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大草原冥想

    序

当我从鱼的身体里走出来 天空着手
清点大地上的果实 夜晚把万物装入麻袋
蝙蝠在洞窟里写下咒语时
地底的火苗 在早晨的轮廓上
蠢蠢欲动 这豹子眼里滚动的太阳
从树木的躯干里
一点点伸展出来 鸟儿的骨头
变得透亮 草原和旷野
开始汹涌澎湃
我与非洲大草原一起醒来

大象

你是草原上的传教士
从荒漠到荒漠 你低着头
沿着经纬线行走 你的虔诚
把你的象牙磨得洁白无瑕
当你默默无语 走过原野
走过草丛 狮子和豹子
闪开一条路 天空的秃鹫
惊讶于你的执着 它们
交换着阴沉的眼色
悻悻飞离 你一直不停地走下去
仿佛大地的边缘
有一座宏伟的教堂 在那里
你要给所有动物布道
鸟儿组成的唱诗班会带来
天堂的声音 你念道
主啊 请赐予我们雨季和草场
让我们彼此更爱对方

    狮子

你在草原上画了一幅地图
统治着每一片旷野 每一条河流
当大片大片的草场向你涌来
你看见了自己的猎物 它们过着
丰衣足食的生活 于是你开始
在午后的树荫下犯困 你的国土
不需要重兵把守 你只打一个呼噜
那些野心勃勃的鬣狗
便闻风而退

很久以前 当我还是
村庄里的猎人时 我曾把
长矛刺入你的胸口
现在 我在寸草不生的城市
耗尽了日月之光
我夜以继日对着屏幕
心里却空无一人 我看到了
更大的世界 而这个更大的世界
却遗忘了我 我像羊群中的
那一只沉默的羔羊 还没呐喊过
就销声匿迹 哦 狮子
最后的王者
只有你还会仰天发出怒吼
当你竖起强壮的鬃毛 我看见了
乞力马扎罗山巅上的雪

    猎豹

奔跑的光线没有这么迅速
你主宰的节奏 让羚羊缓慢起来
你调整好体内的指针
大约十五分钟 你就会让草原
变成一面冲刺的斜坡

你曼妙的身段 比猫还大的眼睛
黑夜里幽暗的光芒 让我欲迎还拒
我不敢与你对视 因为我的恐惧
全都在你的眼睛里
我拿着相机 尾随在你身后
像窥视癖一样
偷拍了你很多照片
当我回到城市 我看到
贵妇人披着豹皮
从大街上招摇而过

    秃鹫

你是草原上的清洁工 你把大地打
扫得比我们的空气还干净
一袭黑色袍子 勤劳而低调
动物的尸骨 它们的灵魂和肉体
在你的爪子下分捡
装入你硕大无比的胃
你对狮子和豹子的一举一动
都了然于怀 当它们悄悄地
匍匐在草丛里 你就准备好了
上帝的祷词 从一个荒原到另一个荒原
你不停地在死者面前跳舞
这争先恐后的安葬仪式
经过雨季的洗礼
留在旷野上带角的头骨
就变成了伟大的艺术品 挂在
画家的卧室里

    角马

当荒漠上的肋骨风干成刀叉
远方的雨季 传来种子迸裂的声音
在空旷与空旷之间 雷声隆隆
一夜之间 新长成的草原
在你眉宇间闪光 于是你开始迁徙
暴露在天空的镜子下
而一望无际的荒原上 狼群和狮群
设立了重重哨卡 你赤身裸体
向着太阳狂奔 我听到了
大地上擂响的鼓皮

当你骨头断裂 落地成灰
我才发现地图上
我的村庄已空无一人
而我的乡愁
也远离了你的草原
在你沐浴晨光之时 黑暗
已悄然降临

    鹰

当你衔着尺子向高处飞去
蓝天把镜子在水面放平
我在兽骨中听到风的声音 这荒原的距离
因受神的某种旨意
我像囚徒一样
随着你的影子奔跑
当你在山巅上亲吻
镜中的星子 那些坠落在水底的光线
刺穿我的骨头 在日照最强时
摩挲化石上的鱼纹

必须有一个高度 除了月光
能靠近你 在彼岸的那座山巅之下
我低头于尘埃
在城市森林里画地为牢
等待闪电把我的指印
带到你的位置 你这命运之神
你就是我无法企及的自由

    尾声：迁徙

太阳无休无止 草原就要燃烧了
旷野上的水塘被泥浆占领
乌云落荒而逃 在很远的天空下
聚集在一起 把雷声传过来
仿佛听到了号角
在细长的经纬线上 荒原上的动物
开始移动 从天边到天边
它们的队形保持一致
早已埋伏好的鳄鱼静悄悄的
连河流下面的光线
也一动不动 突然
河水被掀翻过来 逃亡开始了
就像冲破集中营的犹太人
自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大地上的战鼓
而死亡渺小如一粒尘埃
奔跑起来吧 对岸的一切
正张开手臂迎上来
而在对岸的对岸 故乡的青草
泪流满面 奔跑起来吧
鳄鱼的怒火已在水面燃烧
它从来没有丈量过自由
奔跑起来吧 天空就在河床下面
即使死去 也会留在天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