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十五年

                                        杨青果

    老李是我的高中同学，十八年前我们就叫他老李了，因为他是个讲段子和故事的大内高手。

    每天晚上熄灯后舍友们都先听段"他的亲身经历和见闻"再入睡。于我，虽然时至今日多数已经忘记，可当时哪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害我得了失眠症，直至大学毕业方治愈。老李自夸整个县城的中学他都在里面念过书，我们笑他学习不好复读多年成了老妖精。

    有一次老李讲到回家的路上见到两米多高的大葱，我们都不信，大家和他打赌，他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要在周末带给我们看看。可是我们等了三年的周末都没见他拿来实证。再加上他每次讲同一件事情也略有出入，我们就不再信他了。可是高中毕业十五年难觅踪迹的他突然从QQ群发了一张超级大葱的照片，2010年和2013年章丘大葱状元都是2.17米。

    老李经过十五年终于向同学们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也在宣告自己当年所讲的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和见闻"。

    可又有谁还记得哪些故事呢？

    问题是这一夜晚我又失眠了，我突然就这样想起了老李所讲得一个故事。老李有一天买早餐，打完稀饭后再买油条，发现钱不够了，这时候正在旁边买早餐的一位颇受师生爱戴的老教师给他垫付了一毛钱。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一根油条。他当时给这位老师编排了好多故事，只有这个我一直印象深刻。老李后来在学校见到这位老师的时候没想起这件事情，这位老师说，刚，我那一毛钱不用还了。我们当时都很奇怪，那位老师不教老李，怎么能知道老李的名字。可是后来老李把故事不断地丰满，让我们感觉老李和那位老师很是熟悉。从此以后那老师每次和老李打招呼都是"刚，我那一毛钱不用还了。"足足初中三年。可我们后来又听老李说自己从未在某个中学超过一年，他的初中就是开除－转学－复读，颇具传奇色彩。最早的版本是，老李一直没还，老师不要了还什么呀。后来的版本是，老李终于意识到老师只是客气客气，并没有不要的意思，自己很生气，老师太小气了，于是一直没还。还有一个版本是，那位老教师婚姻很失败或者成功，二婚的年轻老婆没有工作，一大把岁数了要供养两个家庭，很可怜，他把那一毛钱换上了。

    我们最终也不清楚老李还了没有，因为还没还我们不关心，甚至我们感觉整个事情都是假的。但我们从老李这里学习了一个知识，人情与事故，也明白了遇到事情不能看表象，还有很多正话是反说等。比如父母告诉孩子，再不好好学习别上了，退学跟我干活去！要是孩子真不想上学了，父母又急着找人给孩子做思想工作了。历经高中学生时代，我们思维越来越活跃了，后来多数都考上了大学。

    每当我想起这些建立在嘲讽他人的甜蜜生命细节时候，都还伴随着想起那异常艰苦的过往，我挺过去了，起码我是这么感觉。那时候我的生活条件是比较差的，最困难的时候是每周骑着吱吱嘎嘎的破自行车载着一大叠煎饼外加五毛钱上学，那五毛钱主要用于每天一毛钱买一暖瓶开水，有时候一连好几天可能只喝冷水。夏天的煎饼放上两天就要发霉的，有时候擦去白盈盈和绿茸茸的毛毛沾着水继续吃。现在的我不吃饭的时候水都不喝，更别说吃零食，我们常说的鸡鱼肉蛋，除了鸡蛋我基本不爱好，或许就是因为我没吃习惯，并且经常讨厌吃所谓大餐。有人说诸如我这样的经历过贫穷的，人到中年都会肚大腰圆，可我至今苗条得很，可谓魔鬼身材。

