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的困惑

　　（作者：孤城简爱）

　　写下这题目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就在这两个月里，还在喝茶，还在与人津津乐道茶的甘甜，茶的高贵。

　　一般困惑这等事，大多无足轻重，如果真是大事，也就没有这写上两句的念头了。因为是大困惑，不是几个字可以说得明白，就算说得别人明白了，自己未尝就能大彻大悟。所以，喝茶，和因此带出来的困惑，毕竟不值一提，这会儿也就权当支唔几声，牢骚几句。

　　毕竟有话要说，就别给憋着，那会堵得慌。

　　这一开说，还得先来谈谈咱中国的茶文化。中国的茶文化可谓源远流长，与酒文化齐名，甚而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天，茶文化可以以考究的深度来看待，陆羽自当功不可没。八百年前出生于湖北竟陵的陆羽，一生历尽艰辛辗转数千里，遍访名山大川，品名泉、尝名茶，写下了闻名天下的《茶经》，并因此而被后人尊称为茶圣、茶神、茶祖，也与文圣孔子、兵圣孙武、史圣司马迁、医圣张仲景、武圣关羽、书圣王羲之、诗圣杜甫、画圣吴道子、药圣李时珍等，一同位列中国古代十大圣人。

　　老祖宗的精神当然丢不得，继承和发展一直是硬道理，所以这茶在陆羽老人家的光辉指引下，也就越喝越来劲，越喝越精神了，并在那些文化人、骚包客，或者达官显贵们的啧啧声中，喷薄出一片片茶香。倘若用这温润的俏皮小嘴来戏蝶逗鸟，或抿上一口闭目故作陶然状，别提多有趣。当然，看着他们一番闲情雅趣，自然跟着快意不少，甚至满怀期待就此可以一窥诗性大发的壮举，即使他们这一番举动或纯属做作，或只是自得其乐罢了。

　　老百姓喝茶可就没这么讲究，一小盅估计解决不了白日里的辛劳，老百姓自有老百姓的喝法。老百姓喝茶是为了解渴祛暑，老百姓就在田间地头支着海碗一泻千里，那也只是为了图个痛快。

　　老百姓不是不懂喝茶的精妙处，若有闲暇散资，三两好友结伴上得茶楼，砌上一壶清茶，或凭栏观一湖春色，或就着几碟佐茶的小点看那台上吱吱丫丫，嘴里还跟着哼上两句，就是天大的乐趣了。倘若家里来了客，家长里短、说笑逗骂间，茶也一样成了待客的礼数，同样少不得。当然，评茶好坏，必然也是其中一项客套的话题，并不胜其烦研习、论证。

　　自古茶也分上等下品，极品自是有钱人家附庸风雅的必备之物，能够拿到与贡品不相上下的货色，自然是种炫耀的资本。物以稀为贵，这是权势人家之间玩的把戏，也只有他们才能在喝得一口好茶的同时，又挣了不少面子。这样的面子对这些人来说，甚至比家底还重要。毕竟家底轻易露不得，而能拿出好茶来待客的人家，隐隐约约也就大致能看出他那家底的大小。

　　古人喝茶，今天的人也在喝茶，茶文化一直长盛不衰，恐是托了陆羽那《茶经》的指点，并始终有人肩抗这面大旗迎风招展。别的不说，有幸生活在这个对茶格外追求的小城圈子里，便由此感染了一些所谓茶文化的熏陶，这是好事。然而，果真喝茶喝得出这么多道道来吗？恐怕未必，却对其中关于文化的含金量多了几分怀疑。

　　福建、广东适饮青茶，也叫乌龙茶。同时，上等乌龙茶正好产自福建，产自泉州安溪，这点就颇得骄傲了。家乡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喝铁观音，而铁观音这名字缘何而来，恐怕很少人加以考究，不过，喝茶之风蔚为盛行，倒是不争的事实。

　　记得以前小时候经常有挑着茶叶沿街叫卖的小贩，两大布袋一前一后，挂在扁担上一路吆喝，声音之大丝毫不亚于磨剪子锵菜刀，还有那修补锅碗瓢盆的，一起成了小时候最爱跟随后面起哄的对象。那时候的茶叶自然便宜，也都散买散卖，包装也没今天讲究，能够固定下来开个店的，算是不错的生意。外婆家门口便有一间茶叶店，卖着铁观音、本山、黄金桂、本山、毛蟹，还有佛手等上等好茶，算是较齐全的一家。每每有新茶上了货架，便跟着外公去那蹭点新鲜，赶上趟，而这自然是无须多花银子的，因为老板好客，也懂得做生意的窍门，这回不买，下回一定不好意思也得要上半斤。

　　后来长大了，工作了，主动或非主动，时不时也得跟人坐着喝茶，闲聊，谈些工作上的事，或与工作丝毫不搭边的胡扯。在自己办公室里喝，在别人办公室里也喝，在家喝，到人家里也喝，就连吃完饭蹭一蹭、磨一磨，也得搬到茶楼里继续喝，这一回两回的，喝茶竟成了离不了的一个环节，与每天的生活纠葛在了一起。

　　早些时候机关里坐办公室，头头委以重任，便是到一市里领导家搬些茶叶回来，当然得算钱，因为那领导亲戚做茶叶生意，那满满一储藏间便是大小单位们每年的办公用茶了。价钱还算公道，比外面贵不了一两块，可茶叶品质好才是关键。机关里的公务茶自然普通得很，只是换成今天的价格，也都应该值一百五以上的价。

　　谈到茶叶的价格，这几年是水涨船高，把那山里一村村的茶农都乐弯了腰。茶叶的包装也是越来越精致，从一斤装，到半斤，再到小包装，从零散着卖，到以泡论价钱，东西可能没啥本质变化，模样倒是越发可人起来。也许到了这份上，茶文化便多了个元素，如何包装，如何推广，成了与这时代不谋而合的主题。这究竟是舍本求末，还是精益求精，恐怕连陆大圣人也犯了难。

　　现在谁出门没在包里揣上一两泡好茶就不算是混社会的，姑且不论那茶从何而来，是馈赠或者亲自购买，凡是听人取出大声嚷嚷几百几千的，我便头疼。就为了跟上这脚步，不知牺牲了多少人的自尊，在那几千一斤的茶叶面前，人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不论是登高，还是远足，不论是好友间串串门，还是同事间闲聊，喝茶越发成为金贵的项目。

　　很多人都声称喝茶都上了道，知道好坏的区别，而我呢，直到今天还是无法辨别。这跟抽烟一样，先天自己是缺乏鉴赏能力的。茶叶价格如此悬殊，已经没办法依靠自己来判断，往往因公因私需要购上几斤的时候，大多托付给了自认熟识的卖茶人的良心。

　　如果喝茶是为了喝价格的话，我决定再干他一年半载就歇手，因为从目前状况来看，自己显然承受不起。就那一口几十块下去，不给吓着也给噎着。

　　一直敢于把事实说出来，是自己认为个人存在的比较突出的优点。象这样的优点，通常情况下会把老谋子的《英雄》、《十面埋伏》批得体无完肤，抑或和所谓的政治高调唱反调，甚至将那些道貌岸然的真理给扒了几层皮，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问题是，这喝茶喝出文化来，究竟是事实，还是自己道行不深，恐怕只能用困惑来加以衡量了。

　　泉州的茶叶店现在是满地开花，看来，此地本佛国，满街都真成了喝茶的圣人。而我呢，也许一辈子就因为困惑这两字，便没法随陆大人升天了。

　　阿弥陀佛。

　　2004、7、30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