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求人 杨斯如不肯帮忙,我还是意料到的。不过,拒绝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我们一起从乡下走出来,我们在三年同窗生涯中情同手足,亲如兄弟,我们一起打篮球,一起旷课,一起偷偷地喝啤酒看录像。走上社会以后,我们相互鼓励,相互帮助,用心呵护这份难得的同窗之情。二十多年来,从未有所改变。 现在,他的官越来越大了,这一切也在慢慢改变。我们虽然还是同学,虽然表现上嘻嘻哈哈,可已经有所顾忌。我们再也找不回过去的感觉。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当了官,就要脱离群众,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呢? 当然,也许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或许,这正是我内心深处某些阴暗心理所致。长期以来对权贵的仰视和崇拜,让许多人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当面越是唯唯诺诺,背地里越是痛恨。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谓的“仇官”或“仇富”的心理在作祟吧。但愿是这样! 我该怎样答复程主席呢?程主席是个没什么个性的人,他的个性早在上山下乡时就被磨灭殆尽,剩下的只有点头哈腰、低声下气。我很看不惯他,但我很同情他。看得出,他这次舍下老脸来求我帮忙,其实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我该怎么去跟他说? 回到家时,紫娟正不知为什么事生气。我懒得理她。她从来都是这样,不管上班时高兴不高兴,回到家里总是这副样子对我。我已经习惯了。我脱下外衣,去检查女儿的作业。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女儿的作业了。她虽然才念初二,可课本上的题目已经让我看得十分吃力了。有一回,我对女儿说:“丫头,你现在比我有文化。”女儿不解地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因为你们的作业我都不会做啊!”的确如此,现在除了语文和思想品德,我对她的许多作业已经看不懂了。好在女儿很懂事,成绩也不错,我之所以还要坚持检查她的作业,很大程度上是对她的一种督促,让她不要放松学习。 检查完女儿的作业,我过去看电视。紫娟正在看电视,我只不过陪她坐一会儿。这也是我长期以来养成的一个习惯,我以前曾经答应过,要陪她一起散步,看电视。散步是她主动取消的,看电视取消不了,除非不看。当然我也清楚,陪她看电视不过是做做样子,不过是坐在一起说说话。可她很久以来没什么可跟我说的了,我坐了一会就会进入书房,去开电脑上网。 我正要起身去书房,紫娟叫住我:“尹秋石,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想奇了怪了,这么多年都没话说,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便笑着说:“什么事啊?” 紫娟冷着脸说:“你打算让我一直这样过下去吗?” “怎么?”我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便半开玩笑道,“不想跟我过了?” “你少跟我嬉皮笑脸,我跟你说正经事。” “什么事啊?搞得这么严肃。” “杨斯如现在不是当了厅长吗?你去跟她说说,让他帮我打个招呼,给我换个岗位。我当护士几十年了,总不能当到老吧?” 又是杨斯如,又是帮忙!怎么这种事想躲都躲不开呢?我正愁不知怎样答复程主席,这下好了,又有一个凑热闹的来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烦躁地说:“你能干什么呀?你想换到哪里去?” 紫娟并不知道我们程主席找我的事,她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没好气地说:“我能干什么?我一个护士,总不能提我当院长吧?” “你就明说吧。” “当然是当护士长了。” 原来如此!我真是不解了,为什么人人都想当官呢?连她这个护士也想带“长”了。难道带了“长”就真的那么好吗?我想说服她打消这个念头,我耐心地说:“紫娟,我看你这样挺好嘛,上完班,做好份内的工作,就没事了,就可以放放心心地下班回家休息了,多好!干吗要当护士长?护士长是那么好当的?弄不好哪个小护士出了问题,还得找到你头上来,干吗要揽这个责任?” 紫娟生气地说:“你自己当不了官就来跟我说风凉话。你自己轻闲,万事不管,可你不能连老婆孩子也不管吧?否则你娶老婆生孩子干什么!你去看看别人,哪个男人不是自己当了官,马上就帮老婆孩子换个好单位,给亲戚朋友安排个好位置?还有,你放着这么好的关系不利用,过期就作废了,你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这种蛮横无理的话我说不过她,可我也不能跟她硬来,我继续耐着性子说:“紫娟,你不是不知道,杨斯如他才提拔,又是个副厅长,说话没那么管用。何况,他刚提拔没多久,这种忙帮多了对他也不好,人家会有闲话的。” 这句话是我猜测的。杨斯如肯定是因为刚提拔,怕出面帮忙多了,会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说不定还会给他造成收人钱财、贪图利益的印象,这样就更得不偿失了。我不想麻烦他,也正是居于这个目的。 紫娟却不这样看:“你少胡说。在我们医院,哪个不知道杨斯如是个大官啊?他说话怎么会不管用呢?好多人知道你跟杨斯如是关系很铁的同学,还想让我找你,帮忙牵上他这条线呢。我知道你是个办不成事的人,就推辞掉了那些人。可我是你老婆,你不能不管,一定要找他帮这个忙!” 我真是哭笑不得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世风竟然败落至此!