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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诅咒的荷兰人被判终年在海上游荡,不找到那个永远忠诚于他的妻子,永不罢休。 ——罗兰·巴特《恋人絮语》
恋人絮语——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 1977年的法国文坛,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和耐人寻味的事。一位备受瞩目的哲学大师,著名的同性恋者,居然在生命的晚年写出一本专门探讨异性恋爱的奇书。这本书问世后很快风靡西方,成了罕见的畅销书,被译成多种文字,甚至被搬上舞台。而书的作者三年后便被一辆街头的卡车撞死,没有人知道是否是自杀。而那本《恋人絮语——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却成了这位同性恋思想家留给世人的一笔宝贵财富。 罗兰·巴特(1915—1980)是继萨特之后法国思想文化界最具影响力的一代怪杰。他宣告了“作者之死”、文本愉悦时代的到来;他是结构主义的重要思想家,符号学学会的主席,却又被尊为解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先驱。他是法国新小说派的庇护伞,被称为蒙田之后最富才华的散文家。他的研究遍布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结构主义、符号学、接受美学、释义学、解构主义,甚至服饰和摄影,而且全都卓有建树,影响深远。 《恋人絮语——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是1975年罗兰·巴特在巴黎高师开办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讨论班的结晶。讨论班的初衷是研究维特这位典型恋人的情话。然而,不知不觉中,罗兰·巴特和参加讨论班的才子情种们已将自己的生活体验和情感历程倾注其中了。结果,巴特改变初衷,把这本书变成透视人间情爱的大全了。作者撷取恋爱体验中的诸般情境,被忽视的恋人絮语,用智慧的思辨照亮了扑朔迷离的恋爱世界。
恋爱旅程的三个阶段 在罗兰·巴特看来,恋爱的旅程似乎分为三个阶段:一见钟情的狂喜;一段幸福的时光;一连串恋爱的麻烦。一见钟情是一种迷醉,令我迷恋销魂的常是某个情景中的倩影。我首先爱上的是一个场景。若要一见钟情,要有突如其来的符号迹象,使我不知所措,一任命运摆布;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幸福的时光是一连串的相逢、缘分、情投意合,我们意气相投,心领神会,如胶似漆,对象与我的欲望之间竟那样出乎我意料地契合,我完全沉浸在这种发现中,我因此而颤栗。这是初时的柔情,田园诗般的光阴。在这幸福时光之后便是一连串恋爱的麻烦——持续不断的痛苦、创伤、焦虑、忧愁、怨恨、失望、窘迫还有陷阱,使我成了笼中困兽。
爱情只是恋人制造的供自己消费的符号 罗兰·巴特说:我们首先被一个形象迷住了,闪电般的“迷上”和“被俘虏”,然后一种情投意合的缘分使已经被迷住、被俘虏的恋人感受到某种超自然的偶然造成的震惊。你喜欢这个吗?嗨,我也喜欢!你不喜欢那个?我也不喜欢!恋人惊喜万分地尽数他们的共同爱好和趣味。爱情就好像是“碰运气”。热恋中的自我像一部热情的机器,拼命地制造完美恋人的形象和爱情符号,然后在这种虚拟的形象和符号之上宣泄恋物、象征和释义的激情。爱情只是恋人制造的供自己消费的符号。任何物体,任何情境,一经情偶的侵染,就成了这身体的一部分,恋人也就怀着一片痴情迷上它们。爱情世界除了这些恋物之外,不存在任何其它东西。恋人的目光穿过情偶沾染的事物,并不真正感到它们的诱惑,恋人只感觉到“妩媚的身体”。
恋人爱上的是爱情,而非情偶 恋人的身体可一分为二:一面是身体本身,另一面则是气质和声音。身体可能在时间和情境中减毁它的妩媚;气质和声音则可能将情偶置入平淡乏味、不可理喻和庸俗。实际上,只要被视为欲望的对象,情偶就不可能完美。罗兰·巴特指出:恋人只是他自己的想象造成的牺牲品。我们渴求的是自己的欲望,而情偶不过是它的附属品而已。通过一种纯粹爱的变态,恋人爱上的是爱情,而非情偶。为了想象,我们牺牲了形象。对形象被破坏的恐惧要远胜于因可能失去爱而引起的焦虑。假如有一天我们得下决心放弃对象,那让我们感到特别难受的是想象的丧失,而不是其他东西。因为那曾经是一处多么珍贵的结构,我们伤心的是爱情的失落,而不是他或者她。
恋人只是在表演恋人的角色 恋人总是不知不觉地陷入恋爱的情境之中,制造和消费着爱情符号,沉浸在恋物、象征和释义的激情之中,无法理清自己飘飞凌乱的情绪。罗兰·巴特强调:恋人只是在表演恋人的角色,这个角色由习俗陈规决定;艺术提供给他感觉、情绪和词句。爱情并非像许多作家所精心建构的那样首尾相顾,好事多磨的故事,它只能是一番感受,几多思绪,诸般情境,寄托在一片痴愚之中,剪不断,理还乱。正在恋爱的人不能说出自己的、完整的爱情故事,恋人也没法写出自己的爱情小说。恋人记录的顶多是关于他的反应的日记,他的忧伤、快乐、解释、理智以及他的心猿意马。也许只有不再恋爱的人才有能力反思自己的爱情。
爱情中的所有“失败”都很相像 爱情本是一厢情愿、两方痴愚或则逢场作戏的陶醉。因则如此,心灵的内在隔膜必然造成爱情的消褪与失败。罗兰·巴特在书中写道:在人的一生中,爱情中的所有“失败”都很相像,他们不懂,不能或不愿答复我的“求爱”或是与我的“真实”合而为一;他们不对自己的系统作丁点儿改动;对我来说,这一个只是在重复另一个。尽管恋人认为他经历的爱情是绝无仅有的,并且不相信以后在其他场合会重复这爱情,他仍时不时地忽然感觉自己身上会出现情欲的发散;他这才明白自己命中注定要在爱情中游荡,从这一个到那一个,直至生命的终结。如果少年维特没有自杀,他仍会对绿蒂之外别的姑娘重复同样的信。
我们就是那个漂泊的荷兰人 在瓦格纳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中,脸色苍白的船长被魔鬼惩罚终生漂泊,七年方可登陆一次,只有找到一个忠贞爱他的女子,方可得救。这部歌剧以隐喻的形式道出了我们这个贫困时代人类在爱情方面遭遇的精神困境。我们时代的爱情究竟成了什么样子?我们是怎样在爱情中游荡,永远达到不彼岸?罗兰·巴特说,我们就是这个漂泊的荷兰人。我们不能停止游荡,因为很久以前,还在遥远的童年时代,我们就被画押献给了想象之神,使我们深受话语冲动之苦,不停地说“我爱你”,不停地漂流,直到某个对方接受这句话,并给我们回复;但在这个人与人本质隔膜的时代,谁也无法承担不可能完全实现的答复,于是,漫无止境的游荡在孤独中继续进行。总之,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中以哲思的形式对现代人的恋爱作了一种穿透式的细致入微的析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