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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第一个悲剧是拥有智慧，于是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无知； 我的第二个悲剧是喜欢猜谜，于是常常自我蒙蔽； 我的第三个悲剧是生而为人，于是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有限； 我的第四个悲剧是在人群中，于是每每无所适从； 我的第五个悲剧是必须行动，于是必因自己的有限而受惩罚。 我的悲剧恐怕不过是人类悲剧之缩影。 二 人类认识不清，无法把握绝对真理。 绝对真理意味着把握绝对一体性。 绝对一体性意味着涵盖所有，又蕴涵于一切之中，并且涵养成就万事万物。 万事万物各为自一（自身一体性），又内蕴于重重宏一（宏观一体性），同时还包藏无尽微一（微观一体性）。 而绝对一体性能集自足、至宏，至微于一身，故必无边界、无条件、不可穷尽、不合逻辑，逸出任何具体规定性。 因此，只能通过感性、理性、灵性诸智慧去体验、猜想和领悟其存在，不能完全、绝对、彻底地澄清。 三 人类喜欢猜谜，必然误解绝对真理。 绝对一体性包蕴涵成万事万物，不可用任何命名去规定局限，然而为了表达，我却不得不美其名曰“涵一”。 涵一既是一，又是一切；既是有，又是所有；其浑然一体，不可思议。 人们一旦试图建立思想体系，必不能从涵一出发，而只能始于涵一之某一属性。 任何属性相对涵一都只能称为残一。 误把各种各样的残一夸大为本原、本体、中心、第一性，只能建造出自成一体的独断论。 四 人类生来有限，对真理一无所知。 智慧的失败，不独因为涵一不可把握和局限，更因为智慧原本就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揣度。 智慧的不够谦卑处，是它竟想超越人类自身的有限性而解释包涵着人，外在于人，又内蕴于人的绝对一体性。 人类明明在绝对一体性的涵一之中，因涵一而获得宇宙时空中的存在和规定性，又怎能反过来规定涵一呢？ 我们甚至不能真正了解自身，又怎能断定自己知道什么呢？ 智慧对世界的揭示只不过是人学化的认识和阐释，不是得到绝对真理，真理本质上不可知。 此外，人类的语言表达与所欲表达存在差距，更使人类文化与真理两相疏离。 五 人类选择为难，对真理缺乏共识。 每种形而上学独断论都自以为把握了绝对一体性的真谛，并从其出发阐释了万事万物的真理。但因为皆本于残一，必然根基不牢。 怀疑主义不可知论质疑形而上学，认为有限的人不可能认知和表达绝对一体性的真理。然而，怀疑之后又该如何与万事万物打交道？ 相对主义实用论干脆否定了寻找绝对真理的必要。认为世间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好坏标准，只要对人们有利有用的就是好的。这样的结果无非是从企图无所不包、无微不至的独断论形而上学转向局部领域、相对适用的分散化形而上学。 遍处皆是残一，残一皆有合理性，残一皆有偏见性。世间有太多残一蒙蔽我，叫我如何去抉择？ 完美标准不可得，绝对标准遭废弃，而相对标准又如何能让大家信服？ 六 人类行动盲目，不断陷入偏执混乱。 形而上学独断论必然以中心压抑和同化边缘，从而形成霸权主义的话语权力。而哪里有压抑，哪里就会有反抗。 怀疑主义不可知论虽然发现了人类的有限性，但若因此否定一切智慧和文明，则将导致虚无、颓废和肤浅。 相对主义实用论容易夸大自身的独特性，而变成自我保护和利己主义。由于没有能使大家各安其居的统一多样性标准，难免各执其一而生冲突。 人必有限，故不可独断；正因为人有限，才有成就自我之使命，故不该虚无；万事万物互成本质，成就自我必先成就他者，故不可狭碍。 要而言之：尊重世界，尊重自己，尊重他者。 七 涵一不可抵达，人类必在残一中。因此，真理、至善、完美无法在人间实现，我们永远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万事万物皆有缺陷，世间必有矛盾、对立、妥协、斗争。涵一包容差异，成就万有，惩罚偏执，必灭极端。这种统一多样性中的动态平衡透露涵一之真理、至善与完美。 面对无处不在的残一，必有分歧，必有妥协，必有斗争。 不以绝对真理自居，不因相对有限而否弃，故能不执残一、不废自一，此称为持中；以持中之心反对执一和废一的偏执，此称为维正；以维正之心包容差异、化解矛盾，此称为致和；然物极必反，以致和之心反抗残暴、除旧布新，此称为能易。 以中正和易之心通达涵一的真善美之境界，称为心怀涵一；将此心贯之于修行、德行、言行、力行，称为念一而行。 人始终处在有缺陷的环境，人早晚走向寿命的极端。而一路上心怀涵一，念一而行，才能认识、批判、改造环境和自身；才能在与世界的互成本质中，实现人之为人的意义，战胜人之为人的悲剧，合入无限与永恒的境界。 （成于2012年1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