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梅】


那段时间
张小梅傻傻的
天天在院子里吹泡泡
我说过她好多次
那是小孩子玩的
并告诉她
泡泡总是要破掉的
张小梅说她知道
说每次泡泡破掉之后
她都很难过


【可可西里】


那里的藏羚羊
在沙漠上跑来跑去
要是我去了
我不会和它们
一起跑
这么多年
我整天跑来跑去
累了
我在沙漠上坐坐
一个人玩纸牌
沙漠里的沙
真软
就算我
不小心把什么掉在地上
也不会碎


【白  马】


有一匹白马
驮着寺庙到处游走
老和尚睡着了
小和尚们在念经

天下有无数个白马寺
无数个我
站在寺庙门口
等啊等

无数个白天和夜晚过去了

【度姆寺】

寺门关紧
老和尚小和尚睡着了
菩萨们好好的
我喝醉了酒
打牌回来
钥匙不听话
我怀疑寺庙是想象出来的
门也虚妄
那门口的人
站在和尚梦中

【病中手记】

在春天，我一个人得了两个人的病，
吃药打针也不管用。
我不停地咳嗽。门外的椿树芽儿，风中散出诱人的
香气。我从早到晚，在木板上
订钉子。我去街上，
找拔钉子的人。世界是个枕头，你睡着了，而我
在河流这头背书：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一只想象中的蜜蜂，蜇断我的声音。
时间是个病句，需要一生去解读。
我累了，病中谢绝一切看望我的人。
忘记过去和未来。一只壁虎，安静下来，
看白色的墙壁上蜘蛛爬过的痕迹。我背着医生
去伤情酒吧喝酒，去看别人
唱歌、跳舞。“哪里有美酒，哪里就是我的故乡”。
我有点醉，在橘黄的光线中，回到医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过是
在人间潜伏了太久，忘了来时的任务；
不过是吃酒、打牌，偶尔爱上牌桌上的姑娘。
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地球
照样转的好好的。我梦中的景象
一如既往：透明，轻盈，有着琥珀一样的光。
天上的仙女，隔三差五地来找我，
她们手提花篮，诵《天女吉祥咒》。
我线条一样地爱着颜色、图画。“我希望我的努力
能挽留一些模糊的、柔软的存在，
它连接、润滑所有空洞的真实”。
我从医院出来，再次回到你们之中。
我的眼中看见无所有，我在无所希望中得救。

【说出来也许你不信】

镜子突然碎了
四周一下子空旷起来
我也没有了
恐慌之后欣喜而至
原来空气是我，树是我
树上唱歌的小鸟是我
树下发呆的你是我
你手里的玫瑰花也是我


【幸存者】

因为种种因缘
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
因为一些事情还没有了断
我们成为幸存者
我们一次次黔驴技穷
又绝处逢生
终有一天我们大彻大悟
相见不再恨晚
离别如同瓜熟蒂落


【午  后】

无非是用刀子
写豆腐之心
人至中年
不再喜欢比喻、双关之类的修辞
任何事物都是隐喻
并且暗含因果
所以写清一个事物
等于说出真相
而追求真相的心
会出现幻觉
比如刚才念经
觉得自己突然间消失了
但经文字字清楚
初秋的午后
蝉声传至书屋
时断时续
我随手翻开《红楼梦》
贾迎春又独在花荫下
拿着花针儿
穿茉莉花

【落  日】

仅仅是从高空跌落
仅仅是因为移动，让我感觉到了所谓的时间

一天天老去一转眼诗稿堆了很高
微信里住的都是十几年前认识的诗友

我不知道像我这么傻的人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
梦到诗歌醒了，半夜睡不着

先人们写下“日暮乡关何处是”，写下“落日故人情”
但我的内心一天天空洞，不再怀乡思人

就连经文也念的有口无心
放牛娃与牛，不知去了哪里

落日与朝阳，如果去掉隐喻本来是一物
我们亦复如是
   
【天命之年】

饿了就吃
困了就睡
吃饭的时候想着吃饭
上床很快就打呼
吃什么都好
睡哪儿都成

不再怀念远去的一场春雨
也不去猜测明天诗里会写到谁
翻几页书，听一出大戏
种花、养鱼，发发呆

春去秋来头发白了
日出月落人老了
这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得过且过
管它天上人间
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