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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 子
[楼主] 作者:今古奇  发表时间:2004/06/20 22:01
点击:536次

      哨     子

                              1
       没有月儿,那些星星倒是显得贼亮。夏夜的天
空像个满是破洞的大锅,倒扣在夫庙村的头顶上。
声嘶力竭的知了,没白没黑地鬼叫唤,愈加增添炙
人的燥热。不耐烦且又绝不怜惜汗水的村民们,索
性关起门来钻进墓穴般的屋子闭目养神去了。
       此时,唯有赵二根睁着牛卵似的眼睛,攥着早
被磨去镀锌而露出铜色的哨子,泥塑般蹲在院中
的磨床上,被这讨厌的知了声搅得心烦意乱。
       已经三十有五却连女人的边都未沾上的赵二
根,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这一切会与手中这只
风马牛不相及的哨子有密切联系,只到下午他最
崇拜的远房表叔又一次专程赶来为他提亲,再三
关照他明日相亲时务必摘掉哨子,二根这才真正
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自打送走表叔,赵二根一下午哭丧着脸,丢了
魂似的。
     “那鸡巴玩意有甚鸟用!”见他这般德性,爹火
了。"从今后,你再把它挂在屁股上叮呤当啷遭人
嚼舌头下蛆,老子就只当当初没揍你这个孽种”
       二根强压住满肚子委屈,一声不吭地听着老
子的训斥.爹就自己这么一个独种呀,母亲又早年
过世,他又当爹又当娘把自己拉扯这么大,容易
吗?如今,自己找不到女人,如何为他传宗接代呀,
怪他老人家急吗。二根深深地理解老人。
       朦胧中,赵二根终于狠狠地将这只跟随他多
年曾使他激动不已又让他倒霉透顶的哨子按到磨
石上,紧随抓起斧子颤抖着举过头顶。"嘟嘟……”
可就在斧子即将落下的刹那间,他的耳畔突然又
响起了哨子那急促的尖叫声.随着哨声,赵二根的
眼前又清晰地浮现出那一列列整齐的队伍……于
是,那高举的斧子到底又一次在空中定格了。
       刚才还疯狂地扯着嗓子叫魂似的知了们,陡
然一个个都断了气.夜一下子变得死一般的静,只
有黑咕隆咚里那些无聊的星星,还在贼目鼠眼地
盯着赵二根.
    蓦然间,见他狠命地扔掉斧子,重又泥塑般蹲
地磨床上,任无羁的思绪信马奔腾.....


