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她就在这间屋子里；在桌上堆砌的书垛后面；在书架上；在每一个角落。她的气息穿透层层纸页和木制的家具，围护和簇拥着我。我起身，来回踱步，又坐下。

她的身影从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慢慢地聚拢、显现出来，使我感到我曾经在他之中。当她虚弱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我清晰地感到一种辽阔的忧伤和不知所措。

我默默地坐着，任凭这纯净的黑将我彻底淹没。我听见她若有若无的呼吸和低语；我看见细瓷的肌肤在黑暗中散发着清凉的光。善良的黑暗使我们彼此似乎伸手可触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抚慰着我们的绝望却又让我们看见了彼此心中比黑暗更深的伤……

我在桌上摸索着找到一支笔，在一张纸上随手写下“1、2、3……”我相信她一定能看见，因为这是一组灵魂的密码，可以打开一个人的生命及其所携带的全部记忆。但我依然看不清她的脸，尽管她就在咫尺之间。我可以感觉到她每一丝长发垂下的姿势、每一个眼神流露出的忧伤，但我看不清她。我不知道她是否正在凝神沉思或默默地注视。

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不是另外的样子？为什么19岁时便叫嚣“二十而立”如今30多岁了却依旧一无所有？为什么现实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当然还有，为什么我再也看不清她的脸？

此刻，她就站在我的身边，站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她是否也为这些问题而惶惑？为什么我再也看不清她的脸？是她不愿还是我已不能？我想起一张照片，她站在一片油菜花后面静静地微笑着，笑得那么温暖，她的眼里荡漾着春天。但那张照片呢？是否因为害怕牵动心中的某一处伤痛而故意将她尘封在记忆的某一个角落？她的脸是否已永远定格在那片油菜花后面？

一个在黑暗中抽烟的男人是怎样一个男人？他一支接一支地狠命地抽烟，看着香烟在自己的呼吸之间迅速变短。他已被太多的“为什么”所围困。他渴望将自己沉入这黑暗的深处。黑暗中，她就在身边，虽然他已看不清她的脸。

……闭上眼，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像老式挂钟的钟摆一样，左右摆荡着。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书桌。我知道她将从我的身边一点一点地散去，像来时一样。这就是最终的结局，谁也无法更改。

我想放声大哭，却又不能。在这个世上，有一种哭不出来的悲哀，无法向任何人倾诉。最深重的悲哀无法用眼泪来表达。我只能让它像冬夜的大雪一样，在心底，静静地堆积……

挺住意味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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