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爷爷——写给爷爷五周年祭日 ——夜晚疼痛 1999年的暑假。 爷爷死了，死在七月炎热的夏天，死在一间幽暗、潮湿、狭小的木屋里。爷爷冰冷、弯曲的拱背身体像萎谢的植物在黑暗里悄无声息，他嘴唇微闭，眼睛深深陷进了眼球。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有的只是遗憾，仿佛在诅咒这个世界的不公，我们清楚他还有好多事来不及做。他枯萎的双手上的皱纹可怕而又清晰。四周的屋壁长时间经过风雨的洗礼，早已退却了昔日的精致，剩下的是腐朽的木料味道充斥着这间屋子。 父亲把爷爷的手移至他的胸膛。不让他跌落在床下。 父亲。母亲、叔叔、叔母、伯父、伯母，以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木然的围站在床边。母亲、叔母哭得厉害。呜咽、悲痛的声音弥漫了整个小屋。 这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 那时我读初二，学校要求补课。直至周末方许回家。家里人都等着我去落葬。我告假未及班主任同意就离开了学校。他 回到家，爷爷的躯体已经放在桃屋（地方语）应该是灵堂吧。火红的棺材安静地放在一边。灵堂里烧的纸灰被细风刮起，落在了爷爷的躯体上。爷爷却什么都不知道。他睡着了。音响里哀乐响砌在整个村寨。如虫幽怨的鸣叫。村里和爷爷同龄的老者敲锣打鼓地准备热闹热闹为爷爷送葬。院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来了，以不同的方式祭奠着爷爷。因为爷爷明天就要入土了。 第二天，在哭声、锣鼓声、吆喝声、鞭炮声里，爷爷被送上了山，山里的野山红花也凋谢了，花瓣被揉捏的不成样子，花汁沁在叶面上，打湿送行人的眼睛。 风水先生替爷爷找了块好地。和奶奶葬在一起，奶奶比爷爷先3年去世。爷爷也去陪奶奶了，周围人这样说，伯母还说昨晚做了个梦，梦见爷爷来托梦，爷爷死后变成了一条白色的沙巾，一尘不染，干净纯正，一如爷爷和爷爷的生活。 葬地朝东，爷爷的头也是向着东，凝视着东方的县城，那里有我的姑姑。爷爷生前对姑姑一直疼爱有加。现在也不例外，就是死也希望姑姑一切都好。而父亲和母亲爷爷也是很关照和怜惜，只是我的母亲稍逊，爷爷对母亲一直有偏见或者说隔膜。自小母亲就因为家庭的原因，变得如人们所说的‘疯’.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好象神志不清，不过高兴的是现在已经好多了，也学会了慢慢料理着家务。爷爷说我们大家庭的所有女人就是母亲无力和‘不懂事’，缺少农村妇女应有的勤劳、贤惠、持家。开始爷爷反对这门亲事。但最后，在我父亲强烈坚持下让了步。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对母亲有那么深的眷念和疼爱，虽然我母亲为家并没有做出她应做的份内之事，也并没带给我多大幸福，在院子里人看来。 而爷爷也一直不太喜欢母亲。母亲也知道，但她从没怨言和有什么想法。以自己的力量来减轻父亲的重担。当然爷爷知道父亲一个人持家挺辛苦的。可当初他就是不听爷爷的，大胆地娶了母亲。我想母亲是幸运的，但又是无奈的。母亲告诉我她不想成为家庭的负担，想改嫁，怕对不起我们全家，她更不希望爷爷对她另眼相看。母亲的良苦用心我何尝不知道。甚至有时在父亲醉酒对母亲辱骂时，我就是反驳父亲：“那当初为什么要娶母亲啊，你以为母亲好受吗？”而此刻母亲总是以泪洗面。安静地等着父亲骂个够。记忆里父亲打过母亲一次，同样是醉酒后，但爷爷大将风度的出来阻止了。我想爷爷应该宽容地爱着母亲的，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者不屑表现。在他那辈看来。 