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澈儿！"

　　听到武兆翔喊他，就要转身离开书房的武天澈连忙止步："爹爹还有什么嘱咐？"

　　武兆翔微皱着眉，握着笔思量了一番，才道："你这趟去浮坪城，大约还会见到你的爷爷奶奶，到时候也将他们带回来吧。"

　　武天澈愣了："爷爷奶奶？可......我早就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城里人不少，他们若有心隐藏身份，我又如何能认出来？"

　　武兆翔微笑道："你奶奶不喜易容，定会以真面目出现，而她与芸儿容貌十分相似，你一看到就会认得的。"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爷爷嘛，估计也不会易容，就和你爹长得差不多，也不难认。"

　　武天澈瞠目结舌："可，可是......如果找到了人，他们却不愿意回来怎么办？难不成我这做孙子的还能将他们绑回来？"

　　"只要能找到，就不怕他们不回来。刘叔和刘婶陪在他们身边呢，有你帮忙劝着，他们肯定会回来。"武兆翔自信满满，挥挥笔杆道："行了，乖乖听赵少侠的话，别耽误事情。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武天澈本不信自家老爹能预料到爷爷奶奶的行踪--武兆翔要是有这本事的话，早几年就把人逮回来了。

　　来的路上，他还对赵彦城抱怨武兆翔尽让他做没头没脑的事，可现在爷爷奶奶真出现了，他不由大受打击，开始怀疑没头没脑的其实是他自己......

　　武庆楠挤在人群里，曲抬着手臂小心翼翼护着身前的人，语带无奈："可怡，你看人这么多，在这里能看到什么？我们还是先去找地方落脚吧？"

　　秦可怡冷着脸不搭理他，只对着前面背着包袱开路的人道："刘哥，再快点吧。"

　　刘谨忠回过头来，苦着脸道："夫人，不是我不想快，这实在是......"话未说完，却被护在秦可怡另一边的婆子瞪了回去。

　　"说那么多干什么，夫人让你快，你就赶紧的！"婆子又换了讨好的笑，"夫人不用心急，孙小姐肯定还在这城里的......我们不如直接去问问家里的掌柜？他们定然知道孙小姐在哪儿落脚，咱们就在那儿等着，可不比在这儿跟人挤着强？"

　　秦可怡看她一眼，虽然还没消火，却也缓了缓脸色，只是声音依然寒气四溢："素萍说的是。刘哥，把你家老爷带去客栈吧，终归只是我自己惦记着那没见过面的小孙女儿，不该非要累着他随我奔波劳累。你们回去坐着打听就好，老婆子我自己在外边找！"

　　武庆楠脸上终于也苦了起来，哪敢回嘴，只得愈加赔着小心："可怡，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们在那么远的地方，千里迢迢赶过来太辛苦，反正我们过几年回去也是一样的，这次就先算了......而已......"他在秦可怡的斜眼下渐渐消了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现在家里正乱，你怎么舍得回去？猜着孙女儿会来武林大会，就故意拉着我跑得远远的，防着我来找她，更防着你被儿子找到。"秦可怡压着声音恨恨道，越说越气，还伸手狠掐了一把武庆楠的腰上。

　　武庆楠知道她是真生气，被掐了也不躲，微龇着牙生受了，委屈道："家里乱就乱呗，反正是翔儿做主，我回去掺和什么？儿子都这么大了，还会指着咱们两老的看顾不成？好歹是你亲自养大的孩儿，他有多少本事你还不知道？咱还是别操那份闲心了，咱家败不了。"

　　秦可怡又掐他一把："没见过有你这么当爹的！这次的事还能算小么？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咱们还没及笄的小孙女儿都愿意抛头露面了，你这当爷爷的也好意思自己躲起来清净？我不管，我就要找到她，你若不乐意，就自己一边去，别挡着我！"

　　"可怡！你......"武庆楠还待再劝，却被秦可怡的一声惊呼打断。

　　"爷爷！奶奶！奶奶我终于找到您了！"

　　一只手从他们背后伸来，抓住了秦可怡的手臂，可那音量不大又不失激动的声音，让四位遭到"突然袭击"而瞬间绷紧了神经的老人愣了一愣。回头一看，正对上武天澈满是激动的脸，不由得更愣了。

