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一种艺术很深入

                                        .

    早晨开机，奥迪妹李明月发来了一条手机信息，大意是希望她的猜疑是假的，并且一晚上都在为我担心。大有"君未归，伊未眠"的浓浓情谊。我回复说，朕一宿未眠，思想飘忽，脾气升级，有事轻奏，无事绕行，不从者，诛之！

    李明月很快回复，你光会贫嘴。

    我再次回复，我没事，不必担心，晚上下班等我一起吃饭。

    李明月又马上打来电话说，小浪我错了，我爱你。我说，明月我也真的错了，我也爱你。我把"真的"二字咬得字正腔圆。说这话儿时，我都为自己害臊，心想哪天失业了，我就去做演员，绝对是块料儿。

    我顾不上突然有些憔悴的脸色，爬起来洗了把脸，胡子也没有刮，走出了宾馆。阳光让我有种恍惚如昨的感觉，我知道李明月是爱我的，我也是爱李明月的。我还知道李明月是爱自己的人，所以才懂得爱别人。而夏果果却是爱美的人，所以她只能与自己谈恋爱。

    这时候，表姐打来了电话，炒豆子似地把我一顿臭骂，说，小浪你怎么又惹明月生气了，多好的姑娘你还不珍惜，还能叫我省点心不？再这样下去，赶紧给我滚回东北老家去，我这是没事闲得慌啊，整天为你担心。然后又把电话递给了表姐夫。他假正经地说，小浪不是姐夫说你，整天穷得瑟啥啊？男人要好好爱自己的女人。

    他又问我，今天冬至，下班家人团聚，你带明月一起过来。

    我不咸不淡地说没心情，不去，就挂断了电话。

    真他娘的虚伪，我险些骂出声来。表姐夫此刻当着表姐的面，在装三孙子，嘴巴比蜜还甜，背地里还不是沾花惹草。有一次，我带客户去夜总会唱歌，正好碰到他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女孩儿，飘飘欲仙着。看到我时，他的酒立刻醒了大半儿，赶紧塞给我一包软中华，堵住我的嘴巴。

    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再去上班了，于是给销售老总发了手机短信请假。即使不去上班，现在也不能去见李明月，又不能像个女人似地去逛商场，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我先来到榴苑路边上的早餐铺，吃点早餐，也趁此舒缓一下心情，然后再找白一帆聊聊工作上的事情，取取经。很多时候，我对榴苑路情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它的喧哗，它的市侩，它的俗雅，都已经渗透到每一天的生活与工作中去。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对佛山，对家居陶瓷的深刻了解，始于榴苑路。每天浸淫在此的人们，有多少人说自己没有去过发廊洗洗头，按按脚，顺便打打炮？我清楚地记得初来乍到的时候，落脚点就是榴苑路。那天，无所事事的小浪在下午一点钟到五点钟的这段大好光阴里，从榴苑市场的一端，慢悠悠地走向了中国陶瓷城的那一端，整个过程的慢，无法形容，竟然用了五个小时，以至于这成为了朋友们纷纷取笑把柄。每次聚在一起吃饭时，朋友们都会坏笑地问，"小浪啊，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还在逛榴苑路呀？"

    面对这样的打击，我从不反驳，只是微笑地说，"别瞎扯蛋，喝酒，喝酒。"

    这里聚集了大量的陶瓷>行业从业者，包括来自全国各地陶瓷经销商们。他们飘泊异乡，在榴苑路寻得一块栖身之地，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经过几年的打拼，带着梦想的实现与光辉的荣耀，搬离此处，有了自己的新居，从此将榴苑路埋在记忆的深处，夜不能寐时，总会时不时想起路边的大排档、发廊、出租屋。

    某种程度上，榴苑路更像是一个收容所，收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一拨接一拨，落英缤纷般地，鼎沸的人声不曾消失。久而久之，更多的后来者，都愿意落脚佛山第一站选址在榴苑路。

    这里寄居着很多的陶瓷企业的部门经理，如白一帆之人，业务员，如宋宝库、刘小浪之人、开单员、跟单员，如宋宝库的女友，这里还寄居着大批的广告公司的策划师、设计师们，初入江湖的他们尽情地在此挥洒着自己的荷尔蒙，因为年轻，所以不怕，因为不怕，所以向前闯成为他们的惟一选择。寄人于篱下，不是长久之计。于是，部分不安于现状的人，某天经历一次宵夜大醉的洗礼后，突然开起了公司。一个人，一台电脑，一间出租屋，就是日后出人头地的全部赌注。

