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篙 岁 月， 一 寺 佛 缘▓

        许久没到我家来的婆婆，是最虔诚的信徒，她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必定是朝山进香。很好的一个春日，一家人齐齐渡江，去访天乳寺。
        进香的人不少，来来往往三四只渡船不仓促，也不悠闲。船行在江中，并不见有许多人等在岸上，待得船靠岸后，却有陆陆续续的人来上船，须臾间又是满座。船行水上，绿色的觳纹铺展开去，到远处的江口，渺茫成一片水烟，桨声欸乃，柔滑的水波拍着船舷，发出如婴儿爱娇般的絮语。忍不住把手伸进水里，出乎意料的润滑凉澈惹人爱怜。真想化做一片白帆，就被这水给托着漂过一生一世。
        同船的是一群爱笑闹的少年，狡黠地与船老大砍着渡价，船老大一脸的风霜，神色间很是豁达，一副阅尽风波的宽容样子。他笑望着那群少年，嘴里应着，却并不很较真。一船人就这么笑闹着渡江而过，岸边虽无芙蓉，水湄的蒲苇已是青青。
        抵岸后，快乐的少年如被惊起的鸥鹭，呼啦啦便没了踪影。山是由一整块岩石构成的，寺在山的那一边，可以拾阶而上，越山而过，也可以顺着山底的田埂小道绕山去访。石阶很陡，我又穿着不易爬山的鞋子，只能望着山上石阶间跳跃的几个身影，微微叹着想：把登山的快乐留给下一次吧！
        沿着山边的阡陌走去，路旁的水田透着新绿，最惹眼的是这里那里，一丛丛怒放着或红或白或粉的野蔷薇。抬眼望山，黑硬的石崖上间或也有一片半片的青草，点着三株两株的野蔷薇。这一整块岩石的山，竟然也能孕下泥土，泥中竟然也能生出草，草间竟然也能开出这些热烈的蔷薇，那原本朴实无华的石头便氤氲起了一股灵气。
        转过山脚，重又见着一江如带，天乳寺的基石就立在水中，给江水拍打着相伴那几无穷尽的岁月。庙前一老妇坐在庙阶旁，身边摆着香烛。丈夫正要买，却被婆婆阻住，她说这庙外人的香烛与寺里的功德无关，须买寺内的香烛方能灵验。我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一说，这妇人卖的不是寺里的香烛，就仿佛没有纳税，得不着佛祖的承认，佛祖不会那么小气吧？妇人听婆婆这么说，倒也不生气，依旧倚墙而坐，静静望着我们笑，并不象市井里的买卖人那样的纠缠，一幅与世无争的恬淡，与这一江水，这一寺佛那般的贴切融合，让人疑心她也蕴了山的灵气，晓了佛的智慧。
        进寺烧了香拜了佛，找到一处悬石下的山泉旁舀水净手，遇着个小姑子正拿桶拎水，青衣皂鞋，略不胜衣的样子，眉眼很是清秀，看到她我不由得又是一怔，船老大，卖香女人，依稀若是那一脸的恬静与安详，一时间钟謦遥响，山泉叮咚，我恍悟他们脸上相仿的神情，必定就是佛要的，如山外青江般宁静致远的淡定从容吧。如我等俗人，是参不透个中究竟的，只能在佛外寺外红尘里，受那颠扑不破的煎熬。
        回程时，坐在船上还想再看看天乳寺，已经隐身在山后不得见了。我与佛之间的缘，终究是隔了一山一水，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