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婆家 这是一个古老的村子。据说这个村子可能唐朝时就形成规模了,祖祠里供着的各世祖先牌位有二十几世,可见其历史悠长。村子依山傍水,后山修竹如翠,前河溪水清清。屋厝绵延,一房一房之间错落有致,有小桥流水相隔相连,有鸡犬之声互相影响。 慈明牵着王鼎的小手,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个古老的村子。 早在有送王鼎回到世上历练的想法时,慈慧就出谷去打听清楚王鼎父母的消息。 不想王鼎父亲所在的地质队已响应中央支援大西南的号召,于几年前就去了G省。但打听到王鼎的母亲是古村的人,王鼎的外婆住在古村。 将王鼎送回父母处看起来是不行的,毕竟G省太远了,而古村却离三慈谷较近。于是慈明决定自己送王鼎到他外婆家,让王鼎先在外婆家适应一下世上的生活,以后怎样,也只有看王鼎自己的造化了。 当慈明将王鼎带到外婆面前时,王鼎是记得外婆的,因为王鼎脱奶时,母亲就是将自己送给外婆带的,脱完奶后,外婆将自己送回到母亲身边,在自己患小儿麻痹症后,外婆还来过一次,在家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外婆才回古村的。 因此当慈明把王鼎送到外婆面前时,外婆还定定地打量着王鼎时,王鼎已大声地叫着:"外婆!外婆!"拐着脚三步并作二步地冲向前去一把抱住了外婆,声音哽咽着,好半天才大声地哭了出来。 外婆愣了一下,却也认出了是自己的外孙,接着也嚎啕起来。好半会,祖孙俩才抑制住哭声。外婆擦了擦眼泪,才笑着让慈明赶紧进屋。 屋厝是厨房兼客厅的。 进门右边是灶堂,一个大灶,前后两口大锅,前锅煮饭,后锅热水。两锅之间靠烟囱的地方还有个放铜壶的地方,也是热水的。灶后是两个大大的兔子窝,兔子窝是用竹编的。兔子窝过去是鸡舍。鸡舍再过去约几步是后门。后门的正面靠壁是一个旧木橱,木橱有一扇门已坏掉,可以看到木橱分成上下两层,各层分成三格,里面放着一些杂物。木橱左前隔几步摆着一个八仙桌,八仙桌靠左墙,一面紧邻鸡窝和兔子窝,有两张长凳和一把竹椅围在八仙桌的三面。 桌上放着茶盘茶壶茶碗之类的茶具。 八仙桌隔着竹椅是一个大水缸,水缸的两边摆着水桶,水缸用一个大锅盖盖着,水缸的上方有一个壁橱,壁橱隔成三层,下层放着一碗酸菜,中层放着一些碗筷。上层放着一盏煤油灯。 外婆将慈明让到竹椅上坐下,拉着王鼎坐到长凳上,并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碗凉开水给慈明喝,这才细细地问起自己的外孙怎么会和慈明在一起。 慈明简略地诉说了王鼎落在三慈谷的前因后果,当然一些不能细说的也略去了。说到后面,外婆把王鼎抱得紧紧的,怕这外孙一不小心又给弄丢了。 当年外孙莫明其妙地弄丢了,女儿女婿也没来个片言只语。外婆是一点也不知晓的。 早几年,外孙脚落下残疾后,女儿曾找了个算命先生批过八字,说这孩子命虽然好,但带阴阳,与其父相克,叫父亲不能叫父亲,要改叫叔叔。女婿骂算命先生胡扯蛋,哪有儿子叫生父为叔叔的,不信,不信!但王鼎的父亲长年在钻机上,一年难得回家几次。除了王鼎生病那年有带着王鼎到z城X市等地医院治过外,后来眼见没希望治好,王鼎的父亲也就没有怎么管这个儿子了。而王鼎的母亲天生晕车,加上王鼎的弟弟出世后,一门心思都在小儿子身上,那年月,地质队还不懂得建家属基地,随队家属就随钻机搬迁,一台钻机在一个山头的任务也不几个月不等,故而搬家频繁,残疾的王鼎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累赘,对这孩子实在是不看好。 王鼎失踪后,虽然略略地伤心了一下,倒也没太再意,寻了几天没寻着,还以为被狼吃掉了。