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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湘心早深许
武馨芸悄步迎上前来，笑睨脸色余红的程湘，满脸促狭，盯得她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差点烧了起来。 程湘这时定力倒不错，只是瞪了武馨芸一眼，并不多有什么反应。程家的下人们也是训练有素，众人脚步不缓，施施然走向厅门，任由武馨芸敛袖跟在身后。 待程湘进得门来，厅里等候的三人皆已起身相迎，一番中规中矩的见礼后按次落座，只是整个过程中程湘一直垂着眼帘，视线从未飘到武天尹襟口以上。 武馨芸混在下人堆里行礼，待众人坐稳站定后才在程湘座旁凸显出来。 武天尹看见完全一副男子模样的武馨芸，明显愣了一下。他实在没预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妹妹，而且还是让人丝毫看不出女态的妹妹。现在的武馨芸原本的五官没多大变动，身量也不多高，但就是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女孩。 张全福似才看到武馨芸似的，对她稍一拱手道："云执事，别来无恙啊？" 武馨芸客气地回礼，一派正经："说来惭愧，在下有恙啊！" "哦？怎讲？要紧否？"张全福看武馨芸好像是瘦了点，不由得关切起来。武天尹不知她在程家打的什么算盘，便默不出声，但眼里也透出些紧张来。 程湘看下人们茶水都侍奉好了，便让他们都退了出去，看着武馨芸但笑不语。武馨芸对她狡黠一笑，随即换了副苦瓜脸。 "二哥~芸儿好想你~！"武馨芸碎步奔向武天尹，嘴里捏着嗓音哀嚎："想得心肝肺都疼了！大大的有恙啊！"她顶着少年的外表故作小女孩娇态，样子说不出的好笑。 武天尹见武馨芸这般作态，倒是大松了一口气，忙伸手接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他的妹妹。瞬息之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有外人在，俊脸微红，推开圈住他脖子的武馨芸，佯怒道："看看你，哪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别让人看笑话了！" 武馨芸站直身体，嬉皮笑脸道："没关系啦，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不用太拘束。"说着就转头对程湘笑嘻嘻道："是吧湘姐姐，咱们谁跟谁啊！" "啊？"不知在想什么的程湘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武天尹随着武馨芸看过来的视线，俏脸腾地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 程湘在武馨芸戏谑的目光中又羞又窘，猛地站起身，轻咳两声，道："如此，你们兄妹俩先好好叙一下旧吧，我还有些账本没整理，待会再过来喊你们吃...呃...吃饭..." 看程湘不小心说错话后彻底烧起来的样子，武馨芸差点弯腰大笑，不过她很厚道地忍住了，只当寻常一般道："也好，你可别看得忘了时间不来叫我们呀！" 程湘落荒而逃。 好在还有个稳重的甘洲山，请武天尹等人移步至专门招待贵宾的垂雪厅后，也请罪离去，把空间彻底让给了武家人。 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武馨芸笑道："这段时间他们都忙坏了，有一次竟然全都忘了吃饭，只有我还惦记着糖醋姜片鱼，好歹拉着他们在戌时末吃上了饭。" 正话还没说一句，主人家就已经全跑了，武天尹看着武馨芸哭笑不得："你啊......" 而张全福，则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忙忙给武馨芸行礼，好像真的现在才知道她是武家的小主子。 且不管这里武家人如何相见欢，躲在自己闺房里的程湘此时却是泪流满面。 听到武天尹来了，还特意拜见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到对上武天尹视线之前，她其实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中。 