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吃完饭，苏小菲去了一趟洗手间，走过吧台，看见张凯在结账。苏小菲心想，说是江海涛请客，怎么成了张凯买单？又一想，江海涛是市长身边的红人，谁都会给他几分面子，有的时候，张凯办不了的事情，江海涛一句话也许就能办成。今天这个场合，张凯当然会抢着付款，不会让江海涛掏腰包。

其实苏小菲只猜对了一半，他们两口子巴结江海涛是真的，但还另有隐情。

最近，开发区正着手拍卖的一块土地，虽然这块地离市区远了一点，但地理位置好，右边是火车站，左边有飞机场，交通便利。参加竞拍的共有六家企业，张凯的公司也在竞拍之列。问题是张凯的公司在这六家企业中算不上最有实力的，所以说张凯公司中标的机率不大。张凯考虑来考虑去就想到了江海涛，他想通过江海涛的关系走走后门，再说了，分管这次拍卖土地的是国土资源局刘副局长，就是前任秘书长的女婿，江海涛的表姐夫。所以说，办这件事情江海涛会很给力。

自从张凯介入拍卖土地之事后，曾约江海涛一起吃过饭，说了让他表姐夫帮忙拿地的事。江海涛没说帮也没说不帮。最近，张凯又约过江海涛两次，一次是叫他出来打牌，一次是请他喝茶。但江海涛都说忙，拒绝了。张凯搞不清楚江海涛是真忙还是故意躲着不见，便心升一计，让米小雪约苏小菲吃饭，找江海涛陪同。只要把江海涛约出来，就有机会商谈土地拍地的事情。果然，很有效果，江海涛听说苏小菲在场就一口答应了。

出了酒楼，张凯对江海涛说：“时间还早，去我公司坐坐吧。”

“不去了，下午我还有事。”

“去上海几天？”

“一个星期。”

张凯对江海涛去上海出差持怀疑态度，但又不能表现出来，笑道：“等你回来，我给你接风洗尘。”

江海涛点了点头。

江海涛陪李市长去上海出差是真的，不想帮张凯拿地也是真的。主要是拿地这件事情有些棘手，操作起来很麻烦，人情太重。但看在米小雪的面子上又不好直接拒绝。再说了，就是拒绝也要有一个恰当的理由，不然显的自已很没有能耐，但江海涛还是过问了此事。

两天前，江海涛在表舅家见到表姐夫，那个国土资源局刘副局长。聊天时，江海涛不经意地把话题引到开发区那块地上。表姐夫告诉他，那块地暂时拍不了，得过一阵子。原因是，部分相关材料必须由分管土地的许副市长申批签字，而许副市长又生病住院了。

许副市长生病的事江海涛是知道的。他昨天还陪同李市长去医院看望许副市长，许副市长得的是脑血栓，由于发现的早，治疗及时，病情不是太严重，但也需要慢慢恢复，估计没有两三个月上不了班。

米小雪问苏小菲：“你下午有事吗？”

“没事。”

“陪我逛商场吧，眼看就到结婚日子，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买。”

“行呀。”

江海涛殷勤道：“去国际商城吧，买两件漂亮衣服。”苏小菲颇眉头说：“国际商城的衣服太贵了。”江海涛眯眼笑道：“就是冲着贵去的，买便宜的去批发城好了。”苏小菲笑道：“你买单呀。”江海涛嘿嘿一笑，掏出手机，说：“我这就给商城的老板打电话，你们看好衣服只管拿，别的不用管。”

苏小菲悟性很高，笑道：“太腐败了，这个也可以签字，难怪谁都想当官。”江海涛笑道：“嗯啊，赶紧嫁给我吧，保证让你吃好的穿好的。”

张凯阻止江海涛道：“别打电话了，我这里有张银联卡，里边有十万，让她们拿去花。”边说边从掖下夹着的提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米小雪。张凯冲米小雪使了个眼色，米小雪接过卡去拉苏小菲的胳膊。

