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从上次配合海关缉私得胜回来，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来，东风战队按训练大纲加强训练，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其间，军区组织了一次对抗演练，东风战队对抗玉龙小队，"打"得也是有来有去，难分难解，很是精彩。虽然最后仍是训练有素的玉龙小队略胜一筹，但东风战队短时间里有如此骄人的成绩，吴鑫钢已是很满意了。

    对抗演练结束后，吴鑫钢带着王怀德还特意单独地会见了东风战队的全体队员，狠狠地鼓舞了他们一通，搞得王鼎他们既兴奋又怪不好意思的。

    东风战队的成绩同时也惊动了一个人，让他对王鼎兴趣起来。这个人就是双妹的父亲，吴副参谋长。

    特种部队训练其实与吴副参谋长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上次听女儿双妹说她在市里逛街时遇到一个扒手抢了她的包，是军区的人帮她找了回来，而且还抓住了扒手。那个军区抓扒手的人是女儿的同学，还是个小老乡。女儿回来后闹着他，让他去打听这个小老乡是哪个部门的。

    吴副参谋长当时只是顺着女儿，意漫不经心地问了问女儿这个同学名字叫啥？女儿告诉了他。他以为女儿只是耍耍小性子，嘴里答应着"好好好"，而后就左耳进右耳出了。

    一个穷小子的，有啥好打听的？因此根本没有在意。

    魏雄、唐天霸虽然和王鼎在一起，偶尔有空闲时他们也会聚聚会，双妹也曾向他们提过王鼎也在军区，要他们帮忙打听一下。

    魏雄和唐天霸一是因保密的需要，二是经过和王鼎接触，认为王鼎是可交的朋友，而且他们也确实信服和佩服王鼎的实力与为人，也就没有把王鼎是他们队长的事告诉双妹。

    这让双妹越发地怀疑王鼎一定有什么后台走了后门，不然一个残疾人不要说进军区，就是当兵都不够条件。但越弄不清楚，她越对王鼎感兴趣，越要弄清楚王鼎到底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的？况且他的一身本事是怎么回事？比如他追那扒手就不像一个残疾人干的。

    疑心加兴趣，抓得她心里有多痒，有多难受？只有她自己清楚。不过，真像，她认为总能搞清楚的，她不是还有老爸吗？老爸可是军区副参谋长哩。

    与往常一样，吴副参谋长进办公室后，照例看了秘书整理的军区的简报，一则消息让他突然有了兴趣。

    消息就是玉龙小队和东风战队对抗演练的报道。

    报道的内容他没细看，倒是那刚组建的东风战队他是有所耳闻的。女儿双妹的两个同学就在那训练。只是没想到这支新组建的小队竟敢和闻名已达十年历史的玉龙小队对抗，演练的结果如何是小事，但敢向玉龙小队叫板那就该另眼相看了。而东风战队的队长就叫王鼎。

    王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半天，想起来这不就是女儿的同学、自己的那个小老乡吗？哦，原来他是新组建的东风战队的成员，而且还当了队长。

    吴副参谋长点了支烟吸起来，脑子里在沉思着什么？

    认真地说，吴副参谋长确实是F省龙城岩顶镇吴屋人，全名叫吴炫宽，与王鼎只能算半个老乡，因王鼎的母亲才是岩顶镇古村人，而王鼎的父亲却不是F省人。

     吴炫宽虽然出生在岩顶镇吴屋的一个贫苦人的家里，一路行来，却是官运颇佳。

     刚解放时他就参加了岩顶镇的区小队，一到区小队就参加了龙城梅花山的一场剿匪战斗。在区小队与土匪交火时，他吓得蹲在一块岩石下尿裤子。

    当区小队最后发起冲锋时，他才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但他的运气就是好，正当区小队欢呼全歼残匪时，漏网的匪首却悄悄地举枪瞄向了区小队队长赖远宏，这被跟在后面的吴炫宽看见了，吴炫宽这时不知是被剿匪的胜利鼓舞了呢还是真出于担心队长的安危，总之，胆子一下壮了起来，胆子是壮了起来，但举枪的手还是抖抖嗦嗦的，他对准匪首开了一枪，虽然没打中匪首，但匪首被这一枪一吓，瞄向赖远宏的那一枪也打偏了，他正要开第二枪时，吴炫宽的第二枪抢在他的前面响了，这一枪打中了匪首的肩膀，同时几个区小队员也扑了过来，把匪首给活捉了。

