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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人物]78 盐 枭 (下)
玉花欲避己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瞥了一眼金白先生笑道："先生，取笑了，奴家玉花是先生女弟子九小姐的娘。" 其实，玉花心中早已赞了一声："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先生！" "哦！原来是五太太，失敬失敬！" "九小姐还望先生栽培，玉花我另有厚报！" "九小姐才智过人，真乃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呵呵！" "先生又取笑了，奴家去古刹大觉寺进香了。先生请留步。先生留步！" "五太太不单貌美如仙，还好结善缘，令小生可敬可佩也！送五太太一程，呵呵！" 玉花碍着礼节，拒绝了金白暧昧的好心，主仆二人施施然出了月洞门。 金白目送玉花和桃红直至看不见。这才觉得尿涨急了，赶紧去上茅房。
汊涧镇因靠扬州，文风亦颇盛，居然每逢十五镇上的塾师、士绅、秀才醵金为文酒之会，相与尖叉斗韵，刻烛成诗以为乐。酒阑余兴，拈两字，分咏一联；或公拟数字，嵌入两句，统云"诗钟"； 或同题燃香限时，当场共同互选，评出甲乙，最多数当选为本次魁首。间或还去请扬州冶春后社名家来评定汊涧的魁首与新秀，一时传为韵事。 这天九月十五，金白吩咐大学长代行先生职，上午听学弟背书，下午一起写仿，粉牌金白昨天就写好了。文酒之会的地方就在"大觉寺"大雄宝殿东花园的"松风阁"。是日，人到齐后，拈得"醉吟"二唱。金白略一沉吟便诵道："侠醉酒方知道浅；僧吟诗已悟禅深。" 七阳韵七绝一首，金白他又第一个交了功课，一手行书兼具硬朗、豪雄之气。落笔峻健而又结体庄和，行墨干涩变化有致，书法格外显得阳刚峻健。诗云: 平生秉性狷兼狂，老死书田命亦荒。形醉钝腔悲艳骨，神驰断剑起乌江。 大觉寺东花园的"松风阁"內人人争相传诵，传诵声、笑语声飞出了窗外。此时窗外，玉花游东花园正听到阁内人声喧嚷，便伫足观看，她一眼就看到了风流倜傥的先生金白，如玉树临风，旁人似众星捧月般围着他，他亦含笑颔首。五姨太玉花也看呆了，年轻风流倜傥的金白先生己印在了青春美艳的玉花心上。 金白正与众人微笑寒喧，也看到了窗外的玉花，四目相对，顾盼生情。金白忙告辞众人道："小生暂行告退片刻，东家来了，我去去就来。"众人亦向外张望，其中一人拈须赞道："都说孔二太爷家五姨太肌肤如玉，貌美如花，果然名不虚传也！" 金白出门，忙急叉三步上施礼道："小生今日诗社小聚，何劳太太累步探望？" "油嘴滑舌，哪有个先生的样？我是来进香的。"玉花说着就转身走了，把个金白晾在了身后，大出情场老手金白之所料，十分尬尴。玉花走了三步，心中不忍，回头看到他尬尴的窘态，不禁宛尔一笑。金白如得大赦，忙又急叉三步上笑道："方才说笑的，太太别望心里去，呵呵！" "我也是为你好，那么多双眼晴看着我们呢，不方便。睌上回家再说吧，咯咯......就此别过！" "承蒙太太您垂怜，金白我三生有幸也！一定等您！" 诗社酒散后，金白特意去澡堂子泡了一把澡，兴冲冲赶回孔府。 今睌对金白来说特别难捱，等待的时光流得非常慢，仿佛静止了。原来金白独自住的家塾二进西厢房小天井北有一小角门通三进大院，逐日平常这门里面总是栓着，从未有人开过。今夜有人开了，开门的就是玉花。 过去人睡觉睡得早，一般戌时初就睡熄灯就寝。金白看书好不容易捱到一更天，心上有事书哪看得进。一更天刚过一会，听得"咯吱"一声响，一小角门內闪去了丰腴可人的玉花。月洞门边的菊花开得正盛，假山旁的晚金桂幽香阵阵，沁人心脾。端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金白忙迎出去小声笑道："玉花妹子，小生有礼了！" "小点声！