                                   2


      鬼知道从哪朝哪代起,好铁不打钉,好子不
当兵”的说道,夫庙村的人就笃信无疑了.赵二根
曾听爹亲口讲过:已经白了胡子的秃指老爹,当
年,就是为了逃避当兵,才一狠心用菜刀剁掉了右手
食指的。
       可就是那次,邻村有个不怕死、不信邪的随大军
走了,解放后活着回来时居然带了两个随从警卫,
有人说是团长,有人说是师长,还有人说是司令……
反正是左邻右舍,前后三庄所有的人有生以来所见
过的最大的官儿。那次从夫庙村路过时,全村的眼
珠子都睁得快要掉出来了,更有那秃指老爹,一口气
叹得惊天。
       时过境迁,当夫庙村的人终于认识到了“好
子”也能当兵时,偏偏夫庙村连一个好子也不出:多
少年来,每逢征兵,村里的小伙子们几乎都要挤扁
了头.可每次体检,"色盲”都要让那些"扁头们”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对此,村里的老少爷们个个急
得直淌汗,顶数秃顶老爹,每次都气得直骂"他妈
的裤裆里冒火星--日出鬼来了!"但着急归着急,骂
娘归骂娘,事实终归是事实。
       对此,上头也觉得蹊跷,曾派来专门人考察,
对夫庙村的地理环境,起居习惯,乃至吃、喝、拉、
撒、睡都作过详细的调查,可查来查去,终未查出
个子丑寅卯来.
       赵家祖宗八代都是在夫庙村承接香火的,二根
当然也就不会例外,恐怕到死他也不会忘记,十五
年前自己能够逃过"色盲关”,多亏了他那位在医
院穿白大褂的远房表叔了,他为二根后来能拥有这
只哨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后门.
       当赵二根终于幸运地穿上崭新的军装、填补
了夫庙村多年的空白时,全村的男女老少个个都
用当年审视邻村那个带警卫员的大官一样的目光
审视着赵二根.临走的头天晚上,几乎是全村的人
都跑来了,秃指老爹领着孙女翠花来得最早。赵家
的小院被围得水泄不通,那喜悦的气氛胜过娶媳妇。
       "好啦,好啦,天色不早了,我看大伙都回去
吧,呵哈!”直到一直蹲在磨床上,喜滋滋径自吸着
旱烟的秃指老爹发了话,大伙这才赶紧闭上嘴巴,
竖起耳朵。
      秃指老爹是夫庙村的“酋长”呢.说着“酋长”
使劲地吸了一口烟,抬起他那没有食指的  右手拍
了拍二根的头,同时把话锋转向赵二根,又  似是
对大伙在炫耀:"小子,到了大军里好好干,混出
个人样来,呵哈!那些军长、师长哪一个不是从当
小兵的开始的呀,呵哈?咱夫庙村这么多小二混子,
我早就看出顶数你这小子有出息,瞧这脸盘多方正,
这额头多高,这就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命
中注定是做官的料,呵哈!”
      听了秃指老爹嗯嗯呵呵,一咏三叹.大狗、二
毛、铁柱等一帮小伙子都情不自禁地一齐把目光
瞄向赵二根的脸上.一边瞄,一边不由自主地抬手
偷榆地摸索起各自的脑袋,从脑门摸到下巴,摸来
摸去,个个都摸出了连声的叹息___似乎爹妈都给
他们一个个两头尖尖的枣核脑袋,尖嘴猴腮的,天生
的穷相。
       二根自然好得意,好得意……
       送走乡亲们,赵二根有生以来头一回躺在床上
一夜没阉眼,云天雾地琢磨了一宿___虽然当年见到
邻村那位带警卫员的大官时,自己还是个抓屎抓尿的
年龄,可那大官的神气劲儿还是活灵活现地在他脑里
反复出现了无数遍……   
   
                                        3

