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亚睁开眼睛，射出两道冰冷的光。

    鹰王杀了我母亲。 ­

    雪忽然恢复了威猛，烈风卷着暴雪盖上黑山的崖，寒冷和惊愕，使我毫无办法地抖索。

    我听到黑山毗邻的雪山崩塌，炸开的碎雪和暴雪同时扑向黑山的崖。我知道雪崩的源力，是多亚的愤怒。

    多亚没有表情，脸空得像沙漠。我控制住声音，使它减轻抖索。

    多亚，你在说什么。

    哈斯，越是完美的躯壳，越掩盖不了邪恶。世界无数的秘密，终将一步一步解开。

    一卷雪迷住了我的眼，睁眼的时候，多亚已经不在。

    我已经成为苍老的乞丐，在风雪里无助。我放弃对寒冷的抵御，让风钻入我的毛孔，深入骨髓。

    我渴望得到天神的援助，让她告诉我一切是非，鹰王，威利安，沙奇，多亚......

    我已经没有知觉，寒冷占据了我整个身体。所有人间，渐渐地成为幻影。

    在天际，我听到多亚对天神的陈述。

    我的父亲，威利安，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剑客。为了鹰的部落的和平，他只把剑术练到了七成而不愿赶超鹰王。他死于那场凶残的战争。

    母亲病最重的时候，决定生下我，鹰王的感应令他不安。他眼前幻作威利安搏杀时的犀利与威猛，像一股咆哮的狂澜。根据天神的意旨，他的儿子，决不会亚于他。鹰王有一个信仰，信仰鹰剑的无敌，他惧怕任何武术超越鹰剑。他用剑气袭杀了我母亲，要将我扼杀。母亲用尽血气将我生下，她用死亡的眼看我，用感应说，活下去，像你的父亲。

    为了逃避鹰王，我放弃了剑与语言，因为鹰王可以在任何时候让我无声无息地死，我只有让心与脑澎湃。我闭眼的时候，心海幻化成广辽的沙漠，沙漠里有一个多亚，他在练剑。 ­

    寒风。

    我睁开眼，刚才是一个梦境，天神给了我答案。

    我重新看到了多亚。

    哈斯，那你明白了一切。

    多亚，你在意识里练剑。 ­

    是的，哈斯。我六十岁生日时，剑气压倒了鹰剑，这标志着，鹰剑已在我之下。鹰王让你寻找的敌人，是我。 ­

    多亚说完的时候，天神洒下了更猛的烈风，风搅着雪花，包围黑山的崖。多亚抽出利剑，刺入黑山的岩土，黑山便成了雪暴的障碍。我看到无数朵雪花绕过黑崖，密麻地向两边开去。 ­

    多亚，你的剑可以斩断鹰剑，但是仇恨无论吞噬掉多少生命，都是无意义的。 ­

    哈斯，我不会去找鹰王，我练剑，只为完成母亲的遗言，做一个优秀的剑侠。 ­

    多亚，你不该超越鹰剑，超越鹰剑，就避免不了战争。 ­

    哈斯，即便有战争，也是我和鹰王之间的战争。 ­

    多亚，现在的世界是相对和平的，世界没有了鹰王的威慑，便会弥漫于战乱。人间便充满了杀戮，江河汹涌的将不是洪水，而变成鲜血。 ­

    哈斯，人有了不正确的信仰，迟早会以战争结束。鹰王的信仰只会造成世界的动荡。 ­

    哈斯，我不会去找鹰王，我要走了，离开鹰的建筑。我会游荡在天涯，用我的剑，斩平世界的邪恶。 ­

    多亚拔下了剑，暴风立刻吞噬了黑崖，吞噬了多亚的影子。我听到了多亚的声音，他说，哈斯，我有一个信仰，它叫博爱。 ­

    我立在黑山的崖，让风雪洗刷我全身。我抬头望雪白的天，看到一切的荣辱和悲惨都在远去。在天外之天，我看到多亚，双手捧着地球，在呵护世界。 ­

    我回到鹰部的建筑，感应告诉我，鹰王在向我召唤。 ­

    鹰王正襟而作，无数朵壁火簇拥着他，像无数只蝴蝶环绕着花，壁火跳动着红色与活力，映红他的脸。 ­

    鹰王睁开眼睛，射出亮于壁火的光芒。 ­

    他说，哈斯，你来了。 ­

    尊敬的首领，我来了。 ­

    哈斯，你是否寻到了我们的敌人。 ­

    尊敬的首领，我没有。 ­

    哈斯，可是我寻到了。 ­

    我注视着鹰王，他的面孔英俊，却结满了诡异。 ­

    首领，是臣下的失误，我愿意知道他是谁。 ­

    哈斯，他在你身后。 ­

    我转过身，看到了多亚。多亚抱着长剑，闭眼站着，修长的睫毛伏在脸上，勾勒出出奇的静。他说，哈斯，鹰王的感应，在不安的时候可以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包括黑山的崖。哈斯，我回来为你洗脱劫难。 ­

    我努力看着多亚，又听到鹰王的声音，他说，哈斯，我们一同开创了鹰的部落，你的心却没有系在鹰部。你触动了自己制定的条律 ，有人会将你的血，洒在鹰的建筑，祭奠鹰之神。­

