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水云琢璞斋
水云都,江州的首府,坐落于水网密集的漓水平原上,城内天然、人造的水道纵横交错,大多数建筑都有一部分架在水上。城内最多的交通工具不是马,不是轿,而是船,每户靠水的人家都至少备有一艘小船。 水云都里几乎每块□着泥土的地方都长着一种叫"雪云"的树。雪云树秋落叶、冬开花、春发芽、夏结实,雪云果汁多肉嫩、酸酸甜甜,是夏天水云都家家户户必备的消暑佳品。 雪云树之叶、根、皮、花、果、仁皆可入药,奇怪的是,这种浑身是宝的树只能生存于水云都范围内,一旦移出水云都三里外便会枯萎死去。民间对雪云树的这一神奇特性流传着一个凄美的传说,颇类似牛郎织女的故事,只不过时间是正月十五,搭桥的是剪尾燕。为了纪念这个传说,水云都的百姓将正月十五定为"燕桥节",大肆庆祝。 因此,雪云树被水云都的居民奉为守护神树,备受保护,城里的百年老树随处可见。 五棵雪云母树绕成一个圈,在林子中心盘根错节,位于正中的根脉间有一个小小的水池,长年盈水不枯。一到雨水那天,水池里就会涌出一股淡乳白色的泉水,直到春分那天才停息,水池又会恢复清澈。这带着乳白色的泉水真有一股淡淡的乳香,清甜可口,饮之可调气养血、延年益寿,用之洗浴可美肤生肌,是外伤圣药。这种珍稀资源当然会被特权阶级垄断起来,每年的这个时候这一片雪云林就是整个大周权贵的聚集之地,通常还会有另外两国的贵客,防范森严,等闲人难以入内。 武馨芸早在武宅里阅读《大周异事集》时就对水云都十分神往,虽然对那个燕桥的神话故事不以为然,雪云树这种离了水云都不能活的奇葩植物和雪云泉这种奇葩液体还是让她不由得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一进城,武馨芸就甚是兴奋地欣赏着江州水乡精致而华美的景色。区别于那个世界江南水乡低调的秀美,水云都的建筑色彩缤纷,各色琉璃瓦下是色彩相衬的彩漆檐柱,各式窗门栏杆无不雕工精致。每户屋檐下都挂着几个彩色灯笼,入夜后城里将灯火绚丽,热闹非凡。 就算水云都是大周的漕运重城,也还不至于富庶到如此地步。这些装修并不全是百姓们自己花钱做的。大周朝廷每三年就会令水云都州府耗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来帮助维护、修造城内的河道、建筑,连城中最贫困的区域都有华丽的装修。好在水云都的城廓范围不会继续扩大,一般只需对城内建筑进行维护和翻新就足够了。 三人先是找到银庄,将八个包袱的现银换回银票,才在旁边一个小码头招来一艘没有船篷、船沿上绑了一圈蓝布的客租船,说了个地方便牵马上船,乘波而去。 季云瀚的两匹马,公的名唤奔星,通体赤红,只有额前的一块和四蹄上是白毛;母的名唤驰月,通体雪白,只有额前的一块和四蹄上是红毛。这对本来颜色互补的漂亮马夫妻此时身上被涂了遮盖毛色的颜料,但它们面对面站在狭小的船中间,船身再怎么晃也不惊不慌,悠闲地蹭蹭脑袋甩甩尾巴,也惹得艄公赞叹不已。从没到过水云都的武馨云便和艄公聊起来,边看沿河景物,边听他介绍水云都的风土人情。 两岸高低参差的雪云树黄绿相间,细小的黄叶纷纷扬扬飘在风里,沾上行人的鬓角衣襟,铺了一地金黄,更多的是落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映着天光,河道里来往的各色船只便好似分金破银般敏捷地穿梭,交织成声色俱全的水云彩锦 水云都有七绝,水云锦、水云绣、水云雕、春泉、夏果、秋叶、冬花,无一不是盛名天下。可以说水云都是大周当之无愧最富传奇浪漫色彩的城市,没有之一。 时间还早,季云瀚见武馨芸兴致盎然,便让艄公撑着船在水云都的大河道上绕了一圈。水云都的船只运行也有约定俗成的交通规则,但在早晨船只密集的河里再好的技术和纪律也撑不出速度来,和上班高峰期的路上劳斯莱斯跑车也开不上60公里时速一样道理。所以水云都虽然不大,绕一小圈下来也用去了一个多时辰。 客租船拐进了一条小河道,武馨芸轻舒一口气,真是太开眼界了!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大概就是中国古代的风格水平,没成想还是不乏超乎想象的奇葩存在。就是到了那个现代世界,估计使尽全力也难造出这么一个人间天堂。 三人的目的地是代表水云雕最高水平的琢璞斋,就算一路上武馨芸做足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眼前的大门狠狠震了一惊。 不是太华丽,也不是太精致,而是太朴素! 武馨芸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建筑,确认自己并没有穿越到另一个城市,才再次仔细打量琢璞斋的门面。 黑色的琉璃瓦,雪白的墙壁,黑色的檐柱,收在两侧乌黑的木门是最简单的横平竖直几块板,大门上挂着一块歪七扭八的木匾,上面刻着敦厚而低调的"琢璞斋"三个字。 