      “嘟……嘟……嘟……”"全连集合!”
       赵二根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在他当兵第三年一开
始,那天早饭后,一声清脆的哨声响过·全连一百多
号人迅速整齐地列队站在连长的面前,俨然一堵绿色
的墙.连长很是庄严的当众宣布赵二根等几位班长的
任职命令后.又很是庄严地当众交给了每班长一只银
光闪亮的镀锌哨子.然后,对全连官兵说:"哨声就是命
令,而军人从来都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我相信班
长们一定能够吹好手中的哨子,我们的战士也一定能
够自觉地维护班长们的哨子……”
       这并非是连长讲话的全部内容,不过,这与哨子
有关的话,至今,与那只挂在他屁股上的哨子一样,
一直铭记在二根的心窝里.
       当时,浑身的热血直往脑门上窜的赵二根,紧紧
攥着哨子的手心里沁出些许热呼呼的汗来,他深深地
懂得手中哨子的份量。几年的军营生活,他和战友们
正是在频繁的哨声中渡过的,在部队这个紧张而有秩
序的进行曲中,哨声谓之主旋律:吃饭、睡觉、起床,
训练、学习……无论是阴雨晴明,无论是白天黑夜,
哨声一起一伏,指挥着军人的一举一动.赵二根十分
清楚,能拥有一只哨子,说明自己已经步入了指挥员
的行列.虽然说班长是鸡雏头顶的肉____算不了多大的
官(冠),可那也是名符其实"兵头将尾”哩!
       说来也巧,就在赵二根拥有哨子的当天,这只
哨子就让他极为风光,极为潇洒地露了一回脸___
这天下午恰逢地方政府邀请部队看电影,又  正赶
上赵二根值班。
    “嘟……嘟……嘟……”赵二根的哨子一响,他
面前迅速站成一堵绿色的墙,全连个个精神抖  擞,
威风凛凛,包括全连的最高首长___连长、指导员都
在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按照赵二根一连串落地有
声的口令完成着一整套队列动作.尤其是当赵二根
指挥着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众目睽睽的闹市时,
街上的行人无不向他投以敬慕的自光.二根得意极了,
喊出的口令自然也就更有力.他心里想:如果这是走
在夫庙村,那该是何等的风光,怕连秃指老爹都要
激动得淌眼泪呢……
       那晚,赵二根躺在被窝里翻来复去,复去翻来,
又是云天雾地地想了很多,很多___他想到了秃指老
爹;想到村里的“扁头们”;想到自己最崇拜的远房表
叔;想到了自己头一次见到火车时的惊讶:乖乖,这家
伙能盛得下咱夫庙村的全村人呢!”自然,他还想到
了临村那个带警卫员的大官那活灵活现的神气劲……
       第二天,赵二根特意从军人服务社买来了一根锃
亮的小刀链,将哨子精心地拴在刀链一端的小圆环上,
纯粹是为了陪衬哨子,他还整整花了一个  月津贴费
(八元)的一半,买来小刀、小剪、指甲钳等物,还不
知从哪弄来几枚钥匙.全部武装齐备,就将拴哨子的圆
环挂在右屁股上方的腰带上,刀链另一端系在右前方
第一个裤鼻上,整条刀链呈倒弧状兜在半边屁股上,他
走到哪里,屁股上那团叮铃当啷的金属碰撞声就响到
那里.赵二根觉得这样既保险、又风光、且方便,那叮呤
当啷的金属碰撞声,还可随时告诉他:哨子没丢,就挂
在屁股上!时间一长,赵二根养成了一种习惯,有事无事
总好取下哨子摆弄摆弄,一天不摆弄几次,仿佛心就不
踏实,尤其是不摊自己值班捞不到吹哨子时,他就会感到
憋得慌.

