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险度双绳桥
季云瀚金刀大马坐在主位上,黄琴一脸温柔贤淑的样子坐在他旁边,武馨芸则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坐在她下手,而庄主大人孔非铭却坐在了最次的位子上--谁让他在这里面辈分最低呢? 庄主尚且如此,那些执事干脆连门都没得进了,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站在厅外--他们还没那资格与傲气全开的季云瀚同堂而坐,若是都站在厅里还嫌太过碍眼了。 "小铭子啊,我有多少年没来了?怎么看着庄里人多了不少啊?" "季先生,您有二十余年没光临本庄了,这几年山庄规模是扩大了不少。"将客厅恢复原样后,孔非铭脸色好看了不少,态度也很是恭敬。 季云瀚托着茶盏,吹了吹茶叶沫子:"人多了是看起来气派些,可人一多起来,事儿也多了,你说是不?" 孔非铭脸上一肃:"季先生说的是,为此晚辈也很是头疼,庄子大了,总有些鱼目混珠的人败坏山庄的名声。来呀,把他带上来!" 两个壮汉提溜着那被堵了嘴的林姓弟子进得厅来,把他往地上一按,才拱手退了下去。 "季先生,这两年庄里新进的弟子实在太多,也怪晚辈俗务缠身实在无力一一管教,让这名弟子不知礼数冲撞了您的大驾,但请看在他年少不懂事,且原谅他这一回吧。" 正在抿茶的武馨芸闻言一眯眼,这庄主还是挺会装的嘛--自己先把人绑得那么严实,然后表面大包大揽实则为自己开脱,再放低姿态来让季云瀚不好发作--不愧是在庄主位子上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但要是以为她那师傅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那也太天真了。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我是这么计较的人么?芸儿,快去把人给放了,哎呀,绑成这样得多疼呀!"季云瀚笑得好不慈祥,却让孔非铭莫名打了个寒战。 "正所谓,不是一庄人,不进一庄门,你也不多怜惜一下你的小弟子。我看着这小子就想起你小子小的时候,你那时被你爹罚,可不就是这副小模样?看着也怪让人心疼的。"季云瀚目露缅怀,如一个寻常老人般和蔼地看着已经被松了绑却在武馨芸的威压下一声不敢吭跪趴在地上涩涩发抖的林姓弟子:"这孩子......小林子是吧?没事了,你下去敷点药吧,小孩子肉嫩,可别留了疤。" 林姓弟子重重磕了两个头,抖手抖脚挣扎着却老是站不起来。武馨芸眨眨眼,伸手扶了他一把,温声道:"我给你手腕的伤上撒了点药,保证不留疤!只是会有些痒,你可千万千万不能抓,要不可就麻烦了!" 林姓弟子闻言,立马触电般弹离武馨芸三尺开外,捂着流血的手腕连滚带爬逃离了这贵宾厅。季云瀚看着那狼狈的身影,嘴里还不住低喃着"真像啊",听得孔非铭恨不得抄起一张椅子直接呼到他脸上去--像你大爷!! 待门外的小小骚乱平息了,季云瀚才缓缓看向孔非铭,那种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努力隐藏的不满和怒气已经被看透了似的,心里倏然一惊。 "二十多年前,这里庄主还是你爹呢,那时候我真以为无为山庄要恢复百年前的盛景了。可惜出了那场意外,阿崎还没来得及把治庄之道好好教给你们。你们兄弟俩,一个出门在外惹是生非,一个把庄里搞得乱七八糟......现在看来,这无为山庄还是回天乏术啊!"季云瀚沉声缓缓说着,让人听在耳里,心头莫名酸楚。 "小铭子,做什么都切莫心急,也切莫偏离本意,否则就会有疏漏,别人就有机可乘。季爷爷言尽于此,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你爹可不能说我没看顾你一二了。"季云瀚板着脸说完,换上一脸甩了担子的惬意,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慢慢抿茶,也不管孔非铭的神色如何变换。 武馨芸不禁从心底叹服,季云瀚游戏江湖五十年还能混个响当当的好名声,果然不是光靠人吹捧出来的啊!不过除了他,也没人敢对无为山庄庄主说这种话了。这可是红果果的当面表达"你比你老子差远了,我非常不看好你的管理,这样下去你绝对会把这里毁掉"的意思,若是别的谁来干这事儿,指不定早就被乱拳轰出去了。 孔非铭怔愣良久,猛地醒过来时脸一红,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季云瀚打断了。 "好了好了,在这里也耗了不少时间了,我这次来是要找你大爷的,他还躲在山上修炼么?" 