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着背包走出长途客运站,天色已然暗了。街道两旁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拉出两条富有节奏感的光带,延伸向路的那端。骑车回家的人流浩浩荡荡,一辆衔着一辆的汽车响着不耐烦的喇叭,蜗牛一样缓缓爬行。路边花坛里,盛开的月季兴致满怀地绽开层叠的花瓣,可行色匆匆的人们没有谁把目光投向它们。 整个白天我几乎都在和人说话,这些陌生人里不知道哪一位会给我送来钞票。我将背包里厚厚的产品资料展开在他们面前,口若悬河地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当然,美好的前提是他们购买我的产品。说到这里你一定明白我是做什么的了,没错,我是一名推销员。我的工作就是推开一扇又一扇的玻璃门,向那些坐在办公桌后的经理老总们销售我的产品。可令我沮丧的是,费了一天的口舌,没有一个人明确表示要购买。他们商量好了似的皱起眉毛摇着头说,这东西能好卖吗?能挣钱吗?不要不要! 我就是在碌碌无为的郁闷中走出长途汽车站的,我很累,双腿灌满了铅般沉重,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把脚从泥泞中拔出来。我咬牙切齿地瞪着路中央那些豪华的轿车,恨不得把车里的家伙拽出来,然后我坐进去。一个并行的年轻女孩看了我一眼,慌乱地躲出两米,她也许把我当成了一个歹徒,随时会掏出匕首大喝一声"拿钱来"。就在我考虑是不是要满足她的心理期待时,一个闪着五彩灯光的店招牌吸引住了我。那是一家不大的咖啡屋,里面有着热腾腾的饮料和舒适的座椅,我想我真的要休息一下了。 咖啡屋里空落落的,只有有一对情侣躲在昏暗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可口的咖啡让我的心情好了许多,身体的各个部件像上了机油,灵活地运行起来。我让目光在这间不大的咖啡屋里来回游荡。那一对情侣的身体贴在一起,两颗脑袋交错着似乎在接吻,他们也许把屁股下的长椅当成床了,随时准备宽衣解带。 守在吧台后的服务小姐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眼睛直直的望向门外,口中跟着轻柔的旋律哼着什么。我听不出那是一曲什么音乐,有点藏乐的味道,诡异而遥远。那对情侣拥着站起身来,嬉笑着走向门外。正在我猜想他们是去酒店开房间,还是恋恋不舍的回各自家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我大学时的同学老茂打来的,这个家伙身高近一米九,身体健硕,在一家保健品公司任营销经理。他的最大爱好就是站在路边,看过来过往的年轻女孩。碰到漂亮的,他会咂着嘴,跟在她们的后面走上几条街。他在电话里邀请我参加由他策划的同学聚会。费用你就甭考虑了,一切由我来解决。他豪气万丈的说,随后又神秘兮兮的强调,当年的校花也会赶来,她还没有结婚呦。 我对那位漂亮的校花结不结婚不感兴趣,他的话让我想起另一位女孩。她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名字叫于梅,熟悉的朋友都亲昵地叫她梅子。 2。 在我大学校园的三年时光里,心里有两个自认宏大的规划或者说是梦想一直没能实现。自我跨进那所百年院校一个月后,我每时每刻都在设法逃出它的大门。枯燥的学业让我不堪重负,而校园沉闷的气氛也使我整日昏昏欲睡。当同学们在课堂上聆听教导的时候,我把自己关在杂乱的宿舍里,从一本本有关创业的书中寻找激情和安慰。我相信书中那些创业者从身无分文白手起家,到成为身价亿万的富豪的传奇故事,也在不远处等待着我。我只要一个鱼跃跳进社会的海洋,就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金库暗门。如果不是第二个梦想随后来到我的脑袋里,我早已在父母无奈的眼神里辍学回家了。 你一定猜到了我的第二个梦想与梅子有关,是的。三年里,我每天都在试图接近梅子,我向往有朝一日把她娇柔的身体揽入怀中,最终躺进婚姻的大床。可事实是,三年里我连梅子的手都没能碰一下,这一残酷的现实源于她身旁总是跟随着一个高大的护花使者。他叫梁升,父母都在市内的重要部门任高干,他家里的每件电器都价值不菲,抵得上我可怜的老爸老妈一年的收入。他身上的衣物汇集了全球的名牌,走在校内的林荫路上,便会引来众多羡慕的目光。梁升和梅子是我们学校公认的金童玉女,他们仿佛电视里的情侣一般同出同进,形影不离,其亲密无间的情景让我热血沸腾、自惭形秽。 在苦涩狂乱的单恋情绪里,我唯一盼望的只是每天可以看见梅子。我开始热切的去上所有的课程,总是提前进入空空的教室。我积极的态度让大茂刮目相看,他曾经长时间的审视我的脸,那样子好像我刚从火星回来。不久他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我的目光并不在黑板上停留,而是保持着40度的角度,凝视左前方。梅子坐在那个位置上。我对她右侧的脸颊就如自己的手掌一样熟悉。她脸部的线条细腻柔和,小巧的鼻梁润玉般光洁,双唇微微张开,更多的是轻轻闭着。在讲师说到会心之处时,她的唇角就会向上弯起,呈露出好看的弧线。