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语文课第二个实践性教学环节,是写字。那时缘于铁路工作的特殊性,所有岗位的交接报告和应用文体,都要求用仿宋体写,必须写得准确快速清晰,还必须用钢笔书写,包括数字。这个字体对学生来说很是陌生。调研时运输处的老专家给我讲了些案例,因为交接报告的失误所造成的事故,让人触目惊心,他说"哪怕把这件事提到教学日程上让学生稍有了解也好"。 我把仿宋字书写列在了课程考核第二项,我的老师亲自给学生写了字帖,字帖里收入岗位常用汉字300个和全部的数字,老师还在我的实验班开了讲座,现场指导学生写仿宋体,同时把这项内容纳入语文教学,他说这项考试,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教研室的老师们和我一样,都不熟悉仿宋体,每个人都拿了字帖,写着练着时不时交流着,临近期末,开始考核。 我的老师说大家都现场练练兵,也参加考核吧。于是在考核现场,就有了80名学生和6名教师,我从路局请来的专家带来了铁路岗位交接报告4份发给学生,要求学生在规定时间内按照原件内容填写报告,然后,他把所有的考核表拿去了路局,我们就等待着结果。 考核作业,是封在大大的档案袋里送回来了,里面还有专家的一封信,信上说"铁路未来的人才培养,需要这样的语文教学,谢谢学校和老师们,我们还希望学生毕业了就能写铁路所有的应用文,拜托了。" 考核的合格率在70%,我的考核没合格,于是我告诉没合格的学生,我们一起写,毕业前一定考合格,现在,就先记个0分吧。就这样,写仿宋字,写数字,成了风,财会教研室主任说数字考核我们做吧,于是我们就分工,学校每学期安排2次书写考核,学生随时报名参加,合格了就有了一项必备的技能。 效果很好。84年,沈阳局在大量整理评估资料时,从我们学校借了20名学生给实物写说明,看到学生写的字,有关领导决定把字写得好的学生留在局机关几个,带队老师说你再多看看,这些学生专业不同。后来这个领导就组织了各校的有关人员来看我们的语文课,再后来,铁道部教学验收,语文试卷我们出,考试的压力没有了,挺好。 我的老师问我:很满足了吗?我说:挺难的,不实践几轮不能完善,教材和大纲就无法形成,我有点累。那是84年的7月,我的老师和我,在教研室聊天,他已经知道我动了调回长春去的心思,他说:你真要走吗?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着。 事情缘于格格生日。格格一周岁,是84年3月6号,格格从出生到一岁,就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宿舍里不让开伙,托儿所就是吃简单的粥和烂面条,于是在格格过生日那天晚上,我借了个柴油炉,买了鸡蛋,给格格蒸上了蛋羹,但是格格没有吃上她的生日晚餐,保卫科的干事闻到了柴油味儿,上了7楼,端走了炉子和锅还有蛋羹,第二天,学校就通报了我的违规,还扣了我一个月的奖金,五元钱。 通报贴在校门口后,格格吃着老师们从家里带来的蛋羹和点心,柴油炉的主人是一名年轻的教师,他到后勤校长那里一边检讨一边要求把通告揭下来,校长不答应。再后来,那个通报很快就不见了,据说是让学生给撕走了,但是我的心里一直很伤感,我委屈、难过,动了调回家的想法,是希望格格有个照顾,能过上更好的童年。那时候,我已经联系了接收单位,就等着格格爸爸单位松口,我们就要回家了。 看着老师,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不是意气用事的小孩子,我的未来路很长,但是我清楚,不是哪里都有这样的导师这样的团队这样的工作环境,我再清楚不过了。 老师说:越是有成就的人,越渴望理解和肯定,但是,不能在规章制度上做文章,我们铁路学校是半军事化管理,你不知道制度在铁路管理中的重要吗?不能因为委屈就逃避,孩子很快就长大了,新的学校,你要重新适应。 然后,他拿起电话给校长,老师说"学校不积极解决人家的困难,让幼小的孩子没有得到必要的关爱,我同意放人走,我签字"。老师拿出我的调转报告,签上了名字,递给我,他说你给校长送去,下午办公会要研究这件事情,你抓紧送去吧。这份报告是我直接交给校长的,我埋藏着自己的想法,怕伤了老师的心,我不知道老师必须签这个字,我让他伤心有几个月了吧?但是我的老师,依旧和我一同完成了新教材的目录和构建方案,依旧坐在我的实验班里听课,依旧点着我的教案批上三两点,依旧把家里的东西拿来给我吃,师母做的饺子,真好吃。 校长很恼火,他说"老阎我就是让你拦住,你怎么放人了?"于是校长给格格爸爸单位去了电话。说"你们那老师,别放,要是放了就是挖我的墙角,留着吧。"就这样,办公会的议题有了变化,研究我的调转申请时,校长讲述了这个过程,他说这老师走不了,她能两地生活吗?事情搁浅了,我的心波澜起伏的,很难平静,很快,后勤校长就把没收的东西送到了教研室,锅是干净的,碗是干净的,校长说很抱歉,我的工作不细。 然后,放暑假了,我抱上格格回家,背包里是新教材的构成方案,我假期的工作,就是编教材,时间太紧张了,这本教材,9月入学的新生马上就要用,我把格格交给母亲,楼上楼下各楼间串着师大中文系那些老师家,8月中旬,提前回到学校,印刷厂加班排版,开机印刷,老师和我守在厂里校对修改,师母不断包饺子,工作是美好的,就这样,我留了下来,我在教研室放了个小小的电炉子,是学校特批的,格格这个校园里长大的丫头,长大后看到后勤校长,就总是和他要鸡蛋羹,殊不知,当年为了那次蛋羹事件他也很尴尬,后来他说你要是真走了,我就交代不了,你那个改革,是上了红头文件的,你告诉孩子,别总说了,我这都退休了。 再后来,格格叫他徐爷爷,很亲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