进去再说。" 金白只道玉花白日里羞羞答答，谁知此刻竟这般火热！两人各腾出一只手互搂着，一只手各玩那物件，一时玉花"哼哼"呻吟了起来，原来金白魔鬼一般的手叫她如何忍得？玉花遂笑道："我俩且上床去，慢慢尽兴如何？" 金白亦微笑颔首，将玉花抱起来向床前挪步。到了床前，他俩飞快地褪了身上衣物，皆拱入帐内，玉花瞅见金白那阳物甚是魁伟，早已心动，用手又去摸了摸，滚烫！含羞细声道："到底青春年少，实是可爱。今生原想不会再见得了，谁知遇上你这冤家，亦不枉活人一世了。咯咯！" ...... 腊梅的幽香似乎在昭示人们要过大年了。腊月中旬一天，燦菁在樊汊街中段泰界的赌场推牌九。牌九起源于中国，民间流传很广，又称骨牌。牌九每副为32张，用象牙、骨头、乌木或竹子制成，每张。呈长方体，比麻将牌大一些，正面分别刻着以不同方式排列的由2到12的点子。打麻将多是社会地位相近的才来，推牌九则不论。谁都可以来。这天燦菁手气太差，一个时辰不到输掉了三十多两银子，脸都气白了。回家没法向父母交待，过年再即，年怎么过？愈想愈郁闷。 南头关口的徽商丁源三十出头，字正清。与燦菁仅在茶馆吃早茶时有拱手点头之交，丁源知燦菁他是重义气之人，时运不济罢了。丁源亦是仗义的人，在江湖上行走不仗义绝对难混，即便讨得一二回巧，也不会长久。丁源寓居樊汊有年，据说生意做得不小，只是在樊汊养尊处优，并没有一间半间的店门面。他邻里和睦，红白喜丧一概贺礼，比一般的人情丰厚得多。樊汊书法造诣颇深的蒋杰("文革"后才去世)幼时就常去丁府玩，大院內假山石、花鸟虫鱼、四时果品无一不奇。丁源非常喜欢伢子，蒋杰每次去吃了不算还滿载而归。不是麻糕、麻饼、交切糖、大蜜枣、核桃，就是桃子、李子、杏子、香瓜等。 丁源带着管家也进赌场看看，他有的是银子。正在郁闷的燦菁，连丁源与他点头拱手致意也未搭理。丁源忙走近朗声道："文珺兄，何事烦心啊？" "哦！正清兄，燦菁失礼了！没得什系事，呵呵！" "是今天手气差？输了多少？" 燦菁见丁源他并非寒喧，关切之殷让燦菁无法避而不谈，遂回道："三十两。" "区区三十两让我兄弟如此不快。" 丁源转身对管家说 ："先拿四十两送给文珺兄。" "正清兄，无功不受禄。" "年关在即，文珺兄，你先拿上回家，梁园虽好啊......" "吾诺(现误传为: 嗯啦)！正清兄，真乃时雨宋公明哥哥也！日后定当厚报！" 转眼间就过年了，过年舞龙灯等杂耍、唱戏为当时樊汊绅商界的"出官"（相当于总代表）主事，"出官"即相当于民国后的商会会长。(刘瑶甫在清末就做过"出官"，民国后也当过商会会长，抗战后病故于兴化) 舞龙是脚班上的活，全是壮汉，一色的短打衣衫，布祙草鞋。一阵锣鼓先开场，"二龙戏珠"，双龙翻飞，口不离珠，珠快龙快，珠慢龙慢，似乎总赶不上那斗大的珠子。龙队直奔板桥塘口，"双龙戏水"从岸上下水圈门大码头，临水，龙头三吻水面，突然，一个龙回头，如出海的蛟龙腾空而起，涌上街来。 跑马灯则是剃头、做浑堂的班子。 打莲湘。 送麒麟 踩高跷。 荡湖船，歪子精逗老渔翁。 "呀！小牌子到了！快！快！" 铁匠店、嫁妆店是"小牌子"的班子。小牌子的曲牌有60余首，起源于道教音乐，是细乐。且在行进中演奏，演奏者皆一身青布的长衫、爪皮帽，帽边上插一枝红绒花，十分抢眼。笙箫管笛、胡琴琵琶等皆成双捉对，演奏者的姿势也是左右相称。如琵琶皆左手抱右手弹，而在小牌子队中，必有右手抱左手弹的姿势。连斜披红缎绶带也是相对称的。演奏者个个相貌出众、气度潇洒，不是熟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所从事的行业。大姑娘小媳妇是比较喜欢听小牌子的，更喜欢看小牌子演奏的人。 正月初，孔二太爷突然死了，才五十二岁。说是喝酒喝死的，人们背后议论:玉花脱不了干系。议论归议论，谁没事去找事。玉花与金白的事，桃红就撞破过，当然桃红是不敢吐露半个字的。玉花与大太太又十分投缘，处得如亲姐妹。