也罢,一了百了,不然将来王鼎那样子,还不知怎么生活呢。 谁也没有想到,王鼎却还活在世上,几年后人也长得壮壮的,虽然双脚还是残疾,但却可以直立行走,虽略有痕迹却也不输与常人。 慈明与外婆拉了一会家常,就要辞行。 外婆却一定要留慈明住下,慈明不肯住下,甚至不肯留下来吃晚饭。 外婆看看留客不住,也就千恩万谢地作罢了。 慈明临走前,轻抚着王鼎的头又轻轻地叮嘱了一番,便上路回三慈谷了。 就这样,王鼎留在了外婆家。 慈明走后,外婆又细问了王鼎是怎样落在山谷里的,王鼎说的与慈明说的大同小异,外婆也就没再问什么。 吃过晚饭,左邻右舍听说外婆失踪几年的拐脚外孙寻回来了,半是好奇半是凑热闹地来串门讲古,将外婆的厨房挤得满满的。 古村这时还没有通电,点的是煤油灯。壁厨里一豆黄黄的灯,在一屋人的眼睛里闪着,阴森森的,换成现在还真有点恐怖的味道。 大伙先是吵吵嚷嚷地你一句我一句,有调侃的,有说笑的,还有互相骂着的,说着乡村的黄段子的。最后慢慢地就只听一位公字辈的男人讲鬼怪的故事,讲到恐怖时,大家头发都竖了起来,胆小的女孩子甚至尖叫了起来,却又不敢一个人离开灶屋。 鬼故事好不容易讲完,大家也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散场了,各归各家。 王鼎原本在三慈谷里清静惯了,一下子来到外婆家如此热闹起来,倒也有点兴奋。突然间大家散去,反而有点失落了。 外婆打来一桶热水,要王鼎去洗澡,洗完澡抓紧睡觉。明天还要赶个早去镇里的学校给王鼎联系上学的事。 从当时来讲,王鼎可算是"学富五车"的人,但是正规的学校却是一天也没上过。同龄人这时应该读五年级了,外婆想明天去找学弟先生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王鼎插到哪个年级去读书。 学弟先生早年是王鼎母亲的老师,现在是岩顶镇中心小学的副校长,找他商量,顺便叫他考考王鼎,看应该插在哪个年级读书为好。在外婆眼里,王鼎失踪了这么多年,又一直呆在山谷里,一天学都没上,应该是从低年级读起的。但慈明临走时,又说王鼎很聪明,可以找人安排在同龄人的年级读起。外婆没有文化,半信半疑,觉得还是找学弟先生商量一下为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早地吃过早饭,外婆就带王鼎去了岩顶镇中心小学学弟先生家。 学弟先生没有住在学校里,而是住在中心小学边自己的祖屋里。 对外婆的到来,学弟先生很热情,倒茶搬椅,很是客套。 外婆说早上刚刚吃过稀饭,不喝水了,并指着王鼎说明了来意。 学弟先生睁着有点惊愕的眼睛,好一会说:"好的,好的。他妈妈也是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看起来,有其母就有其子啊。......等等,我去拿些课本来,看看孙子能读懂多少,水平到几年级就插到几年级去读。这样他也能跟得上,不至于拖班级的后腿。"学弟先生说完,进去里间抱了一堆课本出来,有一至五年级的语文和算术,叫王鼎好好看一下,看能看懂多少。 王鼎从三年级开始,拿起那些书翻了翻。一会儿功夫,三到五年级那些课文和算术像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嗯,不是很难嘛。与在三慈谷慈慧爷爷教的那些比,简直就是小儿科,但却有点新鲜,毕竟是新东西。这让王鼎觉得有趣,才有耐心地全部扫瞄了一遍。看完那些课本,王鼎有礼貌地说:"学弟公公,这些我都看完了,新鲜有趣,我喜欢。" 学弟先生露出惊愕但却慈爱的笑意,说:"孙子,你一天学都没上,真看得懂吗?" 王鼎微微地鞠着躬:"学弟公公,我虽然没有正规上过学。但在跌落山谷后,有一位老人家教我读了一些书。" 