她唇角的上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痔,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主人的可爱。一年四季,梅子总是留着及肩的长发,长发从头顶倾泻下来,尾梢调皮地翘起。到了炎热的夏天,她便把头发盘起来,垂下一条马尾的辫子,当她左右转头的时候,马尾辩就欢快地跳动。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我在梦中贴近这半边脸颊,我甚至感觉到了肌肤的温热和滑腻。而那左边的脸颊,却如雾中的花朵般忽远忽近。 大三学期的下半年,我耗用了四个晚上的睡眠,写成一首爱火燃烧的情诗。我把它放进了梅子的书桌里。我亲眼看见梅子把那首诗从书桌里拿出来,低头读着。那一刻我的心砰砰乱跳,我怀疑它是否要跳离我的胸腔,躁动着远去。可一切似乎与先前并无两样,梅子在读完诗之后,只是似有意似无意的往我这个方向扫了一眼。那时大茂还没有长到近一米九的个子,他坐在离我不远的座位上,对我的秘密一目了然。你想追求那个古典美人?别做梦了。下课后,他从后面追上我说,随后又用他粗大的手指指了指天,指了指地。他那略带嘲讽的表情,让我心里升起掐死他的冲动,可我无法否认他说的事实。我与梅子的确在两个世界,我只能遥望她的生活,却无法进入,就如我无法进入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剧情中。 由于苦苦单恋梅子,我大学三年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当大茂挎着漂亮的女友进出校门的时候,我只能躲在死寂的图书馆里啃那些砖头厚的世界名著。然而令我意外的是,梅子来到了我的身旁。那是在毕业的前夕,校园里充斥着伤感的燥乱的离别之情。同屋的舍友都去校外的饭店醉酒去了,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收拾东西,梅子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宿舍门口。她穿着一条赭红色的长裙,脸色红润潮湿,像是刚刚喝过酒。她在门框上靠了一会儿,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不知道她迷离的眼神里,浮动着什么。然后她走过来,走近我,我被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包围。她从小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放在到我的手上。随后笑了笑,皱皱鼻子。还没等我说话,她转过身,胡乱的摆摆手,走出了门口。 那是一张她与另一个女孩的合影,背景是校园里的一颗有着百年历史的榕树。她们手牵着手,咧嘴笑着,好像刚刚当了新娘子。榕树开出的粉红色花朵也在她们头上笑着。我注意到梅子的一只手伸在那个女孩的头上,两根手指分开,做出胜利的姿态。我不明白梅子三年里一直对我冷冰冰的,为何在各奔东西的前夕,送我一张这样的照片。我翻过照片,发现她抄录于上的一句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是那首著名情诗的一句:东风无力百花残。她把"花"字写的很大,末笔的一甩几乎到了照片之外。她在对我暗示着什么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撞进社会的破门若许年后,每天为了生计忙碌奔走,当初的那份激情早已平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如城市里的那些河流,说不上哪天就干涸了。身上裂出一道道扭曲的伤口,死在诺大的尘世里。每一个夜晚,只有在回想起校园里的那份情感时,我的心里才会有水一样的东西流出来,它清澈地流淌着,流向梦里。 明天的聚会会不会见到梅子?一想到这种可能,我的心一下蓬勃青翠起来,就像回到了毕业前的那个晚上。 3。 窗外的夜深了,母亲一定做好了热腾腾的晚饭,边看电视边等我回家。我付了咖啡钱,服务小姐很职业地送出来,说欢迎下次再来。我向她晃手,你就盼着我心情不好吧,我心情不好了,就来你这里喝咖啡。说完,我推开玻璃门来到街道上。 街上的行人稀少,深秋的晚风翻卷着落叶,从脚边滚过。远处电信大楼楼顶上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淡淡的月牙仿若一条缝隙,不仔细看,几乎发觉不了它的存在。 一个身穿睡衣的女孩,从我身边悄无声息地擦身而过。 世界真是越来越奇怪,深秋,晚上,这个女孩就这么穿着睡衣脚趿拖鞋地从大街上游荡,像走在自家的卧室里,难道不怕遇到色狼或劫匪吗?。我望着她的背影,她披散着的长发吸引了我的目光,她的长发与梅子的一样乌黑,发梢调皮地翘起。她的身高也和梅子差不多,只是身材比梅子瘦弱。她真的过于瘦弱了,瘦弱的像影子般飘忽。 我加快脚步,我想看看她的脸。当我越过她的肩膀,看清她的容貌时,不禁惊呼起来: 梅子,真的是你? 梅子停下脚步,目光缓缓地转向我。她的面色怎么如此苍白,她的目光怎么如此无助?她的心仿佛遗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我拉住她的手,她双手的冰凉吓了我一跳: 梅子,你怎么穿这么少在街上逛,你要去哪里? 