    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吴炫宽救了赖远宏，活捉了漏网的匪首，不仅立了个二等功，还受到赖远宏的特别器重，让吴炫宽做了自己的通讯员，不久赖远宏归建，回了部队，也把吴炫宽带到了部队，先是让吴炫宽做警卫员，后来由于吴炫宽以前在学弟先生的私塾里识得几个字，有点文化，赖远宏就让吴炫宽下到连队任文书，而后在他的一再关照下，从文书到排长、到连长、营长一路地升来。

    后来赖远宏转业到地方做专员，在转业前还把他提到团副参谋长的位置上，临走时还一再要求自己的一位老领导要多多培养吴炫宽。有赖远宏的特意关照，老领导对吴炫宽也自然多留了心了几分。

    善于钻营的人，机会总会被他及时地抓住。

    一次春季野营拉练的时候，部队到了一个山区。按规定部队在此宿营。

    团部的几个参谋在争论要不要派工兵前去勘察一下明天行军要过的一条小河。

    参谋长宋紫城说："勘察什么？这条河一般冬季都是干涸的，地图上标的清清楚楚的，冬春秋之季水深一般不会超过三百毫米，只有夏天遇到持续大雨或暴雨，有山洪出现，水深才会影响部队通过。"

    有个参谋说："参谋长，可是据老乡说前几天这里有下过一场大雨呢。"

    宋紫城摆摆手说："现在才是春初，有多大的雨啊？部队跑了一天，都够累的了，不要再去做些无用功的事。没事的，大家不要争论了，去休息吧。"

    坐在一边的吴炫宽抽着烟，一声不吭。

    等大家不再争论散伙后，他悄悄地拉着那位提出要去勘察的参谋，说："李参谋，我觉得你的提议很重要，要不我们先去侦察一下，回来后再做定夺？"

    李参谋立即表示赞同。

    两人穿上雨衣，拿上手电筒，赶往那条小河去勘察。

    到了河边，地图上标明要通过的地方，乖乖，眼前黄浪滚滚，河面水宽打底也有六七十米，水深如果按标线计至少有三米左右。

    李参谋扔了一个石子，水声很浊，说明河水是比较深的。

    吴炫宽看着水，沉吟了一会，拉着李参谋往上游去看看。

    沿着河道走了约有二十几分钟，发现上游一段河面比较窄小，测了测水深，不到一米，只是水流略显湍急了点，但部队完全可以安全通过，用不着临时架浮桥。

    两人碰了一下头，统一了意见，于是连夜向团长汇报了。

    团长是个山东大汉，火爆性子，一听大骂起来。骂完了，喝口水，还要让人去把宋紫城叫来，吴炫宽劝道："团长，夜深了，你先休息吧。明天把行军路线略改动一下，这事我回去给宋参谋长说一下就得了，你别生气。"

    那边安抚好团长，这边他来到宋参谋长休息的帐篷，把宋参谋长叫起来，告诉了他和李参谋去河边勘察的情况，并把明天的行军路线略作修改的事给宋紫城说，宋紫城说："这事团长知道吗？"吴炫宽说："已跟团长汇报了。"

    宋紫城责怪地说："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说呢？团长那脾气？团长没说什么吧？"

    吴炫宽说："没什么，团长说既然勘察清楚了，就按我们定的办。"吴炫宽没有把团长大骂宋紫城的事告诉宋参谋长。

    宋紫城说："好吧，明天一早通知各营按修改的路线行军。"

    这一次"河水勘察"事件，让宋紫城吃了个哑巴亏。野营拉练结束后，团党委在总结报告中专门为吴炫宽大书了一笔。

    这个报告为赖远宏的那位老领导找到了提拔吴炫宽的理由，不久，一纸命令又让吴炫宽一跃到师副参谋长的位置上。

    后面就更顺了，凭着赖远宏的那位老领导的一再升迁，也凭着吴炫宽机敏过人，善于钻营、见风使舵，吴炫宽也跟着一路高升，稳稳地坐上了军区副参谋长的位置，虽然在"副职"中不是很靠前，权力也是有限，但毕竟是大军区的副参谋长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剿匪时尿裤子、抖抖嗦嗦枪都打不准的区小队队员同日而语了。

    如果回到家乡，那还不是大将军衣锦还乡吗？他脚抖一抖，恐怕家乡的地皮都会震一震的呀。

    因此在看到军区的简报，看到王鼎的东风战队经过短短的训练，竟可以和闻名全军的玉龙小队匹敌，这是个新鲜事物，吴炫宽的脑瓜里突然有个想法像个齿轮高速旋转起来，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因素？如果谋划得好，是不是可以让自己的这个"副"的位置往前挪挪？甚至可以脱掉这个"副"字？