学弟先生"哦"了一声,拿起一本五年级的课文,随便翻了一页,刚问了一个问题,王鼎除了回答学弟先生的问题,还把那页课文背了下来。 这下学弟先生确实吃惊了。又抽查了一些课文里的成语,王鼎除了回答课文规定的内容外,还补充说了一大堆,有些历史典故甚至超出了学弟先生的掌握。学弟先生再抽查了一些算术问题,王鼎都答得中规中矩。 学弟先生很兴奋,对外婆说:"孙子,不要读书都可毕业了。我看就直接让他到五年级去读。反正他都懂了,弄个毕业直接去读初中得了。" 外婆虽然没有文化,听了学弟先生的话很兴奋,哈,原来自己的外孙真的如此聪明啊!但面子上还是一脸严肃地说:"孙子啊,不要骄傲,学弟先生帮你插到五年级去读书,要好好读,听老师的话,和同学要好好相处哦。" 王鼎也一脸认真地对外婆说:"外婆,我会好好听老师的话,听学弟公公的话。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 从学弟先生家出来,学弟先生一脸的兴奋,将王鼎直接带到五年级(甲)班一位姓杨的年轻班主任那里,和班主任耳语了一阵,班主任时而好奇地瞟了王鼎一眼,时而又惊疑地看了王鼎一眼。最后班主任点了点头,就拉着王鼎的手,对学弟先生说:"好!我带他到班上去。"说完就带王鼎往五年级(甲)班去。 五年级(甲)班有三十多位同学,大部份是本地农村的学生,也有一部份是驻岩顶镇的厂矿子弟。 岩顶镇有火电厂、锰矿和一个地质队等厂矿企事业。 班上有一位女同学打扮得有点像城里人,穿戴光鲜,洋气,与本地女孩子土布土衣不一样,王鼎后来知道她是解放军部队上的一位营长的女儿。 哦,原来是一位军官的女儿,怪道,在这小镇上的小学,她是有点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的是,王鼎还知道她是五年级(甲)班的班长。 现在还没上正课,是早读课时间。 杨老师和王鼎走进教室的时候,一班同学还在叽叽喳喳地吵着,有一堆同学围着一位女同学(就是后来王鼎知道的那位军官的女儿)在讨论着什么,见到杨老师进了教室,大家赶紧溜回到座位上去。 杨老师清了清嗓子,还打了个"安静"的手势,说:"同学们,给大家介绍位新来的同学,王鼎。"说完,用手指了指王鼎,又说:"大家欢迎新同学!" 杨老师带头鼓起掌来,同学们也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王鼎向同学们鞠了个躬。 杨老师指了指左三排的一个大个儿同学,说:"魏雄,你调个位置,你到后排去!"说完又走到那叫魏雄的同学身边小声地说:"你这么大条的人,坐在这么前排不会不好意思?!这个位置让给新来的同学吧。" 杨老师说完,又回到原位,对王鼎说:"你去坐第三排的位置。" "好的。谢谢!"王鼎笑着向杨老师鞠躬后,朝第三排位置走去。 走到位置边,魏雄恰好收拾完书桌里的课本文具等,很不甘愿地白了王鼎一眼,拉起书包站起来,离开位置,嘴里愤愤地嘟了一句:"死瘸子,一来就占老子的位置,哼!" 王鼎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涌起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但随即又淡了下去,反而脸有点红了起来,毕竟是自己冒昧地占了人家的位置。"不好意思,魏同学。"说完,微微地向魏雄点点头,表示歉意。 等魏雄离开座位,王鼎便坐进了位置。 杨老师看安排好王鼎的座位后,对同学们说:"好了,大家今后要多关心点新同学,新同学王鼎是位残疾人,大家今后在学习上、生活上都要多照顾点。现在继续早读。"说完,杨老师便离开了教室。 王鼎的前排是一个小个子的学生,瘦小瘦小的,尖嘴猴腮,一脸的菜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不过身子骨好像很结实。