徒的转动下旋转出金光,暗哑的声音低诉着佛徒的心愿。登上上层的回廊,地面十分清洁,还打过蜡,光可鉴人。几个喇嘛脚上套着羊毛织就的鞋套,在回廊来回擦拭着地面。我好奇地尝试了一番,却无力象他们一样行云流水。席地而坐,不远处的的布达拉宫清晰可见,在阳光下与蓝天相互映衬,祥和的气息与神秘的魅力并存。 神殿里的释家牟尼前是永不熄灭的酥油灯。上千盏小小的酥油灯就是上千的祈福,等待着佛的呵护。淡粉的酥油花在佛前盛开,执着地诉说着对佛的敬慕。僧人们一边忙着往灯盏里添加酥油,一边忙着收藏信徒们送来的还愿供奉——成块成堆的酥油。 神殿前的天井里有一群妇女在擦拭酥油灯盏。镀金的灯盏光彩耀眼,堆积成一片闪亮。我蹲下来,和她们一道说笑着擦拭着。身旁的一位中年女子递给我一块柔软的棉布和一个亲切的笑容。我学着她们的样子,认真用力地擦去灯盏里残留的酥油,不知道这个我擦过的灯盏将盛装谁的祝福与愿望。当我起身时,她们纷纷与我道别,一位阿妈温柔的抱着我,说:佛感谢你。擦拭灯盏也是在积善修行啊。我的双眼潮湿了,久久不愿离开阿妈温暖的怀抱。阿妈轻轻抚摸着我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佛会保佑你的,佛会保佑你的…… (三) 布达拉宫座落在海拔3770米的普陀山上,白宫与红宫依山势而错落排列。红白两色的墙体与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搭配在一起,显得格外沉静。宫墙脚下有许多信徒在祈祷,旁边是来往的车流和人流。石阶很宽,走累了可以半躺下来眯上眼晒太阳。惬意地坐在石阶上,点一支烟,和石缝里嫩绿的小草互相问候。和石阶一起缓缓升高的级级宫墙一直延伸到天空,却不突兀。 布达拉宫坛城无数,每一个坛城都供奉着不同的神灵。帕巴拉康是公元七世纪仅存的神殿,供奉着檀香木天然生成的观音菩萨像。门楣上有同治皇帝的御笔“福田妙果”。听说这里是全藏许愿最灵验的地方,我们向喇嘛求了两条哈达。喇嘛从后面取出哈达,边诵经边给哈达打结,每一个结就是一份佛的祝福。然后虔诚的为我们戴在颈间,双手合十送我们离开。 在布达拉宫里曲折迂回的神殿和回廊间漫步,耳边时不时地听到歌声。循着歌声,我们来到了金顶。虽然阳光强烈,可风吹来还是有阵阵凉意。俯瞰拉萨全城,繁荣与沧桑在这座天堂交织,现代与历史在这里完美的融会。歌声再度想起,找了好一会才发现是几名藏族妇女在补屋顶。不是内地的那种修补。没有用水泥,两个看上去略微瘦弱的女子在砸石头,把整块的砸裂、砸小、再砸小。其他的六个女子手里握着木棰——柄是木头的,棰也是木头的。和上水,就用这最简单的工具小心的修补着裂缝和不平整的屋面。大约32开本见方的面积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六个女子分为两列,相对而歌而作。在最原始的藏语歌谣里,随着节奏进退、敲击、旋转,衣袖褪了一边,玄色藏袍下鲜艳的黄、白裙裾时隐时现……碎石子在荡漾的歌声里逐渐化作粉末,渗入屋顶。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自得其乐的吟唱在讲述着劳作的快乐,信仰的幸福。 一路蜿蜒而下,那歌声还在时断时续地浸入耳帘,洗涤着我的身心。 (四) 西藏的公路虽然路面不算好,多为柏油路和沙石路,却比较开阔,一如藏民的心胸。日喀则距离拉萨大约400公里,却也走了九个小时。中间停车一次,大家都走进路边的毡房去喝酥油茶。掀帘而入,酥油香混着藏民身上特有的味道就直接冲撞过来,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也不问你是否喜欢,立马就有人抬来一碗酥油茶,之后才挪动身躯给你腾出座位——一圈靠墙的类似大箱子的长木板上丢了几块海绵垫子。藏民总是快乐的,疲乏的间歇也不忘记唱几段小曲。看我也抽烟,没人惊讶,还不断地给我传烟递火。沿着雅鲁藏布江逆流而上,辽阔的年楚河谷对我们敞开了胸襟。一个巨大的长方体青石建筑矗立在山腰,这就是扎什伦布的展佛台。 日喀则的大街小巷撑了许多银色的“伞”。