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

文：白马非马

俗话说，该来的总要来，该去的留不住。很多事情，其实真的不能犹犹豫豫，快刀斩乱麻才是最佳选择。

智齿，就是这样的东西。与盲肠不同，智齿，大多会害人的，我听到过无数个例子。

我肯定不属于发育早的人，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了才开始长智齿，可能这个时候牙床的皮肉已经比较厚实了，智齿很吃力地向外顶，我就只有拼命地忍受疼痛。那时候，似乎还有一种欣喜，觉得长智齿了，也就意味着自己终于发育成熟了，甚至问过别人，有的告诉我有四颗智齿的时候，还曾经期盼上面的两个智齿也能早点长出来。

可能是其他的牙齿早就把位置占满了，不欢迎智齿的加入，所以，智齿生长的格外辛苦，无时无刻不在争取自己的生存空间，终于，左下一颗智齿最先让我到底忍无可忍了，那是因为它确实太不给我面子了，在我旅行结婚的时候，它居然发炎了，于是，很多好吃的只有老妻一人享用，所以，旅行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消炎后把它拿掉。

那时候，医药费百分之百报销，所以，我就总是到距离不远的本市规模最大的那家医院看病。那一次，大医院却给了我一个教训。也许医生太自信了，觉得对付一颗智齿实在是牛刀割鸡。万想不到，一男一女两位医生在护士的配合下，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只拔下了我的半颗智齿，另一半则断在牙床中。于是他们开始后悔轻敌，说是应该提前让我拍个牙片的，我的这颗智齿居然在压根处长有倒钩。事已至此，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了。于是，锛子、凿子、锤子、斧子等工具一通忙活，在我极度担心下巴会被砸漏而几乎忘记了麻药过期导致的剧烈疼痛的情况下，终于剔开我的牙床骨，把那半颗智齿连带一大块肉端到了我的眼前，让我验证那确实存在的倒钩。那时候，我应该还算新婚燕尔，老妻天生胆小，被我留在了楼道里，否则，肯定能被吓晕，因为事后我告诉她经过的时候，还是吓得她变颜变色的。

近两年，我的右下智齿也开始不甘寂寞，但是，有了上一次的痛苦经历，我就一直忍，去年，终于有一天，我到底忍不下去了，决定把它也拔掉。

这次，老妻坚决要求我去专科医院，其实我不愿去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里肯定要排队很长时间，而我是最不喜欢排队的，又不可能加塞，所以就总是有些排斥。这次，在老妻的坚持下，加上上次让我至今心有余悸的教训，也便就坡下驴了。

果然，专科医院就是不同凡响。我们虽然一早就到了，还是更有早行人，用人山人海形容显然有些过分，但人满为患却是毫不夸张的。排队挂号、排队看病、排队缴费、排队拍片、排队拿药，包括上厕所，没一样不需要排队的。而且，老妻期待的主任号是肯定不可能挂上的，副主任也非常抢手，于是，我只能挂主治医生号，其实，我觉得我们也该给主治医生机会，大家都不找他们看病，他们也就没机会进步了，这是我一向的想法，但是，到这里才知道，这想法其实是多余的，人家这里的主治医生也一样需要排队才可以看到。感叹中国人多的同时，我暗自庆幸，幸亏我明智地提前消炎，否则，一切程序大约都要重复一次。

比较令我沮丧的是，医生看了我的牙片后，打麻药的时候就告诉我，紧邻智齿的那颗槽牙肯定也保不住了，它被智齿顶破了亚冠下部，已经露出了牙髓，我的痛不可忍，其实不是智齿造成的，而是那颗槽牙。我当时就问，那么，能不能先拔槽牙、或者一次性把两颗都拔掉？医生的答案是否定的，还是要先拔智齿，然后，等伤口愈合后再研究下一步治疗。也许这位医生运气还是不错的，我的这颗很让我担心也会有倒钩的智齿居然挺正常，只是长偏了顶槽牙而已。智齿，被医生轻而易举就拔掉了，还是缝了两针，一周拆线。

然而，我很快就验证了医生的说法，因为我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又忍了几乎一年，然后就有朋友介绍我到一家社区医院去，说是那里可能会给我补好这颗牙齿，这与专科医院说的必须再拔掉槽牙比较让我容易接受，于是，今年四月，我去了那家小医院。医生检查、拍片后，说是可以先帮我补牙，但是也告诉我，其实我的那颗槽牙已经开始松动了，最终也肯定保不住的，能坚持几年就是几年了。补好后，我发现那颗牙齿确实有了改进，冷热不惧了，就放松了警惕。一天晚饭的时候，试着用那颗补过的槽牙嚼了一口东西，一下就惹了大祸，剧烈的疼痛让我欲生欲死，一夜几乎无眠。第二天一早，我打定主意再去那家小医院，让大夫帮我一定把它拔掉。大夫却说，既然我已不怕冷热，说明补牙还是有效果的，还是再修理一下吧，能留就再留几年。我虽然下定决心为拔牙连车都没开就来了，到底还是要听大夫的。大夫还挺好心，免费给我把那颗槽牙和上面对着的那颗槽牙的牙冠都错掉了一部分，让它们尽可能接触不上。原理肯定是对的，可惜，那颗松动的牙齿却不准备配合。

接下来，那颗后槽牙开始不停地发炎，每天早起都会往上窜出一截，不用咀嚼，它就主动去和上面的那颗槽牙亲密接触了，换句话说，每一次的咀嚼，都会把它压回原位，然后又伸展出来。我这样叙述，看起来很轻松，其实，它每一下的压缩与伸展，都伴随着巨大的疼痛。刚好，这段时间也是我一个学期里最忙碌的时间，根本腾不出手对付它，于是，又是忍。

一直忍了两个多月，还是忍无可忍了，尽管我的疼痛忍受能力肯定大幅度提升了。再忍，我都无法开车上班了，所以，昨天只好请假。这次是真正下了决心了，所以，今天一早就去附近一家三甲医院，挂号前，大夫先要检查一下。检查的时候，大夫认为我的牙仍在发炎，建议先去消炎，我就坚持说已经吃了一周消炎药了，现在程度已经不重了，大夫拿一个小锤敲击我的病牙，我就坚持说不是很疼，可以忍受。大夫终于同意我挂号了。这次牙片倒是不用拍了，因为上次专科医院已经确诊过了，这牙没别的问题，只是牙冠下被智齿顶破了导致牙髓暴露和牙根松动。那位纤弱的女主任轻而易举地就拔下了这颗松动的槽牙，但是，虽然打了麻药，还是疼得我通身大汗淋漓。验明那颗病牙的正身后，取药，回家。吃又吃不下，睡又睡不着，这才写下这些絮絮叨叨的文字。

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一颗智齿，惹下这么多的麻烦，造成我几年的痛苦。而且，这痛苦依然在延续中，两个月后才可能镶牙，而镶牙后情况会如何，谁也无法为不先知。难道，这痛苦会延续到生命的尽头？我还真没有把握了。养虎遗患，怀柔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