这时看杨老师离开教室,回过脸来对王鼎自我介绍:"我叫江省新,是你隔壁屋的,你外婆我认得。你是昨天来古村的,我知道。" "你好!我是王鼎。太好了,是同村的,以后多多关照!"王鼎向江省新拱了拱手。 "好说。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江省新瞪了瞪他的猴眼。 王鼎看他那样子,真有点像《西游记》中描述的孙悟空的样子,心里面给这位同村同学起了个"孙悟空"的外号。 心里面在想着孙悟空时,背上被人轻轻地捅了捅,王鼎朝后看去,原来是后排的同学在向他打招呼。 后排的同学倒长得面方方的,脸色很好,笑起来牙齿白白的,表情有点腼腆,像个女孩子。他向王鼎自我介绍:"我叫罗鸿凯,也是同村的,是下脚屋的。以后放学我们都是同路。"叫罗鸿凯的同学指了指江省新说。 "哦!谢谢!谢谢!那以后我们放学就一起回家,路上还请二位多多照应!"王鼎小声地说。 早读课就是背诵《老三篇》之类的文章,但天天早读,大家早背得滚瓜烂熟,因此也有人背头天老师教过的课文,其实同学们一早也已念过多遍,是否有背下来,因为老师没有抽查,也就不得而知。 背烦了,大家就开了小差,做小动作。 杨老师一离开教室,平常相处得比较好的同学就三三俩俩地聚拢在一起。 那位班长叫双妹,是因为她是班长的原因呢还是她穿得洋气,桌边围着特多的同学,有男同学,也有女同学。叽叽喳喳,说得是什么,谁也没听清楚,但一会儿大家爆发出一阵大笑,而且眼光都是朝着王鼎的。 王鼎何等的聪明,一看也知道他们是拿自己的生理缺陷来取笑了。但王鼎毫不在意,避开他们的嘲笑目光,回过头来和罗鸿凯小声地交谈着。 罗鸿凯也知道班长双妹他们一定在嘲笑王鼎,他向王鼎介绍道:"不要理他们。他们这些干部、工矿子弟一向瞧不起我们这些农村子弟的。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平常没少欺负我们这些农村子弟。特别是那个魏雄,仗着个头大,力气大,班里大家都怕他七分,你以后要小心点,不要惹他。不过,有省新在,你也不用怕。"罗鸿凯朝江省新呶呶嘴。 王鼎不明白地朝江省新看去。 江省新听到罗鸿凯提到他的名字,也歪过头来看罗鸿凯,罗鸿凯笑着解释说:"魏雄怕他三分。" 王鼎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罗鸿凯说:"省新打架超狠!" 王鼎正要再问个清楚,杨老师又来到教室,那些同学眼尖,一看杨老师进了教室,像麻雀一样又飞回了座位。 杨老师似乎是装着没有看见,只是径直地走到王鼎的座位边,把手上的课本和新作业本交给王鼎,说:"这是你的课本和作业本。你的学费学弟校长已替你交了,回去给你外婆说一声。"说完离开了教室。 杨老师离开教室时,早读课也就结束了,下课的铃声一响,魏雄就跑到王鼎的座位边,一屁股坐在课桌上,正要说什么,江省新就站在了魏雄身边,一脸怒容地说:"魏雄,你想干什么?告诉你,他是我同村的,论辈份,他妈妈可是我的堂姐,他可是我的外甥哦,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看看!" 魏雄一下跳下课桌,拉开与江省新的距离,然后也大声地说,"江省新,你是一定要护着这个死瘸子的了?好,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放学时找个地方!" "随你便!"江省新不屑地哼了一声。 魏雄没有占到便宜,悻悻地边返回座位朝江省新说:"放学后在老屋祠堂后见,不去的是乌龟王八蛋!" "哼!"江省新也没有应他是好是不好,而是"哼"了一声后朝王鼎说:"别怕这王八蛋,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鸿凯,放学后俺齐一起去会会他,你敢吗?" 