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惨淡人生的自由选择——解读电影《花火》

　　一、

　　《花火》是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自编、自导、自演的一部影片。英文译名为《Hana—Bi》，中文译名也有译作《烟花》、《焰火》的。影片的主人公是由北野武扮演的警察山田。从一开始，影片即向我们展现了主人公所遭遇的人生困境。山田失去女儿后，妻子又患上不治之症。为了给妻子治病，他已经负债累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山田抽空到医院看望妻子，医生建议他把妻子接回家休养。山田的同事田中与何度在追捕罪犯的过程中一死一伤，他对此深感愧疚。何度因伤瘫痪后只能坐在轮椅上，妻女离他而去后，孤苦伶仃，而田中的妻儿也需要人照顾。山田认为自己对他们以后的生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突如起来的变故，将山田的人生推到一个荒诞的境地，面对令人绝望的困境，他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于是在内忧外患的种种重压下，山田做出了孤注一掷的行为，将一辆偷来的出租车改装成警车，并在精心策划下抢劫了银行。从此开始了逃亡的生涯。在逃亡之前，他将抢来的钱一部分偿还了借款，一部分给何度买了绘画用具，一部分寄给田中的寡妻。曾经作为警察的山田，为了实现自己对他人的责任，不得不采取犯罪的手段，人生的荒诞在这里表露无遗。

　　逃亡的日子，交织着浪漫与绝望，无论是山田还是他的妻子，都面临着无法摆脱的宿命。无论他们是去雪国游览，还是去寺庙听钟声，是放烟花取乐，还是玩拼字游戏消遣。都在一步步的走向不可改变的结局——死亡。与此同时，曾经因残废而被妻女离弃，自杀未遂的何度，开始作起画来。如果说山田选择了把剩余的人生当做艺术，而何度则以艺术来填补生活的空虚。何度的画，充满了超现实主义色彩，散发着浓烈的生命气息，但其间又不乏死亡的意象。樱花间少女背影旁的匕首，纯白雪地上鲜红的“自决”两字，无不暗示着山田夫妇的命运走向。最后，山田与妻子来到海边，警察已追踪而至，默默的等待着山田自首。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小女孩，怎么也无法放飞风筝。山田帮她举起风筝，在女孩奔跑的时候却没有松手，风筝的翅膀留在了山田的手中。海边，女孩兀自奔跑，残破的风筝在风中翻飞。两声枪响过后，一切归于沉寂。

　　二、

　　《花火》讲述的是一个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故事，与20世纪90年代的那些后现代电影不同，这部影片最突出的是存在主义的主题。是人生境遇剧在电影艺术里的延续，如同萨特和加缪的那些探讨荒诞主题的戏剧一样，深刻的揭示了现代人无法摆脱的生命困境。

　　存在主义对人生和世界的看法，可以追溯到尼采的哲学思想，其前提是“上帝死了”，结果是在强力意志永劫回归的世界里，一切都变换不息，毫无意义。而人是被偶然抛入世界的孤独而自由的个体，没有先在的本质，只有在不断的选择中一步步的成为自身。虽然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但却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在影片中，山田与何度，面对人生的无常和命运的残酷，都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山田在影片中，是一位存在主义式的荒诞英雄形象。在孩子死去，妻子病危，同事残废的惨淡人生境遇里，他从日常生活的常人状态中觉醒，认识到自己作为孤独个体的此在真实和人终有一死的悲剧宿命。于是采取了与过去人生告别的“决断”，以一种看似极端的方式，去实现自己对他人的责任和关爱。他以自己的顽强意志，突破种种困难，最后终于得偿所愿。但是，自由选择必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山田的看似自由而悲壮的选择，实则充满了无奈和绝望。在他逃亡的过程中，死亡步步紧逼，让他走投无路，最终只好饮弹自尽。山田面对惨淡的人生，勇敢而无畏，将身上的强力意志和酒神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似乎实现了尼采将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件艺术品的生存美学。但他飞蛾扑火般的行为，只能如烟火绽放瞬间，旋即归于沉寂。

　　三、

　　何度在残废后，被妻女离弃，同样在此刻认识到了自身作为孤独个体的此在真实，他曾想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绝望的人生，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在艺术追求中实现剩余的人生价值。悲惨的人生经历，现实的生命感悟，让他将想象发挥到极致，创作出带有超现实色彩的瑰丽作品，并以此作为精神寄托。如果说山田选择了以酒神精神来对抗荒诞的命运，那么何度则选择了以日神精神来直面惨淡的人生。而这就是存在主义在面对人生的荒诞问题时，所说给出的答案。但无论是尼采的酒神精神也好，萨特的自由选择也好，都是“大地上的真理”。根本无法解决终极关怀这一超越性的问题。

　　人生最大的生存悲剧是死亡的不可避免，这是作为终有一死之人的最终宿命。死亡作为人生的终点，使生命的意义化为虚无。这也决定了人生无论是精彩的，还是平庸的，最终都是悲剧，从自己的哭声中开始，他人的哭声中结束。变幻无常的人生和终有一死的宿命，犹如黑暗夜空中的那一束烟花，尽管在绽放时绚烂夺目，但终究会在无尽的黑暗中归于沉寂。影片的结尾处，小女孩那无法飞上蓝天，只能在空气中打转的风筝，不恰恰是人生无常的一种形象的隐喻吗？没有翅膀的风筝和没有灵魂的生命一样，永远无法超越此世的地平线。因为人本是尘土，最终也必归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