米小雪经济条件好，手头富裕，和苏小菲在一起吃饭或者买个几百元的东西总是抢着付费，苏小菲也习惯了。但对今天这种大手笔的举动还是大年初一头一回，苏小菲有些不知所措，她本能地拒绝道：“不去了，我回家还有事情。”

这会儿苏小菲说不去也晚了，米小雪拽着苏小菲的胳膊把她拉进张凯的轿车里。张凯冲江海涛摆了摆手，发动汽车向国际商城的方向驶去。

到了国际商城门口，张凯说：“你们慢慢逛，喜欢什么买什么。”

米小雪看张凯没有下车的意思，说：“你不陪我们逛呀？”张凯说：“我还有事情，就不陪你们了。等逛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

张凯俩口子拉苏小菲来国际商城购物，除苏小菲被蒙在鼓里外，其余三个人都心照不宣，讨好苏小菲就是巴结江海涛，因为江海涛喜欢苏小菲。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张凯归根结底的目的还是为了拍到那块地。

国际商城不算大，看上去很不起眼。但里面的东西却很昂贵，比普通商场要贵二三倍。但就奇了怪了，这么贵的东西居然有人买，而且都是奔着贵来的。商城里的东西就怕你标不出价格，价格标的越高，越有人买。苏小菲以前也来过商城，但是冲着某一样东西来的，一般是买上东西就走，几乎是不逛的，不是不喜欢逛，而是逛不起。

等到苏小菲和米小雪从商城出来天已经黑了，她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张凯晚上约了一个重要客户，便叫司机过来接她们。

上了车，米小雪对司机说：“找家饭店，先去吃饭。”苏小菲有些累了，无精打采道：“不吃了，还是回家吧。”米小雪笑道：“怎么，给我省钱啊？”苏小菲说：“中午吃的晚，一点也不饿。”苏小菲说：“真的？”米小雪说：“真的。”

二十分钟后，汽车停在苏小菲家的楼下，这是一所环境优雅的居民小区。苏小菲下了车，米小雪把几个手提袋挎在苏小菲的胳膊上，里面是几件苏小菲的衣服和一套高档化妆品。

苏小菲拒绝道：“我不要。”米小雪说：“就是给你买的，你不要别人也穿不上。”苏小菲只好接受了，但心里过意不去，感激道：“谢谢了。”米小雪笑道：“跟我还客气，见外了不是？”又挥了挥手道：“你也累了，回家休息吧。” 

肆

苏小菲进了家门，看见母亲沈冰和父亲苏正东坐在餐厅里吃饭，喊道：“妈，我回来了。”

沈冰虽说年纪已五十有余，但风韵犹存，高高的个子，身材苗条。她看到女儿，笑道：“宝贝闺女回来了，吃饭没有？”米小雪换上拖鞋，慵懒道：“不饿，不想吃。”边说边进了自己的房间。

沈冰跟了进来，说：“怎么了，好像不高兴。”苏小菲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累了，和米小雪逛了一个下午国际商城。”

沈冰说：“你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吗？”苏小菲说：“一个星期后才出来。”

沈冰看见床头边上放置的手提袋，说：“买了这么多东西？”苏小菲说：“都是小雪送的。”沈冰笑道：“让我看看。”

当沈冰看到一件毛衣的吊牌价格5000元时，笑道：“这么贵，打几折呀？”苏小菲说：“原价买的，不打折。”

沈冰惊异道：“小雪给你买这么贵的衣服，为什么呀？”苏小菲也一脸困惑道：“我还想知道呢。”

沈冰又看了看另外两件衣服和化妆品，沉默片刻，说：“闺女，这些东西加起来有两万多，这么贵......咱们不能要。”

不等沈冰说完,，苏小菲打断道：“妈，我没要，是小雪非要送给我。”沈冰想了想道：“她有事求你？”苏小菲摇了摇头道：“求我干啥，我能办什么事情？”沈冰正色道：“无功不受禄，你还是退还人家吧。”苏小菲叹息道：“东西都拿来了，怎么退呀？”沈冰严肃道：“以后不能再要了。”苏小菲说：“知道了。”

