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贱而大功—— 又见蒲公英

     一

    蒲公英，小时候田野里挖野菜时是常见的，我们是随了乡人们喊它婆婆丁。那时除了觉得它开出的黄花儿好看，可以挖回家喂牲畜，至于其他， 少年烂漫只识其表难见其里。

    蒲公英从文字入了眼，最早是1980年的少女时代，因李志舆和张瑜主演的《巴山夜雨》的插曲《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歌中唱到“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飘荡，小伞儿带着我飞翔， 飞翔，飞翔”。

    这么单纯的旋律和歌词，自然富有童谣的脍炙入口和易于传唱。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随后在无数次见到蒲公英的时候是不痛不痒地哼着这歌儿的。但再单纯，也会直感到一种蒲公英那蓬勃的生命力的。虽如此，可还是没往生命的深处读它。

    十五岁离开村子去乡重点中学读初中，学习特别刻苦，可说分秒必争，年初一都要读书学习，就少去田野，也淡漠了关于蒲公英。

    然后，再“见”它，一晃就过去几十载。

      二

    那是2009年的暮秋，我带昏迷不醒的母亲去临市淄博市给母亲做高压氧治疗，租住了那里的半套房子，儿时伙伴去看母亲，给我带去了她晒好的蒲公英，让我当茶喝。

    就发现原来蒲公英泡水喝别有一种清新的香气缭绕肺腑，令人喜欢入口入肺，这对不爱喝水的我来说真的是极好的代茶饮。

    时光刹那转到母亲去世一年半后的2014年初冬，女儿先斩后奏买回一只宠物兔，就是后来被我们一家喊为“可可”，成了我心头最爱的那只小女兔。可可来到我家后，我也不知道它爱吃蒲公英，是女儿通过淘宝宠物兔店购买的兔子辅食中有蒲公英，尔后我们一家后来才发现可可最爱吃蒲公英的。随后，跟可可相处的26个半月，在将可可稀罕成心头宝贝的过程中，我算是一步步识透了蒲公英。 

       三

     可以说，我简直练就了一双特别敏于辨识蒲公英的眼睛。

     四季的任何时间，即使在暗夜里，我的并不昏花的老眼往路边一扫，都能轻易发现它，这比小草都坚强，拥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繁殖力的精灵，蒲公英。

     散步，外出旅游，在博山的峨庄，北京的北郊，邹平的鹤伴山，我都带回了多多少少的蒲公英，给我心爱的小兔可可。

     居住区附近的所有绿化带一年四季几乎都有我的足迹，好找到足够的小兔可可可以四季享用的蒲公英。

    后来我还发现，蒲公英在一年四季的形状是变化的，蒲公英是有多种的。  

    比如冬天为了保暖，它们会贴着大地生长。严寒的冬天，哪怕我这北方的三九严寒，我们走过，看到灰不拉几的貌似枯萎的一片片褐色，常常以为那是些枯死了的野菜，可若屈身翻开这些枯褐色，会看到它们的背面是绿绿的，于是我知道它们依然活着，而那时它周围的草儿们已成了枯草。直到来年立春前夕，寒风中它们就忙不迭地悄然泛绿，还蔓延了视野，一片片。有的蒲公英，是叶子边缘生着刺儿，有的则叶子的锯齿刀削般整齐。

    这种叶子特别薄，有锯齿但不扎人：

千万别以为这种是青青菜，掐开它身体的哪一部分，都有奶汁溢出，这是蒲公英呢。它生着扎人的刺儿，叶片比较硬朗一些：

这种生命力特别强，在蒲公英中是生得比较强壮的，我楼前的草地上最多：

深秋的它们：

冬天的它们：

翻过叶子后：

    初春，只消点点春雨飘过，它们蕤葳的速度都令人们眼中最富生命力的小草汗颜。不久，它们的一个个细长花杆儿上顶了一个个小包包，不几天，一片片黄花香透了草丛。你若耽误了几天去看它，很快，就会看到一些深棕色的小包包又代替了黄花们，那是它们的种子。

    春天的蒲公英，像懵懂的婴儿从爬行慢慢立起，它们的枝枝叶叶渐渐向上伸展，直到鲜绿的众多肥叶簇拥起一些亭亭的花茎。这让身边的小草们都惊讶不已。

 