    他们是这条路上的先知行觉者，也许无知，但逢单必出击，也许基础薄弱，但游戏规则被践行得异常到位且毫无商量。他们的命运只有两种，要么先倒下，成为先烈；要么生存得很滋润，赚得人生的第一桶金。

    由此可见，榴苑路就是一部分人成功的起点，从此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也是另一部分人失败的墓地，总想优雅地转身，却未曾料到华丽地撞墙。

    天黑了，我就钻进水里。

    天冷了，我就抱紧自己。

    谁的肩抵住谁的肩。

    这漫长的暗夜，

    我把自己燃烧成火把。

              ——摘自宋宝库诗歌《青春的祭礼》

                      .

    早餐的胖老板很热情地打招呼，老板来啦，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说，玩了个通宵的麻将，熬的，来碗馄饨，素菜的。我说这话时，自己都有点忍不住要笑不声来，小浪啊小浪，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撒谎都不用找草稿了。

    只有守得住秘密的人，才能得到更多的秘密。

    当胖老板把馄饨呼呼哧哧地端了上来，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个时候宋宝库打来了电话，很急切地问，小浪宋哥昨天说错话了，没啥大事吧？

    我说，正在跪搓衣板呢。

    那咋办？实在不行宋哥去找李明月解释。

    解释个毛。老宋你也算个老手，关键时候掉链子。你脑袋空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水，我看你现在不仅是进水了，还被门夹了。

    宋哥,叫我宋哥。

    行，就叫你宋哥。都这情况了，你怎么还装逼？

    宋宝库沉默了一下，发狠地说，要是李明月真跟你分了，我找她算账去。

    我说，宋哥你别他M的装逼了，叫我省省心。实话告诉你，已经摆平，没事了。

    宋宝库闻听此言，连说好，这就放心了。

    有时候，我真拿宋宝库没办法。有一次，我们去洗脚。宋宝库对着女服务员小妹长小妹短地叫个不停。最后，女服务员不堪其扰，突地站起来猛地踹了一脚洗脚桶，桶里的水溅了一地。宋宝库没想到遇到了泼辣的妹子，刚才还机关枪似地嘴巴立刻哑火。

    我躺在旁边的位置上笑成一团。

    宋宝库骂道，小浪你他M的不主张正义，还笑个球？说着过来要收拾我。

    我举双手求饶，说宋哥别打，宋哥，我对灯发誓，我真的抽了。

    旁边的女服务员早已经是笑得柳上眉稍。未了，宋宝库很认真地问我，他能容忍我的庸俗，为什么我却容忍不了他的装逼。

    我无言作答。

    看看时间，离白一帆上班还早，正愁没事可做时。身边的一对情侣在低声地吵着架，显然不顺心的不止小浪一个人。我点燃一支烟，有点幸灾乐祸地想，来得正是时候，无味早餐突然插入了美妙的乐章。

    女人性格比较火暴，小浪就称之为暴女郎；男人性格比较怯懦，小浪就称之为怕事哥。

    暴女郎一边往嘴里塞着米粉，一边嗔怪着身边的男人，"我是个女人呀。女人再丑也是个妞啊，是妞就有被泡的权利！你凭啥不用心泡我？"

    怕事哥垂着头唯唯诺诺地说，"你小点声儿，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

    "切，瞧你那点出息。"暴女郎生气了，头一扭去了洗手间。

    怕事哥果然是怕事哥，有气不敢当着暴女郎的面撒出来，而是孤独地用拳头无力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无助地望着面前的米粉，一动不动地，像个深夜中迷失的孩子。

    一支烟的功夫，暴女郎回来了，对着怕事哥翻白眼，"我就搞不懂了，挺大的男人，一点能量都没有。"

    "你倒是说话啊。"暴女郎咚咚地给了怕事哥几个小勾拳。

    怕事哥就是不说话。

    忍无可忍，就重新再忍！怕事哥的忍耐能力真是练得炉火纯青，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依旧发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境界。

    太阳最红，老婆最亲！怕事哥真没能量吗？未必！此等好男儿世间少有，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出男人的使命神圣而坚定：一是保卫祖国！二是要听自己女人的话儿！