    他猛吸了口烟，让自己的思绪往更深的地方探入。

    一会儿，似乎有点眉目，他按了一下铃，一个秘书进来，他指示秘书把最近军区收集到的国内外的情报整理一份给他，同时，通知警卫备车，他要亲自去见见东风战队的队长王鼎，以老乡的身份和他亲近亲近。

    司令部机关到雁坡雁头峰训练基地也就二十几分钟的车程。

    吴炫宽的司机开车很稳，不快也不慢，吴炫宽坐在车上很舒服。到训练基地时，吴炫宽还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当车停下，警卫叫道："首长，雁头峰基地到了！"

    他"唔"了一声后才回过神来。

    下了车，警卫问他是直接到训练场去还是到办公室去？他看了看天上炽热的太阳，想了想说："还是到办公室去吧。"

    当他们一行兴冲冲地往办公室走去时，王鼎已满头大汗地从训练场上跑了回来。

    原来吴炫宽的军用吉普一到基地大门口时，哨兵就给办公室打了电话，说有首长来视察了。

    值日的军务参谋立即叫通讯员去报告王鼎，因此，吴炫宽一行还没到办公室时，王鼎就超前赶了回来。

    王鼎向吴炫宽立正敬了礼："报告首长，东风战队正在进行战术训练，请首长作指示！"

    吴炫宽回了礼，摆了摆手，表示不必那么严肃，然后围着王鼎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感觉也就一般嘛，这会是敢与玉龙小队叫板的东风战队的队长？

    王鼎的个子还没有吴炫宽高，虽然站得笔直，但细看他的右脚膝略有向后突的样子，左脚脚尖落地，脚跟却有点踮起来的样子，英气内敛，给人普普通通、老实憨厚的感觉。

    吴炫宽围着王鼎又转了一圈，真的看不出什么，摇摇头问："你是王鼎？"

    王鼎回答："是！"

    吴炫宽摆摆手，和蔼地说："走，到办公室再说。"

    一行人向办公室走去，王鼎没见过吴炫宽，在路上悄悄地捅了一下吴炫宽警卫员的后腰，小声地问："同志，他是军区的哪位首长？"

    警卫附在王鼎的耳边说："吴副参谋长。"

    "啊！"王鼎张了张嘴，差点"啊"了出来，但不知这吴副参谋长会不会是双妹的父亲？再说，东风战队成立至今，都是王怀德奉吴司令之命亲自主抓的，军区的其他首长从来没有过问，这位副参谋长今天突然到来，事前没有任何通知，不知会有什么事吧？王鼎揣着没底的心绪与吴炫宽一行进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吴炫宽倒像个主人似地招呼王鼎他们："坐，坐，坐，随便坐。"

    军务参谋给大家端上了白开水，立正站在旁边。

    王鼎站着，没有坐。

    吴炫宽又摆摆手，一再要求王鼎坐下来，王鼎只好侧着身坐在吴炫宽的对面。

    吴炫宽说："别紧张，我只是来随便看看，找你个人聊聊。"

    王鼎一听又能要站起来，向吴炫宽汇报训练的情况。

    吴炫宽压了压手势，让王鼎坐下，说："不要汇报什么的，我只是与你单独聊聊，拉拉家常的，不谈工作。"说着向警卫员和那位站着的军务参谋示意，警卫员和军务参谋识趣地拉上门，退了出来。

    吴炫宽见警卫员和军务参谋退了出去，才说："我听双妹说你也是从岩顶镇来的，咱们还是老乡呢？"

    果真是双妹的父亲，王鼎一时猜不透吴炫宽的来意，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憨厚地一笑。

    吴炫宽说："怎么样，部队的生活还过得惯吗？"

    "很好！首长！"王鼎答道。

    吴炫宽又压了压手势，说："拉拉家常，就不要喊我首长了，叫我伯伯吧？"

    "这......？"王鼎一时叫不出口。

    吴炫宽"哈哈"一笑："别不好意思，双妹的同学都是这样叫我的，那个什么魏雄、唐天霸都是这样喊我的，你也与他们一样喊吧，这样亲切。"

    王鼎这才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吴伯伯好！"