     到了秋天，特别是深秋，吸足了几个季节的阳气和氧气的它们，变得茎叶粗壮，它们在草丛中，各种绿化带中绿得卓然、高挑，让人一眼就看到。它们，似乎向愈益寒凉的气候示威，又似向万物展示它们厚积薄发的成果。给可可备冬日的兔粮，就是缘于发现了秋天那些特别强大、茂盛、遍布的它们。一阳台又一阳台，一大包一大包晒干的蒲公英是我给可可的一周岁大礼。

      四

    在院内挖蒲公英的时候，路过的同院人不识得我挖到的蒲公英，我就告诉他们。

    2015年的夏天本市开始争创全国十大卫生城，我所发现的那些蒲公英蔚然成风的基地们，遭遇了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的浩劫——它们被当作杂草，只因野生的身份被专门派来的园林工一次次割去，甚至连根拔起，这些我眼里残忍的血洗持续到了立冬前夕。而那时，爱可可入骨的同时，那些蒲公英们也成了我最入心的风景。因为我的居处前面是一大片空置的绿草地，楼前楼后绿化带和大片草地上生长了几种蒲公英。很多个早晨，睡梦中被割草机的噪音惊醒，忙提了塑料袋和小刀赶到楼下抢在它们被割去之前挖下来。而那时，我早已养成了有度采撷的习惯和技巧——成片的蒲公英中那些留下打种儿，哪些需要薅掉便于其他的好好生长，等等，包括可以留作种子的肥壮的蒲公英的采撷，也会注意只去采摘不久必然要枯掉的叶子，而留下直立的花茎撒种。

    几次试着劝说割草的人们刀下留情，可他们说这是领导的指示不容抗拒。对于再生力特别强的蒲公英来说，割草机并不是致命的大敌，只要不连根拔起，很快它们就蔚然一片，无论春雨还是秋雨滋润过后，更是如此。恐怕蒲公英们和我一样最是怕那些没有伴随轰轰轰噪音的人工薅草队员了，他们蹲过哪里，哪里的蒲公英就会连根拔起，来年的春风吹又生变成了空空的梦！

 

    尽管自从听说了这一番番血洗是为了创卫生城就替它们认命了，可我觉得，唯有不懂审美的死板古板的人才觉得草丛中鲜绿的蒲公英是该除的多余。绿色的草丛中，有次第开着黄色花朵的蒲公英们点缀其中，阳光下，微风中，点点黄花反射着阳光熠熠闪光，一幅幅生动的画面跌沓起伏，香气引来了蜂蝶的生动翻飞，那不是很美吗？

    爱了可可一路，我也爱了所有动物一路不说，连植物也不例外。在采撷蒲公英的时候，常常在挖下和留下某些蒲公英的时候，跟它们说话。特别是严寒里在楼下靠墙根处看到依然绿着的特别硕大的整棵蒲公英，我会跟它们说“你们本以为躲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可以度过漫长的寒冬。长这么大多不容易啊，我却要挖走你们一些，对不起啊。”

    我哼着“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是的啊，蒲公英也一直是有爸爸妈妈的啊。

    五

    我的爱思考，喜欢知其然和其所以然的习惯，定然让我会去搜索有关蒲公英的知识，好斟酌是否适合可可，何时适合可可喂食以及用量。然后，我就更加全面地了解到了蒲公英的表表里里们，包括它们的种类，他们的习性和功用。

   自然，关于蒲公英的习性和功用最为我看重。 

   蒲公英富含维生素A、维生素C及钾，也含有铁、钙、维生素B2、维生素B1、镁、维生素B6、叶酸及铜。蒲公英植物体中含有蒲公英醇、蒲公英素、胆碱、有机酸、菊糖等多种健康营养成分。只这些，就有充分的理由和值得一食了。而其味甘，微苦，属寒，归肝、胃经。有利尿、缓泻、退黄疸、利胆等功效。让我恍悟可可吃了蒲公英浊尿所以变清。

    大概，蒲公英的治热毒、痈肿、疮疡、内痈、目赤肿痛、湿热、黄疸、小便淋沥涩痛、疔疮肿毒，乳痈，瘰疬，牙痛，目赤，咽痛，肺痈，肠痈，湿热黄疸，热淋涩痛。治急性乳腺炎，淋巴腺炎，瘰疬，疔毒疮肿，急性结膜炎，感冒发热，急性扁桃体炎，急性支气管炎，胃炎，肝炎，胆囊炎，尿路感染等正是感冒咽疼时服用“蒲公英冲剂”比较有效的原因了。蒲公英跟金银花合作成药，居然药效特别。

