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醋 侄儿从老家来看我,带来些小米,红枣,还有几斤绿豆。末了,从提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来,细痉凸肚的,里面盛满了综红色的液体。 我问侄儿:“大老远的,怎么还带酒来了?” “是醋,”侄儿笑道。“临走时,奶奶一定要我带给你们尝的。” 原来是醋!我赶忙启开瓶盖,抿了一口,立刻就酸得皱起了眉头。同时却觉得有一股醇香留在了口里。 啊,这是真正的高梁米醋!酸酸的,香香的,还有那色泽,红格艳艳的。 十多年了,我一直吃着商店里买来的醋。虽然有时不免要想起老家的醋来,但终于也只是偶尔的念想而已。如今品尝着侄儿带来的米醋,欣幸之余,我不禁想起母亲做醋的事来。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几乎每年都要做一坛醋的。伏天里,苦艾长得蓬勃茂盛,正是扬花而尚未结籽的时节。母亲总要拣一个太阳炸红的日子,来到田埂地头,拣那枝叶肥硕者拔一抱回来,常常是热得满头满脸的汗水。回家后,将做好的麦芽砖包进艾草里,捆扎好,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一个夏天过去,麦芽砖变硬发霉,煮醋用的“酵母”也就采好了。 到了秋天,高梁收获以后,就可以煮醋了。将碾好的高梁米煮熟,掺入适量的麦芽醴和水,一并倒入一口大缸内,封好。一月后,高梁米便发酵成了面糊状的醋浆,里面不断有气泡冒出,观之如泉水涌动,又如蟹之吐沫,再过一段时间,醋就煮好了。 在我的印象里,做醋之成败好像关键在于“拌醋”。稍有不慎,做好的醋就挥发跑掉了。我有一个二婶,每年都要做醋的,但苦于掌握不好拌醋的技术。常听到她哭丧着脸给母亲怨诉:“做了半辈子醋了,总也不得法---------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就听见母亲絮絮叨叨地给她讲述,但看来仍不得法。后来,二婶就干脆请母亲为她拌醋了。 其实,母亲拌醋也极简单,只是把煮好的醋浆和谷糠搅拌在瓷盆里罢了。但据母亲说,拌起的醋一定要放在热炕头,且要用棉被捂严,每天晚上还要搅拌三四次呢。 冬天的夜里,常见母亲起床拌醋的情景。在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双膝跪在炕上,一手扶着盆沿,一手不停地搅拌着。这时候,就有热腾腾的蒸汽从瓷盆里涌出。一会儿,那浓浓的醋香就弥漫了整个屋子。如此一直搅拌三四天后,醋糟就慢慢褪热了。待到醋糟凉下来,加些水就可以倒进醋瓮里过滤了。初流下来的醋有点淡,须放在室外冰冻几回,将水分抽干。这时的醋,颜色深红,味道醇香,放在坛子里,一年两年不会坏的。 我的老家有不少特产,这米醋大概也是其中之一。我想,等母亲这一代人过世以后,这做醋的手艺也怕要失传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