伞是金属制成的,打开的伞盖如卫星电视接收器的模样,始终朝着太阳的方向。伞柄的末端安了圆环,上面坐了一把茶壶。当地的居民就是用这简易的太阳能装置来烧水做饭的。据说一个下午强烈的阳光就可以烧出足够全家用的洗浴用水。 扎什伦布寺是后藏的黄教名寺。赭红的山城,耀眼的金顶,喇嘛紫红的身影,配合着没有污染的蓝天,静谧而恬适。走进强巴佛殿,身高二十余米的弥勒佛一改其内地坦胸露腹的肆意,变的端庄优雅。仰头凝视,强巴佛盘坐在莲花宝座上,温柔地俯身倾听,眼里流露着无限的爱怜。久久的依偎着佛,任由泪水流淌,不愿离去。佛啊,可知我在尘世的飘荡,可知我内心悲喜?佛举在胸前的拇指和食指结成圆环,轻轻为我掸去心头的忧伤,仿佛可以听到他慈悲的声音从心头掠过:痴儿,痴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扎什伦布寺是狗的天堂。在这里差不多可以看见二百条狗。大大小小,没什么名贵品种,也没有固定的主人。一路的石阶上,狗或独自躺卧,或三五嬉戏,在阳光下把自由发挥到极致。随便走进一间经堂,僧侣都会收留。若乏味了,自可走出去,寻找新的落点。有些狗与僧侣交往甚厚,就成了朋友,替僧人护院,却不乱吠,只安静地看过客来来往往。几条大狗趴在水池边喝水,一条小狗因为够不着,着急的哼着。年轻的喇嘛刚好路过,把它抱上去,轻轻抚慰着。等小狗喝完了,又把它抱下来,然后去做自己的事。小狗也不去亲昵答谢,很快与同伴一起玩耍开来。我在石阶上坐下来,马上就有几条狗围拢来,没有丝毫的戒备与警惕,只与我一起聆听僧人的诵经,信徒的脚步,寺顶风铃的叮当。 (五) 江孜的白居寺是西藏的另类,也是最为包容的寺院。“塔里有寺,寺亦为塔”的吉祥多门塔是其主体,兼容了藏传佛教的五大教派。佛塔上有印度教湿婆神飘逸的一双慧眼,长达三米,洞穿了尘世的善恶与忠奸。从塔座开始逐级盘旋而上,每层的佛堂和佛龛里都有佛和菩萨的各种化身,形态、表情各异。登完十三层佛塔,走过108个门,即修成正果了。塔顶上山风猎猎,吹去一身的疲累,也吹去了满心的尘埃。 海拔7194米的宁金岗桑雪峰是藏南分水岭最高的山峰。几个藏民在雪峰下的路旁燃起牛粪,取暖,喝茶。雄壮的黑牦牛在一旁静卧,仰望着雪山,大概是在想念自己的故园吧。我们和雪山擦肩而过,就看到了那片湛蓝的湖水——羊卓雍措。羊湖不象内地的湖泊,如藏民自由的灵魂,它也是自在的河流,在宽谷里随意行走,或汇聚,或并行,或融合,在草原、山峦中穿行,一路潇洒,一路旖旎。羊湖是深情的,她没有出水口,其水源来自周围的雪山。平静地承载着所有的奔腾与涓流,却不释放,只在蒸发中升腾,一切源于自然,又归于自然。 选择了一处湖面较为宽阔的草地,我伫立欣赏。湖水深浅不同,阳光的照射也各有强弱,蓝色也就丰富起来,很有层次地铺展着。风拂过湖面,水波荡漾,如挥舞抖动的蓝绸。两只野鸭在水上嬉戏,好似一对恩爱的情侣。侧头凝望,伸出羽翅轻轻抚摩对方,快乐地飞舞一圈,又回到这平静的港湾。一只雄鹰在上空盘旋,振展的双翼张弛出生命最有力的音符,昭示着自由的渴望。湖畔的草地潮湿松软,不知名的野花悄然绽放。蝴蝶轻舞,掠过草丛,之后停留在某一片花瓣上,静静歇息。走到水边,掬一捧柔滑而粹冷的湖水,宁静与温柔的情愫在心口洋溢着,浑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视觉也越发不真实了,仿佛自己也化为了水……在搭乘的顺风卡车后厢上,当我们到达岗巴拉山口时,再次眺望这圣湖,她依然恬静安详的赐与我柔情,在呼啸的山风里凭借颤动的经幡和我告别。 我的旅程就在这里戛然而止。没有丝毫的准备,没有任何提示,天堂在瞬间关闭了门扉。当我们抵达山南重镇——泽当后,老公因为严重的肺水肿而必须返回。而一向体弱、带着感冒病毒就进藏的我却安然无恙,如鱼得水。透过飞机的舷窗,重叠的山峦与静如处子的雪峰一如既往地注视着我,留恋,遗憾,也坦然。想起善良淳朴的藏族汉子,想起满脸皱纹都笑开了花的阿妈,想起双眸清亮的小男孩,我的眼泪再次滑落:我梦中的天堂,我曾经亲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