   蒲公英可生吃、炒食、做汤、包饺子，可谓药食兼用的植物。

   2015年的整个一年，我就因此常常饭前楼后转一圈采撷了蒲公英，给家人包饺子烙饼吃。当然，更不忘给我心爱的小兔可可备足了美味。

   早在2015年的初冬，我已是从割草大队的枪林弹雨下抢挖了足够的蒲公英，洗净晒干，给可可晒了好几大包。而可可都没来得及吃，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徒留我无限断肠思念。那几大包我捡了好日头晒干因此还绿莹莹的蒲公英，被家人提到了阁楼上，还有我要求保存的可可的用品和玩具们。

    六

    从《本草经疏》到《本草述》以及《本草新编》《本草求真》《本草正义》《唐本草》《本草图经》等许多有着“本草”标签的古代医学专著中，均对蒲公英的药用性质有专门的表述。而其中令我倏地怦然一动的则是生卒年跨越明清两代被人誉为“治病多奇中，医药不受人谢（不计报酬）”的陈士铎所著《本草新编》中的一句“蒲公英，至贱而有大功，惜世人不知用之。”

    人们眼中，物以稀为贵，自古以来都不例外。

    蒲公英的易于生长易于繁殖，其毫不经意即遍布视野，被自然和人为一番番扼杀而毫不退缩了再生的力量，容易被人忽视，不加珍惜，也就不屑于食用和药用，这确实是一种令人遗憾的暴殄天物啊。

    人多患此种忽略通病，自古有之，所以陈士铎在医学专著中不惜带了情绪叹息。

    七

    可可离我而去将五十日，漫长而又难耐的想念里，蜷缩在温暖的屋子里，我知道随着北回归线的渐益走近，窗外，野外，树林中，草地上，花池边，楼前屋后，蒲公英们早已抹干了一番番被扼杀了的前生血渍，一意给点暖意就灿烂了。它们，是那样的乐天知命、随遇而安、见缝插针、有点阳光和土壤灿烂！

    料峭春寒里，走过人行道，再刻意避眼，也还是轻易就看到了已是泛着绿意的蒲公英们。

    今天看到的它们：

    这是一种：

另一种：

       

      八

      

     “站在这里不停地祈祷，呼吸着陌生的空气……就这样走过。天，夜，在眼中出现那熟悉的画面，飘，在心灵中间。蒲公英飞过那黑暗的夜，飘落在那无边无尽的世界，生命的光在远处照亮我们的眼睛，都能看清蒲公英飞……”

     “经过挫折的担心，才有期待的剧情，只要我们用力相信，跨过悲欢后黎明 。要作勇敢的蒲公英，随风飘哪里。就算曲折，我们依然不放弃。”

     “花丛之中 有我的影踪，蝴蝶飞过编织灿烂笑容。棉絮轻轻飘过了天空，勾勒彩虹，华丽的朦胧。白云空中朵朵，梦想飞过。记得承诺 一直相偎坚守，但是你却这样飘走了。片段画面，切割了感动……”

      好在，可可，我和你却有个你知我知的那么美好的所在，一年四季里，那里都有你最爱的蒲公英陪你，最多最多，是我见过的蒲公英基地中的。 

    

  

    “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飘荡……小伞儿带着我飞翔， 飞翔，飞翔……”

      你瞧，蒲公英的种子从爸爸妈妈的怀抱脱落后，人家是唱着歌儿奔向再生的。

      可可，我心爱的宝贝，多么奢望，你和你的兔族们也拥有蒲公英的泼辣生命啊！

      宝贝儿，这一世我们这样偎依了一场，我希望你能像蒲公英的小伞儿那样飞翔，飞到我一直一直有你的心梦里，我们无法再在今世温暖相亲，可以在梦里相遇偎依。

      世上最完美无瑕的爱，正是来自妈妈的。可可，宝贝，努力哦，我们再遇到，无论为兔，为人，我一定要做你的妈妈的。

      那么，让我们籍以你爱的我爱的一切，像蒲公英一样超越生生世世，一次次得到重生，重逢。 

    有可可的美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