罗鸿凯红了脸,心里虽然胆怯,但在江省新面前却也不敢装得太孬,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省新笑了笑,拍着罗鸿凯的肩膀,说:"胆子大点,他也是人,也是肉长的!打架嘛,怕死的怕狠的,怕狠的怕不怕死的。魏雄虽然个子大,力气大,打架也狠,但咱给他玩阴的。玩命的,看他怕不怕!" "玩阴?玩命?"王鼎和罗鸿凯心里咯噔一下。 "不至于嘛!"王鼎对"孙悟空"说:"省新,不要吧,那不值的,为了我。呆会放学后,我去解释一下,不行,就叫杨老师帮忙说一说。" "那没用的。不信,放学后你看一看。跟老师说,那更没用,现在哪个老师敢管学生?"江省新摆了摆手说,"放心,你不用怕!" 王鼎心里忐忑不安,一上午有三节课,语文课和算术课王鼎都没有听进去,但老师布置的作业他却都会做。第三节课是学农课,驻校"贫宣队"的大爷把同学们带到学校后面的院子里,那里已由各年级的学生开垦出来,变成学校的学农基地,隔成每个班级一块,五年级(甲)班也有一块地,但现在种的是白菜和萝卜,所谓学农,也就是让同学们学种菜,施施肥,浇浇水。 "贫宣队"的大爷叫同学们去挑水浇菜,对王鼎说:"你不方便,就帮同学们看看书包和衣服,嗨,一个人不管他的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了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你就在旁边做一个高尚的人吧。"大爷喋喋不休地说完,丢下王鼎走了。 王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大爷背着手走远了。他只好蹲在地上给同学们看书包了。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忙着,菜地一会儿就浇完了。浇完菜地后,同学们就作鸟兽散了。 江省新拉着罗鸿凯,带着王鼎到魏雄说的那个老屋祠堂的后面去。 老屋祠堂离学校不远,后面是一块大草坪,草坪前还有一方池塘,这里也许早就没人住了,只有祠堂的阁楼上放着几幅寿木,显得很安静。平常如果是一个人来到这边,还显得有点阴森森的,胆小的恐怕还会认为这里不是住着恶鬼就是住着狐仙。这里如果要做点什么事,恐怕还真的没人会知道。 王鼎他们到时,魏雄他们一伙早就等在那里。 除了魏雄外,班上的女班长双妹也在,还有一位女同学,罗鸿凯告诉王鼎,那是双妹的跟屁虫官秀霞,另外还有三男一女,却不是(甲)班的,罗鸿凯说那是(乙)班的,是魏雄的死党,那三个男的,都是地质队的,那个与魏雄一样健壮的叫唐天霸,是岩顶镇小学的一霸。那个戴眼镜的叫江道炎,一肚子坏水,专门会整人,是他们那一伙的狗头军师。那个瘦削高个子是个留级生,叫林国强,本来他前年就可以毕业的,但不知他爸爸妈妈是怎想的,还是他自己有毛病,就是不去镇上的初中读书,硬是要留在五年级(乙)班,听说就是为了要与那个女同学在一起,就是跟来的那个女同学,听说她是岩顶镇火电厂的,叫谢蕊蕊。 在罗鸿凯向王鼎介绍时,那边魏雄已经叫开了:"江省新,是群架还是单挑,今日就由你来挑,但话说在前面,今天的事不管谁输谁赢都不许告到老贫宣队那儿。"魏雄嚣张地说。他有自己的算盘,群架,自己这边有唐天霸、江道炎、林国强,女的就不列入了。对方只有一个江省新有战斗力,罗鸿凯是个胆小鬼,不值一提,王鼎,那瘸子根本都不要列入名单中去。如果单挑,自己与江省新那不要命的或许旗鼓相当,但让唐天霸去对付江省新却是绰绰有余,就是林国强去对付江省新那也是稳操胜券的。因此他阴阴地一笑,"怎么样?" 江省新没想到魏雄叫了这么多的帮手,如果是魏雄一个人,他还可跟他玩一把命,如今多了唐天霸、江道炎、林国强三个强手,自己这边只有自己尚可对付一把,现在简值是一比四,就是玩命也是玩自己的小命,单挑和群架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一时沉吟起来。 