沈冰拍了拍女儿的手说：“李阿姨又来催了，你到底同意不同意？我也好给人家回个话。” 苏小菲困惑道：“什么同意不同意？”沈冰道：“就是前几天给你说的那个X医院的姚大夫。”

李阿姨是沈冰同事的姐姐，在X医院当大夫。几天前来苏家提媒。男方是李阿姨单位的同事，叫姚一淳，是某科室的主任。李阿姨说，人品相貌都好，就是年龄大了点，今年三十八岁了。

沈冰想了想，大小菲八岁，也行。但怀疑有过婚史，又不好明问。李阿姨看出了沈冰的心思说，姚主任当年读完博士就三十岁了，这些年给他介绍的人也不少，但他一个也没有相中。”

沈冰悬着的心放下来，但又担心道，那他就能看上我们家小菲？

李阿姨见过小菲，对小菲印象很好。说，小菲长的漂亮，脾气又好，准能看上。沈冰卖关子道，等我和小菲说说，再给你回话，这丫头也挺难伺候。

苏小菲说：“妈，等我身体好点了再说，现在没有心情。”沈冰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先见见面，看看合适不，又没让你结婚，你怕什么？”

苏小菲躺在床上，一下子背着身去，不耐烦道：“有完没完呀？”

其实沈冰还是喜欢江海涛的，不仅脑子灵活，能说会道，而且前途无量。沈冰问：“你和小江还有联系吗？”苏小菲不耐烦道：“妈，你别管了。”沈冰不高兴道：“你以为我喜欢管啊，你已经三十岁了，再不嫁出去就成老闺女了，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

此时，苏小菲的手机响了，沈冰看了一眼身边的手机，江海涛的名字跳了出来，沈冰把手机递给女儿，笑着退了出去。

苏小菲接通电话，传来江海涛的声音：“美人，你在哪儿？”

“在家。”

“逛商场了吗？”

“逛了。”

“买衣服了吗？”

“买了。”

“买了多少钱的？”

“两万多。”

“哦。”

“你说他们两口子怎么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既然给你，你就要好了，反正又没花你的钱。”

苏小菲突然有一种预感，问道：“是你叫他们给我买的吧？”江海涛愣了一下，迅速反问：“为什么这样说？”苏小菲说：“我和他们非亲非故，他们没理由给我买两万多的东西。”江海涛哈哈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不一般了？”苏小菲笑道：“去你的。”江海涛说：“给朋友买点东西很正常，不就是花了两万元，再说他们有钱。”苏小菲道：“人家有钱是人家的，我不喜欢要人家的东西。”

此时，手机里传来很大的噪音，苏小菲大声道：“你在那里，怎么这么吵？”半天传来江海涛的声音：“美人，我在机场，就要登机了……回来聊，拜拜。”

扣了手机，苏小菲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沈冰坐在三人沙发上在看电视，苏正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报纸。沈冰问：“闺女，饿了吧？”苏小菲笑道：“妈，您一说我还真的有点饿了。”沈冰道：“我去给你下碗面。”苏小菲说：“不用，我自己下好了。”

苏小菲吃完饭，洗了碗筷，来到客厅，坐到母亲身边。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都市题材的轻喜剧，沈冰看到兴奋处忍不住手舞足蹈。

苏正东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教授，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他正专注地看着报纸，对妻子夸张的举动视而不见。苏小菲看了一会电视感觉没意思，站起身准备回房间，却被沈冰一把拽住。

 “闺女，你和小江的关系怎么样了？你今天必须交个底。”沈冰问。

 “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苏小菲又坐下道。

 “不会吧，他不是一直在追求你吗？”沈冰吃惊道。

“那是他一厢情愿。”苏小菲道。

“他刚才不是还给你通电话了？”沈冰不解道。

“通个电话怎么了？通个电话就是谈恋爱呀？”苏小菲不耐烦道。

苏小菲刚想站起来，又被沈冰摁到沙发上。

“那，你去见一下姚大夫。”沈冰抓住女儿的手道。

“妈，你又来了。”苏小菲想把手拽出来。

“闺女，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姚大夫条件很好，可别错过了。”沈冰使劲抓紧女儿的手，好像一松开女儿就跑了似的。

