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言欢暗施招
九香楼二楼临窗雅座上,坐着三个气质迥异的男子,三股矛盾的气场混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很奇特的吸引力。当这三人中又加入一个带着新气息的美少年时,这二楼里所有人都开始有意无意往这一桌瞟。 易容后的武天琪样貌普通,但他周身温文儒雅的气度是平凡的外表掩盖不住的,言行间透出的稳重优雅也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穆文迪眉眼间年纪不大,却蓄着一脸的络腮短须,晚上光线暗的时候乍一看还真有一股子山贼强盗的凶悍,但其实他把胡子打理得很是干净齐整,白天看来并不邋遢。络腮胡衬着他壮硕的身型,反倒有一种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加上他言语风趣而有礼,更像是个有着将士皮囊的说书先生。 而后到的武馨芸,易容成孟云后也是五官硬朗、英挺俊雅。他年纪在四人中最小,气势上却不输阵,美少年英气飞扬,富贵之态毕现。偏他教养极好,一举一动并无嚣张跋扈之意,更显得他的谦逊平和难能可贵。且他年纪小小就表现得谈吐有度、举止大方,在为人处世方面比年长的孔非耀高了不止一等,就让人不由得生出"此子大能,前途不可限量"之感。 这四人随便哪个挑出来都是万众挑一的人中龙凤,偏凑在一起坐在这区区雅座上谈笑风生,惹得不少原本只是来吃顿饭就走的人愣是留下来喝茶闲坐,只为多观摩观摩这难得的境况--这可是平日难见的上流人士之间的交谈,就算随便听到点什么也能长些见识吧? 伴着好酒好菜,这一桌的话题从天南扯到海北。期间给他们斟酒的小二突然手软,打翻过一次酒壶,酒水洒了一地,还溅了孔非耀一身,递上来擦拭的毛巾又不知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他的手指开始过敏,发红发痒。 武馨芸面上一副关切的样子,喝退那小二,心中却是大呼痛快。 酒壶经过她的手,便在酒中混了浮味散。潜香粉和浮味散是武馨芸特制的一对药粉,浮味散遇到潜香粉,就能激发潜香粉特殊的香味,在座的只有武馨芸能从酒味的掩盖下将这种味道分辨出来。 已经用浮味散确定了孔非耀就是跟踪偷窥她的人,她当然不会客气,不找他大麻烦,小折腾一下还是必须的。武馨芸下药放毒的功夫融合了季云瀚和黄琴的两方真传,除了自家师傅和师娘,她真不知道还有谁能看出来是她做的手脚。 忽略那些小插曲,饭桌上四人就各自闯荡天下的经历和见识进行了亲切的交流,达成了"行走江湖朋友多了路好走"的共识。武天琪正待提出让武馨芸加入结拜队伍的重要协议,却被孔非耀暗暗止住了。 "孟兄弟见闻广博,不知有没有听说过十几年前就消声匿迹的千幻仙子?"孔非耀这一问,让武天琪和穆文迪的神色都隐有无奈。 看来孔非耀已经告诉过他们武馨芸易容的事了,言笑晏晏聊了这么久才发难,他估计是被哥哥们叮嘱过不可失礼,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要追究。 武馨芸听得他问黄琴,虽然不喜他跟踪自己,却也忍不住心赞他有眼光。武天琪的易容在江湖上也算上等,仔细看却还是能看出端倪,而武馨芸的易容却是毫无痕迹。易容能做到这个地步,十有八/九与江湖易容第一宗师--千幻仙子脱不开干系。 语气中自然带上景仰,武馨芸笑道:"当然听说过的,现在说书的偶尔还会说上一段当年‘风起云千幻'的传奇呢!白云清风与千幻仙子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神仙眷侣,双双隐世几十年,风头却依然不减。只是不知他夫妻二人现下隐于何处......"她可没说谎,她真不知道那两人现在躲在哪里逍遥。 手上的痛痒让孔非耀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指上就算有薄茧的地方也开始长出细密的小疹子。想到那毛巾正是从那孟云手中接过来的,他手上的症状八成就是孟云做的手脚。若这孟云是季云瀚的传人,继承了季云瀚的药毒之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心下愈发肯定,孔非耀只当这孟云演戏的功力深厚,想到有其师必有其徒,他对季云瀚师徒愈发鄙夷,只想狠狠教训这装模作样的小子一顿。只是这孟云十分老道圆滑,他一点把柄也没抓住,有两位结义兄长在,他无根无据的,若是贸然翻脸只怕会让两位兄长以为他无理取闹、惹是生非,对他心生嫌隙。 武天琪见孔非耀脸色几番变换,心知他还在纠结孟云隐瞒身份样貌的事。但人在江湖,他们又只是萍水相逢,凭什么要人家坦诚相告?若是孔非耀一直不肯放下敌对心,他要拉拢孟云就不甚方便了。 恍然想起孔非耀之前说过的仇家,武天琪再联系刚才孔非耀明里暗里打探的......他怀疑孟云是千幻仙子或者白云清风的传人?千幻仙子和季先生是夫妻,难道他的仇家是季先生?!