在武天尹面前落荒而逃，看见铜镜里那张通红的脸，与五年前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才突然回过神来。而惊醒的她，不敢放声尖叫，除了捂住嘴巴默默喷泪，竟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竟然真的再次见到他了！他竟然是专门来找她的！他竟然在看着她！ 多年来的辛苦和委屈顷刻间爆发，又在他如月似水的目光中消融殆尽。只这一瞬的重逢，她竟然觉得什么都值了。 哭了半个时辰，程湘才渐渐平复下来。想到自己因为这样就哭了半晌，又觉得脸上发热--实在太羞人了，还好她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可当她看镜中那双桃子眼时，不由得暗暗叫糟，想到待会还要和武天尹一起吃饭，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程湘忙隔着门叫人取些冰块来，念玲却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即执行命令，而是贴在门缝上说："三小姐，刚才表小姐来过了，让奴婢把这盒药膏给您，说是比什么鸡蛋冰块都管用。" "这...好吧，递进来。"程湘拉开一条门缝，接过念玲递来的一个小玉盒。 念玲还是有些担忧："三小姐，您没事吧？需要奴婢进去帮忙么？" "不，不用了。对了，你去厨房说一声，今晚有贵客，虽然时间紧了点，还是尽量准备吧。" 武馨芸给的药的确是好东西，抹在眼睛周围清凉舒适，只一刻钟便让红肿消得七七八八，眼里也没那么涩痛了。程湘闭目静卧了这么一会儿，头脑毕竟冷静了，终于省过来武馨芸捣腾了那么多事，其实也是想为她和武天尹制造机会。 想起方才前厅里自己的失措慌乱，程湘不由得暗恼自己糊涂，真让那小丫头把自己算计进去了，在心上人面前"原形毕露"。 不过恼着恼着，她却不由自主"噗哧"笑了出来，心底一片轻松。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她反倒不用再在武天尹面前刻意端着言行仪态了--这是不是也叫"破罐子破摔"？ 当然，她自信自己并不是破罐子。既然芸儿也想帮她，那么至少她已是获得了一个人的认可，比起此前的遥遥无望，已经好了太多。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她曾经接近过...... 这厢程湘在自我开解，那厢武馨芸已经将在太守府打探到的消息尽数告诉了武天尹和张全福。 "如此，恐怕上面那位也已经不能坐视不理了。"武天尹转着手中的杯子，沉声道："这一两年来潮城里谦王的势力常会出现一些意外的损失，想来中间少不了那位的手笔。" 武馨芸托着下巴啧啧有声："从来皇家多是非，这谦王若是忠心耿耿为皇帝打压武家，我们还真难全身而退。不过嘛，现在他们自己掐起来了，反倒给我们送了机会。照现在的形势看来，谦王野心大了，势力更大，皇帝养虎为患，单靠自己恐怕是压不下谦王......" 武天尹笑着接话："他恐怕只能找我们家合作了。武家自大周立国之初便与他们南云家关系良好，若不是这对皇家兄弟野心太大，妄想吞下我武家，我们两家断不会闹到这种地步。不过皇帝现在也算是反受野心所噬，真是因果报应。" 张全福摸着自己的大肚腩："这次还多亏了四小姐，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皇帝和谦王并非一心。他们的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就算谦王想谋反的消息走漏了风声，百姓们恐怕也不会相信，就像我们即使告知天下皇家要灭武家，也不会有人当真一样。" 一阵沉默过后，武馨芸气闷道："被人暗算真是不爽......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消息告知父亲，潮城是帝都，水云都是谦王的要塞，他在这两处的动作都不是无足轻重的，我们在这两处进行配合干扰，也够谦王头疼的了。" 武天尹思量再三，沉声道："如此，我还真不能急着走了，留在这里能起到迷惑他们的作用。否则父亲那边一有动静，谦王便会怀疑是计划泄露了，再有什么大的改动，我们就容易陷入被动境地。" "二哥，二少爷！"