    "这就对了！"吴炫宽表现出慈爱的样子，接着问了王鼎在岩顶镇都还有哪些亲人，是怎样入伍的等，王鼎一一作了回答。

    当听到外婆的名字时，他连表示他识得识得，而且还能叫出王鼎的母亲的名字，并说王鼎的母亲认真说来是他的同门师妹，因为他们共同的老师都是学弟先生。

    这样一拉近，王鼎觉得这个副参谋长还真有几分可亲了，以前在岩顶镇中心小学时因双妹的跋扈而引起的那些不快都丢掉爪洼国去了。高兴之余，又隐隐约约地觉得有点不对，一个军区的副参谋长没事跑来跟自己拉一通家常，仅仅是想认识他这个小老乡？似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但副参谋长不说，他也不好细问。他想首长不说，总有首长的道理。于是他抱着对长辈尊敬的态度，认真地回答吴炫宽的每一个问题。

    谈了一会后，吴炫宽忽然说："听说魏雄、唐天霸也跟你在一起，你们都是从家乡一起出来的，一定要团结哦，为家乡争光啊！......要不，也把他们找来，一起叙叙？"

    王鼎说好，叫通讯员去训练场把魏雄、唐天霸叫来。

    一会儿，魏雄、唐天霸两人也跑步来到，进门后向吴炫宽敬了礼，亲热地叫道："吴伯伯好！"

    还真是的，他们果真以前早有来往，叫得这么亲切？王鼎心里暗想。

    "好好好！孩子们，果然有出息。比双妹有出息！"吴炫宽好像很欣慰地说。

    唐天霸抢着说："我们怎可与双妹比啊，双妹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

    吴炫宽说："读大学也好，当兵也好，都是有出息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总之，你们同学之间一定要搞好团结，以后还要互相帮衬着。你看，吴伯伯这一生不都是有贵人扶持着呢？才有今天的位置！"

    魏雄说："我们怎能与吴伯伯比呢！吴伯伯是老革命了嘛！"

    一说起吴炫宽是老革命，吴炫宽心里就要晕了，他自傲地说："那是，想当年剿匪那阵，我一枪打死了一个匪首，还救了我们区小队的队长......"

    这一吹起来简直就昏天黑地，连一向把吴炫宽尊敬得有如天神的唐天霸也显示出了一丝不耐，但吴炫宽却没有感觉,仍是滔滔不绝地兜着他的"牛皮"。一直到军务参谋敲门报告进来，叫各位到食堂用餐，王鼎、魏雄、唐天霸才吐出一口气。

    吴炫宽好像很清闲，很有兴致地留在东风战队的食堂与战士们一起共进晚餐。他边吃边想，回机关叫秘书整理一下，他又有一笔下基层抓训练的资本，军区军报又可给他登一篇漂亮的文章。

    王鼎被吴炫宽莫名其妙地胡天胡地了一下午，晚饭后还一直在想，吴炫宽到底是啥意思？他想打个电话给王怀德说说，但最后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后想想，算了算了，也许自己太敏感了，吴炫宽可能真是来与自己联络感情的也说不定，不要把人都往坏处想嘛。这样想着，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纠结了。

    吴炫宽第二天很早进办公室，叫来机要秘书，问昨天整理的情报好了没有？秘书把一个档案袋呈给吴炫宽，说好了。

    吴炫宽朝秘书摆摆手，让秘书出去，自己一个人闷着头研究起那些情报。

    他一份份过，有时又回过头来把看过的情报抽出来，盯着情报，疾首蹙额，香烟在手上绕了一个圈又一个圈，直至把他的手烫了一下，才神经质地摁灭烟头，又重新点燃一支继续抽起来，烟圈又一圈圈地在办公室里绕起来。

    最后他选中了两份情报，互相比对着，一时拿不定主意，刚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室内踱着步子，最后似乎是下了决心，把烟头往烟灰缸里用力地一摁，坐回办公椅上，掏出钢笔在公文纸上唰唰唰地写起来，写完了，认真地看了一遍，感觉满意后，嘴角微微地一笑，刚想拿信封时，伸出去的手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又把刚写好的材料三把二把地撕碎了，扔进纸篓里，想想不行，又从纸篓里把撕碎的纸屑掏出，点火烧掉了。

    烧完纸屑，他呆坐在椅上。好一会，才慢慢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红线电话，拨了号，接通后，他对着话筒说："老首长，近来身体可好？"

    与对方寒暄了一阵，才转入正题，嘀嘀咕咕地把刚才写在纸上的内容向老首长说了一通。

    对方迟疑了一阵，最后给回了句："我考虑一下吧！"就挂断了电话。

    吴炫宽一愣，拿着话筒沉吟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放下话筒。他想，这老头子怎么啦？以前每次求他办事，老头子都是很爽快地回答："行，没问题，我立刻交待人去办！""好！这事我来出面！"等，等等，这次怎么会犹豫呢？莫非我的报告有什么漏洞？