                                  4


       那是一个麦收季节,赵二根右手拎着一只鼓鼓囊囊
的大提包,左手拿着黄军帽,膀子上搭着军上衣,上身
穿着用漂白粉漂得雪白的衬衣,底襟扎在崭新的的确良
军裤内,突然出现在离别四年的夫庙村的面前。这身打
扮,衬着他那胖胖乎乎的身体,虽然没有随从警卫,还
是让夫庙村人耳目一新。
     “二根哥回来啦!二根哥回来啦!”最先发现并认出赵
二根的,是秃指老爹的孙女翠花。早饭后,翠花手拿镰刀
正向麦田走去,当她走到社场边时,猛抬头便和二根撞了
个对面.翠花先是一怔,很快便象发现了西洋景。于是
她手舞足蹈,象个孩子又喊又蹦。
     “你是……”赵二根被弄得一时成了丈二和尚,怎么
也认不出眼前这个姑娘到底是谁.“怎么不认识啦?我是
翠花呀I”见此,翠花乐不可支地自我介绍道.
    “呵!”经翠花的提醒,赵二根这才回忆起他临走
的头天晚上,扎着两个羊角辫子,帮他忙里忙外给
乡亲们端茶倒水送瓜子的小翠花,那时她才十四岁,
还是个小学生,一晃,翠花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这让赵二根哪里认去。
       经翠花这么一吆喝,社场上正在打麦的,撂下
木杈、喝住牛;路上在推麦子的,搁下小车、扔掉
襻;田里正在割麦子的,停住镰刀,直起腰.大狗、
二毛、铁柱、三婶子、四大娘,还有秃指老爹……
一呼啦都涌了过来,社场边迅速围成一台戏。
      “乖乖,这孩子胖多了!”三婶子赞叹道.
       "那当然,部队里大米干饭肥猪肉紧克.哪伴
咱们,吃顿糊塌子就算过年了!”三婶的儿子大狗说。
     “二根哥,想咱穷哥们儿了吗?”肩上搭着车襻
的二毛问道,“嘿,坐火车啥滋味,快跟咱哥们说
说!”……赵二根有八张嘴,一时怕也回答不完大伙
的问题.他放下提包和衣帽,从裤兜里掏出一包“大
生产”牌香烟,“来来,大家先抽支烟!”散完烟,
他又俯身拉开提包,拽出一包水果糖来,就在他弯
腰的刹那间,所有的眼睛突然一亮,一齐发现了赵
二根屁股上的那只锃亮的哨子。
      “好了,好了!”大家还未来得及细问,秃指老爹
就发话了,“都干活去吧,收工再蹲也不迟,呵哈!”
      “就是嘛,人家二根哥还没有到家呢。”翠花附
和道。
      大狗抬眼瞅了一下翠花,眼巴巴地望着赵二根被
一帮玩童喜滋滋地前呼后拥送回家去了.瞅着赵二
根的背影,在阳光的辉映下,他屁股上那只哨子熠
熠生辉,格外耀眼,随着赵二根脚步的交替移动,
屁股上的铁家伙摇头晃脑发出有节奏的碰撞声,好
听极了。
     “那哨子是集合队伍时用的。”二毛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大狗问道。
       "我在电影中见过的,二根哥准是做官了!"
     “那当然,不是官怎么可以吹哨子呢。”铁柱
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当初你大爹就说过,二根孩子就是有出息,
还走手!哪象你们这帮臭小子,那副穷酸相,干活
去,干活去!不趁好天把麦子抢上来,怕连你娘的糊塌
子也吃不上咯!”三婶子冲着大狗嚷道.
       ……这一天,全村人干起活来都十分卖力,不
知哪来的那股子劲头,巴不得一下把麦子割完.