孔非铭又是一口气噎住,瞪了好一会儿眼才顺过来,无力道:"我大......师祖一直在山上,从不见外客,平日里连我们都不能轻易去打扰他老人家的。" 季云瀚吹胡子瞪眼道:"难道我也算外客么?再说了,你们不敢去而已,我可是不怕他!我来就是找他的,你带不带路我都无所谓,又不是自己上不去!我这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可不是非要你点头我才能去!" 孔非铭忙赔礼道:"季先生说得是,晚辈并不是阻拦的意思,只是晚辈俗务缠身,无法亲自带你们去见师祖,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咱还是快点找人去吧!" "是,晚辈这就着人领路。张海!"孔非铭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转头解释道:"张海是地坤堂的大执事,平日给师祖那里的供应都是他亲自调度。" 应声走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一身文士打扮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管家。张海进得厅来,先是对着主位一个长身大礼,恭声道:"晚辈张海,见过季先生、季夫人。"稍侧身,又对着武馨芸垂眸拱手作揖:"见过武仙子。" 武馨芸乍一被人这么叫,不由得瞪大了眼,余光瞥见黄琴掩嘴无声大笑才收了异色。看着垂首立在堂下的张海,她心中惊异,这人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抬过眼直视他们,甚至还给她这个虽然辈份高那么一点年龄上却小一辈的小姑娘也行礼了,礼数半点不缺,比庄主孔非铭还周全,不得不说这在江湖人中算是比较奇葩的。 再看孔非铭对他交代事情时的神色,恐怕甚是不待见他,却又不知为什么要把陪伴季大神这么好的机会给他,莫不是被欺负狠了的孔庄主觉得季云瀚会继续欺负他庄里的人,才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不讨他喜欢的张海?可后来孔非铭的态度明显真心了很多,应该不会还有这样的小心思才对。 没等她琢磨明白,孔非铭已经恭恭敬敬地请他们上路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可不太近。 其实,远倒不至于,只是路不太好走。当武馨芸看到那条通道时,就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挖不出什么内/幕来的了。 孔凌云隐居的地方并不在山庄所在的那个山头,张海带着三人,说要从后庄禁地的双绳桥横渡到另一个山峰。那一上一下两根三指粗的铁丝绳在风中晃荡摇摆,绳下万丈就是光不透底的原始山坳,当真是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惊险之地。 在这种地方,要不是众人都轻功出众,是决计要磨蹭上一整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有掉下去死无全尸的危险。 上桥前,武馨芸表情颇有些扭曲,问道:"难道没有别的路走么?直接从下面山坳走过去也行的吧?" 张海笑笑,道:"对面那座山是落凡岭的主峰,峰顶其它三面都是高千丈的绝壁,只得这一面可直通山下。但山下深坳里阵法无数、机关重重,晚辈是过不去的,便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武馨芸犹不信:"下面树枝如此茂密,若从林子上方踩着树梢前进,还怕他机关阵法么?" 这次解答的是季云瀚,他把手伸进张海的背篮里,捞出那只烤得香喷喷的童子鸡,从目瞪口呆的张海面前扬手一甩,远远地抛了出去。
武馨芸忙伸头去看,只见那只可怜的鸡带着油光坠向林子,却在离林梢还有两三丈高的时候,引发了一阵暴动。一个黑影从林中蹿出,直奔迅速坠落的烤鸡,还有四五个黑影紧随其后,一场短暂而激烈的空中争夺战随即展开,那只可怜的鸡,瞬间就在一片白光中被五鸟分尸,消失无踪。