    吴炫宽反复地想了一遍他向老头子提出的要求以及提这些要求的依据，好像没有什么漏洞啊？琢磨一阵找不出头绪，他想，管他呢！办得成当然好，办不成，也不损我什么。他抱着自我安慰的心态，倒也没有过多地想老头子电话里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劲，收拾好桌上零乱的情报，装进档案袋中，按了铃，叫机要秘书进来收走情报。

    他伸了伸懒腰，叫上警卫员，出了办公室。

    吴炫宽出了机关就径直回家了。

    随军家属大院与司令部机关仅隔一堵墙，原来是有小门相通的，后来军区闹起了"造反派"，取消了军官的特权，司令部机关住在大院的人一律不准再走小门，通通要从大门出去，再绕道回大院。

    吴炫宽住的是一幢独立的二层小红楼，他还没进家门，双妹就迎了出来。

    "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双儿，你学校没课？"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问。问完，却也不等对方回答。

    双妹揽着父亲的手臂进了客厅。扶着父亲坐下后，双妹又给父亲泡了一杯他爱喝的铁观音，蹲在父亲的膝下。

    吴炫宽抚着女儿的秀发，说："双儿，快毕业了，学习不紧张吗？"

    双妹娇滴滴地说："爸爸，我们的课早就已上完了。过几天，学校就要安排我们去实习了。"

    "哦？那你想到哪儿去实习呢？"吴炫宽慈爱地问。

    "最好是到军报去。爸爸，你有办法安排我去军报吗？"双妹撒娇地说。

    "哦，军报？我试试看。不然去省报也可以的，叫赖伯伯打个招乎就行？"

    "不嘛，干嘛要麻烦赖伯伯？就是到军报。"

    "好好好，军报就军报。......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军报？"

    "哎，我去军报实习，就可以找机会去采访魏雄、唐天霸、王鼎他们啊？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

    "是这样啊？那你还不如去省报吧。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嘛。特别是那个王鼎！"

    "他们不就是军区的刚组建的普通特种兵嘛，有什么好看的。哎，你对你那个同学还不死心啊？我给你打听清楚了，你的那个同学王鼎，现在和魏雄、唐天霸一起，也是军区东风战队的。"

    "啊？！真是这样啊！"双妹吃惊地说："我就奇怪了，他一个残疾人怎么可能会入伍呢？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小学时，魏雄要欺负他，结果架没有打成，魏雄和他到偏僻处转回来时，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害怕。说老实话，那时我对他也很不爽，班上的同学都对他好，学习成绩也是他最好，害我这班长老没面子的。后来我还叫唐天霸去教训教训他，结果被他的四舅把唐天霸打了顿。到现在我心里都还迷糊着。"

    "双儿，也别迷糊了。他现在是东风战队的队长。"

    "啊？还队长？那我的猜想就更有意思了。我一定要去军报实习！爸爸，一定帮我安排到军报去！"双妹摇着父亲的大腿说。

    "我已经有个计划，给老头子说了。不过老头子没有痛快答应。成与不成，还不敢肯定。但我猜，老头子他最后一定会答应的，只要他答应了，我就可以给你出口气。"

    "哦？出什么气？爸，我现在已不生王鼎的气了。我就是好奇怪他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小时候他学习好，不奇怪，不就是比别人聪明嘛。那时跟他斗气，不是还小吗？现在我又不生他的气了，还要出什么气？"双妹不解地问道。

    "啊？双儿什么时候改性了？"吴炫宽轻轻地刮了双妹的鼻子一下，"你从小就是有气必出的。这次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可以既帮你出气还可让你老爸往前挪挪位置，就是办不成，也要让王鼎那小子吃点苦。"

    "老爸，你可不能为我小时候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出什么乱子来？我可不想让王鼎有什么事？再说，这次我想去军报实习，将来......如果让我在军报工作就更好了，就有机会和他多接触接触，我就想搞清楚我心里的迷糊。"

    吴炫宽不相信地看着女儿，这宝贝怎么改性了，而且......好像......对王鼎不仅仅是感兴趣那么一点点？不管她，该做的要继续做，以自己的事为大局，到时见机行事。吴炫宽不想把自己的心思过细地给女儿说，虽然他很爱女儿。