王鼎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今天是敷衍不过去了。于是微笑着对魏雄他们拱拱手,说:"魏同学,我是初来乍到,与各位认识都还不认识,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恨吧。再说,你那座位是杨老师让我去坐的,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让还给你,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打架吧。那多不好!" "死瘸子,怕了!哈哈哈!"魏雄狂妄地叫着,"如果怕了,你们就学乌龟一样从我们的裤裆底下钻过去,哈哈哈!"魏雄岔开腿,用中指朝下指了指。唐天霸、双妹一伙男男女女也跟着狂笑起来。 江省新一怒就要冲上去,王鼎一下用力拉着江省新,江省新感觉到王鼎抓住自己的力道很不一般,惊异地望了望一脸平静的王鼎,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罗鸿凯却吓得缩在江省新的背后,双腿都有点瑟瑟发抖。 王鼎又朝魏雄拱拱手,说:"魏同学,能不能借一步谈谈,如果谈得拢,我们就散了吧,如果谈不拢,我带头朝你的裤裆下钻,永远认你做大哥。怎样?" 魏雄白了白眼,哼了一声,朝唐天霸他们看了看,唐天霸呶呶嘴说:"看这死瘸子有什么话说,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翻了天!" 魏雄见唐天霸如此说,就对王鼎叫道:"好,看看你能玩什么把戏。一会儿你们都是我裤裆底下的乌龟王八蛋。哈哈哈" "好!那就借一步说话。"王鼎故意示着弱,故意让双腿残疾的痕迹显得更明显。朝祠堂背阴的地方慢慢走去。 魏雄大步地跟在后面,嚣张得不可一世。 来到背阴墙后,王鼎看后边的同学都看不到他们后,回过身对魏雄说:"魏同学,我看今天这事就算了,别为了我,伤了大家的和气,毕竟我们是同学啊!" "放屁!你算什么东西,死瘸子,你是天王老子,就凭你一句话,老子就......" "那你是不愿意好好谈了......?" "老子......" "好,那就到屋顶上去谈!"王鼎话没说完,就以魏雄感觉不到的速度伸手抓住了魏雄,在魏雄还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他那像小牛一样强壮的身子已经重重地摔倒在祠堂的屋顶上。 等他睁开眼时,王鼎却心平气和地坐在他旁边,笑着说:"这屋顶的风景还可以吧,在这里我们可能会谈得来,你说是吗?" 魏雄这时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大声了,"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魏雄低着头,不敢看王鼎。 "这边谈,还是下去谈?"王鼎仍然是微笑着问,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下,下,下去谈,谈吧。"魏雄这时已吓破胆了。 "好!"王鼎扬手了一下,就和魏雄一起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落到地面后,王鼎一改笑嘻嘻的面容,脸一寒,说:"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也不许你对外说出一字,否则,哼!" 