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苹果

我一直以为美丽的故事注定很短。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小容那支漏油的笔下间有这么多凄婉悱恻的故事。得知“泽西”再一次遭遇激情若此的爱情，对“泽西”其人，也不得不郑重起来，觉得他的身世真是好难懂。

我的同仁们，忽而替“泽西”惋惜连连，忽而扼腕长叹，顿足捶胸，忽而又嫉妒起“泽西”来——“泽西怎么了泽西是什么东西光看见泽西了咱也根红苗正世代务动我爷爷扛了一辈子长工我奶奶在高梁地里有了我爸……”

看来给他们万里河山都会被他们随手掷去的。

我也被“泽西”的故事深深地感动着，心里的滋味，仿佛酸甜苦辣嗜喱沙爹枯梗当归奶酷干鱼，熬到一起，以东北特有的烹调方式“乱炖”一般，南淡北咸，光怪陆离。

庆幸小容笔下的Happy的故事使“泽西”又超然了一回，可是小容，如果你邀我来一同设计这个结局，也许“泽西”会有以下几种结果：

（1）“泽西”被以重婚罪数罪并罚判刑15年。15年后，Happy已为人母，携子从大洋彼岸归来，西客站侯车室里，蓬头垢面的“泽西”已没有任何行囊，面前放一铁碗，碗内有几枚硬币，碗下压一白纸：“行行好吧老爷太太”。

（2）“泽西”伤心过度，五台山剃度为僧，法名“八戒”。

（3）“泽西”的生意如日中天，净资产已达十位数字，泽西耗巨资找到了“波”，目睹Happy和波相携而去，“泽西”黯然神伤，从此退出江湖。

（4）“泽西”受命随安南出访伊拉克，不幸被伊拉克武装人员扣为人质。扬言如果美国再有动武倾向必先杀掉“泽西”。而美国不知“泽西”何许人也，视“泽西”性命如草芥，悍然发射爱国者。

博一笑。如此，当浮一大白乎？

我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小容，给你讲一个“伤心苹果”的故事吧。

杰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很“铁”。你知道这是那种随时可以冲上去为对方挡子弹的那种纯粹古典式的男人的友谊。大学我们同届，但他学哲学，我学中文，我们同挤一间寝室。

杰并没有被哲学弄得思维缜密，到学得了哲学范畴最可人的达观旷达。大二时，杰有了他的秘密——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孩“苹”。太多的时候，我便只能独自一个人去校园里散步，那一年我学会了围棋和桥牌。后来有一天，杰和苹发现夜已深透而我仍旧未归，遍寻不着，杰哭了，怪苹，苹也哭了，两个人就哭着找。在一棵树下找到我时，我已经搂着棋盘睡了很久，两个人搂住我嚎啕大哭，鼻子一酸我也哭了。

后来我们商定，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在一块儿——去踏青，我就负责背饭食和行李，他们俩人说悄悄话，我就在一旁猛啃弗洛伊德，看电影，我总是坐在他们俩中间。有一天下雨，苹偏要去雨里走，杰便找了块塑料布，我和杰高擎着塑料布制造了一片“晴空”——娇小的苹在“晴空”下吃着草莓散步的样子，我到今天都记得。

毕业了，杰去了省委机关，苹做了翻译，我学会了走来走去。

很久未见杰了，我也混得灰头土脸。那天雪很大，信步走去，便知道自己很想杰，便敲开了他的门。杰拉开了门，哈哈大笑：“鬼子泽西，知道这雪天你一定来。”我便看到地中间一张小桌子有我最爱吃的猪手和酱肝以及杰自己酿的葡萄酒，苹小媳妇一样戴着围裙笑着。

后来我们去踩雪，路灯很亮将漫飞的雪映的美极了。

忽然我们看见了画一般的风景：路灯下，漫天的雪花中，一个月亮般的女孩坐在路边，身前一竹筐，筐旁一小牌——“伤心苹果”。苹跑过去：“小妹妹，你在卖什么？”

“伤心苹果。”

“什么叫伤心苹果？”

女孩没有做声，我们还是买了一些。回到家里，萍兴冲冲地洗来苹果，我们兴冲冲地吃……后来我们发现，所有的苹果，心都烂掉了。

我和杰对视良久，心里都被“伤心苹果”弄得悻悻的，苹也没了声音。

又过了很久，杰突然告诉我他辞了官职移民澳大利亚了，我吃惊地赶过去，发现杰一脸的憔悴，我便问：“为什么？杰？”

杰苦笑着：“苹结婚了。”

我颓然倒在沙发上，世间的事，怎么这么多我搞不懂。

去机场送杰，杰笑着给了我一个纸包：“做个纪念吧。”飞机冲天而起，我打开纸包，里面赫然一个伤心苹果，纸上是一首小诗：

网，残缺的完整

          完整的残缺

撒下去，水，因网的残缺

而回归原处

拖上来，鱼，因网的完整

而再劫难逃

不要害怕残缺

不要固守完整

小容，这个故事一样很闷是吧？

是的，好听的故事都很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