    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

    吴炫宽好几次在办公室都想抓起那红线电话听筒，想想后又打消了念头。他有时也想也许自己这次的要求有点过分了，岂可为了小女的一句话而冲动、斗气......（他确实有"置人于死地"的念头），但又好像不是，内心里其实是不满自己职务前的那个"副"字，"副"就"副"呗，可是却"副"在那么后面，几次给老头子提出，老头子的答复都是不肯定的，"看机会再说吧！""看机会再说吧！"总是这么一句话，有次问急了，老头子竟训了他一顿："该知足了，小吴，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资历？又做出了什么贡献？还有，你都有哪些本事？"训得他是脸红得像紫茄子，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次东风战队和玉龙小队对抗演练的消息，他似乎琢磨到点什么，又亲自到东风战队那里探摸了一把，而且还把国内外的最新情报研究了个透，挑了一件最难的最危险的任务让东风战队去做。

    可是自己的"副"排在太后了，职权还不如司令部机关办公室主任的王怀德，且又不分管特种部队的训练工作，因此不能直接派东风战队什么任务，为了使自己的计划不露痕迹，自己也不能向吴鑫钢提什么建议，这种"借刀杀人"的诡计吴鑫钢是一眼就可识破的。因此，他悄悄地向老头子（也就是当初赖远宏的老上级，现在在总部任要职）含糊其辞地提出，要求老头子以总部的方式向吴鑫钢布置这个任务，并且指令这次任务让自己去监督执行。

    老头子毕竟是老头子，吴炫宽一提出，就知道吴炫宽的计划有猫腻，虽然具体的猫腻指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深知自己的这个老部下，做事的本事没几分，整人、耍心眼的功夫却是一流的，要不是看在他，在多次的政治风波中始终能与自己坚决地站在一边，而且也出过不少点子，让自己多次战胜竞争的对手，使自己在军中的位置一次次获得提升，自己还真不耻与之为伍呢！可是没办法，小人可以养，但不能得罪，因此，尽管知道他做人不厚道，反而一次一次把他往高处拔。不过，老头子始终留了一手，那就是每次拔他都是让他做副手，从不让他做主官。

    老头子认为，做主官容易出事，聪明的人还好，如果是个笨蛋那就砸自己的锅了。像吴炫宽这种本事不大野心不小的人只能做副手，做主官是一定会出事的，那就给自己添加没完没了的擦屁股的事了。这就是老头子聪明的地方，不断地升他的官，满足的野心，却又不给他实权，让他不至于出事。可是这次这家伙却要做事了，而且要做一件危险的事，当然，老头子深知这危险吴炫宽是绝对不会自己去承担的，吴炫宽在这计划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为了不让吴炫宽闹出什么而让自己无法去替他擦屁股的事，老头子这次没有那么爽快地答应他。

    当然，吴炫宽也没有和盘地端出自己的计划，他只是要老头子给吴鑫钢下命令，让自己带东风战队去执行这次的特别任务，只要能拿下这次任务，执行当然是叫王鼎去执行，危险让他承担。完成了，功劳是自己的。任务失败，或是王鼎他们牺牲了，自己也没损失什么，正好实现自己"借刀杀人"的意图，一箭双雕。吴炫宽盘算得美美的，单等老头子那边的消息，可老头子按兵不动，这可把他急得睡不安稳，食不知味。

    就在他盼着老头子那边的消息时，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

    双妹因为明天就要到军报去实习了，心情很高兴，约了同是大院里的一个叫郭德的校友去野炊庆贺一下。

    郭德也是一位军区高干的儿子，戴着一幅宽边眼镜，长得斯斯文文，不善言谈。但对双妹却是言听计从，双妹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郭德把双妹当仙女一样地伺候着，如果叫他给双妹舔脚丫，他也会吧吱吧吱地起劲舔。

    双妹在家是个独女，上无哥姐下无弟妹，是母亲的心肝宝贝，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从小娇宠惯了，凡事以自己为中心。从岩顶镇到机关大院，环境变了，机关大院的哪个孩子不比她娇贵？她再也不是中心了，起初她是极不适应，因此总跟大院的孩子们过不去，久而久之，大院里的小朋友们都不跟她玩了，唯独郭德仍一直围着她转，从中学到大学，像个跟屁虫似的，在她的后面"嘿卓嘿卓"地跟着。就是这样，双妹有时一不高兴，仍拿郭德来出气，甚至有时还会去打郭德，有一次把郭德脸抓花了，郭德的父母找上门来论理，让双妹的母亲陪了一万个不是，但第二天，不争气的郭德又如往常一样，"嘿卓嘿卓"地跟在双妹的屁股后头。弄得郭德的父母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

    这天听双妹要去野炊，课都不上，连假都忘记请了，高兴地上门市部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零食，知道双妹要去军报实习，还特意买了一支钢笔和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塞进装零食的袋子里，他想在野炊时给双妹个惊喜。

    双妹在家里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后，下了红楼，郭德已背着大包小包在楼下等着了。

