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雨后,阳光很烈,经过一处天然的草地:高低不齐的青草,黄泥的小路。忽然闻到一缕久违的气味,是雨后阳光下青草的味道,有点雨水和泥土的气味混杂其间的青草味道。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常常见得到的雨后空山,和那些尝到嘴里的青草味道。
小时候,不知道欣赏山景,感兴趣的是哪种草可以吃,哪种花儿的汁最甜。子弟小学的教室坡下有一种三瓣叶的小草,叶圆而薄,叶面上有小小的绒毛,这种草生得很矮,味道酸酸的,长得肥壮一些的会有一丝甜味,是伙伴们的最爱。
还有一种能吃的草长得很象韭菜,但比韭菜硬,生得挺直。我们吃它接近根部的茎。拔出草根是要一点技巧的,劲用得不对根会断在土里,能吃的部分就很少了。拔出草根,抹去泥土,白白的根茎就露了出来,掐去两头——上边的叶和下部的细根,留下那截最白最壮的根和刚刚露出泥土的那截茎,放进嘴里慢慢地嚼,丝丝甘甜的就溢了满口。当然,渣是要吐掉的。
荠菜是能做菜的草儿。湖南讲究阴历三月三这天要吃荠菜煮鸡蛋,去风除湿。煮鸡蛋要的是开着小白花的足有尺高的老荠菜,外婆却教过我另一种荠菜的吃法,要的是贴在地面只有叶还没有长茎和花的嫩荠菜。外婆是精致小巧的苏州女子,做事的风格也极精致,带我和弟弟们去挖荠菜时会一人准备一把一角钱买得到的那种削笔刀(因为嫩荠菜紧贴地面生长,用手直接去拔往往会令叶儿四散,小刀是必需的工具),有时候还会带上小板凳,当然还得带上一个大篮子。我们照着外婆的样子,把小刀插进荠菜根部的泥里,齐着泥面割下去,一棵完整的荠菜就离开了泥土。孩子们常常是坐不住小板凳的,找到一片荠菜就跟了过去,割出几棵往篮子里丢去又换一处去找。印象里荠菜很难洗净,因为紧贴泥土生长,叶里的泥沙就特多,孩子们总是喜欢割荠菜却不愿意洗荠菜的。洗好的荠菜常常切碎和上些肉用来包饺子,有种独特的清香。还有一种做法是不切碎的,直接炒肉,我最喜欢。
童年印象里,马齿苋在菜地边最多,比起现在市场上有得卖的那些肥厚得多,那时候菜地里浇的是现在称之为农家肥的大粪,马齿苋也顺便得了不少养份吧。马齿苋炒熟了很酸,老人说吃了可以治肚子疼的。现在的饭店里会把马齿苋凉拌着给客人吃,还真没那么酸呢。
小时候还吃过一种草叫蒿子,味道有些怪,喜欢的人会认为那是一种清香,闻不惯的就不会愿意去尝了。通常,蒿子是用来做“耙耙”的。记得中学时,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约了一天去一个家住郊区的同学那里,一起采了一篮蒿草,回到同学家,洗的洗,切的切,再找来她家厨柜里的一包不知是面粉还是红薯粉的粉末,和到蒿子末一些,放些盐,和些水,拌到糊状,再到锅里用油煎成耙耙,虽说煎得黑了点,却别有一番风味。更好玩的是,我们把没吃完的蒿子耙耙用罐头瓶装上带去了学校,结果被其他同学一抢而空。
记忆里,也有不少花儿味道独特。山里春天有各种颜色的映山红,红色是可以吃的,花的底部舔着有甜味,但是紫色和黄色的映山红没有人敢去试,听说有毒,谁家的牛儿吃了就死了。
初夏时节的槐花儿也甜。那满树满挂的白,满天满地的香,实在诱人,上了高中还特爱趁着午休翻过围墙去邻近的社科院采回大串的槐花儿放进抽屉,上着上着课弯下头去偷偷尝上一点。后来听北方的朋友说,槐花也能包饺子,还能做饼,看来我们小时候对槐花的开发利用还远远不够,呵呵。
美人蕉的花儿也甜,当然还是去掉花蕊的底部,舔舔味道就很不错。
菊花的味道是和着面粉炸着吃出来的:采下黄的或白的丝状花瓣,洗净,裹上面粉入大油去炸,焦黄时捞出来吃,香香脆脆呢。
山里的茶苞也是孩子们极爱的吃食。弟弟小时候特野,常常一整天见不到人影,最爱和他的那些伙伴在山里跑,干得最多的事恐怕就是捅马峰窝和摘茶苞。茶苞采多了吃不完,口渴了就拿去附近的农家换米汤喝。
有着青草和花儿味道的童年,想想都那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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