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八段

　　一

　　走进去。走进一个人的幽闭症
　　他月光下苍白的脸庞
　　像一张纸，在空中飘飞
　　它迟迟不肯降落，仿佛飞翔
　　就是为了抓住空虚

　　二

　　椅子在沉陷。连同他的身子
　　越来越小的身子，更显出室内的空空荡荡
　　他的头低垂。肘下铺着报纸
　　“恐怖主义”的消息
　　代替了桌上的灰尘
　　我：无可逃遁的见证者

　　三

　　我见证了衰弱和沉陷
　　一条河流底部沉静的鹅卵石
　　一个剑客传奇的第一章
　　他的沉郁
　　使窗外的喧哗成百倍地生长

　　四

　　当夜色抹掉布满窗帘的尾气和泥尘
　　一支烟用金亮的弧线剖开了自己
　　过去尖叫的生活从雾中喷出
　　此时，蓝色的布景更像一种安慰。他
　　蹲在一块巨石上，像一个牧羊人
　　陷入河流
　　无法摆脱幼年
　　愚贫而粗糙的羊群

　　五

　　把自己整日地陷于一张纸上
　　不是为了建设，而是出于虚构
　　幸福的人退出视野。父亲的咳嗽
　　仍像那片黄云修辞着惨淡的旷野
　　“低下头吧……”
　　低头不是想看清字迹，而是
　　把眼睛安顿一个地方。一道汽车的怒吼
　　划过窗外——你仿佛坐上一个恐怖的词
　　巅簸于回乡的泥路

　　一副丢失多年的眼镜升起于桌面
　　回到空了多年的鼻梁……

　　六

　　实体的城堡。走进去的愿望
　　可以追溯到多年以前。走进
　　内心的阳光和雨水
　　当人们说：“月亮落下”的时候，我会把一本书
　　放到它原来的位置

　　置身自己的教场坝，常常想念
　　一匹马。一匹长有翅膀的白马，跑过视野
　　火焰一样的鬃毛，撩动夕阳的波涛
　　狼烟羞红我月色的脸
　　它的牙齿洁如象齿：我照见了自己

　　它跑出了我的视野
　　我想：它的轻捷，是因为甩掉了身上的空虚

　　七

　　灯火雪亮。黑暗的册子
　　像一个个遥远的问候撕开了信封
　　汹涌的水波弥漫着童年的理想

　　呼啸的声音。他的童年在奔跑
　　他的坚强的理想之梦，像一只
　　比房间更大的风筝在飞

　　靴子在墙角与灰尘一起暗哑
　　这里是他的运动场。他在慢慢长大
　　他用凛冽的目光吞噬了布满路上的荒寂

　　八

　　就让一张纸、一册读物覆盖
　　盖住憔悴的春天和生病的壮年
　　我爱你们，但我只能袖着手徘徊于你的门口
　　你的长发不能实施拯救，就像甲虫
　　不能拯救卡夫卡。他们分属两个世界

　　天气总是变坏，总是布满
　　怀乡病。当我抬头眺望
　　叶芝的女人，没有走过伦敦的街道
　　他烈焰一般的目光，只在我的酒杯中浮现

　　秋天已经来到
　　有人不能自拔
　　在书房的中心，怀抱父亲的咳嗽
　　坐在一片经久不息的雨里
　　目光空洞

　　2004、8、19——20，30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