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狐狸姓左，是个贼。 那些年，狐狸在我们这一片子地方上是个非常出名的角儿，有的人出名是靠自己的好名声，狐狸靠的是贼名声。狐狸什么都偷，偷过鸡也摸过狗，偷过粮食，偷过钱财，甚至偷过女人。一直好奇的是，狐狸偷了这么些年，硬是没偷富。狐狸原来什么样，照旧什么样。和他同龄的人，不说都事业有成吧，但也都建立了自己的小家业，惟独他仍旧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人吃不饱，全家都饿着。 狐狸要是盯上什么，是一件非常难缠的事情。村里人最怕得罪狐狸，所以，狐狸路过谁家，谁家就要赶紧关门，怕什么东西被狐狸看上，盯上。因为大家都清楚，狐狸一旦盯上，就要得手，不得手不罢休。这么说，狐狸其实也算个人物，他是整个村里人都厌恶，但又无可奈何的人物。这主要是狐狸多年的习惯和道行已经非常出名了，谁都知道他是个贼，谁都知道他的为人和习惯。 狐狸也有父母，只是父母管不了他了，狐狸自己也知道，自己连累了父母。狐狸的父母许多许多年里，都是低着头过日子。狐狸的爸爸，从不会主动给人打招呼，因为怕对方嗨的一声，闪电一般从身边走开。有时候，狐狸也会报复下那些对他父母凶神恶煞的邻居，怎么报复呢？比如有一次，村子里开大会，选什么狗屁干部。乡里来了人，乡里的领导们不知情，就远远的喊了狐狸爸爸上来说两句，说说他的看法，意见。狐狸爸爸老实厚道，年龄也在那了，他是村子的一份子，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也本不算什么。可是狐狸爸爸刚一站在桌子后面，就有人就喊他儿子是个贼，他有什么资格上讲台，甚至有几个莽汉，直接把他撸下了台子。狐狸爸爸那天脸红了，眼里泪花花满眶眶的转。 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让狐狸知道了，狐狸当天晚上就把那个喊他爸有个贼儿子的人，按在他家的柴堆里，敲了几闷棍。这个事情还没完，第二天，这人又去到处宣扬，说狐狸报复他，打了他。狐狸当时就记了仇。在一个月后的某个大风天，他丢了颗烟头在那人的柴草垛里，借着风，一刹那间，差点把那家人的房子给点了，好在发现的早，柴草垛烧干净了，房子保住了。再之后，那人再也不宣扬了。见了狐狸，也远远的让开了。 撸了他爸的那几个莽汉，有天也非常凑巧，坐在炕头上，和村子里的田寡妇打扑克脱衣服、喝凉水。狐狸特别善良的，邀请了他们的女人们一起去观战...... 有人一定要问了，狐狸这么坏，这么个贼，真就没人管了吗？当然不是，警察是贼的天敌嘛，狐狸有一次，真就被抓了。抓狐狸的警察不是乡派出所的警察，是三中队的。三中队是个什么概念呢？三中队其实才算的上是个真正的派出所。乡里的派出所原本有两个人，一个所长，一个所长的小舅子。我们乡幅员辽阔啊，沟沟壑壑的，所长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自己看好自己家吧，我们忙不过来。太远，比如谁报了警，说俺家丢了只山羊，直到丢羊的人在狐狸他家后面的山洞里发现了烧焦了的羊骨头，那所长还没赶过来呢。所以，村里的人，基本不报警，报了也没用。再说了，最近听说所长小舅子因为上面不给经费，嫌穷乡僻壤罚款太少，养活不了自己从城里勾来的女人，干脆辞职不干了。整个派出所就所长一个光杆司令了。 三中队则不同，三中队有警车，而且有一群警察的。那个晚上，大概凌晨2点，狐狸早已经睡着了，警察们从狐狸家低矮的院墙上翻过去，进屋逮狐狸。狐狸在厨房睡，开门的是狐狸爸爸，狐狸爸爸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警察说我们是过路的，你开下门，我要一壶凉水。狐狸爸爸老实巴交的就给开了门。刚一开门，狐狸爸爸就被摁倒了。然后一搜查，就在厨房里把迷迷糊糊的狐狸给逮了。狐狸被带到大门口的时候说了句，裤带，裤带，我没系裤带呢。警察听也不听，就提起来扔进了警车里，顺手在大门口的槐树上，解了根平时狐狸爹栓黄牛的一截塑料绳子，给，用这个绑上。 狐狸妈妈在院子里大声的哭喊，警察说，你再哭喊，把你也抓起来，说也奇怪，狐狸妈妈真就没敢再哭。狐狸被三中队抓走的事情，许多天后才传开的。因为当时抓捕的时候，警察们啥证件也没给看，也没说他们是哪部分的，只是抓人。