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我要向天顿个首 文/驼影润沙 匆匆地,一年的光景在忙碌中度过。回头拣拾,岁月留给自己的礼物竟出乎意料的丰厚。为此,我要向天顿个首——感谢上苍垂恩,赐予我的爱与友谊、特别是赐予我母亲八十八岁高龄一副健康的身体,和那一串熟悉的、夹杂着笑声的、爽朗的唠叨。 ——题记。
夜已很浓。花了整整三个半小时对于公司中级管理人员的年度考评会议终于结束了。仪式感很强的程序性作业,听得我无聊到透顶。 走出会议室,除述职人员表情上反映出心里的忐忑嘀咕外,七位公司领导和参与投票的所有职工代表,好象大热天从紧捂的被子里一骨碌逃出,脸上的倦怠被这几天大雪滋润的清冽瓢泼浇下,使得从头到脚沐浴着惬意的舒畅。 借着满院雪花的清光和路灯的霓虹,我抬手一看,腕表的指针已经转悠到快10点了。翻飞的雪花,宛如美丽而不知疲倦的精灵,嬉闹在夜的领空当中,它们挽着微风的手臂,撒娇般成群结对地共舞。此景,使我疲惫的心很快地变得轻松起来。 “明天是二十号,大寒到了。这场雪,预示着明年这里的老百姓又要丰收了,瑞雪兆丰年哪!”有人高兴的说道。 哦!明天是大寒。 大寒,意味着季节已经完全进入到全年最冷的时段四九了。猛然,从记忆的天涯飘来了一首儿时母亲教的儿歌:一九二九,新袄动手;三九四九,鬼哭神愁;五九六九,沿岸看柳;七九八九,过河洗手;阳春打九九,蛋娃光脚走……想到此,一丝淡淡的甜蜜,悄悄地在我男儿的心尖凝成一粒颤动的露珠。这粒露珠里面,饱满着母亲健康的微笑,以及即将在春节赴老家和她团聚的幸福。 回到办公室,坐下点烟的时候,突然看到座机上有母亲在一个多小时前的来电显示。我赶快拿起电话,手悬在键盘上面在想,向来早安的母亲不知道睡了没有?此时的电话是不是会使老人家受到打扰? 还是打个电话试试吧,也许她在着急我遇到什么事了。就这样,我看着窗外那一片像母亲当年做冬袄时在土炕上摊开的、新棉花般的雪地,为自己寻找到一个自以为是的理由。 “是彬彬吗?”拨号音刚响了两下,千公里外的母亲就已经在那头开始呼唤着我的小名。 “是我妈妈!你休息了吗?”我应声着。 “没有,先前还给你打电话啊!看你的手机关机,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是不是单位有啥事吗?你们那儿下雪了吗?这里的雪下的很大。”快速的问话,传递着母亲几十年不变的慈爱和隐隐约约的焦虑。 “呵!这里的雪好大。这场雪看来席卷了整个西北地区。单位没有啥事,刚才我们加班召开中级管理人员年度考评会,忙乎了半晚上。妈妈,最近你的身体好着没有?” “我的身子好着哩,我还想活个十来八年,要等着咱们家倚弛研究生毕业后娶上媳妇才走呢。明天是大寒了,要变节气了,你要穿厚点,不要成天赶时髦、图精神,记下了没有?身体好比啥都要紧!”我在家里是老小,平日里倍受母亲的关爱;倚弛是我的儿子,是母亲最小的孙儿。因为她的几个孙子都已经成家并陆续填了三个重孙了,所以我儿子就一直是她心头挂念歇脚的驿站了。 紧接着:“这段时间喝酒了没有?烟是不是抽的少了一点?”母亲不停的说着…… 母亲过多的惦记一下子如冬寒里漫来的和风,温馨而舒服!而我,却以一种享受的姿态,斜倚在沙发上品味着这种美妙的感觉,体味着一个年及天命的人被当做小孩的温暖。我在品味着,世界上还有哪一种快乐,能够超越人到中年时还有一位身体健朗的母亲的关心?世界上还有哪一种幸福,能够超越年过耄耋之年的母亲尚处于健康的状态? 我的母亲,今年已经是一位八十八岁的老人了,生命对于她而言有个铁铸般的事实:风烛残年。