她一语不发,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我的脸上。许久,才幽幽的张口道: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一直盯着我看的石头。 是啊,我是石头。 她还记得我的绰号,这让我的心开了花似的快乐。我脱下夹克衫披在她的肩头。梅子,你得暖和暖和,要不你会冻病的。说着,我拉着她的手回到咖啡屋里。服务小姐见我回来,微微有些惊讶,说,这么快心情就不好了?恰恰相反,我说,我现在的心情好极了。 来两杯咖啡,我对服务小姐说。 两杯? 两杯! 她没再说什么,扭身走回了吧台里。 当服务小姐端出两杯咖啡来的时候,我的心依然无法平静。梅子,真的是梅子吗?我恋着的梅子,我梦中的梅子,她就静静地坐在我面前吗?我暗自用手掐着大腿的肌肉,真实的疼痛感传过全身。这是多么美好的疼痛感啊。只是,才两年不见,我的梅子怎会变得如此嬴弱? 梅子似乎渴坏了,大口大口地喝着咖啡。好香,她说,好长时间没喝到这么香的咖啡了。 你和梁升还好吧?我犹豫了一下,问出了这个问题,我太想知道她毕业后的生活了,这两来年怎么过来的。 没想到我的问话会引出她的哭声,她推开杯子,把脸伏在双手里,嘤嘤地哭起来: 别提他,我不要提他。 我慌乱地摸出纸巾给她。我不敢再提梁升这个名字,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伤心事不堪回首。我呆呆地看着伤心的梅子,我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好久,她才停止了哭泣,哽咽着拭干脸上的泪珠。我知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她说,我知道你对我好。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急切地问,你还要我吗?肯要我吗? 她的问话来得过于突然,我像被雷击中了愣在那里,瞪着眼,说不出话。 她失望的缩回手。你也不肯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她幽幽地说,泪又从眼角流淌下来。 我当然要,当然要你,我抓住她缩回去的手说,不管你是结婚了,还是没结,不管你是老了,还是年轻,我都要你,只要你。我不要你,要谁呢?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让她明白我多年来的相思之苦。 听了我的话,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 真的吗? 当然真的,梅子。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要再去想,都当它没发生过。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柔声地说,我这就带你回家,你要好好地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上一觉,好好地健康起来。 家?梅子的脸上现出陶醉的神情,她顺从地站起来,小鸟依人般偎进我的怀里,痴痴地说,家是多么的温暖呀。 她娇柔的身子真实地贴在我的怀里,发丝痒痒地拂过我的脸,发间的清香一阵阵地钻进我的鼻孔。突然降临的幸福击中了我,我的心涨满着,我感觉自己像个诺大的气球随时会轻飘飘地飞上屋顶。 先生,您还没付钱呢。服务小姐从身后叫住了我。 哦,是的。我真是被快乐冲晕了头,钱都忘了给: 梅子,你坐一会儿,我去付钱。 在付钱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麻烦,我只剩下一张百元的大票了,而服务小姐的零钱并不多。她在抽屉里翻来复去的找着,怎么也凑不齐找我的零钱。我一边等服务员找钱,一边回头看坐在那里的梅子,我觉得离开她一会儿都是一种折磨。梅子在我的目光里略带羞涩的微笑着,她肩头披着我的蓝灰色夹克衫,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睛温柔地望着我,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在等回家的丈夫。 好了,别找了。我对服务小姐说,我还会再来的,下次再说。 我接过那些零钱放进包里,回身走向梅子。我们要一秒不耽误地回到温暖的家里,我要给梅子做上一桌好吃的,让她好好的睡上一觉。我兴冲冲地走向她,可我愣住了。 梅子不见了。 那把椅子没有表情的空着。桌上的两杯喝残的咖啡没有表情的立着。没有梅子。 她在门外等我? 我推开咖啡屋的门,街道两边空无一人,一辆卡车打着大灯轰隆隆地驶过。 找不到梅子的身影。 她会去哪里?为什么不等我? 我返回咖啡屋,服务小姐十分惊讶我的第三次归来,她迟疑地问: 先生,您还需要什么? 你看见她去哪了吗?我问。 我没想到她会反问我: 她?哪个她? 就是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女孩,我的爱人。 