    记得初中一年级，有一次身上有一个一元硬币。也不知道是父亲给的我还是我自己从家里硬币储蓄罐自己偷来的，那时硬币都是一分、二分、五分的，也不知怎么就有了一块的。我准备用它改善一下生活，早中晚各买三个馒头，93年一毛一一个馒头，94年就暴涨为两毛一个馒头。可是一个和我要好的小伙伴无意中抢去了，他是县城家庭的独生子，生活条件要好得多，一两块的零花钱很正常。我是农村孩子，我还有一个妹妹也上学，现如今我都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是如何读过她那可怜的学生时代的，我一直都不敢问，况且我后来上大学剥夺了她上继续学习的机会，每每想起这件事我是无比的辛酸，泪止不住。当时涛本意是和我闹闹，就是他拿去花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一个游戏币就是两毛五。可是放在我身上就不一样了，我去追逐他，就像饿急眼的狼追赶一只兔子，我眼睛死死盯着那一元硬币，他偏偏高高地拿着那个硬币到处跑，从教室到操场。我用力撑大眼睛却没哭出来，当时我极力在同学面前保持一种虚伪地坚强，最终他还没还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当天晚上我失眠了。所以我的失眠也不能全怪我的同学老李，或许我大脑有失眠的种子。那天夜里，我暗暗发誓要成为城里人，将来我的孩子也要做城里人，我相信我的很多同学都是带着这种梦想上学的。后来我的苗童鞋考上烟台师范和我一起吃饭时告诉我，还有三年我就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了，我是无比的艳羡！虽然诸多年后做了所谓城里人也仅刚刚解决温饱的农民气息十足的城里人，内心却曾经一度充实而自豪，渐渐趋于平淡，十多年没再想那些陈年往事。

    年前一个要好的兄弟提出向我帮衬下以渡过难关，我合计全家的一年盈余三千大毛毛实在有心无力，过年还要回老家走丈人驰骋两千里，鲁北、鲁南、胶东光路费就够我受的。我为我那卑微的一丁点儿感觉很不是滋味，我也相信他会明白我的处境。回老家老人、亲友给孩子的压岁钱让我们感觉回家没大赔，甚至可能还有点小赚，我终于明白每一个中华民族习俗的深刻用意。父母都是农村，还啃老，感觉有点麻木、猥琐。

    想到这里到时候是凌晨六点，老婆推门问我几点还不睡，接着猛烈的关门而去，不眠之夜都快结束了。

    工作十余年两手空空煞是失落，十八年前学生如是编排老师，今天我的学生如何编排我呢？是不是"××，那一百块钱我不要了。不用还了？"不过我每次都是说下次回来还我哦。

    我已经带过三届学生。第一届我曾经在一段时间拿出二三百块钱为班级购买了一些物品、奖品，学生得知后凑份子送了我一只一百六十八元的派克钢笔，那是一只我使用过的最好使的一只钢笔，我每天装在身上，可是有天突然丢了，丢在校园里，我来回找了很多趟终于没找着，为此我还写了寻笔启事，这也是我目前为止唯一次写寻物启事。不知情的同事戏谑是女朋友送的心爱礼物。还有一个学生交学费时仅交了九百中的七百，她告诉我实在家中困难，那个时候中学还没有大范围的救助金之说，我告诉她不用再交了。第二、三届学生我也都是因为奖励进步和优秀的学生班费不够了自个儿出过几百块钱，我还记得在运动会后我为每人购买一只雪糕，可后来我听说学生没有获奖的还颇有微词。现如今的学生普遍生活条件提高了，可是有几个学生因为打针等紧急事情偶尔向我提出借钱，其中就有一直没还的。或许是因为临回家生活费花光了等原因，当然可能也有撒谎把钱用在玩电脑、买手机、过生日了的，甚至我后来搞清楚的一个是借钱给女朋友购买礼物了，又没问父母要，我成了赞助商。

    他们怎么编排我的不重要了，天亮了。时间久了我都忘记到底有没有学生欠我钱，我分明记得年前就有学生借过，后来他从家返回没还，我倒是越发感觉根本没人借，人怎么能够忘记不曾发生的事情呢？

    高中毕业十年的聚会我没去，我写了篇从虚的文字。今年是高中毕业十五年，我又没去，自从结了婚我可能就没去过，想起这事主要源于老李，我就写了这个从实的文字，很生活实际，或许也很虚，我都不清楚自己以上所写是不是发生过。各位童鞋，不好意思额，没能抽空和大家聊聊，不过大家以后遇到孩子教育问题请给我打电话，诸如1加1不等于2或者3加4等于5的物理问题！孩子如果问还有没有可能过上一种没有羁绊的生活？我会告诉他或她，没有阻力的地方，我们无法行走，如果行走就需要阻力，这很矛盾，因为我仅是个物理老师，回答不了太高深的知识。其实大家高中都学得比我好。我也很想谢谢曾经帮助过我的童鞋，还有就是谁最近见过我曾经的同桌大伟，告诉他我想他了......

                                                   2014年2月12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