“他都那么老了......”苏小菲撅着嘴道。

“大你八岁，不老。”沈冰道。

“大八岁还不老呀，我八岁都上小学三年级了。”

“男的大点好，成熟、稳重，有责任心。再说，张凯也大小雪八岁，两个人不也快要结婚了？”

“姚大夫又不是张凯，谁知道他好不好。”

“少费话，你见还是不见？”沈冰眼看就要发火了。

苏小菲抬起头，看见父亲正望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希望。从小到大，父亲从不勉强女儿做任何事情，苏小菲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这种眼神，心软道：“那，好吧。”

苏小菲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再也没有出来。

张凯的公寓位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环境优雅，交通便利。虽然面积不算大，只二百平方米，但这个位置的房价也要上千万了。

张凯和米小雪同居三年了，虽然没有举行婚礼，但已经拿了“营业执照”，是合法夫妻了。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婚礼不过是个形势，是给亲朋好友一个交待，是做给外人看的。

米小雪回到家，感觉有点累，便简单吃了一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米小雪揉了揉眼睛，关上电视，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凯的电话，因为刚睡醒，米小雪的声音多了几分嗲气：“老公，你怎么还不回家？”张凯道：“老婆，我到楼下了，停好车就上去。”

张凯这么晚回家是常有的事，米小雪也习惯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做生意少不了应酬，托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什么事情都要打点到位才行。米小雪理解张凯在外面的艰辛和不易，所以很少责怪他这么晚回家。

张凯进了门，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边说边把掖下挟着的皮包放在门口的橱柜上，又从旁边的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然后，走到客厅，坐在米小雪的身边。

米小雪说：“等你呀。”张凯摸了摸米小雪的脸颊，笑道：“老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困了就先睡，不要等我。”米小雪撅着嘴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张凯在米小雪的腮邦子上亲了一口，笑道：“是不是一刻也离不开我呀？”米小雪嗔道：“是又怎么样啊。”

张凯点上一根香烟，刚抽了一口，被米小雪一把夺下，娇嗔道：“这么晚了还抽烟，你不怕抽死，我还怕呛死。”说完把香烟扔进身边的垃圾桶里。张凯哈哈一笑，调转话题，道：“你给苏小菲买了多少钱的东西？”米小雪说：“两万多。”张凯皱了一下眉头道：“怎么不多买点？”米小雪说：“这些她都不肯要，是我硬塞给她的。”

张凯显然是累了，倚在沙发上，微闭双眼，道：“我和国土资源局的刘局长不熟，但他是江海涛的表姐夫。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找江海涛帮忙。”

米小雪提醒道：“求人办事，再好的关系也要送礼。”米小雪做了个点钱的手势，继续道：“只要江海涛收了礼，就不怕不给咱们办事。”张凯道：“礼钱要送，人情也要送。这叫双管齐下。改天你撮合一下他们的事，成了比送多少钱都好使。”米小雪不解道：“他们是谁呀？”江海涛说：“江海涛和苏小菲呗，还有谁呀。”

米小雪沉默片刻，说：“他们成的可能性不大，你想呀，认识这么多年了，要成早就成了，还用等到现在呀。”

张凯颇了一下眉头，道：“我就不明白了，苏小菲是漂亮，但那也是昨夜黄花，都三十岁了还端个臭架子，再说那里还长了毛病，江海涛肯要她就不错了。”张凯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裤裆。

米小雪不悦道：“不许你这样说小菲，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再说，婚姻是讲缘分的，强求不了。”张凯咧嘴道：“嫁个穷光蛋，缘分有了，喝西北风去？”

米小雪道：“懒得理你，我睡觉了。”说完站了起来，朝卧室走去。张凯也站了起来，准备洗洗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