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不要孩子？？！！

文/夏蔚蓝

   给你说一件事儿，你可别奇怪啊：我还没有孩子呢！

   当然，如果我现在是23岁，我说这话，我可以理直气壮，你也会会说年轻人嘛，事业为重；如果我是25岁，你也会说年轻人多玩几年再要孩子也为时不晚；如果我是29岁，你也许就会警告我了：女人过了三十岁再要孩子那可不好，还是趁早生一个吧。然而，要命的是我今年32岁了，32岁的我再说这话未免有点英雄气短，你们问我为何不要孩子，我如何是好呢？

   其实，我不要孩子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连我老公都同意不要孩子了谁还会有意见呢？但事情远远没有如此简单，我不要孩子，人民群众不答应啊！你知道吗？是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有多厉害你没有领教过吧？我可是领教过的。曾经有一年我没有同意当班主任，我们的党总支书记就找我谈话了：“夏老师，当班主任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啊！你可以不当，可是，群众意见大着呢！知道吗？群众不同意啊！”我吓得赶紧答应——我谁都敢惹，可是，人民群众我是惹不起的！你想想，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最厉害的群众当然是我婆婆，其次是我妈。刚结婚那年，婆婆观察我最仔细的地方就是我腰部和腹部了。在这点上，婆婆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因为他是我老公的母亲，她有这权利啊。每次观察完毕之后，她都会满怀失望地摇摇头，然后嘴里嘟哝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话离开。时间长了，这种失望就渐渐转化成了悲愤：别人家的媳妇结婚才两个月，当婆婆的就抱上了孙子，而她的媳妇结婚两年了却没有丝毫动静！简直岂有此理！于是，每逢看到别人家添了孩子，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让所有见了她的人都感到辛酸，仿佛我再没有孩子，真的可能是家将不家国将不国了。

   悲愤就悲愤点吧，我不敢解释，难道我还不敢沉默？所幸的是婆婆的这种悲愤并没有持续几年，她就到另一个世界追随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公公去了。于是，悲愤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我母亲的头上。

   客观地讲，我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还没有完全达到悲愤的程度，她对我的态度也只能是怒其不幸，哀其不争。虽然母亲不是共产党员，甚至年轻时候连共青团员也不是，但我母亲比当年毛主席领导的游击队还善于打持久战。只要一见着我的面，她就三句话不离主题：你不为自己考虑你总得为他（指我老公）考虑吧？如果你怕麻烦，只要孩子满月，你就可以把他交给我和你爸，你什么时间想看他你再回来看吧；孩子嘛，是放在水里水里生，放在灰里灰里长，大人一天孩子也一天，慢慢地也就长大了，你们姊妹几个，我不就这么拉扯大的吗?……

   你爱唠叨就唠叨吧，你是共产党员，我还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呢！不过，好歹是我妈，我还弹压地住。我怕的是别的群众一起起哄，这场面可就不容易控制了。

   第一类群众：女人嘛，要事业也要生活啊！如果一个女人没有做过母亲，她肯定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再说嘛，生了孩子不照样可以干革命工作，照样可以当女强人嘛！

   第二类群众：现在都进入21世纪了，医学也越来越发达，连SARS我们都能战胜，还有什么疑难杂症不可以治吗？更何况是你这种病（言下之意就是不育症，但没有会说出这三个字的）！我给你介绍一个医生，我有一个朋友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就他给治好的……

   每次听到群众这些发自肺腑的忠告和关爱，我总是要感动得一塌糊涂，乃至涕泪横流。擤完鼻涕才想起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女强人，而我也本来就是一个完完整整健健康康有着正常生育能力的女人！当然，这哪里可以怪我们的人民群众呢？一个32岁的女人还不要孩子，不是身体有病那肯定就是神经不正常了。

   我的神经当然是正常的。只是，每天早上数着星星上班，晚上踏着月光回家，白天又忙得鼻青脸肿，眼圈发黑，头脑发热，百忙之中还得抽时间吃饭睡觉应付朋友和上网鬼混，我哪里有时间去听群众演讲呢？可是，我们的群众又都是一片好心，一片赤诚，而且满腔正义满腔同情，我能拒绝我们的人民群众吗？

   当然不能！

   遇到第一类群众，我常常是慷慨陈词：你知道吗？在当今社会，一个孩子从他在母体诞生到大学毕业，得要多少银子？我们不吃不喝也要多少年才能挣够这些银子？你能保证你不失业吗？你失业了怎么办？我不是不要孩子，我是等攒一点银子之后才要。要不，你先借我点银子？听着说我要借银子，群众的演讲一般都要结束。这年头，谁还有多余的银子借给别人呢？

  遇到第二类群众，我则常常是未语泪先流。你以为我不想要孩子吗？我也想要啊！可是，你看看，我身体这么糟糕，肺炎，肝炎，肠炎，关节炎，除了皮炎什么炎没有得过？今天中药明天西药再后天中成药，一年365天我不吃药的时间就是我忘记吃药的时间。你说我能要孩子吗？我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缺胳膊少腿或者听不见看不见吗？我不忍心啊！我的演讲也是富有感染力的，通常情况下都是人民群众被我感动，也开始抹眼泪，擤鼻涕。

   其实，当我向我们的人民群众做演讲的时候，我的内心常常是不安的。我既没有向人民群众借银子的想法，也没有那么多可怕的炎症，我这是在欺骗我们的人民群众啊！可是，我不欺骗他们行吗？你以为常常扮演受一个穷困潦倒又病怏怏的角色容易吗？那需要超凡的演技和毅力啊！看吧，我都觉得自己快累死了！

   从前只知道结了婚麻烦，没有想到结了婚以后不要孩子更加麻烦。我随时随刻得准备进行一场战斗，一场同人民群众进行的没有硝烟的战斗。

   趁一次同几个同事外出办完事的机会，我言辞恳切地对那几个同事说：“你们陪我去大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吧！”同事愣了几秒钟，待她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事情之后，全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表示一定陪我检查到底。抽血，验尿，B超，常检，妇检……整整忙了4个多多小时，我的同事一直耐心而热情地陪着我，那认真程度仿佛检查的是她们自己而不是我！结果终于出来了，我的同事们差点将化验单抢碎：一切正常！

   我终于过了一段时间没有人民群众监督的生活。但是，好景不长。

   一次同一个好朋友吃饭，她东拉西扯的问了我半天话，终于期期艾艾地告诉我：“你知道试管婴儿的事吗？现在的成功率可比以前高多了。”

   “试管婴儿？是吗？”我正往嘴里送一快鱼肉，还没有明白朋友的意思。

    “当然，费用是很高，可是，这也是一种办法啊！”

     一块鱼翅卡住了我，待吐出鱼翅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我问朋友。

    “你的身体既然没有问题，问题当然出在你老公身上了！”

     鱼翅再次卡住了我！

     前段时间，一个大学毕业以后从未联系的女同学给我发来一封电子邮件“……结婚以后，我和老公一直没有要孩子，虽然非常喜欢这种生活，但却被认为是这个社会的异类，不敢给以前的同学和朋友联系，每次她们都要给我介绍治疗不育症的偏方……”

     我立刻回了邮件：“我和你是异类中的同一种！”

     半个小时后，同学打来电话，两个异类在电话里整整聊了两个小时。

    “你真的敢不要孩子吗？”电话的最后我问道。

    “你呢？”沉默许久之后她回答。

    “这……我看，似乎人民群众恐怕终将不答应。”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