小妹芸儿正是拜在季先生门下,若这孟云是季先生的徒弟,那他们...... 云?芸?武天琪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存疑,看向那孟云的眼光中也多了几分探寻。只是从外表上看,他竟是一点芸儿的样子都没有,言行举止也毫无女气,气势风度也与芸儿迥异。不过他已有五年未见小妹,多年来只有只言片语的来往,也不知如今的她究竟如何。 武天琪看不出什么来,又想到若这孟云真是芸儿所扮,又怎么会认不出他来?虽然他改动了原来的样貌,孟云有更高明的易容术,又怎么会识不破?虽然他还未向孟云坦白身份,但在他面前并无刻意遮掩自己的言行气质,就算时隔五年,聪敏的小妹也不会忘记自己大哥的感觉才对。 如今这情形,再沉默多一瞬也只是徒增尴尬,穆文迪忽视两位兄弟的不对劲,笑着接口:"说起那场战,我家也有长辈曾经参与。虽然长辈们当年败在白云清风手下,却也对他的气度和修为叹服不已,至今仍会以此事激励我们小辈。" 有穆文迪救场,桌上的气氛终于正常起来,除了演技最差的孔非耀有点别扭,几人继续侃天说地,一派祥和。 又聊了半天,武天琪终于把结义之意提出来。穆文迪无所谓,孔非耀虽然有点不乐意,却也没反对,没想到武馨芸却不以为然,只一句"甚喜交友,却不耐拘泥名义"就轻飘飘揭过不提了。 被拒绝了,武天琪也不恼,只笑叹一句"孟兄弟果然豁达无羁",便岔开了话题。 武馨芸忽而眸光一凛,脸色稍沉,回头对依旧聊得开心的兄弟三人歉然抱拳道:"三位大哥,小弟突然有急事,先告辞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借口什么的不用找了,措辞什么的无所谓了,现在她真的急着走。 孔非耀轻轻搓着手指,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只见外面蓝布标的客租船、灰褐布标的小货运船、红间黑布标的巡逻艇、挂着各种图标的私家船穿梭不息,门前的岸上也是人来人往,倒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能让武馨芸变色。 武天琪好脾气地笑道:"既然如此,孟兄弟你先忙吧。我们有缘再把酒言欢,下次可不能如此仓促了。" 穆文迪也没有介意的样子:"嗯,你刚才说的,不结拜也是好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跟兄弟客气,尽管来找我,我必尽微薄之力。" 武馨芸笑笑,草草一礼便匆匆走了。三人在楼上看她出了门却不上船,沿着堤岸急急往一个方向奔去,几息间便消失在拐角处。 孔非耀见武天琪望着武馨芸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哥,要不我跟上去看看?" 武天琪还没说话,穆文迪就笑了:"三弟啊,我看你和孟兄弟有点不对付,你跟上去是要下绊子么?" 孔非耀脸色微红:"二哥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见大哥担心嘛......" 武天琪看着孔非耀,神色肃穆,低声问道:"三弟,你这是初次下山,不会是你自己惹的恩怨,难道是无为山庄和孟云的师门有怨?" "就知道瞒不过大哥......"孔非耀赧然,"我怀疑这孟云与我师祖的仇家有关,所以才诸多试探。" 穆文迪愕然:"凌云师祖的仇家?能算得上对头的不就是白云清风季......" 孔非耀哼哼:"心怀坦荡?坦荡又怎么会一直遮遮掩掩的,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哥怎么会和他一样呢。" 穆文迪拍了拍孔非耀肩膀:"三弟啊,你也知道江湖凶险,季先生的门下是何等身份,出来行走江湖却隐瞒那样的身份岂不是少了许多方便?若孟兄弟真是季先生的门下,就凭这点,二哥我倒是要佩服他的。再说了,我们与他只是萍水相逢,我们没对他如何坦白身份,大哥更是也带着易容,又怎么能苛责他有所隐瞒呢?" 孔非耀张口欲言,又被穆文迪抬手止住:"更何况,据我所知,凌云师祖与季先生只有切磋之谊,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你这趟下山若是真找了季先生门下的麻烦,回去被你师祖知道了,岂不是要怪罪于你?" 武天琪又加一句:"就算前辈们之间有恩怨,迁怒小辈也非君子所为。三弟,你说是不是?" 已经走远了的武馨芸并没有听到那兄弟三人的悄声密语,她沿着堤岸急追,没路走了就找一个偏僻的角落悄悄跃上屋顶,俯着身子小心跟踪着在河里迅敏前行的一艘不算很大的私家篷船。 那人自称"李尧旼",身中数中慢性毒,还是武馨芸和沈清蓉治好了他。能同时带着那么多种麻烦的毒,他的身份想必不简单,但她们本着医者的原则,只管治病而不曾追究病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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