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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班主任 班主任还是那样,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两颊消瘦了许多,此时我突然想起一个词来,那就是“皮包骨”,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没有变的仍然是那纯正的汉腔,体质虚弱的他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离得很近从他的口形中,还是能听懂他在讲什么。 本来在改革开放后的落实政策中他完全可以回省城,可他说他的青春已经留在了这片贫瘠的山区,已经对这里的山山水水产生了深深的爱,他愿意留在山区为教育事业继续奉献自己的后半生。就这样在全国恢复高考后,他又给高等学府输送了不少人才,现在他真是桃李满天下。这点不用说,从他床头堆放不下的鲜花就可以看出来。 他见到我们很高兴,今天精神特别好,他说他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开心了,更没有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学生,而且是他事业起步时的学生。他激动地说其实肺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精神,一旦人的精神垮了,那就什么都完了。他给我们讲了他是怎样度过这无法与三尺讲台相比的病房生活的。 这间病房的墙上有多少块水渍和疤痕他都数得清清楚楚。每天他半躺在病床上,双眼盯着房顶、墙壁上那些水渍,想象它们像什么,是鲁迅小说中的“阿Q”?是巴尔扎克笔下的“高老头”?越看越像,越想越像;再看墙壁上那些大小不同疤痕,同一个疤痕,今天看像浮动的云彩,明天看又像一幅美丽的浮雕;墙上还有一些略有深浅出入的油漆,在班主任的眼中也是一幅幅天然的画卷,有挺拔俊秀的板桥竹,有莫奈的《印象·日出》,似乎那米黄色的墙漆下面还掩遮着凡·高的《向日葵》。 边说他边用手指着墙上那一块块的水渍和疤痕,让我们给他验证。 …… 我们和班主任聊了很长时间,三十年前的旧事,他还记忆犹新,甚至能叫出班上多数人的名字,他说这个班是他“下放”到这个山区所带的第一个班,由于“特定的历史环境,没能把你们培养成大学生,非常后悔,从内心觉得对不起你们这些娃娃。”他说话非常吃力,一句话中要喘上好几口气。当时我们在场的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位上海藉的学生此时眼中的泪花再也克制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班主任艰难地咳嗽的几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是怎么了,今天应该高兴才对!” 他呜咽的说:“我对不起你,支农时的那些泥鳅……” “别说了,我都知道。事后我也认真地反思了一下,那时我年轻气盛,应该给你们留点面子,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城里人’呀!当着社员(村民)的面批评你们……” 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省城里的人也称我们是“城里人”。大家绕开那样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问起了班主任的病情。 班主任很乐观:“没什么,得这病光荣!说明我为教育事业做了一些我应该做的事。可惜了我这头好发哟!” 说到这里,他用手理了理前额和须发。我们才发现他的头发真的不多,而且明显谢顶了。不用问,这是化疗后的结果。这时他的面孔有些涨红,我们忙扶他躺下,同时按下了他床头的应急按钮。 护士小姐进来看了看说:“尽量让他少讲话,他肺里有积水,情绪激动对病人是很危险的。” 经过医护人员的紧张处理,班主任又恢复了刚才的精神,他用手示意我们再坐一会儿。我们的眼睛湿润了,我们久久凝视着班主任那几乎变形的脸庞,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到了他是如何向病魔做斗争的,看到了做人的尊严,想象得到这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 在医护人员的再三要求下,班主任才同意我们离开病房。回家的路上,大家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不约而同的用眼神交流着一个信息:看望望老师不一定要等到教师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