也就是说,即便母亲依然硬朗,但苍老加快速度的迹象,已然成为无法改变的现实。近几年,向来达观开朗的母亲,也开始渐显对生命的眷恋、对儿女们的不舍。每当我隔段时间回老家看望母亲时,她会笑着说:“老天爷把我是不是忘了?快活成老不死了……”虽然高兴和自豪之情在母亲的脸上开花、结果,但我却从另一个角度读懂了母亲的心思,因为她以前不是这样。 毋容置疑,母亲的内心是强大的。母亲内心的强大,早已在我的幼年、童年、少年时浇铸成一座人生的路碑,这里不再赘述。此时的我,在想到父亲已经仙逝了多年,思衬着心中孤独的母亲,是如何度过了这十九年近七千个日日夜夜?每年春节回家,看到母亲早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软绸擦拭父亲的遗像。那慢慢地、毫无声息的动作,似乎将母亲再一次带进了那些逝去的岁月,再一次带进了他俩抑或吵架生气,抑或相携同行在山岭田垄、闹事街头的情景之中。我们哥几个每每看到此景,一个个默不作声、噤若寒蝉。 但是,母亲健康地坚持下来的根本原因,应该是不想过早地丢下我们,而随父亲脱离人间苦海、跨鹤仙游。因为,她还有很多对孩儿的牵挂和不舍得。 我知道,她在牵挂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远在外地工作,会不会照顾好自己?会不会和他们的媳妇处得和睦?会不会在工作中惹人被人家告状了?会不会因为有点权力而被公家调查了?…… 我还知道,她在牵挂着自己在外地的孙儿们工作怎么样?学习怎么样?他们的小日子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带好他们的小孩?…… 我的母亲啊!在您的眼里,后辈竟没有一个是成熟起来的大人! 我的母亲啊!无法围着您双膝环绕的我们,竟是您生命的精神支柱、竟是滋润您至今依然健康的欢愉之泉!如斯,为儿是何其的荣幸和不安!如果,对我们的牵挂能够让您快乐,我愿意在您的心中永远是一叶凌空奋力的风筝,时刻请您攥紧手中的引线,看我在天空快乐地逆风飞扬! 想到此,我再次汗颜于不能和母亲朝夕相守,不能随她踱步街头时感受老人家倾听熟人热情的那一声声问候,欣赏被人关心后她满脸盈荡的喜悦和如同少女般被人夸奖后欢欣的美丽! 明天,时令已到大寒,意味着春节快到又可见到母亲了。清代诗人蒋士铨的《岁暮到家 》写得如同我此时的心情:“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慈祥的母亲就是这样,她的牵挂如同一棵浸透风霜雨雪、阅尽人间悲喜后扎根在故乡山岳的大树,把无数个经年的思念伸展成越来越蓬勃的枝叶,让我们时刻如小鸟般穿梭其中,或为我们遮着心情的风雨,或满足着我们依偎的思想! 慈祥的母亲,她的牵挂更像我幼小时全家被下放农村后那个小山村暗夜里烛光里的妈妈,在临近大年到来前,紧赶着一年才能增添一次的新布鞋,让全家人有个好的起步。那被缝衣针顶破过多少个的顶针、那被刺破过多少次的手指、那被她熬老了的多少个夜晚、那每做成一双鞋子后脸上洋溢的满足,如同蚕茧般紧紧地把自己裹住,没有了她年轻时属于自己放松的时间和拥有自己的心情自由展翅飞翔的领空! 写到此处,我似乎看到了母亲被岁月洒落的霜花所染白的银发,在西风中朝着我相反的方向轻飏,那双不再澈亮的眼睛所引领的一脸笑容,沿着岁月雕刻的纹路流下、流下,直流进我的心里、我的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