　　武天澈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混在这四人身后听了好一会儿，对自家奶奶的敬佩之意真是如江水滔滔不绝，恨不得马上把她带回家去，救一救他那每天睡不够两个时辰的老爹。

　　"你......？"秦可怡看着武天澈与武庆楠颇为肖似的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夫人，是三小少爷！您瞧这眉眼，与大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素萍细眼看着，最快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武天澈笑眯了眼，道："素嬷果然疼我，一眼就认得我了。"

　　周围的武者们早就对这几个乱挤的人不耐烦了，不过见是几个老头老太，也没多计较，现在有个后生出来了，怎还会再忍？当即有人开始叫武天澈把老人们带出去，别再跟他们挤一处。可那人才说了一句，周围就爆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原来是场上胜负已分，把那人的注意力又吸引过去了。

　　趁刘谨忠还没发怒，武天澈忙道："爷爷奶奶，小妹也在这里，只不过她在那边，你们先到这边树下歇歇吧，我让她过来，她还没见过你们呢。"

　　无为山庄座区里，武馨芸目送孔非耀上场，正气定神闲地与紧张万分的执事们聊天，便有小厮来报，说是武天澈找她，让她到外面去一下。

　　听说爷爷奶奶来了，武馨芸着实吃了一惊，她却不敢怠慢，马上赶了过去。绕了半个场子，便看见青桐树下铺了薄毯，席地坐着四位老人，赵彦城和穆清玉也已经下了树陪在一旁。

　　武庆楠等人只见武天澈身后跟了个十二三岁、样貌不显、衣着简朴的小少年，还以为是武馨芸没来，只遣了个小厮来说话。

　　穆清玉听着四位老人的悄声嘀咕，不由想起自己在无为山庄第一次见到武馨芸的情景，真不知这人是什么心思，总爱打扮成下人模样。

　　"不肖孙女武馨芸拜见祖父，拜见祖母。"不知自己已经被认定是小厮的武馨芸来到近前，顿也不顿一下，话一出口便对着当中二老行了跪拜大礼。

　　除了武天澈，其他人都是怔住了。赵彦城自己是个孤儿，一时没想到她对初次见面的祖父祖母会如此恭敬，不由心下感慨。而穆清玉自打认识她以来，从没见过她如此低姿态，自己这一向惯于讨家中长辈欢心的，大概也没能一上来就这样。

　　武庆楠看着跟前那毫不见女态的小子，犹疑了一下："你就是我那小孙女？"

　　没等武馨芸答话，秦可怡就嗔了他一眼："澈儿带来的，还能有假？你忘了她师娘是我琴表姑了？"然后便换了慈爱欣喜的笑，对武馨芸招手："小芸儿？快过来让奶奶瞧瞧！哎哟，都已经这么大了，奶奶还没能抱上一抱......"

　　武馨芸甜笑着，跪坐在秦可怡面前，任她拉着自己的手打量自己。

　　素萍也搭腔："早就听说孙小姐易容功夫了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竟然丝毫也看不出是个女娃娃呢。"

　　武馨芸道："出门在外，我习惯稍作易容，男子装束也比女儿衣饰方便多了，所以眼下是这副模样来见你们，万望勿怪。今日武林大会便结束了，待晚上咱们回到别院，孙女儿定以真容面见祖父祖母。"

　　她仔细看了看秦可怡的样貌，心想沈清蓉在街上看到酷似黄琴的人，就该是秦可怡了。看了一会儿，不由笑道："我说我怎么不像娘亲，也不像爹爹，如今看来，我不用再疑心自己是捡来的了。"
　　

　　武庆楠听她这么说，带笑的双眸定在她身上："原来小芸儿长得像祖母么？"

　　武馨芸对上他略有深意的眼神，貌似羞涩般垂了垂眼，笑道："在家时，爹爹给我看过两位姑姑的画像，却没有肖似奶奶的，听说奶奶还为此气恼过一阵......"说到这里，她笑意更浓，"原先我还当爹爹哄我，如今倒是信了，奶奶定是会最疼我的。"