    双妹看了郭德一眼，笑谑着说："出发吧，小郭同志！"

    "是！"郭德也学着军人的样子，给双妹敬了个礼，"首长！"

    "去你的！"双妹拿起她的粉拳擂了郭德一下，嘻嘻哈哈地跑出机关大院。

    那时城市里的孩子野炊，无非就是买点熟食品。饮料没有现在丰富，一般的是汽水，有钱的人的孩子能买瓶香槟就很奢侈了。像郭德这种被双妹迷疯了头的傻瓜，自然会倾全力买瓶香槟与心中的神仙妹妹一起喝的。

    两人原本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双妹只是高兴，离开机关大院信步而走，有时高兴起来还一路小跑着，把后面的郭德累出了一身汗。

    "双妹，我们这是到哪里野炊？"郭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哦。你说去哪里好？"双妹也没有明确的地方。

    郭德想了想这附近只有南湖公园最近，就说："去南湖公园吧？"

    双妹侧头想了想，说："不，还是去西湖。"

    "啊！我的妈呀！"郭德差点要坐在地板上了。这里到西湖少说也还有十几里路。

    "南湖有什么好玩？上次去人鬼都没一个，没人玩的地方有什么好玩？西湖多好玩，人又多，风景又好。怎么？不想去？不想去，我自己去！"双妹看郭德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跺跺脚，说。

    "好，去去去。"郭德一看双妹要生起，赶紧一咬牙说。

    俩人走走停停，花了好大一会功夫才走到西湖公园门口。

    郭德走得腿都快要断了，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下来。

    双妹也走得腿有点酸，靠着公园门口的一棵树喘息。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西湖公园游玩的人还真多呢。双妹看门口售票处排队买门票的人排成了长龙，赶紧叫郭德快去排队买门票。

    郭德应了一声"好"后，想把身上背的东西交给双妹，双妹鼻子一哼，"自己拿着！"

    郭德只好自己背着挤到排队的人群中去。

    双妹看公园里人来人往，才想起今天是星期日，看到这么多人往西湖公园涌，一时竟没了游玩的兴致。

    她用手绢扇着凉，眼神不耐烦地溜来溜去。发现有几个穿着喇叭裤、留着长头发的男青年在看着她，嘴里说着什么，手在指指点点。忙将头往郭德那边看去。郭德排在买票队伍的那么后面，要什么时候才能买到票？站了一会，觉得很无聊，便走到左边的宣传栏去看公园宣传画刊。

    画刊里都是西湖的风影画，有摄影的，也有水墨画。配有文字说明。

    她一幅幅地看，边走边看，一直看到尽头，刚想回头，一转身，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正想说"对不起"，那人倒先嬉皮笑脸地对她说："妹子，要进公园吗？哥这里有票。"

    "谁是你的妹子！谁要你的票？"双妹白了她一眼。

    "哈哈哈......"刚才对她指指点点的几个穿喇叭裤男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上来，看双妹抢白了他们其中那位与双妹搭讪的同伙，嘲笑起来。

    双妹看他们围了上来，并不害怕，而是厉声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那个被抢白的喇叭裤男并不生气，继续嬉皮笑脸地说："妹子，不干什么？只是我们大哥在园子里一个人寂寞得很，想叫妹子去陪陪他！"

    "无聊！流氓！啊飞！"双妹骂了一句，就想挤出这伙人的圈子。

    "哎，别走啊！"另一个喇叭裤男一把拉住双妹的手，不让双妹离开。

    双妹从小就娇横惯了，哪容得陌生男人来碰自己，扬起手，"啪"给了他一巴掌。

    "啊！还敢打人！"那个被打的喇叭男一声吼，几个喇叭男抓手的抓手，抓头发的抓头发，有个嗽叭男还趁机在双妹的身上摸了一把。

    双妹大叫大闹，手被摁住，就用脚乱踢。

    闹声惊动了周围的人，有一些男男女女也围了上来，但那些人一看是经常活动在这一带的喇叭裤青年，也就只是远远地围观，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制止喇叭裤青年的流氓行为。

    吵闹声也惊动了郭德，郭德远远地听到双妹的叫喊声，票也不买了，装零食的袋子也扔掉了，奋力地挤进围观的人群，看到双妹被几个流氓仔欺负，平时的斯文一下子没有了，也不知哪来的胆，冲上去就要拉双妹。可惜他冲得及，没有注意脚底下被一流氓绊了一下，摔了个"狗扑食"，眼镜也摔破了，飞得远远的。

