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老了吗？

                     文：白马非马

    第一次有人提醒我老了的时候，我才36岁。那年，我到另外一个学校代课，门卫是一个退休老人，特别爱说话，不是文辞的那种"健谈"，而是本地的说法，"絮叨"。每次，我骑着自行车来到门卫，出于一贯的礼貌，我总是下车推过去，然后再上车。这就给了他找我聊天的机会，有时候，甚至我本来急着过去，也不得不听他说上几句。有一天，他突然问我：Z老师，您今年五十几了？我当时确实一愣，看看他，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不像拿我开玩笑，就也很认真地对他说，也没几年就退休了，退了后，来和您作伴儿。

    嘴上虽然这样敷衍着，心里还是不大痛快，而且，关键是，那时候我自己认为自己还是不折不扣的青年，因为学校里面，是把四十岁以下老师称为青年教师的，我三十八岁那年还参加青年教师基本功大赛并荣获二等奖呢，而且，我熟悉的那位工会负责人很惋惜地说，要不是因为我前面一位女老师的U盘把电脑染上了病毒，我也用上课件的话，一等奖是没跑的，毕竟，参赛者只有我一个人采用了双语教学方式。但是，正如我如今还清楚地记得与那老门卫的对话一样，他的话却在我心灵深处留下了阴影。逐渐地，我首先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从36岁开始走了下坡路，后来，肩膀突然疼得厉害去看医生，那医生告诉我，这叫五十肩，就更加让我觉得自己确乎开始衰老了，虽然还不肯认为自己已经老了。

    我一直记得老米卢的那句话，态度决定一切，也对古人"三人成虎"的说法表示高度认可。

    大约十年前，我偶然在光线不算太好的时候去买家常饼，卖饼人很客气地问：大爷您来几张？我当时还是一愣，四周看看没有别人，才确定人家在问我，赶快告诉，两张。

    今年暑假前，我和几位领导一起去青岛考查，下了飞机需要乘大巴到检票口出港，大巴上一位女士（应该有三十多的样子吧）很客气地给我让座位，让到我面红耳赤却没有拒绝成功，因为那女士很执着地说，跟她比，我就是老人了。还好，后来上来了一位抱小孩的少妇，我赶快把座位又让了出去，这才感觉稍稍自在一点儿。当然，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让座位给我，以前在公交车上遇到过学生，当然，有的会坚决把座位让给我，有的会一直把头转向窗外，我不过都没有太在意过罢了。

    暑假后开学第一天，一位也有三十多岁了的女老师，看到我非常兴奋，说是真有想扑到我怀里的感觉。我当时调侃，你可别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为老不尊的，她却笑着说，没事儿，您不是已经老到人畜无害的地步了吗？

    最近这个周末，我去农贸市场买菜，这回绝对不是光线不好，而是光天化日，几位小贩，本地的称呼我为"爷爷"（天津人对男性岁数大的称呼"爷爷"，岁数一般的称呼大哥发音"达各"，对女性年龄大的称呼"奶奶"，岁数不明的称呼"姐姐"），外地的则称呼我为"大爷"（北方人对老年男性的一贯称呼之一）。这回确定了，我确实老了，也就是说，再坐公交，即便没人给我让座，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给别人让座了。

    五十多岁，已经进入老年。如此看来，中国人口老龄化问题确实还是相当严重的。

    新陈代谢、生老病死，这绝对属于自然现象，确实没有必要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地拒绝衰老。

    我们都不老，让年轻人怎么成长？我们都不退，年轻人又怎么会走到合适的岗位？我们都不死，难道让地球累死？

    据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时光最公平，并不因为是贵胄就让他长生不老，也不因为是黎庶就一定让他早夭。当然，这也还是相对的，有很好的医疗条件、有特供的食品、有孝子贤孙一大帮伺候着，或许还是可以比别人多活一段时间吧，尽管可能也不过是一台造粪机器。到了一定年龄却仍然占着位置不动的，确乎也还有吧？那又该如何评价？我一介屁民确实没有那个胆量，那就还是不说的好。

    年过半百，按照国家平均年龄计算，还有大致二十年可活，不一定是好活。能活的时候，还得活，还得尽可能好好活，甚至有时候还得把自己当小伙子那样用上几次，必要的场合也有可能再撒撒欢儿，但是，不服老是不行的。所以，我服了。自古逢秋悲寂寥，俨然，走到人生秋季的我已是一位落寞的老人，这就是现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