武馨芸与张全福齐声惊呼，武天尹这是要把自己当"质子"么？ 武馨芸呼喊出口，但看着武天尹安然而决断的脸，劝阻的话终究说不出来。 张全福面带急色："二少爷，此间凶险自不必属下说明。谦王对武家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您便会有性命之虞！若是要迷惑谦王，您如往年一样查完帐就离开，不做去什么反常的事，不就可以了？" 武天尹勾唇冷冷一笑："按芸儿的消息，他们马上就要在水云都对武家的势力下手，我不留下来主持大局才是最大的反常吧？如今我提前来了水云都，如此良机，怕是正中他们下怀，十有八/九要暗中计划对我不利。我非但不能走，还要在这里与他们光明正大地周旋，只不过是装着不知情，表面上‘被动招架'罢了。"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武馨芸去金银坊献策时的确是希望武天尹能在水云都留久一点，但从李尧旼那里探听到谦王对武家的阴谋计划后，她却巴不得武天尹干脆不要来了。 武天尹不来水云都却是不可能的，武馨芸把这些事告诉他，就是想提醒他办完事赶快走--虽然这有点对不起程湘。可她这次失算了，武天尹非但不急着走，反倒如她当初所愿，要延长停留的时间。 这下武馨芸是真的不知该是什么表情比较好，眼睛鼻子纠成了一团麻。 武天尹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妹妹的苦瓜脸，眼里笑意盎然："怎么，白云清风季云瀚的高徒不能顺便保护好我这个手有缚鸡之力的大男人么？" 武馨芸故作嫌恶地拂开他的手，翻着白眼道："手能缚鸡的大男人，你要是听话，乖乖地不给本大侠惹麻烦，本大侠就勉为其难保护你吧！" 一旁的张全福瞠目结舌，这对兄妹实在是太乱来了......不过作为下属，他需要做的就是适当的劝诫，然后服从主子的安排，保护主子的安全。虽然武天尹执意留在水云都风险很大，但也不失为一步好棋，所以他才没有再多劝说，更何况-- "有芸儿的保护，谦王怕是奈何不了我吧？" 武天尹继续伸手戳，和武馨芸一追一躲，闹得不亦乐乎，全然不管张全福在一旁看到武天尹形象颠覆时脸上的表情有多崩坏。 有脚步声朝着垂雪厅而来，武馨芸按下武天尹的手，端正颜色道："有人来了，注意形象。" 不多时，门外果然传来受命守门的小厮肖强的声音："程三小姐，我家公子和小姐正在里面叙旧，您请进。" 程湘进门看去，厅中三人都是面色红润眼角带笑，便知他们真是聊得很开怀，于是自己也笑了起来，柔声道："我看忘了时辰用饭的人该是你们才对。你看你，糖醋姜片鱼的香味都没能把你引去了。"说到后一句话，程湘已是纤指点上了武馨芸被武天尹戳得微红的脸颊。 程湘这次出现时已是一派坦荡，言行间弃了礼节拘束，完全将眼前几人当做自己家人那般自然随性。只是在心上人面前，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带着些微红晕，正好一派娇俏动人的模样。 武馨芸见状，心中大赞，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枉费她一番苦心设计。抓着程湘作怪的手指回头看武天尹，见他眼中果然划过一丝赞赏，不由得眉开眼笑道："果然有糖醋姜片鱼呢！二哥待会一定要多吃点，这可是最地道的美味哟！" 武天尹留食程家，张全福却说金银坊中还有多事要打理安排，便告辞离去了。 与程家人同桌享罢美味佳肴，武天尹又被号称要珍惜与多年不见的兄长的相处时光的武馨芸死死拉着不让走，加上程昕乾，好说歹说硬是让他同意了在水云都里剩下的日子都留宿在武馨芸和季云瀚夫妇暂居的墨玉院里。 看着传话去搬行李的小厮消失在窗外，程洛峰又开始缠着武天尹讲行走各地的见闻，武馨芸和程昕乾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得好不奸诈。 如此热热闹闹地过了几天，终于到了一干年轻人秋游漓水河的日子。
离了两个老头子接力赛一般的唠叨，武天尹兄妹、程湘姐弟领着肖强、念玲念珑等五个丫鬟小厮，加上掌船的老王和他的儿子兼副手王石，随着一艘精美的雕花小舫来到了水云都城外漓水河风光最美的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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