                                      5
   
       晚饭后,赵家小院里济济一堂,二根和乡亲们一
通海吹神聊,足足散了五包"大生产”。最终还是秃
指老爹把话引入正题___
     “二根呀,给大爹说句实情,到底当了啥官了?”
     “大爹,我不早说了吗,是个兵。”说着赵二根
不由自主地取下屁股上的哨子,习惯地摆弄着.
     “看看,二根这孩子还就怪谦虚的呢.”
     “那当然,毛主席说谦虚使人进步吗.”
       二根哥,你哄哪个,不是官,还能吹哨子?”
      " 好了,好了,我看大伙就别追问了.二根如今明
摆着出息了,这么着,也是咱夫庙村的光荣。”说着,
秃指老爹从腰上拽出烟袋,将手中吸剩的小半节 "大生
产"小心翼翼地按到烟锅里,随将烟袋尾巴含进嘴里"叭
哒、叭哒”地吸了两口,然后吐出一股浓浓的烟雾道;
“我看呢,二根回来一次也不容易,这叫官身不自由吗,
呵哈,这次哩,大伙帮着张罗张罗,把二根的婚事给订
了。”
     “是呢,是呢,怎么着,二根爹一人在家也好有人照
应.我明儿就回娘家,大狗他小舅家的小林子初中毕业
还没找婆家呢。”快嘴的三婶赶忙接茬道.
       赵二根在二十天的假期中,虽然是“黄金铺
  地,老少弯腰"的季节,可主动来为他提亲说媒的还
  是成群结队,踏破门槛.倒是赵二根一个也没有相
  中--不是胖了,就是瘦了,不是高了,就是矮了.
  就说大狗的表妹小林子吧,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还
  是被他婉言拒绝了--嘴上说她是不象干活的样子,心
  中却嫌她脸皮粗拉拉、胸脯平塌塌的,没有城里姑娘
  的风度.对此,乡亲们抱怨说:"二根这孩子心高了,
  怕是农村的姑娘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没的事!”翠花不服气地替二根辩解道,“还是你
  们说的姑娘不漂亮。”
       “你不就长得很俊吗?”一旁的二毛逗笑说·
       “俊,俊,就俊,怎的,干瞅!”翠花并不示弱· 
       “哈哈哈,哈哈哈......引来大伙一阵哄笑·
        这天太阳西下时,赵二根挽起裤腿正站在村西小
 干渠里擦澡,冷不防一团泥块砸进水中,溅起的水
  珠儿喷了他满脸。"哈哈哈……”随之,一阵银铃
  般笑声.
        “瞧你这调皮鬼.”二根听出是翠花的声音。
  急忙直起腰,“衣服让你弄脏了吧.”
        “那怕啥,还愁没有人给你洗吗?”翠花有意卖
 关子。      
        "那只好请你了。”说着二根从渠底走上堆顶·
      “怎么,难道就没有一个你相中了的·二根哥.你
 到底要找个啥样的嘛?”
      “算了,算了,别瞎扯了,我这次根本就没打算找
 对象.”二根说得随便.
        "原来如此."翠花听得认真,“怪不得的吗?”
翠花自言自语,若有所思。
      “其实,也没有合适的咯.”见此,二根急忙补充道.  
        "二根哥,那你......."
      “什么?"
      “那你看……”
      “看什么?”
      “你看我怎样?”
       "你……?!”
       赵二根万万没有想到,翠花会突如其来、直接
了当地向他提出这样的事情来.顿时感到心头一 阵
狂跳.他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用惊恐的目光仔细地
端详着眼前这位略带羞怩的小翠花.见她头上一绺
乌而发亮的刘海自然地从额头披下,与红润的面庞
成鲜明的对比,那对忽悠忽悠的大眼睛,仿佛一 刻也
 不停止地闪烁着天真而又好奇的光芒,尤其那两条
粗而不长的辫子,刚好垂到胸前高高隆起的乳峰上,
更加衬托出农村姑娘略带野气的朴实, 在夕阳余辉的
映照下,显得妩媚动人……赵二根  有生以来第一次
感到了一股异性的馨香直沁他的五脏六肺。一时间,
他变得六神五主,惶恐不安  ……慌乱之中,赵二根
 随手从屁股上摸下哨子放在手中左看右瞧,摆来弄
去……
        渐渐地赵二根恢复了平静,当他再次抬起头,
重 新打量眼前的翠花时,感觉蓦地一落千丈____
翠花仿佛突然成了断了电的霓红灯,变得黯然无
光.那刘海披得俗不可耐,那辫子垂得土巴拉叽,
没有“大开领”、“迷你裙”的衬托,似连那两个
高高鼓起的奶子都显得单调呆板,实在缺乏城里少
女那撩闷风韵……
       于是,赵二根到底还是以"你还是个小孩子”为由,
拒绝了翠花。
       被气得七窍冒烟的翠花,在偷偷地流了一宿眼泪后,
第二天便当众宣布与大狗好上了,可这在当时的赵二根
看来,虽然他有几分嫉妒大狗的艳福,但翠花还是本该如
此___农村姑娘就该嫁个乡下人。

