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如今,佩戴手表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可是,在七十年代末,那东西却相当时髦。 那时,我在镇上的一所中学读书。记得班里有四十多个同学,只有两人有表。一个是校长的女儿,还有一个男孩,据说他爸是供销社的主任。那家伙平时不甚用功,专爱往女同学堆里凑,有意无意间,将袖管挽得高高的,露出那明晃晃的手表。说实话,对于他的作派,大伙是既鄙夷又羡慕。每当课余时间,总有人围着他,问一句:“几点了?”此公便将腕子一抖,偏分头一扬,其神气活现之态,不亚于当时的一名干部。 我是多么渴望有一块表啊!可我知道,对于一个农家子弟来说,这事谈何容易!那年头,一个劳动日才几毛钱,手表几乎成了公家人的标志。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跨进公家的门槛。 两年后,我的愿望实现了。可不知怎的,我对买表的事已经淡漠了。倒是父亲却忽然间认真起来。老人在欣喜之余,嘴里总是不停地念叨:“上大学了,该有一块表的。”我懂得老人的苦心。但那时家境贫寒,能供我上学已是不易,哪里还有钱买表?就对父亲说:“表的事,以后再说吧。”父亲却忽然间瞪大眼睛,盯着我半天没有言语。良久,才叹口气说:“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就不要多说了。”父亲向来性情刚强,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由他去了。 启程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可表的事却还没有影儿。那些天里,我看见父亲明显地瘦了,他在为买表的事发愁!夜里,老人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一锅接一锅地吸烟。劣质的烟草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在静夜里一直传出很远,很远------ 我既不能劝说父亲,又不忍面对父亲的愁苦,只好躲到亲戚家去串门。几天后回来,却发现我家那头猪不见了。问过母亲,才知道是父亲一狠心赶到集上卖了。母亲说:“这猪正长膘呢,冬后准能卖个好价钱------”说话时,母亲的言语间充满了惋惜。 进了屋,父亲正在坑上躺着,见我回来,急忙坐了起来。他一边摸着烟袋,一边给我叮嘱路上要注意的事情,末了,从怀里掏出一块银亮亮的东西,说:“论咱家的条件,是不该买这块表的,但我思来想去,为的是一口气。人活着,是要争气啊!” 就这样,我终于有了一块表,但我却无法惊喜。这表,凝结了太多的辛酸,也凝结了父亲——一个普通的农民,对于儿子的沉甸甸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