　　被她撒了一娇，秦可怡乐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可不是，奶奶我一直盼着有个孙女儿，如今可算得偿所愿啦，当然最疼你！"

　　武天澈见状，哼哧哼哧凑了过来，瞪着眼道："奶奶，不带这么偏心的，您和芸儿才第一次见到，就最疼她去了，那我呢？你们上次回家时我才多大，刚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们啊......"面上好一幅吃醋的样子。

　　边上传来"噗嗤"一声笑，却是穆清玉掩着嘴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好意思和妹妹争宠？"

　　武天澈瞪她，可还没说话，比武场那边就传来了一阵欢呼。

　　穆清玉面带惊喜望过去："定是耀表哥赢了！"说着就飞身上树，不见了踪影，憋得武天澈脸色涨红。

　　武馨芸见其他人对比武都没多大兴趣，便道："爷爷奶奶，看你们还拿着包袱，不如先回别院落脚歇息一下吧？这里人多，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武庆楠点头道："也好。可怡，等这些年轻人事了了，今晚我们再玩得尽兴一点，眼下就先养精蓄锐吧。"

　　秦可怡当然没有异议，武天澈便带着他们先行离开。

　　临走时，武馨芸还开玩笑道："三哥，小妹再给你些单独的时间争宠啊，好好表现！"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目送他们离开，武馨芸回想着武庆楠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头五味杂陈，却只是调整了表情，回了无为山庄的座区。

　　孔非耀已经回来了，胜了上届榜上第六名，让他可以等到下午才参加前五名排位的角逐。

　　决赛只有一天，却要定下十个人的排序，对比赛的长度便有了更为严格的控制，每场每人最多只能出五十招。苍明上一届便是输了最后一招，只得屈居第二。

　　孔非耀方才只用了十五招就将上届第六逼下场，可谓是这届武林大会上绝对的黑马。原萧本在前五之列，如今他被打下前五，由孔非耀接了他的空缺，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无为山庄太过落魄。

　　不出意料，上届前五仍是前五，只除了无为山庄换了个人。而武馨芸也稍稍见识了一下归星剑派最年轻的长老--白岳的风采。

　　榜上第一对战榜上第七，胜负结局当然是没有悬念的，而白岳却从一开始就丝毫没有漫不经心的样子，仗剑而立，摆足了架势严阵以待，仿佛对面站着的是绝世高手--这让他的对手绝无被人轻视了的感觉。

　　白岳用剑，一如他的名，不同于苍明用刀的刚猛，不是原萧玄焰剑的迅烈，也没有孔非耀软剑的缠绵灵巧，而是如山岳般沉稳厚实，正气凛然。

　　看他在十招之内一脸严肃认真地将对手打败，武馨芸不得不感叹，三十出头就能当上归星剑派长老的人的确不容小觑，孔非耀的内功修为约摸比他高上一点，但他胜在经验丰富、招式老练，两个月前的孔非耀若要打败他，着实有点玄。

　　不过那毕竟是两个月前的孔非耀，这两个月里，沈清蓉对他的训练便显得至关重要了。他先前初赛的取胜太过轻松，让人看不出什么来，刚才她又错过了他的比武，也不知他到底进步到哪个程度了。

　　午间休场时孔非耀被一群执事围在中间，为免动摇"军心"，武馨芸只得偷偷去问沈清蓉。

　　沈清蓉显得颇有自信："白岳稳实，非耀灵动，实在是相克相生，要决胜负，端看修为高低、经验多少。"她笑里带上了武馨芸熟悉的得意，就像当年向西坝村村民介绍自己医道有成的小师弟一般。

　　"你在谷里修炼两个多月，师姐我可也没闲着。且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吧，小耀输不了。"

　　武馨芸安了心，下午比武的安排也公布出来了，第一场便是孔非耀直接对战白岳，看来还是有人不想让无为山庄太过风光。

　　山庄众人颇为忧心，而沈清蓉和武馨芸却对此安排非常满意--若这第一场就赢了，他便是拿定了那榜首之位。

　　可当孔非耀再次出现在她们二人面前时，她们却齐齐变了脸色。

　　他的印堂上，有一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紫气--姐妹俩非常眼熟的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