                                6

        就是那年,赵二根归队后,到年底便复员回乡
  了。开始夫庙村人对他还感到新鲜,时间一长,人
  们就不觉异味了___赵二根还是赵二根,和大狗、
  二毛、铁柱等小二混子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扒河打堆挥大锹,收麦割稻舞镰刀,一切依然照旧。
         可赵二根毕竟是吃过皇粮,受过训练,开过眼
  界的人,四年的部队生活已在他心灵中打上了深深
  的烙印___他走起路来始终是挺胸甩臂,典型的军人
  气质,直到几套军装穿破了,黄裤子上打上了蓝补
  丁,衬衣依旧是扎在裤腰里,屁股后依旧耷拉着那
  串“叮呤当啷”的哨子.可是,如今的哨子就更加戳眼
  了,联系起平时他看不惯小二混干活时藏躲滑溜叽
总好说三道四,甚至有时就连秃指老爹不如他意的话,
也会当众顶上几句,这倒让夫庙村的人对他渐渐地腻味
起来。
      于是,人们闲聚时,便常常有人无人,津津乐道地议论
起赵二根来,而主题总跑不出他那只哨子“你说他屁股
上挂着那鸡巴玩意咋就不嫌沉呢?”
     “也不怕把裤子磨破了。”
     “这就叫做要饭的背炉子--穷烧呗。”
       "哼,要不是因为他妈的他赵二根稀饭锅里下砂礓____
烧不熟、煮不烂,当初在部队里也不会被人家撵回来!”
     “瞧那次探家把他神气的,恁多漂亮女人歪屁斗着
他,还他妈嫌好舍歹,挑肥捡瘦的,简直他妈的麻木的
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一唱百和,夫庙村历来如此___墙倒一齐推,鼓破
一起擂,就连秃指老爹也常常挥动着手中那杆大烟袋。
若有所思地摇头叹息:''唉,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
量呵,我算是信服了!”
       最使赵二根臭名昭著的,还是那次抢场___那天社场
上晒小麦,晌午人们收工回家了,留下赵二根看场子.人
说“六、七月的天,是小孩子的屁股--说阴就阴。”本来
万里无云、火爆连天的,突然西南方向冒出一片乌云,
黑压压直朝场上头扑来,一时间闪电雷鸣.眼看大雨就
要来临,赵二根看看天,再看看满场的粮食,一种不祥
之兆顿然闪过......他想,如不及时召集大伙都来抢场,大
雨漂了麦子可就完了!事不宜迟,得赶紧喊人,慌乱之中,
赵二根忘了生产队召集人非得敲钟打铃不可的规矩(就是猛敲
挂在场边的那块旧犁铧),而是习惯地从屁股上取下哨子,拼命
地吹了起来____“嘟嘟嘟……嘟嘟嘟……嘟嘟......"一阵急
促的哨音伴着隆隆的雷鸣,在夫庙村的头顶回荡缭绕.可是,却
无一人跑来抢场。见此,赵二根只好收起哨子,抓起木锨......
雨已瓢浇碗倒地下了起来.这时躺在牛棚里椭尸的喂牛老头
被惊醒了“小子,打铃呀,快打铃!”他边跑边吆喝,自己
竟连滚带爬地奔到场边,抓起小铁锤就拚命地敲击吊在柱上
的那块旧犁铧,嘴里还不迭声地喊:“喂--抢场呀,快来抢场咯!"
       等人们听到铃声赶来,已是雨过天晴。一场麦子早
漂走了大半,赵二根驴桩般竖在场心,浑身透湿,脸上
的雨水、汗水拌在一起,还一个劲地朝下滴。
       见此,大伙肺都气炸了。全村人辛辛苦苦一季收成,
就这样被大雨糟蹋了。   
       经队委会研究,不仅扣除了赵二根当天的工分,还
扣了他爷两的一季口粮.
       那晚回家,赵二根让他爹好一通臭骂:“你妈的,丢人
现眼,吹你妈屁的什么哨子?这下好了,没有粮食,吃
你娘的蝙蝠屎吧!看来,你这辈子也不指望讨老婆了,嗯!”
       二根瘟鸡一般,蹲在院中半天没放个屁......
       好事不出名,坏话行千里。这么一来,二根与他的
哨子就更加出名了。关于他和哨子的故事,也就更加多
起来了,一串一串地象那夏日里的葡萄____夫庙村的人嚼得
有滋有味,可赵二根却品得又酸又涩。如今,左邻右舍,
前后三庄哪个不知,有谁不晓:赵二根是个烧不熟煮不
烂的东西--不信,那只挂在他屁股上摇头晃脑的哨子,就
是有力的铁证.这样的人,有谁家还会把女儿嫁给他呢?
       赵二根清楚地记得,十几年来,亲戚朋友也没少
了给他提亲说媒,远处的近处的也看不少,几乎每次
都因有关他那只哨子的故事而不欢而散____他在夫庙村
实在经不起女方“明查暗访"式的打听了解。
         为此,他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曾不止一次
  地"日祖宗、操亡人"地大骂过那些背地里不说好话
  的坏种;也曾不止一次地"操亡人、日祖宗"地骂过自
  己不听话地混蛋儿子.但仍无济于事___坏种照样坏,
  混蛋照样混……
         多少次,赵二根也想把哨子扔了,可多少次他
  仍就扔不成___一来他不明白,这哨子挂在自己
  身上,碍旁人什么相干;二来自己实在舍不得,每
  当他看到哨子时,就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些值
  得自豪的往事___那威严的队伍,那绿色的墙;那
  前进的步伐,那滚动的潮……毕竟自己曾经凭着
  这只哨子享受过那种夫庙村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体
  味过的快意. 当然,自从那次"哨子事件"后,赵二
  根再也没有吹过哨子。

