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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泽西 其实，我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有人问：泽西，你他妈怎么编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竟然跟真的一样？我不得不思忖良久。看来我必须感谢我这三十几岁的人生。其实以我的功底，我是无法将那些曾经在我身边流过的，让我震颤让我感伤的人和事那么真切，那么纯粹地讲出来的。 我只能尽量贴切的复述，仅仅是复述而已。 施乐大一开始就睡我上铺。毕业几年后有一次同学小聚，唱起老狼那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时，我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满足。 施乐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人。上大学的时候，他从来不参与我们那些胡闹。酒他不喝，烟它不抽，出身良好，教养极佳。但他的文化课一般，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被他用功了。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一点不象个二十出头年轻人。他模样很帅，衣着永远质地精良，干净整洁。 按理说这或多或少总会把他和我们这些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拉开点距离的，但是情况恰恰相反，在我们的寝室里施乐是最平易的人，他漫不经心地打理着我们几个人的日常生活，我们的宿舍居然能一连几年挂着“优秀寝室”的锦旗。遗憾的很，我们那时候把他平常的劳动忽略得一干二净，认为一切都那么的正常，那么自然。每周日他从家里回来，我们甚至大呼小叫地围在一桌大大咧咧地分享他妈妈为他准备了一周的美味，他毫不在意地陪我们吃完，完全不在乎我们大呼小叫地喊他“小二”，然后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并且乐此不疲。 大三开始，我们这些大男生都有了心事，单独行动的多了，也唯独只有施乐一个人僧侣般独自呆在房间里读书，他不介意我们开他一些很黄色的玩笑，后来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从情场上败下阵来，沮丧得无以复加时，施乐常常在我的上铺笑出声来：“你们这群笨蛋。” 施乐贵族一样地嘲笑完我们之后漫不经心地走到镜子前整理着一头秀发：“明儿我请客，祝贺你们都经历了一次爱情。” 那是一个周末，我们按约好的时间去了当时哈尔滨的一家酒店。坦率地说进去的时候我们都有些诚慌诚恐，这么豪华的地方对我们这些大三的学生真是宫殿一般，所以直到今天我都记得施乐请我们的那餐饭。 我们被迎宾小姐请进一个包房，哇噻，富丽堂皇的房间把我们一个个弄得像刘姥姥似的。然后我们惊讶的发现，衣着笔挺的施乐旁边居然亭亭玉立着一个如花般的姑娘。 即使今天用“天资国色”来形容乔娜都不太过份，何况那时的我们是一些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我们已经不得不佩服施乐的一切了，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井然有序。乔娜是他的初中同桌，他们该算是早恋那一类。 毕了业，我们都还忙着什么分配什么留校的时候，我们每人接到一个请柬。 施乐的婚礼很精致，但并不排场，这时施乐已在一家外企任职，乔娜则是一家医院的护士。 婚礼进行曲中，旋乐和乔娜从红地毯的那一端款款走来，我回头望了望我的那班弟兄，我发现他们的眼睛都红了，要吃人的样子。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那座城市，联系少了，总是听说他们生活得很好，只是没有孩子。再后来听说施乐自己搞了公司，很是赚了些钱。 我最后见施乐是三年前，我们二人同时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同时登上同一辆列车同时走入同一节车厢。我坐下来，将行李扔在铺上时我听见我的头上就有一个得意的声音：“怎么不抬头看看睡在你上铺的兄弟？” 这有些戏剧性了，你可以怀疑我在编故事，但在篇首我已经提醒您，我做的一切，都仅仅是复述而已。看着施乐从中铺跳下来我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今天我感激上帝安排的这些奇迹。 一路上，我们一直在不停地喝酒，我知道施乐已经应该算一个有钱人，乔娜美丽但是传统，典型的一个贤妻，美中不足是两人没有孩子。“这是我唯一没有考虑周全的。”施乐咂了一口酒说：“也可能是永远的遗憾了。从小到大，我早已习惯了井井有条，在每件事发生之前，我就有一百个理由或者方案，然后我习惯静静地等待它们发生。但是，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孩子，这我没想到。这就象一幅画或者别的什么有缺憾也让人充满希望。乔娜有购物癖，我接下来的生活就是满足她的购物欲望。” 后来我知道乔娜简直就是个购物狂，家境殷实更使她有恃无恐。大把花钱简直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施乐更是放纵她到了极致。原本生命可以这样顺理成章地走下去。如果那样，便没有这篇叫《信》的小文，后来出事了。 施乐死于车祸。 你可以问我：泽西你编故事干嘛要让你的朋友统统死掉？楚琪、老楚、甚至施乐？我只能沉默，生命就是这样充满偶然。这些朋友的死，都曾经将我的生命震憾的支离破碎，我从一个个悲剧中抬起头来，都发现自己长大了几岁，我无法回避，施乐死了，死于一场车祸。 后来的事我都是听来的。 施乐死后，乔娜整个人都崩溃了，除了美丽的外表，什么都没有了，她开始作践自己，她拼命的花钱，新马泰一住就是半年，然后她穷了。 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美丽的女人是不会穷的，除非她是个好女人。但乔娜穷了，只因为她是个好女人。她赌气似的地花光了施乐和她的所有积蓄，捱了一段日子之后，身无分文的她只能回单位上班了，因为她要生活。 一年后，乔娜在一个冬日的早晨从衣柜里拿出自己钟爱的裘皮大衣，这是她当时花了十几万买下的。衣镜里乔娜发现自己真是个漂亮的女人，虽然忧伤已经使她很憔悴，但美丽是天生的，不需修饰。乔娜暖融融地走在大街上，美丽的裘皮让她觉得安逸，她想着这件衣服明天就要陈列在那个大皮货店的橱窗里时，竟然一点看不出难受。一年来她的购物癖有增无减，她真的已经很穷了。乔娜惬意地走在街上，然后把手插在衣袋里——裘皮大衣的口袋里有一封信，乔娜有些呆。 乔娜愣愣地打开信，上面居然是施乐潇洒的字体：“娜，我预感到会有今天，但没想到真会有。我知道一旦我死后你会窘迫得无以复加，我还知道你在去卖这件衣服前一定穿上它去街上走。然后你就能看到这封信了。别去卖它，既然你喜欢，我在书柜里那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面放了一个定期存单，那里有10万元，你要节俭了，爱你的丈夫，施乐 x年x月x日。” 乔娜蹲下来双手捂住脸上痛哭失声，她就这样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握着那封信在路上哭了很久。 后来的情形你知道，乔娜花钱的欲望已是病态。一年后，她又穷了，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半年的治疗，应该说乔娜重新是一个正常而美丽的女人了。她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准备和她相依为命度此残生，她准备卖掉房子，搬来和母亲同住，这样她就可以正常地生活下去。 就在将房产证递给买主的一刹那，她发现证件有些异样，打开来，在夹层里她又发现了一封信，信当然是施乐的：“娜，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房子你喜欢就不要卖掉，那本《从头开始》里面还有一张50万元的存单，足够你生活几十年，只要你节俭。记住好好活着，永别了，娜。 爱你的丈夫 施乐 x年x月x日” 这时的乔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突然发现，我复述的本领实在一般，乔娜的事，曾经几次使我泪眼滂沱，但我讲出来仍旧这么平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