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七六级最后的工农兵学员,都经过三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社会实践锻炼,生活阅历不同,文化层次不等,年龄也有很大的悬殊,尤其在爱情上,有迥然不同的心境和际遇。结婚成家的和在"围城"之外的,都有自己情感需要和追求:结婚成家的要忍受两地分居的寂寞,已经有对象的要忍受牛郎织女般的相思之苦,我们这样的独身男女也有风花雪月的朦胧意识,也会在脑海里编织小说电影所描写的浪漫情怀。虽然学校明确规定上大学期间不准谈恋爱,不过规定是规定,那些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有情人,花前月下幽会或者在一些场合成双入对,也是司空见惯的事。还有几对毕业后双双留校工作,也算是花好月圆的最佳结局。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美好结局,我们班有个同学因为爱情祸及一生命运前途,却是令人唏嘘和扼腕叹息的。那是刚进大学约莫一个月的光景,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学刚刚熟悉,紧张快乐的学习拉开序幕。有一天,某地军工厂来的一个白胖富态很有气质的男同学,突然被学校宣布遣送回家。大家一片莫名惊诧,惊奇的眼里都是一探究竟的迷惑目光。最后还是知情人散布出来一点小道消息,我们才明白个中原委。据说是保送推荐他上学的工厂革委会来人来函,向学院党委反映该生流氓成性,腐化堕落,小资产阶级意识浓厚等,要求遣返他回原单位处理。起因是他上大学之前在工厂里有个女友,热恋之中经常偷尝禁果。他上大学后,女友和别的男人好上了,要和他拜拜,于是他恼怒地给在原厂工作的女友写信,信里赤裸裸地描写了他们以前热恋时的性生活。他的前女友拿他的信到厂革委会揭发检举他耍流氓。"祸起萧墙",这下他悲剧了。
这个男同学尽管也是"领导阶级"的身份,但平时总是一副笑嘻嘻的弥勒佛模样,没有其他机关工厂同学那样趾高气昂的做派,他与农村来的同学也能说上话,言谈举止一派斯文,在同学中很有人缘。因"流氓罪遣送回原单位"令他颜面扫地,那一整天,他一个人用被子蒙着头睡在宿舍里,没有吃饭,也没说一句话。平时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人,都尽量避而远之,仿佛害怕被他玷污了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
第二天一大早,他背着来校时的大背包,提着旅行袋,灰溜溜的跟随着工厂保卫科来的两个人朝学院大门口走去。那红红的眼睛,颓丧复杂的神情和沉重的脚步,无不说明他对大学生活的留恋和隐忍不发的怨愤。我们无法揣度他此时此地复杂的心情,只知道因爱成仇"背后捅刀子"的含义和严重的后果,在狠抓阶级斗争的年代,他回原单位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面对此情此景,我脑袋发热,又干了一件在别人眼里是很傻的事--给他送行。我想他又不是阶级敌人,所谓"流氓"的事又不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一个月的同学经历虽然短暂,但到底是同学啊,漠然置之太没有人情味了。于是快步走过去,不温不火地说,你一路保重!到学院大门口,他终于眼眶含泪悲怆地说:"我自认为不是什么下流痞子,但现在我没办法洗刷清白,来学校时满眼都是好朋友,现在背黑锅回去了,就只剩下你一个同学了,世态炎凉--人情薄于纸啊,谢谢你!"头也没回地黯然离去。
"世间无数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世上有很多的事难以言表,尤其是感情方面伤感纠葛,局外人很难恰当的理出其中的曲直是非来。
尽管发生了这次的事件,但是我们的学习生活该怎样依旧怎样,并没有因为遣送一个同学回家而影响了大家对纯真美好爱情的追求。很多经济基础相同的男女同学,照旧卿卿我我地坠入爱河之中。其中有一个来自济钢被中文系党支部指定为临时班长的L同学,自从选举失利没能继任班长,情绪有点失落低沉,开会活动也少了许多充满革命激情的发言,脸上始终是一副心如死水的表情。败走麦城,英雄落魄,可不曾想官场失意,情场得意,爱情之花悄然的绽放,莱钢一个干部家庭出身也是最漂亮的女同学向他伸出脉脉含情的橄榄枝。正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一天晚饭后,教室里已经灯火通明上晚自习了,校园里的路灯发出惨淡黄晕的光,冬青丛和翠柏留下黑黢黢的暗影,路上阗无人迹。我因为洗衣服耽搁了时间,直到第一节晚自习过半才急匆匆往我们的小教室里跑。从宿舍到院党委办公楼的路要经过那片苹果园,突然果园里窜出一个黑影,随之一个散发女性馨香的身体猛地撞到我身上,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倒,随着惊慌失措的"哎呀"声,从果园里又蹿出一个清瘦精干的男人,他压低声音关切的询问那个黑影:"你摔着没有!"不等那位女生回答,拽着她的手一溜烟地跑掉了。
我暗暗纳罕,什么人这时候还在谈思想工作,那个女中音怎就那么熟悉呢?回到教室,戴艳华同学睁大了惊奇的眼睛问道:"你怎么这样狼狈不堪的,撞见鬼了?"我甩甩有点酸痛的胳膊哈哈大笑地说,还真被撞着了,但是人不是鬼。
第二天早饭后,我的前班长同学在教室门前抽烟,看见我走过来,就迎上前去,先递给我一根烟,我摇摇手说不会。他有点羞赧而又腼腆地说道:"对不起,昨晚的事让你受惊了。我们只是在一起谈谈,没有别的事!"顿了顿又说:"我们班出现过遣送同学回家的事,你能给我们保密吗?"他一说昨晚的事,我马上就知道那女同学是谁了。我经常看见他们一块逛孔庙孔府,一块看电影,目光里尽是无限的风情温柔和卿卿我我的缠绵。于是我一点不笑郑重地说:"我哪知道是你们俩,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们用不着担心。"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不知毕业后他俩是否真的喜结连理,如果有情人终成眷属,想来生活一定是美满幸福的,也是值得庆贺的。
人类前行的历史就是一部爱情史,爱情就是生活剧的编导,一定意义上说,爱情决定了前途和命运。所以,当人们痴迷癫狂寻求爱情的时候一定要有清醒的意识,花娇芬芳并非是属意自己,播种爱情不一定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因为爱情也要受经济基础和名利地位的摆布,何况爱情总是讲究两情相悦和缘分的,爱情之花只为自己心仪的人摇曳醉人的芬芳。因为有爱情,所以有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