我知道要是不答应紫娟,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杨斯如已经封住了我的口,我怎么跟他去说? 我愁眉苦脸地说:“你别急,这事容我想想。” 徐玉明又打算开发一个新楼盘,请我和王国维去听听他的策划方案。 我听完他的方案后,不禁感叹,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精明了,不仅善于抓住购房者的心理,而且给他的楼盘赋予文化内涵,在新楼盘里增设了许多文化娱乐元素,真要令我刮目相看了。 说到文化内涵,我突然想到我们程主席的女儿乐乐。我灵机一动,在提出我对方案的修改意见后,又建议道:“玉明,你这种想法不仅新颖,而且大胆,很有创新意识,很符合现代人的居住需求。你应该引进一些懂设计、有文化底子的人才进来,帮你搞文化创意。” 徐玉明笑道:“我请过你们,可你们都不愿意来呀!” “我们不行。我们年纪也大,观念也旧,你要引进一些年轻的大学毕业生进来。他们思维活跃,接受能力强,又富有创新精神,对你开发房地产业会有很大益处。” 徐玉明听得来了兴趣,不住点头。我又趁热打铁:“我们程主席的女儿就不错。她叫乐乐,今年26岁,大学风景园林规划设计专业毕业,很有点艺术气质。” 王国维想了想:“她也喜欢写文章吧?我读过她的文章,很有点味道的。” 徐玉明像是知道我在做说客,笑道:“原来你小子是在帮我推销关系户啊?告诉你,我对那些所谓官员的子女不感冒,不是花花公子就是宝贝千金,我这里伺候不了。” 我也笑道:“你别说的那么绝对。我们主席的为人你也知道,一分像官员,倒有九分像文人。他的女儿也遗传了这一点,很有个性,也很有主见,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这个女孩毕业三四年了,一直在企业里打工,一点也不想倚仗他父亲的关系,当然也倚仗不上。她既有工作经验,又有文化底蕴,学的专业你这里也正好用得上。像她这样又有才干又有个性,学的专业又符合的女孩,你哪里去找?” 徐玉明有点动心,他又问:“她长得漂亮吗?” 我笑道:“我知道要进你这里,必须对得起观众。按我的审美观点,她算得上是个小美人,而且形象气质又好,绝对不会比你这里任何一个女孩差。” 徐玉明高兴地说:“行!你秋石的眼光我信得过,我答应了,让她来吧。” “真答应了?” “你推荐的人,我能不答应吗?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你主席之托才向我推荐的,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添油加醋胡说八道的,你把她说得那么好,倒真是把我说动心了。我这里真要引进一些高素质的综合型人才,不然的话弄来弄去还是个土老冒,草台班子,跟不上形势。你说的这个乐乐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我不仅要接受,我还要重用。我要让她担任企划部的经理。” “不会吧?人还没见着,就封官许愿了?” 徐玉明嘿嘿笑着,神秘地说:“这叫‘筑巢引凤’。不管这个乐乐怎么样,你算是给我打开了一个新思路,今后,我请的人不仅要漂亮,还要有文化,最好还要有相关的专业知识。这样,我的企业才能做大做强,做出特色,做得独一无二。” 我没想到,为了帮乐乐介绍单位,我竟然还帮徐玉明开了窍。我觉得很欣慰,虽然徐玉明这里不是铁饭碗,可在江城也算是个知名企业,想要进来的人不少,门槛也很高呢。这下,程主席交给我的任务,也勉强算完成了。 我笑道:“不错。我们的土财主也知道包装自己了。” 徐玉明说:“这也是大势所趋,是被激烈的竞争逼出来的。不换脑子,就只好换位子了。我可不想再回去掘坟盗墓。” 王国维说:“你这句话总结得不错,‘不换脑子,就换位子’,这是大势所趋。不光企业是这样,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改革,都在创新管理机制。我们部长最近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写一篇关于这方面的调研文章。你这个观点启发了我,我正愁想不出新观点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徐玉明又大笑起来:“哈哈哈!秀才你别发酸。今天我们都受益匪浅,这都是秋石的功劳。我今天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山珍还是海味?” 我虽然也很高兴,可紫娟的事还没落实,我怕回家交不了差,就如实说:“我哪里有心情吃什么山珍海味?别人托我的事倒是解决了,我自己家还有一件头疼的事呢。” 徐玉明问:“什么事?” 我把紫娟的话简单说了一遍,徐玉明和王国维便都不说话。我知道,他们都在想着杨斯如最近的变化。我不想因此而让他们误会杨斯如,便说:“杨斯如也不是不肯帮忙,他也要注意一下影响。找他的人太多,如果都去出面,那别人会怎么说他?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没去找他。” 徐玉明说:“杨老四不肯帮忙就算了,我来帮你。” “你怎么帮?送钱啊?” “我送什么钱?我说了,我最讨厌行贿受贿行为。我跟他们院长也熟,我去找他说说看。不行再想办法。” 我有点过意不去。我说:“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家就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喜欢盲目攀比,事情过去就没事了。你不要太当真。” 徐玉明说:“秋石,我不得不说你几句。其实小林人还是不错的,一直都很支持你。你转业回来到现在,也的确没帮她什么忙,她没有想法才怪。她现在有这种念头,你无论如何应该成全她,让她满足一回。" 我很惭愧,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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