狐狸爸爸估摸着是警察，但不知道是哪里的警察。村子里有明白人，猜了猜，能有警车的肯定是三中队。果然，有个新娘子回娘家的时候，听邻居说三中队抓了你们村的狐狸，如何如何，这才传回来了个准信儿。 狐狸爹哭天抹泪的凑了几百块钱，坐了辆去窑山拉砖的车，去找狐狸。狐狸被关在三中队最里面的一个监舍里。那不应该叫监舍，那个房间上面写几个字，审讯室。狐狸爹找所长，一个光头男人说，找所长干嘛。狐狸爹说明了来意。那人说，那你得先交保释金，狐狸爹下意识的摸了下口袋，问他需要多少？那人头也没抬说，先交五千吧。狐狸爹心里呼的一下，五千。他带的钱还不够五百。狐狸爹冷静了下自己，赔个笑脸给光头，说同志啊，行行行，你先让我见下娃儿吧。光头说，交了钱直接带回去看去，现在看什么看。 狐狸爹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屋子里又出来个穿制服的人，说你是狐狸的父亲？狐狸爹嗯了一声。那人说，那你进来坐着说会话吧，进来吧，进来吧。狐狸爹喜出望外，可算是遇到贵人了。狐狸爹说了声多谢，就进了屋子。屋子里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上面摆了一堆文件，还有两三个烟灰缸。墙上挂个锦旗，上面写着，秉公执法。地上几张椅子，最里面墙角处，有个椅子一样的东西，不过，那东西是铁的，仔细看，狐狸爹明白了，那就是传说中的老虎凳吧，锈迹斑斑的。 那人问狐狸爹知不知道狐狸犯了罪，狐狸爹说知道，自己的娃儿干过点啥事能有不知道的，这娃儿从小就不是个东西，偷鸡摸狗的。最后狐狸爹担心他的话会被当做呈堂供词，想想，害怕了，改了点口气，说狐狸确实不是个好人，不过，他没偷过太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偷个鸡，摸个狗，小错是有，但一定没犯过什么大罪。他胆子其实很小。警察笑了，说你老汉确实够实诚。其实，我们抓狐狸来，就是问个话，没什么大不了的。老汉马上雨过天晴了一般，急切的问，那我娃儿啥时候能回去哩？警察喊了个人名，一个人在门外应了一声，警察说把狐狸叫过来。没一会儿，狐狸嘴里叼个烟就进来了，进来看见爹，狐狸把烟扔了，说爹你咋来这里了。 狐狸爹晕晕乎乎的了，这到底咋个事儿啊，抓的贼，怎么像个干部，见了警察不鞠躬就算了，还手插在腰里，嘴里叼烟卷儿？狐狸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狐狸，没见受伤，还能走路，一点毛病没有。半天，狐狸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后来，果然没交罚款，狐狸就利利索索的跟爹离开了三中队的大院子，临了，那警察问要不要派车送狐狸回家，狐狸摆了摆手，说算求了，你们那车坐着晦气。警察和光头在院子里哈哈的笑了，说狐狸这孙子，懂的还多哩。 老人一直到家都没敢相信，狐狸就这么回来了，没花一分钱，人就出来了。到村子里的时候，狐狸跟平时也有点不一样，远远的还给人打招呼，问刘三儿，你不是去打工，怎么还没去打工？三儿说，走呢，走呢，就这几天的事儿，然后也怀疑似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会狐狸。很纳闷，三中队抓了人，怎么这么快就放了呢？ 回家后，狐狸父母问他咋回事儿，狐狸说没啥事情，就是喊去问话，别的什么也没说。老人们，也不敢多问，怕问多了狐狸发火。狐狸让妈妈给自己准备点干粮，说是要去打工去。狐狸终于要离开这片地方了，狐狸爹不知道多高兴呢，就赶紧招呼狐狸娘给狐狸准备干粮。 第二天，狐狸真的就走了。说是去深圳打工去了，实际去了哪里，只有狐狸知道。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村里也没有狐狸的什么消息，只是每个月狐狸的爹妈都能收到张汇款单，那是狐狸寄给他们的生活费。 又过了一年多吧，村里人都听说了一件事。当年抓狐狸的三中队的队长被抓了，原因是贪污腐败等等。在他的家里搜出了许多现金，还有些文物之类的东西，包括狐狸离开家的那年，莲花山上丢的那几尊佛像。 ※※※※※※ 感谢西陆的兄弟姐妹们的长期支持与厚爱！ 交流QQ 88038981(添加请注明西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