                                 7

      往事不堪回首,不知不觉一轮孤独的明月已经挂
上赵二根的头顶. 他抬眼望去,院中的一切虽然变
得明朗起来,但却愈加显得死气___这站立的石磨,
那歪倒的水桶、那猪、那羊、那狗……月光下,都
成了一具具僵尸,仿佛连微弱的呼吸都停止了......赵
二根心头一阵紧缩,他胆怯地把目光移向院外:那
白日里搔首弄姿的树,此刻也丝毫不动. 这一切,
赵二根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他除了听得见
自己的喘息声之外,其它听不到任何动静……难道真
 的都死了吗? ! 
        ......“叭!”痛苦中的赵二根蓦地扔掉斧子,猛地从
磨床上站起,象个叱咤疆场、指挥着千军万马即将发起
总攻的将军,在院中来回地踱起步来……
        突然,他一个健步跃上磨床、爬上磨顶,居高 临下,
抬头挺胸,将那只多年没有吹过的啃子含进嘴里,使足全
身的力气,发疯地吹了起来____"嘟嘟啷  ……嘟嘟啷……
啷嘟嘟……"夫庙村有生以来第二次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哨声,
随着哨 声一阵紧似一阵,顿时,那猪,那羊,那狗,都象遭
杀般鬼哭狼嚎起来,连早巳断了气的知了们一个个也都陡
然复活了,一齐不要命地嚎叫起来......这叫声连成一片,
这叫声响成一曲,让夏夜撕心裂肺,让夫庙村惊魂落魄,  让夫
庙村所有的男女老少触电般地从睡梦中跃起___顾不得穿裤子,
来不及扣扣子,鬼使神差,连滚带爬朝赵家小院奔来……
       月光下,拼命吹着哨子的赵二根分明看到了:院里、院外、
门前、屋后,就连两侧的墙头上都趴着人___男人、女人、大人、
小孩. 男人们赤着脚丫、穿着裤衩;女人们腆着肚皮、撅着奶
子;大人搂着孩子,孩子偎着大人......大狗、二毛、铁柱、
翠花、三婶子、四大娘,还有秃指老爹,无一缺少,一个个
龇牙咧嘴,不像人活像鬼......
       该来的人都来了,赵二根也吹够了. 于是. 他便从磨顶
上跳下来,抛下这一切,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拎着哨
了,径自走回屋里睡觉去了……

                                           8
    
      第二天,赵二根失踪了. 这在夫庙村又引起了一阵不小
的轰动.关于他故事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漫天飞舞___随着
时间的推移,加之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人们再也没有工夫
扯淡磨牙的缘故吧____赵二根连同他的故事就渐渐地被人
淡忘了......
       一晃十几年过后. 一天,一辆银灰色的小汽车沿着村头
干渠堆,脱缰野马般奔驰而来,车后扬起的滚滚尘土直上云天.
车至村口时,嘎然停住.先后从车上跳下一男一女,男
的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戴着一副水晶石眼镜,派头十足,
气度潇洒;女的涂唇描眉,风姿绰约,仅那嘟噜耷拉的
耳环,足使夫庙村人担心,"乖乖,不会把耳垂子堕豁了吧!"
      不用说,村口停车处,夫庙村人再次围成一台戏,只
是当那男士摘下眼镜时,夫庙村的人这才更加大惊失色___
原来是赵二根
       已是老眼昏花的秃指老爹,根本就不相信这是真的,只
到赵二根拉着他那没有食指的右手,大爹长大爹短地问这
问那,他才不得不信以为真.当人们得知赵二根已是南方某寰
球贸易公司总经理,那风韵撩人的少妇正是他的老婆兼秘
书时,一个个无不张口结舌,从灵魂深处发出史无前例地震惊.
       正当人们稀嘘不已时,“我爹呢,他老人家还好吗?”
赵二根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人们的表情聚然变化,
一个个笑容顿失。
     “你爹……,唉……”足足过了分把钟,秃指老爹才声
音颤抖着开腔。
      “我爹他怎么样了?!”赵二根顿觉不祥。
       稍倾,秃指老爹把目光从赵二根脸上移开,抬手朝西
南方向一指,所有的眼神都落在不远处堆坡的小土包上。秃
指老爹用极为悲哀的口吻说:“你走后不久,他就上了吊.”
    “什么?!”赵二根像冷不防被当头一棍,。"爹____”顿
失嚎啕,他趔趔趄趄奔至父亲的坟前,一头扑在土堆上,
撕心裂肺,断肠碎胆般放声痛哭......人们流着眼泪,随赵二
根涌来,见他双腿跪在父亲的坟前,头一直磕在坟土上,
屁股上仍然挂那只摇头晃脑、早被磨去渡锌而露出铜色的
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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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隐石-  发表时间: 2004/06/20 22:12 

我把它下截来看
今古奇兄放心,有好消息喽!!!!
[楼主]  [3楼]  作者:今古奇  发表时间: 2004/06/20 22:29 

回复:我不会排版
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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