半个小时后，一切安排就绪，爷爷的棺材填进了土里，风水先生让大家再看爷爷最后一眼，母亲拥挤到前面去，还有姑姑，而我当时却缺乏勇气还是心里‘害怕‘不想去看爷爷被死亡扭曲的面容和没有生气的躯体，在棺盖合上的一瞬间，我转身擦拭了几次泪水。但泪水还是不自觉地掉进了落葬爷爷的泥土里，融化了爷爷，也或是爷爷滋润了我。 当一切后事处理妥当风平浪静后，我却想念起爷爷来。想他的好，想他的博学、想他的为人处事强。 依稀的记忆里，爷爷出生在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老家是湖南的。由于军阀混战爷爷无奈带着我们家举家南迁，到了现在的铜仁。 而到了铜仁，我们家还是不幸，爷爷由于肚子的墨水，先后任职于一家私塾，然后在中学谋教。最后在家为人写帖文，比如，春联、家书、文件、香合、喜事、丧事、采门、立新房等需用到书写的都是他来提笔，爷爷的毛笔字很有风格，值得研究。曾经村寨的支书和县文化局领导就对我爷爷书法很感兴趣，希望爷爷去县里工作，但爷爷以在农村习惯了而婉言谢绝了如此美差。虽然他知道不去的话以后的生活会更辛苦。 记得每次他给别人写香合时，总会得到一只鸡和30块钱。也算是别人的酬劳和感谢吧！大家都相信爷爷并接受他来写所有的一切，而其他人则不放心。由于爷爷每次回来时是在晚上，所以我和堂弟并邀去接他，我们也不放心他晚上一个人回来。而每次，爷爷都会给我和堂弟每人10块钱。而鸡留到第二天杀了大家吃。这样一直持续到他逝世。现在还真想再次得到别人给爷爷的报酬。虽然10块钱在现在看来不多。可当时爷爷对我和堂弟的爱可见一斑。 也就是因为此，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爷爷被打成左派，说什么是’地主’按当地习俗‘地主’是要被拉来的斗的。爷爷也不幸免。听说还被放在‘蒸子里’蒸，搞得爷爷现在是拱背。 也就是那段日子我们家的生活过得艰辛而无奈，为了姑姑读书，父亲和叔叔缀学回家务农，其实叔叔比我父亲和姑姑还会读书，为了姑姑都放弃了。最后姑姑也不失所望考取了师范现在已经是县重点小学的高级教师了。而父亲和叔叔仍耕耘在农村这片土地上。只是叔叔比我父亲懂得生存的道理，已有一门手艺在手，而父亲则是做点小生意勉强持家糊口。 生活里的爷爷并不因为自己书法胜一筹而高人一等。相反他处心积虑的为别人考虑，新年时忙着给别人家写春联，直至大年初一我们起来时看到自家门上没对联，问爷爷。答曰：我忙到现在，我昨晚才睡了三小时。现在我就写我们家的’我们感动着爷爷的热情、执着。却又不好责备什么。因为爷爷没有理由让我们去责备。 中秋节的晚上，爷爷一个人在家腿脚不麻利的包着饺子。而我们都在坡上劳作。回来时饺子已摆在了桌子上，香气四益，在无形中使我们消除了一天的疲劳和厌倦。我保证那是我吃的最香、最好的饺子。而我们告诉爷爷怎么不先吃，等我们回来冷了，爷爷则说“人多吃着温暖。我也放心。”那天。全家都受到爷爷的感染。兴奋得直怀疑爷爷的煮饺子的水平，但又真实、好吃。 由于经常在外奔波，爷爷的身体最后就越来越差，在临死前一个月全是卧病在床，累坏了家里所有人。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 村里的人说爷爷的去世是村里的一大损失，爷爷的死没人可填补他书法的空白。更没人有他懂事理、明风俗、知礼节。当然村里的人对他也尊敬而佩服，赞美他的言辞在他死后仍然不时在围坐的人群里传出，他的故事是乡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对历史的看法和敏锐是乡村人学习的根据、他的为人处事能力成为了人们标榜的话题。 我保证上面的文字每一句都真实。只是我发现自己失去用华丽语言去记下这些瞬间的感动。只是一味的由自己平铺直叙。因为我想华丽词语终究代替不了理性的思考，因为自己一直想用一种轻松的淡淡的笔调去描述，但记到到最后我还是不禁潸然泪下。为死去的爷爷，为卑微的生命！ 爷爷，你在天堂还好吗？ ※※※※※※ 死亡是生存的唯一目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