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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心般若 70年我初中毕业,忍受不了饿肚子的那种日子,哭闹着要离开家投靠亲戚,母亲望着骨瘦如柴的我,哭着说:“出去吧,也许外面能填饱你的肚子。”思来想去只有在新疆工作的姨妈是我最好的去处。 就这样在姨妈家,热心的姨妈,看着黄皮瘦脸的我,说起了有关妈妈的事情:妈妈是方圆有名的财主家的女儿,旧社会的女子那有知书识字的,可妈妈还读过书呢!并酷爱读书。解放后,定成分时,妈妈还在邻村聘请教书,眼看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成分不好,民办教师转不成合法的公办教师,就连找婆家也成了难事。于是我外爷被媒婆带着在我爸爸家吃了一顿瓜饭(小米和南瓜煮的)就把我妈嫁走了。看着矮小的你爸爸,望望这崖畔上祖宗住过的那孔土窑洞。黑窟窿洞的土炕上连一套象样的被褥都没有。母亲哭了整整一夜,邻居李二婶对你妈说:“她嫂啊,咱们女人走到那都是一门亲,活人在那都是鸡叫狗咬。别哭坏你的身子,好好过日子吧,以后会好的。”你妈妈那时常常不想回去,为这事你外爷骂她不少,直到后来生下你,你妈的心才拴住。哎,我们姊妹四个,你妈最有文化,可她的命最不好。 在姨妈的帮助下,我下到农场开始了知青生活。后来,我以知青上山下乡的名额,分配到铁路上干了养路工,由于我的勤奋工作,75年我被单位推荐成为一名工农兵大学生,大学毕业以后,我一步步节节升迁。出门坐的高档车,住着宽敞的商品房。在鲜花和微笑的簇拥中,悠闲自在的日子飞快地消失在芬芳四溢的笑脸中。 仲秋的假日,当我赴宴归来,看见垃圾桶前隐隐绰绰有父亲那驼背的身影闪现,他拿着铁丝在寻觅着那些破烂,惶惑中,泪水不由得在眼眶溢出。也许,此刻的父亲挑着粪筐正往那九曲回肠的山里送粪,腰努力地弯着,那双补了又补的布鞋,不知在这块黄土地里走了多少遍,老父亲那双光脚板上的茧子,小石头、葛针刺在他脚底下也毫无痛感。赶集遇会,为了省下一点钱。直到儿子长大,才在夏天穿上了鞋。 为了让父亲从乡下来,我提前就在枕前给娇妻讲有关家乡的故事,吃水要从几里以外的地方去挑,洗脸的水用来洗衣服,刷锅水用来喂猪、喂羊,一点也不浪费。全家人睡在一个炕上,女人想方便都要憋着,有时憋不住就尿在了炕上。吃的饭里钱钱饭煮山芋,受苦出力的人拧些草面说是耐饿。草面就是就是用糠麸拌些红枣、干山芋磨成面。韭菜、芹菜在老家都是调货用品,用来调味,哪能炒菜,太浪费了,一年四季也吃不上炒鸡蛋。 娇妻听了我的话,害怕中带着神秘,我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不跟我回老家,两年后,父母亲来信说想孙子想疯了。我把信念给妻子听,妻子看着活蹦乱跳喊着要见爷爷奶奶的儿子同情的目光落在期盼的希冀中,妻子以一种母亲特有的灵感和一份久别的责任要回老家看看。 带着儿子,我们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妻子那件惹眼的红裙子招徕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七嘴八舌的议论。母亲跑十几里路才买来2斤鸡蛋,后来才知道。母亲那年养了几十只鸡还等我们回去。看着父母一天天憔悴,想想老母亲曾经让儿子吃上炒鸡蛋走的那几十里路。妻子说:“干脆把老人接出来住吧。”我的心里总算得到一丝安慰。 父母亲走出了窑洞,弟妹们把从山里、洼里收割的豇豆、绿豆、芝麻还有从树上打下来的红枣,装了满满一口袋。老父亲背着口袋,满是尘土的样子,他想:他是刨了一辈子土疙瘩,能跟上儿子进城住楼房,心里头甜的美滋滋的。路上累了就坐在口袋上面,父亲知道我这么多年没有背过东西,硬是不让我背,其实做了一官半职的我心里头怎么也放不下那个架子。 父亲来到家里后,天还蒙蒙亮就起床转圈去了,母亲起床后,这洗洗,那搽搽。儿子的早饭做的非常及时,父亲把阳台上叶子长的发黄的君子兰挖掉,种上韭菜,拣到的旧脸盆上栽上蒜瓣。喜欢养花的妻子苦笑不得。过了几月后,妻子在地下室的拐角处整整齐齐堆着一些易拉罐,还有一些破铜烂铁,单位上的女职工说:“你家的公公经常在街上拣些破烂,你是不是不给老人零花钱。”妻子回到家哭闹着,给我发脾气,你是个领导,爸爸在街上捡破烂,多丢人,好象我们亏待她了,其实妻子每月都给他一百元 ,让他零花,为了这事,我和爸爸谈心,爸爸说:“那些东西扔了也是白扔,捡起来还是个东西,看着父亲那诚恳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秋雨绵绵的中午,父亲从一位好心的女孩儿那里拿来一包旧书包和衣服,然后悄悄的放到我的地下室,看着淋的浑身湿透的父亲,母亲不停地唠叨着,父亲的腰腿近日疼的厉害,住了几天院,才慢慢好了。过了几天,父亲说:想回家看看,以后就不来了,这把年岁,害怕骨头扔在外面,人总得落叶归根,父亲回去了。他把在这里捡破烂攒起来的钱和那些书包和旧衣服,全部送给了在村里的学校,他希望山里的娃娃也象城市的娃娃一样有很好的学习环境。这是侄女写信说给我的。 一年后的夏季,父亲来电话说,想再来这里住上些日子,妻子说,我去接您老人家,父亲说,不用接,我在山里的公路上就可以坐车。父亲来了,地下室又堆满了杂物。我向许多人了解老人的情况,他们说的都是一样,这是历史人物。从此,我再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说过父亲,父亲每天神采奕奕地出门,高高兴兴地回来,冬季来临,十字路口左侧的饭馆门前,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不小心的父亲滑倒在马路边,那个白色编织袋撒了一地,好心人扶起他,晚上我才生气地说:“爸爸我这里是缺您吃的,还是少您穿的,冰天雪地连你的命不要了?”。 村里人给我来了一封信。我打开一看是一封感谢信:刘老:你好!我们学校的窑洞盖好了。娃娃们都搬到新窑洞上学了,感谢您老几年来对学校的帮助。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模糊了。视线里是幼小的我,每日清晨点着小小的煤油灯,在朗朗读书。如今,我虽然成为一名领导,我从乡村走进城市,在七彩霓虹车水马龙以及物欲横流中轻易地忘本,父辈用匍匐于地的劳作,创造出来之不易的粮食,喂养了我们长大。而今我踏着他们的身体直到高处时,常常蔑视和嘲笑他们的土气和木讷,渐渐地将他们的生存行为在自己日益膨胀的欲望中淡淡的忘记,我忽然觉得父亲的劳动价值的珍贵,他给村里的娃娃们留下珍贵的财富。 村里学校的门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父亲的名字,侄子们写信告诉了我父亲从乡下来,给乡下的学校添了砖瓦,我把那封信念给父亲听,父亲用一种自信的目光看着我,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