武馨芸瞪眼:"银爪鸦我又不是没见过,怎么会凶残成这副德行?!这简直就是一群食人鱼嘛!!" "前辈果然见多识广,那正是银爪鸦,不过却是经过无为山庄特别培训出来的,用其守林可比派专人巡逻要方便多了。晚辈也曾听人形容过这些鸟儿的凶残程度不逊于传说中西界深处的食人鱼,本来还将信将疑,现在听武仙子也这么说,那大抵是真的了。" 张海说起这些话来,让听的人只觉十分受用,却丝毫不落故意奉承的痕迹。这让武馨芸又多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人还能不会讨上司的喜欢?正想开口打听一下,却又被催着走了。 "芸儿,你跟在我后面,小心别掉下去了。"季云瀚把衣摆往腰上一塞,纵身跃上绳桥,身形飘然若仙往前行去。 武馨芸微挑眉,二话不说跟了上去,后面依次是黄琴和张海。四人皆是一手抓着上绳,脚下踩着下绳往前移动,没人敢托大地完全放手。 毕竟这么长的绳子,绷得又不是特别紧实,在这风口实在晃得厉害,这种距离加上这种消耗速度,能用内力撑着把脚一直黏在绳子上的人,没有恐怖的功力是基本做不到的。一旦放手了,忽来一阵大风把你抖离绳子,那你可就不一定还能回到绳子上了,绳子下面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迁就着武馨芸的速度,季云瀚三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踏上实地,若只是季云瀚和黄琴,二人大概只花半个多时辰就可以了。 尽管没有被催着加快速度,武馨芸走下绳桥时,还是腿一软差点趴下去。她撑着岩石的双手微微发抖,努力调整着呼吸频率,迟迟不发的冷汗刷一下全冒了出来--过山车跳楼机什么的都弱爆了好吗?! 站上去才知道,那看上去只是轻飘飘晃动的绳桥其实根本就是在用力甩啊!手劲弱一点的话想抓都抓不稳的啊!虽然两根绳子之间隔段距离就有短绳绑着连起来,但中间那段来风了距离还是会被吹开,武馨芸人又矮,抓着上绳就踩不到下绳,那就是整个人吊在空中光靠手来前进的了,一个手滑那就是万劫不复啊!上面的大风能直接把人都吹出去!在那上面考验的不止是体力和修为,更多的是胆量。 "走"在上面的时候可以强忍着心惊,专注于如何落手落脚,可一旦走下来,就拦不住汹涌而来的后怕了。武馨芸苍白着小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半晌,终于"哇"一声大哭起来--再怎么厉害,她也还是个女娃,头一遭在这种男人看了都胆儿颤的绳桥上走这么一趟,还能神色如常的话就太非人了。 黄琴忙把大哭不止的武馨芸搂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芸儿真厉害,竟然不用师傅师娘帮忙也能自己走过来,可比师娘当年第一次走的时候强多了!" 季云瀚也把大掌附在她背上,催动内力慢慢帮她平复气血:"没错,你师娘当年可是直接被风吹走了,还好我们腰上有绳子连着,我硬是把她拽了回来。"被黄琴瞪了一眼,他笑呵呵继续道:"这还不止,等她终于到了这里,直接就趴着起不来身了,翻着白眼差点晕过去。" 随即二人一番唇枪舌剑互相揭短,终于让武馨芸破涕为笑,抽噎着插嘴道:"师娘当年还有绳子绑着,怎么到我了就是放养的了?" 季云瀚拍拍腰上:"师傅师娘都带了软鞭!你就算被吹走了也能再捞回来,怕啥!" 武馨芸不再抱怨,只鼓着腮帮表示不满,觑着几步外的铁丝绳问道:"我们回去的时候还走这里吧?" 季云瀚一愣:"你是想从别的路走了?还是想再来一次?" 武馨芸撇撇嘴,道:"一回生,二回熟,我再走一回,以后差不多什么路都敢走了吧!" 季云瀚闻言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肩膀道:"好!好孩子,不愧是我季云瀚的徒弟!那好,咱们回来也走这里!虽然走下面山坳咱们也没问题。" 武馨芸龇着牙拨开季云瀚的爪子,同样不屑道:"下面那些机关和鸟儿也就能拦一拦别人,对咱们来说当然是毫无压力的,就不知道那一位是真不能走还是假不能走......我总觉得他有点奇怪。"她努嘴指向绳桥,张海还背着背篮在桥上奋力前行。 季云瀚看了一眼,却不接话,只把手指竖在唇上朝武馨芸眨了眨眼:"我和你师娘以前来过这里的事可千万别向那小子透露了,这是秘密。" 武馨芸耸耸肩,在黄琴的示意下盘腿坐下开始运功调息。 三人等了小半个时辰,张海才终于走完绳桥。他神色如常,只是头上冒着热气,微微喘息着跟三人打招呼:"晚辈修为不济,让前辈们久等了。" 武馨芸抬眼一看,便知这人肯定是常来此地,也难怪孔非铭点名让他来带路了,说不定平时送饭什么的都是他来跑腿。这么一想,心中的疑虑也消去了一些。 这一道绳桥已经让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此时太阳西斜,天边已经有了火烧云的影子。四人不再耽搁,稍作休整就继续往山上行去,不多时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石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