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的岁月(一) 高中毕业(1973年元月13日)回家不久,管理区书记周思发(是个正直的工农干部)立即推荐我担任村团支部书记,而且我也有了一个人人羡慕的工作——做“猪倌”。那时候生产队一穷二白,生产资料非常贫乏,种地没有肥料,每年到城关供销社买化肥是计划供应,有严格的数量控制,对于大块的庄稼来说是九牛一毛。记得当时买回来的日本产“尿素”或“氯化铵”,生产队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运回家,象撒芝麻盐一样吝啬地施到地里去,当然不会丰产丰收。 为了解决肥料来源,上级提倡“户养猪,队包圈”,就是社员个人家庭养猪,猪圈里的肥料全部归生产队所有,按照所养猪的大小给户主记工分。我这个猪倌的主要职责就是和另一社员刘元明一起,每天把各户社员家猪圈里的粪便用铁锨挖出来,装上独轮胶皮推车的两只大号条筐里面,运到粪肥场集中,再用胶轮推车把黄土运到各家的猪圈旁,还是用铁锨将土甩到猪圈里,让那些吃糠咽菜的猪舒舒服服的睡觉,过几天再把猪圈清理干净,一般是最后一家的猪圈清理完毕,最早一家的又必须马上清理,如此循环往复。 这种活计说起来浪漫,干起来不爽,首先是猪圈又脏又臭,恶气熏天。农村风俗,猪圈的近旁必定有一个粪汰,生活垃圾各种赃物都放进去发酵,制成有机肥料。两种气味混合,呛得人翻白眼。冬季里猪圈的气味还好,春秋季节臭味尚可忍受,唯独漫长的夏季,活就不好干了,太臭!苍蝇蚊虫的乱飞乱撞,白色的蛆虫在猪圈里乱拱乱爬,站在猪圈里时间长了,蛆虫就会顺裤腿爬上前胸来,太恶心了。 我把积攒许久的助学金(政府照顾贫困学生,每月两元)拿出来,买了一双高腰水靴,跳进猪圈里干活就不怕粪便的脏臭了,而刘元明就赤脚穿着一双黄色解放鞋进到猪圈里面。冬春交替时节,先把稍好一点的外衣脱掉,只剩下里面的衬衣加上一件棉背心(淄博下乡青年朋友专门给我缝制的),利利索索地跳进猪圈里,甩开膀子大干起来,往往一家猪圈清理干净就需要半天的时间,汗流浃背。夏天只留一件背心,保留长裤,预防蚊子大白天叮咬人。 独轮胶皮轱辘手推车,除了最地道的庄稼人,一般人侍弄不了它,不光需要蛮力,还需要技巧。再加上两只大筐装上八百多斤的猪粪或黄土,路又高低不平,推起来甚是费力。可我却吉人天相,对这种玩意得心应手,八百多斤的车子,不用车襻,两只胳膊一叫劲,推起来就走,村里人称奇纳罕:从小上学没干过庄稼活,怎么就干得这样好! 刘元明比较老实忠厚,他一般不让我进猪圈里面,说是很脏,经常在清晨社员还没有上工的时候,他已经把一个猪圈的粪便全部清到猪圈外面,等我出工的时候,就可以消闲地用胶轮车往外推粪和垫圈的土了。我俩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劳动是愉快的,尤其是劳动可以忘记忧愁的时候,更需要使劲干活来麻痹自己。 刘元明的做法给了我启示,反正活计是承包给我俩的,时间我们可以自己调整。于是我们俩经常凌晨就起床干活,空气新鲜,臭味减小。村子里静悄悄地,各家的狗都已经熟悉了我们的气息,摇头摆尾地用身子蹭我们俩的腿,亲昵的很,偶尔可以遇见早起推磨烙煎饼到水井担水的人。几处人家的厨房里柴火红光一片,辛劳的妇女象驴一样推完磨,赶紧在火热的鏊子上烙煎饼,天亮了还要出工干活挣工分呐。等到其他社员都出工的时候,我俩一天的活计差不多就干完了。整个白天我俩很惬意,或者用铁锨往猪圈里填土,或者躲在树荫下乘凉,以避开炎热的天气,或者到清清的蓄水池洗澡。 实际上,这样的日子我只经历了一年零两个月,待到一九七四年麦口,我的恩师张慧珠女士写来一封信,叫我到英庄小学当民办教师,新的生活在向我招手,命运之神向我伸出橄榄枝。于是就有了城关公社教育界“三华”露峥嵘的趣事,就有了黄帅反潮流的冲击波,就有了农业学大寨工作组秘书的磨炼,就有了被推荐上大学的曲折历程等等(这是后话)。 【附记】 一九七一年元月十三号上午十一时,照完高中毕业合影像以后,离别的时刻到了。阳光初照雪后的校园,皑皑白雪泛着刺目的强光,让人睁不开眼,就像上帝知道我们即将分别一样,把一个晴朗的天空展现给我们。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怀着眷恋不舍的心情,踏着满地的积雪,咯吱咯吱的走回家去。环绕县城的蜿蜒土路被积雪覆盖,只有大概的轮廓,分不清哪是干涸的沟渠,哪是小路的路基,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前行。 从此开始了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艰苦劳动。十一年的求学之路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命运的转折,久已期待的新生活并没有如期到来。到一九七六年终于成了“工农兵大学生”,生活才真正掀开崭新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