金白被请来协助三少爷为孔二太爷治丧，丧事办完，金白也没有再回家，离正月半也没几天了。过了正月半，孩子们又开学了。 大太太名义上主內，她实好静喜佛。一切俗事都让五姨太玉花处理，玉花如鱼得水，把孔府内管理得井井有条。她也夜夜有金白相伴，简直神仙一般的生活。好景不长，三月初，玉花发现自己怀上了金白的孩子。她差点晕倒，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玉花告诉了金白，金白心中一惊，仍镇静地笑道："玉花，你可要这孩子？" 玉花脱口道："我们身上的肉，怎能不要？" "好！那我俩一起到扬州！我有一拜把子弟兄在徐老虎那里，去投徐老虎，不信我不如人！" "老九怎么办？唉！" "老九是孔府小姐，还有族长公亲呢，他们不会把她怎么样！况且我们得法也可以接她走，只要她愿意！" "也只好如此，娘对不住你了，乖乖！" 又经过个把月的谋划，玉花已弄到了三仟两银票，与她平时积余的合起来有伍千余两之数。金玉手饰細软还不算。 1899年后，徐老虎的名声遍及长江中下游各地，无一口岸没有他运销的私盐，无一口岸不是他的洪帮势力。其运河南北，长江上下打着"春宝堂"旗号的私盐船多达八百艘。 徐老虎出身寒门，深知闾阎疾苦，居然倡议:所贩私盐，每船抽两包或四包，储为赈济之资。冬至之时，施舍衣粥；遇水灾旱荒，则散米粮面饼。一个大盐枭也有怜贫恤苦的侧隐之心，十分难得。因此，前来投奔徐宝山的人很多，其党徒达数万之众。 金白化大价钱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玉花直奔扬州。他单独赁房居住，金屋藏娇，免得美妾徒惹祸端。水浒中如果没有林娘子去庙里进香，就不会遇上花花太岁高衙内，就不会有林冲被逼上梁山。金白的拜把子弟兄将金白荐给徐老虎，徐见金白谈吐不凡，又中过秀才，金白居然被徐老虎奉为西宾，从此，徐老虎的书信、告示皆出之金白之手。 "戊戌变法"失败后，徐老虎对光绪帝及诸君子深表同情，他竟以大元帅的名义，四下张贴告示，鼓动百姓"剪除奸党，以救朕躬"。 清廷深为惊恐，加以招抚，徐宝山遂降。 汤殿三《国朝遗事纪闻》中记载:"徐众至数万，日蠢蠢有欲动意，江督刘坤一忧之。"缙绅陈重庆"因密陈招抚计，忠诚善之。" 张謇亦害怕徐宝山起兵东南，直接威胁张的利益，便在《为招抚徐宝山致刘督部函》中说:"抚徐之说，荷赐进行，内患苟弭，可专意外应矣。此辈如乱柴，徐则约柴之绳也。"......若予编伍，响额宜檄统将发原额，令徐自给......专令镇缉沿江诸匪。" 刘坤一遂决意招抚，"时徐党有金素之者，往来冠盖间，为巨绅卞氏客，得识陈 (重庆)，陈授意金，令说徐，徐听命，陈遂挟徐与之省，而先谒忠诚，约三事：一、赦罪，二、赏宫，三、收其徒使效用。忠诚如约而见之，则大奖勉，为易今名，荐今职，并部其众为一军，即今淮之新胜营。" 1911年"辛亥革命"风起云涌，革命党人李竟成等欲光复镇江。李竟成他通过亲戚王子南会晤了镇江有志革命的社会名流，先后与承志学堂校长曹秉仁，大纶丝厂袁耀楣、袁佐良，警察分队驻在所所长张立瀛，镇江商团正副团长刘润泉、魏小圃，社会人士任小渔、张佩芝等人恳谈，取得了共识。嗣后，李又通过他们与镇江议事会议长杨振声、董事会总董事吴泽民、镇江商会总理于立三取得联络，亦得到支持。当李竟成与驻镇新军林述庆等联系，得知新军已在镇江作起义准备后，立即动员各界人士，积极开展对其他驻军及炮台驻军的策反。然镇江守军徐宝山兵力强大，光复镇江困难重重。于是又与徐宝山联络，李竟成向他晓以利害，清王朝将要寿终正寝，劝他迷途知返，支持革命党人光复镇江。徐老虎亦非愚忠之辈，他眼看大清江山难保，便愿意支持镇江光复。 燦菁亦深知造反是要杀头的，出于义气，丁源大哥待我若亲兄弟，杀头不过碗大的疤。燦菁还是毅然决然地跟丁源及管家奔赴扬州，策应孙天生起义。镇江光复的第二天，扬州就发生了孙天生起义。他们扬起"光复大汉，还我河山"的大旗，一举光复扬州。