魏雄抖着双腿,连说:"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那就好!我们出去吧!"王鼎又回复到一脸笑呵呵的样子,和魏雄一前一后地从背阴的墙后转到了刚才他们碰面的地方。王鼎自然仍是一脸笑容,一拐一拐地慢慢地和魏雄牵着手走,仿佛他和魏雄是老朋友似的。 回到江省新身边,江省新狐疑地问:"怎么了?" 王鼎笑笑道:"一点小误会,我和魏雄解开了,没事了,没事了。魏雄,你说是吗?我们回去了啊!" 江省新看魏雄那边,也不知魏雄怎么和唐天霸他们嘀咕的,他们那一伙人也是莫明其妙地走了。他诧异地看了看王鼎,说:"怎么回事嘛,王鼎,搞什么搞,到底是咋回事?" "误会一场,误会一场。"王鼎眨巴眨巴眼,拉着江省新和罗鸿凯的手说:"我跟魏雄说,一点点误会,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大家同学一场,多不容易啊。如果他那么在意他的破座位,我让回给他就是了。他见我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太小气了,所以就不计较了。好了,一场虚惊,要不,我们还真的不是他们一伙的对手,你看,我双腿残疾,罗鸿凯又没打过架,就你一人,就是哪吒附身也是打不过他们的,你说是吗?" 罗鸿凯忙插嘴说:"是啊是啊,这样最好。不然,我们就吃亏大了。现在没事啦,回去回去吧。"罗鸿凯还有点后怕。 江省新看看王鼎,又看看罗鸿凯,心里还是没有想明白,摇了摇头,还是没明白,脚下却跟着走出了祠堂的草地,往古村回去了。 古村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由十几个自然村组成。 江省新、王鼎、罗鸿凯三人同路,江省新是隔壁屋,最先到家,王鼎是寨下,居中,最后是罗鸿凯,他是下脚屋的。 三人约好,下午再一起去学校后,就分手各自回家。 王鼎到家后,外婆已煮好了稀饭。 外婆盛了一碗稀饭给王鼎,说:"饿了吧?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外婆还想着煮好粥就去学堂接你。会累吗?" 外婆看到王鼎一拐一拐的,走路好像很吃力,但看到外孙脸不红,走了那么远的路,额头上汗星子都不见一颗,关切之中带点诧异。 "不累,外婆!有同学帮呢。隔壁村的江省新,下脚屋的罗鸿凯都是我同学呢,在学校里他们很照顾我的。"王鼎高兴地对外婆说,丢下书包后,捧起外婆端给他的稀饭,喝了起来。 外婆边帮助收拾王鼎的书包,边问:"那就好,那就好。一定要跟同学搞好关系。课程都跟得上吗?" "放心,外婆,跟得上,不会难的。哦,外婆,书本钱是学弟公公付的,杨老师叫我跟你说一声。"王鼎答道。 "好的,等队里年终分红时有钱了,我会去还给他的。对了。等你下午放完学,我还要带你去见见你外公,小外婆,舅舅们,还有常公公、颜公公。另外,你寻回来了,也要写封信告诉你爸爸、妈妈。"外婆说着,眼圈有点红红的。 "嗯,好的。"王鼎喝完稀饭,放下碗筷。 下午是罗鸿凯来约王鼎,然后两人又到隔壁屋约了江省新一起去学校。学校下午也没什么正课,一下午无事,又很早三人相伴着回到家。 江省新和罗鸿凯还要去拔兔草。 王鼎没事,直接回外婆家。 外婆从地里回来后,就带着王鼎去外公家。 外公和外婆是四十年代分居的。那时外婆只生了王鼎母亲一人,之后就一直没有生育。 乡下人还是按着老规矩,没有男丁续香火怎行,因而外公又娶了一房小的,便是现在的小外婆。小外婆很会生,一生就七八个,给王鼎生了四个舅舅,三个姨姨。不过外公养不起,将三舅、四舅和前面两个姨姨送了人,留在家里的是大舅、二舅和小姨。 到外公家时,小外婆和两个舅舅与小姨都不在家,只有外公一人在家,在砍着猪菜。 看到外婆和王鼎过来,拿着砍猪菜的刀站起来,对外婆说:"这就是寻回来的外孙子,鼎鼎吗?"