    尊敬的首领，我对此毫无怨言。 ­

    多亚睁开了双眼，射出亮于鹰眼的光。他叹了一口气，鹰王，你总是如此残暴。 ­

    多亚，我一生只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忽略了你。我不知道你能像我一样，在意识里练剑。 ­

    多亚把眼睛闭上，鹰王，果然是鹰王。 ­

    我抑制不住吃惊，鹰王也在意识里练剑。 ­

    我同你决斗，鹰王，但是我有个愿望，让哈斯走。 ­

    哈斯，你听着，从此你的家将永远不在鹰的建筑。 ­

    多亚睁开了眼，他转过身，走出鹰的建筑，走入荒浩的大雪。 ­

    这是个极冷的夜，我在风与雪里辗转，我的内力已无法抵御过多的寒冷，在黑暗里抖索。我望到无数平民的建筑，那里跳动着灯光，光里融着和谐与温暖。我想到明天的决战，我比较多亚的胜利和鹰王的胜利，每一个人的胜利都预兆着一种恐怖，这种恐怖会将无数个平民逐出安全与温暖。 ­

    我的感应剧烈地不安，我听到无数张嘴在呻吟，好像世界正走向地狱。 ­

    第二天的雪变得零星，我踩着积雪，去寻找这场决战，我的感应开始混乱，这是鹰王的臣下在一同向我召唤。 ­

    鹰的建筑里静而荒凉，壁火稳稳地烧，建筑里一片通红，我看到鹰王的臣下站成两列，通往鹰王室。 ­

    鹰王闭坐着，无数朵壁火簇拥着他。壁火安静地跳动，将他的脸映得通红。他的眼睛微闭，空气里，静置着一张英俊但似虚无的脸。 ­

    尊敬的王，我是哈斯，我来看您最后一眼。 ­

    尊敬的王，昨日已经幻为流水，生命有不尽的功过，天神会给你公正的案决，等到世界的安宁你可以收拾，再来做一个真正的王。 ­

    决战已经结束。

    能杀死鹰王的，只有多亚。 ­

    我听到剑器的搏击，是鹰王的臣下在与来者搏杀，他们的各异的剑气，串联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钟，笼罩鹰的建筑。 ­

    等到剑器消失了声音，我看到了多亚。 ­

    多亚，你杀死了鹰王。 ­

    不。 ­

    多亚望着壁火，目光哀戚而深邃。 ­

    有一个人杀了鹰王，而且，他对我们了如指掌。 ­

    多亚，他是谁. ­

    鹰王的臣下。 ­

    多亚，剑术超越鹰王的，只有你。 ­

    哈斯，我来的时候，遭到鹰王臣下的劫杀。 ­

    多亚，他们都忠于鹰王，他们的剑不认识你。 ­

    哈斯，在这些剑客中，有一个人不会用剑，他的手虽然结满了黄茧，却不是握剑的手。 ­

    哈斯，这是只握枪的手。 ­

    多亚，你是说，蛇王？ ­

    多亚转过身，走出鹰的建筑，消失在雪里。 ­

    多亚，你去哪里。 ­

    找到杀死鹰王的人。哈斯，世界将不再安静，会重复着杀戮。 ­

    我走出来，望着不倦的飘雪。祈祷天神护送多亚。 ­

    我转过身，看到鹰王的全部臣下，正向我敬礼。他们都没有死，不过被多亚点了脉穴。 ­

    他们说，哈斯，鹰的建筑不能没有首领，请您做鹰部的王。 ­

    我鹰王的臣民，我的年龄和功力，不足以做王。尊鹰王的命令，我已经不再属于鹰部。 ­

    哈斯，我们愿以生命逼你做鹰部的王。 ­

    他们用剑抵住了喉咙，我看到鹰部的壁火，跳动着哀戚与肃穆。 ­

    我的鹰王的臣民，鹰部是世界最优秀的部落，鹰王必须是世界最优秀的王，等我看透了世界的变迁，会还你们一个合格的王。 ­

­

    天飘着零星的雪，雪神厌倦了疯狂，正疲惫地挥洒。我在飞雪中走到黑山的崖。我想到曾经站在这个崖上，和鹰王，后来，又和多亚。 ­

    空旷茫远的天际，散落着雪花，洋溢出无法用情绪掩盖的美。我突然看到雪花由远及近地起伏，像极了微风里湖面的波。 ­

    笛声。 ­

    笛声里镶嵌着雄厚的内力，以致可以牵动雪花。沉闷的笛声，和雪一齐飘舞。我想，这极静的世界，已被吹得烂醉。 ­

    我想笛声的源头，一定是多亚。 ­

    哈斯，快去鹰的建筑，那里有一场劫难。 ­

    多亚，你正在哪里。 ­

    我没有再接到多亚的感应，但是我知道，鹰的建筑有一场劫难。 ­

­

    我看到鹰的建筑一片废墟。废墟里面鹰王的臣下横尸满地。毁坏建筑的大火还没有熄灭。偶尔听到高墙的倒塌。我望着废墟的汪洋，像望着正在毁灭的世界。我感觉到眼睛里填满了潮湿，我渴望一身精粹的武术，将这些罪人踏碎。 ­

    我转身的时候，看到了多亚。 ­

    哈斯，鹰部消失了。 ­

    多亚，你知道鹰部有场劫难，为什么不来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