武馨芸心中一动,瞪大了眼睛伸手摸了摸,忍不住喃喃出声:"沉墨杨?我靠,这么粗还这么直......乌玉枕?噢天啊,一整块的......那招牌?难道是铁桢?!啊不对,竟然是铁桢根......坑爹啊......" 武馨芸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朴素个P啊!这门面简直太TM奢华了! 其实这两位伙计早就看到了门外的那三个人和两匹杂毛马。那三人穿得土气不说,还有点风尘仆仆的邋遢,光站在门口瞪眼,不敢进来,也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买不起店里的东西。但没想到那小个子还是个识货的人,竟然认出了那些乍看无奇、实则罕有的木料。 二人对视一眼,离大门较近的禾德对身边的客人告了一声罪,便转身热情地迎了出去:"三位客官里面请,需要买什么尽管吩咐,我们琢璞斋是水云都雕工最好的了,定能让您们满意。" 琢璞斋的雕工名不虚传,大至屏风、小至项链坠子,无一不是上等佳品。武馨芸拉着黄琴着将这里的雕品与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对比,细声讨论着。可季云瀚却是看不上这铺面上的玩意儿的,只大概扫一眼四周,便立在当中不动了。 这三个看来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的人引来店里别的客人不少鄙视的眼神,更有几位贵妇人掩着口鼻面露嫌恶地退离凑过去的武馨芸二人。抵着脑袋悄声嘀咕的两女却好似没看到似的,继续对着那些精致的货物指指点点。 禾德却不敢怠慢,凑在季云瀚身边殷勤着:"客官想要买什么呢?铺面上没有的话也可以定做的......" 那几位贵妇人闻言,更是恼怒般瞪着禾德:不把这三个臭乡下的赶出去就算了,居然还把她们这些贵客撂在一边不管,而去对那乡下男人献殷勤?不过她们的眼睛很快就瞪得更大了--那乡下男人不知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在禾德眼前晃了一晃,禾德脸上竟然更加恭敬,忙把三人引到后堂去了...... 禾德请了三人入座,让手脚伶俐的丫鬟奉上茶,才躬身请退:"三位贵客请在此稍后,小的马上去请掌柜。" 铺子后面的客厅不是很大,里面的家具、装饰和铺子的门面一样低调,低调而奢华。 黄琴虚点着武馨芸笑骂:"武家若是什么都能占个第一,就不是人间世家了!" 季云瀚龇牙咧嘴:"行了行了,你别酸了!喝杯茶而已,至于说话都文气飕飕的么?" 一袭红梅白裙翩然而至,跨门而入的女子盈盈一双水瞳,眉目间似嗔还笑,俯身拜倒于地。经一番疾走,那一根水润通透的血玉梅簪似挽不住如云乌髻,在脑后将坠未坠。 武馨芸还在暗赞好一个如漓水般温婉明丽的美女,黄琴已经上前双手扶起了她:"好孩子,我的小湘竟转眼就长成漂亮大姑娘了。" 程湘睁大了眼看着眼前样貌平凡的妇人,喜色更甚:"琴奶奶么?您也回来了!太好了,爷爷一定会乐疯了。" "甘洲山见过季先生、季夫人。"跟在程湘身后的老掌柜甘洲山上前行礼,才对喜不自禁的程湘道:"老太爷怕是再要两个时辰才会从金刀轩里出来用餐,二小姐不如先让季先生他们安置下来,梳洗一番再慢慢叙旧?" 程湘一顿足:"看我,高兴过头了。禾显、禾能,快过来拿行礼。" 武馨芸忙抢上前,把三个包袱都拿在手里:"啊,不用了,我来拿就好。"包袱上抹了一些东西,别人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可不会好受。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让主人家的下人遭罪也是很失礼的事情。 程湘这才看到武馨芸。她人还没出现的时候,厅里的三人就已经站了起来,武馨芸一副简朴的少年打扮站在后面,乍一眼还真难留意到。 "这位是?"程湘还抓着黄琴的手,面上有一丝被陌生异性看到自己失态的尴尬。 徒弟?除了当事三人,所有人都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原来是个小姑娘么?季爷爷,我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们有徒弟呢,也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出笑话了。"程湘反应也快,笑着就要过去拉武馨芸。 武馨芸忙把拎着包袱的双手往身后藏:"诶诶?别过来,这包袱可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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