    郭德站起来，对那伙喇叭裤青年大吼道："光天化日下，你们想干什么？"

    "哈哈哈......"那伙流氓又是一阵嘲笑，其中一个长头发，脸上有快疤的嗽叭男一甩头发，说："想干什么？哥们，你们说我们想干什么？"说完对他们的那伙人一呶嘴。那伙人除了抓住双妹的那位，其余的立即冲上来，摁住郭德一阵拳打脚踢，打得郭德哇哇乱叫，双妹在旁边对他们大吼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是军区的，你们不怕死吗？"可惜她的声音全被吵嚷声盖住了。

    这边闹事的时候，公园的门卫就打电话报告了公园派出所，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听说有人在公园闹事，气势汹汹跑来，挤进人群一看，又是经常在这公园里调戏妇女的那帮公子哥，知道自己惹不起，一声不吭地又悄悄地溜了。

    那几个流氓仔打累了，扔下郭德，拽着双妹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公园。

    郭德见流氓不打自己了，也停止了叫喊，等流氓一走，他想站起来，双腿钻心地痛，腿一软又坐在了地板上。站不起来，他在地上乱摸了一会，想找眼镜，可是没有摸到，只好向公园门卫处爬去。

    那些围观的人，一看出事了，一窝蜂似地跑得一个影子都没有。

    好心的门卫看郭德朝门卫爬来，赶紧出来扶他。

    "小伙子，那伙人是惹不得的啊！"门卫唠唠叨叨地说。

    郭德也顾不得和门卫说什么，叫门卫扶他到室内，说要借公园的电话一用。

    门卫以为他要报警，又唠叨开了："没用的，小伙子，刚才我已报了警，但是警察来是来了，不过刚到又悄悄地溜了。那伙人惹不得的啊！"

    郭德没力气和门卫闲扯，抓过电话，给双妹的妈妈打了电话，也给自己家里打了电话。

    十分钟不到，公园派出所的所有警察都第一时间赶到了，刚才来过的那警察脸色腊黄，同时还带来一辆救护车，随车的护士手忙脚乱地把郭德抬上救护车，救护车拉着警报又开走了。

    隔了大约半小时，市局和区分局的干警也开着警车"鸣啊鸣啊"地来到公园。

    警察们一下车就把公园包围了起来，有位市局领导模样的警察还把公园的门卫找来谈话，要门卫详细反映刚才闹事的情况，门卫一看出大事了，唠叨了半天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气得那位领导翘胡子瞪眼的，门卫一看公安领导生气了，更是心慌得说不出话来，忽然他看到警察里面有个刚才来过的公园派出所的警察，用手一指，说："领导同志，刚才公园派出所的那位警察来过，他一定知道详细情况的。"

    公安领导站着拍了一下桌子，对那位脸色腊黄的警察厉声道："你过来！"

    那脸色腊黄的警察这时脸都快变黑了，他惶恐不安地站到了桌子边。

    公安领导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回事？"

    那警察叨叨着说："是，是，是......赖国全他们一伙......。"

    公安领导屁股一下坐到了椅子上，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皱了皱眉说："又是他！"

    赖国全是谁？赖国全是赖远宏的三儿子。

    赖远宏现在已是F省委的副书记之一，赖国全是他第二任的老婆生的。而他这个第二任老婆听说是军队总部一位握有实权的老头子的女儿，后台硬得很，赖远宏大小事都是他这第二任老婆给拿主意的。

    赖国全从小就不爱读书，混到高中毕业后也不想找事情做。平常母亲惯着，宠着，赖远宏却不敢管他一分一毫。无所事事，就满天满地乱跑，玩枪弄棒，沾花惹草，调戏良家女子。开头地方公安还敢管一管，可是前脚抓进去，后脚就有人保出来，最后地方公安，特别是最基层的派出所民警，只要是他在闹事，不仅不出警，反而躲得远远的。这样就更助长了他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了。可是这次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跟着赖国全混的那些小流氓仔根本就不认识双妹和郭德，以为还像往常一样，他们欺负的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打了郭德算白打，抢了双妹大概还是没人敢管吧。

    公安领导沉吟了一会，抓起桌上的电话给省厅打电话。省厅接电话的副厅长听他说了情况后，沉吟了一会，只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吧！"就摔了电话。

    公安领导骂了一句"奶奶的"后，也摔了电话。然后又厉声问那一脸腊黄的警察："他们现在会在哪儿？"

    那警察说："应该，应该会在题白楼。"

    公安领导嘟噜了一句："倒很会享受啊！"随即指挥所率警察开着警车又"鸣啊鸣啊"向题白楼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