说完丢下砍猪菜的刀,走上前来,搂了搂王鼎。 外婆将王鼎的遭遇简略地给外公说了说,外公说:"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孙子喂,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外公又问了问王鼎读书的情况,看王鼎一脸聪慧的样子,很是欣慰,突然像想起什么,跑进房间里去,一会提着个小木箱出来,说:"这里有我收藏着的几本书,还有一些是我早先收藏的与朋友的一些书信,也许将来我的外孙会有用得着的。现在你带回去,藏好,不要给别人知道了。"后面的话是对外婆说的。 外婆说:"好,呆会他舅舅和姨姨回来时给说一声,今天鼎鼎过来认了门。"说完,提着箱子,牵着王鼎走了。 回到家后,又到上厅去见了常公公, 常公公叫常德阳,是与外公同辈的远房堂兄,因此王鼎应叫他做公公的。 古村就数常公公最有文化的。村里但凡有个红事白事,一应文字笔墨都是常公公去做的。远方有个亲戚的写个信,寄个包裹什么的,也是托他用笔的。生产队里记个工分那也只有他了。因此外婆带王鼎去拜见常公公,除了拉拉家常,最重要的是想叫常公公给王鼎的父母写封信,告知王鼎的事。因为习惯的原因,外婆把王鼎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根本也没想到王鼎也是个有文化的人,写封信还要劳架常公公。 常公公很热情地接待了这祖孙俩。 对外婆所托之事更是当场动了笔,写了一封长信交给外婆,外婆很感激,说是明天到镇里把信寄了。在常公公那里坐了会儿,常公公也对这个堂兄的外孙十分看好,虽然腿有残疾,但语言、情态却显出一种非常的情状,免不了勉励一番,唏嘘不已。 从常公公家出来,外婆看天色还早,就说还要带王鼎到颜公公家去。 所谓颜公公他并不姓颜,他姓江,叫江道颜,是隔壁屋的,和江省新一个自然村。所谓公公,也不是说他有多老,而是比王鼎辈份高了两倍而已。其实他只有三十来岁,只是他这时是古村的民兵小分队长,手里有权。大队的返销粮审批权在他手里,外婆现在多了个王鼎,吃饭多了一口,粮食可是个大问题。 到了颜公公家,外婆说明来意,并把王鼎的情况一说,颜公公沉吟了一刻,撕了一个烟壳纸,在上面画了几笔,交给外婆,说是先批三十斤谷子,先吃着吧,不够到时再讲。 外婆拿了纸条,千恩万谢地告辞了颜公公,拉着王鼎回到了老厝。 在路上,王鼎说:"外婆,以后写信什么的,可以叫我写。" 外婆先是一愣,后一拍大腿,"哦!我怎么把我孙子忘记了?"说完"哈哈"大笑,"我孙子也是有文化的人啊!" 回到老厝,刷锅、放水、煮饭、吃过晚饭天就黑了。 邻居们都在天井里坐着散热,几个与王鼎一样在学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与王鼎凑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胖天。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着了理想。 他们问王鼎长大后想做什么?王鼎想到了班上的双妹那神气的样子,不就是一个解放军军官的女儿吗?那么神气!于是他对小朋友们说:"长大我要去考军官学校。当个军官。" 比较大的一个小孩说:"好耶好耶。我也要。不过,你想当解放军,你的脚,可以吗?" 王鼎脸神有点暗淡下来,不过又想了想说:"我成绩好,先考上再说,当不成解放军,我可以当其他的官啊。" 那些孩子们想想也是,于是也纷纷说"我也要,我也要当。" "是的,我们一起当,但现在要好好学习,将来才有机会出息。"王鼎握紧拳头说。
※※※※※※ 诗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