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以来，我一直考虑改变我所承受的教育曾经带给我的伤害，以图使此伤害降低到最低程度而施之于学生身上。但是，我毕竟只是一个人，一个身体虚弱，曾经在化工厂一线工作过八年，对我的身心造成极大伤害而无法痊愈的个人，一个精力经常不济，遇事即烦心的个人。我对于形式主义之深恶痛绝，已经屡屡有言，这些目前无法改变，因此暂且不说。我要说的，是对于知识的恐慌。

    作为教师，一个好老师经常被理解为学问高深、知识渊博等层面的东西，当然，还有体护、教养学生之类的大命题。古代，学富五车是很令人羡慕的，读书多似乎就是一个好老师的相当重要的方面。对此，我不敢苟同。我对那些引经据典炫耀知识渊博的人，从心底里有一种鄙视的感觉。何况，我还是记性非常之不好的。记住的东西，很快就忘记了。对此，我常常感到自豪，只有如此，我的心灵和精神才能摆脱一切负担和束缚，自由翱翔于想要自由翱翔的天空。学问或知识，若非为了性情之提升，若非为了人之理想、精神之进益，则一切终究是外在于我的事物。很多学生也迷惑于老师的知识渊博，而企羡有加，但我知道，那是不足为凭的，不足为学的。

    思想之所以之成为思想，精神之所以之成为精神，不在别的，不在形而上学的思辨，不在抽象的枯燥的演绎的精密的逻辑，完全不在。思想之所以之成为思想，精神之所以之成为精神，不在别的，只在此思想与精神之发挥于实践，实现于作为。舍此者，皆是无用，皆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叶之花。由此之故，古往今来之所谓思想精神者，往往大体似之，而无根本之进益，完全缘此也。人之一生，惟有思而作，作而思，如是而已，并无其他，并无舍此而外而上之伟大的生活。可惜的是，当今社会人之异化日见其烈，人舍弃内在而追求外在之虚浮，完全丧失了我性之真实，此绝可悲者也。若室者，其锁钥之工欲极于天下，而一旦忘其钥匙之所在或失之而丧其柄，则人反受其累其害，毫无减少于其工而欲极于天下者，呜乎此诚莫大之悲哀也。知识者，若是而已耳。

    制度和形式使我们不能轻松地越过知识，而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系于知识的，往往是你的生存的根本所在。我们需要的，更是一种素质或能力。我不大读书已经近十年，其何以故？无好书也。当今垃圾科研成果横行之年代，欲可读者轻易而见，那直是梦想。在信息爆炸的时代背景下，我彻底丧失了掌握知识的欲望，掌握知识越多，我越不能掌握自己。登高望远，其远无边，犹然如是也。我不读书，却绝不缺乏能力。面对同样的材料，我有足够的信心处理它们并有一种独特的角度。只是，我现在基本上已经丧失了处理这些垃圾材料的耐心。

    知识只是人类向前发展的基础，而真正前进的，不是别的，只是我们生命本身而已。为此之故，我对知识充满恐慌之情，无端而洋溢。

                   2010、1、6作于固原之晚生王静安一百年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