    "抱抱我！"暴女郎用命令的口吻。

    当裤子就要失去皮带，才懂得什么叫做依赖。所以，绝不能叫它失去。怕事哥不再怕事，克服了羞涩感，一把将女人抱在怀里。

    爱情真是个好东西，沾上了让人上瘾，有时很像醉酒的感觉，头脑明明是清醒的，但行为就是不受控制。林语堂曾说过，女人能攫住现实，比男人更接近人生。君不见，英雄难过美人关，无数的英雄好汉最后倒在了美娇娘的跨下。

    没有了热闹可看，我便给白一帆打电话，白总上午有空吗？我过你那喝喝茶。

    白一帆很简洁地说，十点前有空，然后陪老板去开会，下午陪老婆和家人吃饭，今天冬至了，小浪你怎么安排？

    冬至了吗？我还真不记得，晚上我与李明月一起吃饭，谢谢你提醒啊。

    打完电话，我在烟酒专卖店买了一条软中华。

    与北方不同，广东有个习俗，冬至大过年，所以这一天如果没有什么极特殊的情况，都会与家人一起吃饭。

    白总早已经准备好茶叶。看见我进入办公室，他热情地招呼我坐下，然后亲自泡茶。小浪，你来我这里不仅仅是喝茶那么简单，说吧什么事？

    我把软中华扔在他的办公桌上，然后不绕圈子地说明了来意，把现在的工作难处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白总说，小浪你跟我还客气个啥。接着帮我认真地分析，这很简单，首先要制定一个管理制度和绩效考核标准，业务员出差该做什么，最终做了多少，都要写一份出差报告交到你手里。

    我茅塞顿开地点点头，那业务员的关系上处理又如何做呢？

    管理大师德鲁克说过，管理者必须卓有成效。白总很意味深长地呷了一口茶，说这需要管理艺术，也是一门关于人的哲学，具体方式就是采用"大棒"与"怀柔"政策，该严肃时甚至用"狼牙棒"也不为过，该柔时那就得把自己降下来，用一种仰视的心态去看业务员。

    经白一帆如此点拔，我真的受益匪浅，看看时间快到十点，更起身告辞。

    中午，我反文然约出来一起吃饭，叫他帮我起草一份相关的管理制度。

    文然欣然同意。他说，反正也要去企业市场部做策划专员，这段时间也无事可做。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挺好的，决定了就去做吧。

    冬对那天的下午，心想闲着无事，李明月下班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就跑到石湾公园里的草皮上，欲晒晒太阳，补补觉。

    迷迷糊糊中，业务员王一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很气岔地说，刘总你今天没来上班，麻五那孙子就跑到销售老总那邀功去了，说春城王总的款是他自己搞定的，还说你这个大区经理作用不大。我当时正好进去找销售老总签字，听到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咋办？

    我心痛地想，咋办？只能凉办！

    我故作镇静地说，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背叛是一种勇气，那么接受背叛需要更大的勇气。麻五的此种做法，让我没有这么大的勇气接受。我决定给麻五打个电话好好地谈一谈，要从长计议。

    我装作不知情地说，麻五啊今天是冬至，你们三个把自己女友带上，我们一起聚下热闹。

    麻五不冷不淡地说，不行刘总，今天晚上要陪女友去爬山。

    挂断电话，我恨恨地骂道，爬你M的山，分明是在跟我赌气，对着干。

    本打算在阳光下补个觉，却没有想到在五百多年历史的南风古灶旁边，郁闷了一下午。男人的胸怀，都是被冤枉撑大的。我不能当面撕破了脸皮，那样只能于事无补。我又不能说给李明月听，因为能够说出的委屈，便不算委屈。

    傍晚落日的余辉，抚慰着大地，让身边的一切安静了下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走出石湾公园时，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决定向"忍者神龟"学习，先忍。

    麻五啊麻五，你搞背后艺术，我搞你，这叫深入艺术，到时候你别怪我不讲情谊。有一天，我要先格式化你，然后再彻底地删除你！

    牌局可以输，感情可以输，作为很要强的汉子，惟独这件事不能输。君不见，古往今来，在权利角逐场上，多少男儿倒在了血雨腥风的路上，又留下多少女人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