服务小姐刚刚露出笑容的脸上堆起了一层狐疑,她说:先生,一直是你自己坐在那里,我没见什么女孩子呀? 她的回答令我怒不可遏,我提高了嗓音说,我和她聊了半天,这么一个大活人你都看不见?服务小姐瞪着圆眼睛说,没有,我真的没见到有哪个女孩进来,只有先生你在那里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在背什么台词呢。怎么可能!我气得把吧台拍得"啪啪"响,说,这么大的活人你怎么会看不见,你眼瞎啦?服务小姐的脸上呈现出委屈的表情: 先生,可是我真的没看见呀。 去你妈的没看见!我一脚蹬翻了旁边的椅子,被我蹬倒的椅子愤怒地撞向另一把椅子,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那响声似乎也在重复着我的怒骂,去你妈的去你妈的去你妈的! 我在这一连串的骂声中撞出店门,店门外依然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梅子--,我大声的喊着,可我只听见风卷来的回声。 梅子--,你到底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梅子--,你为什么又抛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4。 第二天的傍晚,我从长途客运站出来,乘出租车赶往同学聚会的酒店。我期待在那里可以再次见到梅子。当我赶到酒店,聚餐已经结束了,昔日的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围在几张圆桌旁,大声的谈天说地。有几位明显喝多了,将桌上的杯子瓶子撞得乱响。许多人站起来和我打招呼,男的,女的。但我找不到梅子的身影。这时,一声怪叫从天而降,大茂从那位漂亮的校花身边站起来,卷着一阵酒气冲到我的面前。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说: 石头啊石头,好久不见啊好久不见。 他的样子似乎想把我全身的骨架摇散,我从他的手掌下逃脱出来,问,你有于梅的消息吗?我想我只要从他口中得到梅子的一个电话号码、一个住址甚或一个QQ号,我就可以找到梅子,重新走进她的生活。听了我的话,大茂的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他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今天这么高兴的场合,你就别提于梅的名字了。 为什么?我问。大茂的话让我的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我感觉一个残酷的阴影正向头顶笼罩而来。 你不知道吗?大茂黯然地说。于梅一星期前就死了,自杀。 我一下坠入了万丈深渊,我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毫毛孔都被冰冷的河水浸透。大茂告诉我,梅子毕业后就与梁升结婚了,同学们都羡慕这一对金童玉女的感情有了一个完满的归宿。可不知为什么,一周前的一个晚上,梅子吞服了整整一大瓶安眠药,送到医院已经没救了。 大茂同情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对于梅很痴情,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点。他停了停,见我不说话,叹了一口气,拍怕我的胳膊,重又返回到那位校花身旁。一会儿,他又折回来,说,听说于梅的母亲认定是梁升一家逼死了女儿,始终不在医院的死亡书上签字。于梅的尸体还停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你可以过去见一见她的遗容。随后他告诉了我那座医院的名字。 我不知道是怎样赶到那家医院的,车窗外的街道和人群无声地向后倒退。我难以相信昨晚的一切只是幻觉,我爱着的梅子怎么可能已经死去?我的手上还留有她的发香,我的胸前还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她说好了同我一起回家,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梦幻? 医院的太平间在阴湿的地下室里,一个工人拉着空空的推尸车走出来,不安的看着我的脸色,说,小伙子,你没事儿吧?我告诉他,我只是心里难受。你知道里面有个叫于梅的吗?我问。于梅?他想了想,是那个年轻的姑娘吧?我点点头。他告诉我,梅子的尸体停在17号床上。那个女孩子真是可怜,他又说。这么小的年纪就去了,花朵一样的年龄呀!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任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一只手捂住胸口,一步一步地走进太平间的深处。在脚步声空荡的回音里,我看到梅子静静地躺在17号停尸床上。她美丽的容颜栩栩如生,她眉宇间的孤寂一如昨夜。我看见我亲手披在梅子肩头的那件蓝灰色夹克,依然严实地覆盖在她娇弱的身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