孙天生起义的主力队伍除了"定字营"士兵，还有就是巢湖帮帮主丁源在扬州附的盐匪。孙天生，扬州人当地人，手工匠出身，性好游侠，结交了许多江淮革命党人及江湖人物。辛亥年，闻武昌起义，孙天生遂秘密从上海潜回扬州发动清廷驻扬州军"定字营"起义，占领了盐运司署，两淮盐运使增厚、知府嵩峋弃印瘦西湖出逃，甘泉、江都两知县归顺。孙天生以扬州军政府都督名义，宣布扬州光复。孙天生因其发布文告多有利与平民，扬州绅商大为不满，眼看自身的利益受损，竟污蔑孙天生是"冒充革命党"，派人星夜过江搬救兵。徐宝山随即带一支敢死队奔袭扬州，孙被擒遇害。燦菁跟丁源及管家从死人堆中半夜分头得脱。徐老虎自己登上了扬州都督的宝座，顶子皆是血染红啊！后改称扬州军政分府军政长。 燦菁劫后余生回到樊汊，人瘦了一圈。又过了一个多月，风声渐紧，丁源及管家在泰县被捕，遭严刑拷打，丁源不愧为血性汉子，坚不吐实。管家熬不过刑，招出了丁源在扬州、泰县、樊汊等地的不动产，也供出了燦菁。燦菁一听到丁源及管家在泰县被捕的消息，当晚即向父母详告实情，母亲唯有流泪，父亲粗通文墨，知律条，造反得诛九族啊！父亲老泪纵横，哽咽道："吾儿命休矣！白发人送黑发人，唉！全家人还要遭殃啊......" "不！不孝儿不会连累家里的......" 这晚燦菁睡得很迟很迟。 神州风雨滿乾坤，七尺男儿敢独存？ 此去撕心唯父母，来生再报养育恩。 燦菁写下了绝命诗，四更天后才迷迷糊糊入梦......不过，燦菁的人生梦太短了！他三十岁还不到。 老实守礼的父母则一夜未眠......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至残至酷哀恸的一幕，左邻右舍无一不陪燦菁的父母伤心落泪。 天亮时，燦菁已上了停尸床，距壬子年过年只有一个月。三天后，燦菁棺柩入葬祖坟朱家厦，丧事较为简陋。 次年二月，泰县知县及忤作等一干人等会同甘泉县知县到了樊汊镇查案，燦菁确实已死。他们又一起由地保引路朝三里外的朱家厦进发，要开棺斩首，俗称"死杀头"，这更为至残至酷！本可以免去死杀头，清寒年迈的父母哪拿得出四百两银子？没有银子只得依律行事了。朱家厦人山人海，一棒破锣响，招魂旗三招过后，忤作将燦菁的尸体从棺中拉出来趴在棺盖之上，刽子手将死去近三个月的燦菁的头砍下，居然还见了血。 1912年3月，南北达成和议，孙中山让位，袁世凯凭借北洋军阀与清廷的实力取得了国家政权。徐宝山又投靠袁世凯，还感恩戴德地收下主子袁世凯25万银元贿款。为表示对袁世凯的效忠，他又将儿子徐光志送给袁做人质。袁世凯让徐光志当了贴身卫士。袁、徐两人遂结为通家之好。眼看徐宝山执迷不悟，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人陈其美①、黄复生②利用徐宝山酷爱古董的嗜好，设计了古董花瓶炸弹，将徐老虎炸死在扬州引市街徐宝山上将府内，徐时年48岁。 不久，将军府由二姨太孙阆仙、三姨太(孙阆仙的堂妹)改成了尼姑庵，庵名"祗陀林"。孙阆仙给了悟(三姨太)写的两首诗，便可看出他们当时的心境: 记曾湘竹泪同挥，息影禅关共掩扉。 凶信惨景为妹卜，秋心欲逐断篷飞。 男已成婚女未家，临窗习字教孱花。 从今甘苦无人问，鸿雁凄凉失爪牙。 富贵真如过眼烟云。乱世出英雄，乱世人命亦如草芥。
2010.8.3
①陈其美（1878年1月17日卯时-1916年5月18日），汉族,字英士，浙江吴兴人。中华民国早期政治人物，革命元勋，青帮>代表人物，于辛亥革命初期与黄兴>同为孙中山>的左右股肱。弟陈其采>，字蔼士。兄陈其业，字勤士（陈果夫>、陈立夫>的父亲）。陈其美与蒋介石>关系密切，为蒋介石拜把之兄，将蒋介石引荐于孙中山。后为人暗杀。孙中山高度赞扬陈英士是"革命首功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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