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风雨大金国》第一部《上京雪》 北国峰光 著 【简介】 本书为长篇金史小说《风雨大金国》第一部。 > 金太祖阿骨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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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小说《风雨大金国》第一部《上京雪》
北国峰光 著 【前言】 时光,像一条奔腾不息的长河,穿过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穿过冬夏轮回的酷暑严寒,穿过朝代更迭的血雨腥风,不知疲倦地,一往直前地流着,流着…… 在它汹涌澎湃的波涛之后,今天来临了,而昨天却成了永恒的历史——属于那个舞台的人们逝去了,属于那个朝代的殿宇倾斜了,属于那段岁月的太阳坠落了…… 时光如水,滴水穿石。多少个世纪的岁月被它抹去了色彩,多少个英雄的铁骨被它融蚀了光泽,多少座青山的巅顶被它风化了雄姿,就连凿在石碑、刻在铜器上的无数的故事,也被它涓涓的清流磨浅了刻痕……昨天的一切,一切的昨天,都在时光河流的冲刷、荡涤中枯萎了,凝固了,沉积了,断裂了,泯灭了,消失了…… 今天,当我们站在岁月的河岸,偶尔回望一次昨天,如果我们不借助史书文字的指点,我敢说,我们谁也不会知道发生在遥远年代那些惊人动魄的故事和那些英雄豪杰的名字。这就是文字的意义。但是,史书就等于全部历史吗?我敢说,不是,绝对不是,因为就在事后编撰那些记叙历史的文字的时候,真实的历史已经被或多或少地在执笔者的记忆中淡漠了,或者,执笔者有意地将一些他认为或那个年代认为不该留给后人的东西,省略了,删除了,或者歪曲了。有了史书,我们就会亲身感知古人在已经被封尘的岁月中的生活吗?我还敢说,不会,绝对不会。因为即使是根本无法确切计算出与今天的时空距离的昨天的生活,也曾有过真实的颜色、质感、温度和气息,而我们正在活着的人,是绝不会走回历史,把前人的生活装进自己的记忆。 难道时光真的冲走了昨天的一切吗? 难道历史真的不会重现了吗? 时光毕竟或多或少地把记载着昨天的东西,保存下来并馈赠给了今人。尽管这些礼物在时光的厚土中沉睡,在岁月的风沙中苦熬了几个世纪、十几个世纪甚至更长的时间,或许只是几桢陶片,几枚铜钱,几片瓦砾,也或许只是几座古墓、几处遗址,它们锈迹斑斑、残缺不全,或扑朔迷离、神秘难测的面孔,却能把真实的昨天,或许只是真实的昨天的片断,实实在在、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注视着它们,抚摸着它们,聆听着它们,一段有声有色的历史就重现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就身处于历史之中。 这些被今天的考古工作者千辛万苦、陆陆续续地挖掘出、整理出、鉴定出的文物和遗址,对于史书的记载来说,有的可以验证其真实,有的可以丰富其情节,有的可以更正其失误,有的甚至还可以重现一段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把遥远的昨天展示得淋漓尽致、生动活泼;更重要的事,它们让我们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个年代生活的真实声音、色彩和人们的真善美与假恶丑。 我们不否认史书的意义,我们更关注实物的价值。史书只是一部枯涩的文字堆积的长卷,而实物却能让历史闪烁出原本鲜亮、跳跃和炽热的火花…… |
长篇历史小说《风雨大金国》第一部《上京雪》
北国峰光 著 【序篇】传奇和宝藏 一、 中国东北部——白山黑水之间的黑龙江省。 绵延数百里的张广才岭,像一条腾空出世、搏击长空的苍龙,巍然横卧在广漠无垠的松嫩平原大地上。在它的周围,被它巨大身躯击溅起的涟漪,化成了道道蜿蜒起伏的余脉。 在松花江平原的东缘,张广才岭的余脉耸起了数座山峰,覆盖了哈尔滨市行政区划内的几个市县。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无数座山峰相依相拥,摩肩擦踵,层峦叠障,争奇竞秀,构成了一幅连绵不绝、苍莽无际的群山图。 在距哈尔滨市区东南部几十公里的山峦之间,一座山体浑圆、峰巅突兀的奇山脱颖而出,此山因形得名:乳峰山。也许是因为此名不雅,加之山上松树遍布,更多的人称它为松风山或松峰山。黑龙江地图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黑龙江地图册》上标注的名字是松峰山。成书于元朝元顺帝至正四年(1344年)的《金史》也有松峰山的记载。 松峰山不算太高,海拔只有627米,但因其山势险峻,古松参天,山洞密布,所以在人们心中,松峰山不仅雄伟奇异,而且神秘莫测。 在松峰山南侧的一个山崖上,有一眼无名山泉。此泉水质清澈,四季常涌,汩汩不断;涓涓细流穿过山石顺山势而下,在山脚下汇成了一弯清亮的小溪。这就是阿什河(金朝称按出虎水)的源头之一。 清澈、碧绿的水流冲出松峰山的怀抱,在汇聚了帽儿山的山泉之后,变得丰满、湍急起来。它奔腾着、咆哮着向东部的平原涌动,在黑土地上冲出了一条笔直、宽大的河道;在上中游,它忽然改变了原来的流向,转了一个近乎180度的大弯,然后又浩浩荡荡地向西北方向直流而下,最后注入滔滔的松花江(金朝称混同江)。阿什河蜿蜒流淌,全长213公里。 近山水而生机动,得滋养而万物生。自远古开始,在这片大山与长河相依相偎的土地上,就已树木丛生,森林密布,水草丰茂,兽鸟怡然。这里生长着高大而耐寒的阔叶和针叶木本植物,阔叶类的核桃、水曲柳、黄菠萝等名贵树种随处可见,榆、柞、杨、桦、椴、杉等更是枝繁叶茂,相间成林;长势最旺的要数针叶类的松树,参天挺拔、摩天蔽日的红松、白松、白沙松、鱼鳞松等汇成了片片一望无际的碧绿松海。 数不胜数的野兽悠然出没于山林间和灌木丛。不要说体形娇小、行动敏捷的黄鼬、青鼬、艾鼬、花鼠、松鼠、草兔、山猫及狗獾,也不要说凶狠、残忍的狼、貂和狐狸,就是身材庞大、力大无比的熊、鹿和东北虎,也尽得温饱、肥硕无比。 清澈、丰盈的河水养育了种类繁多的鱼类,鲤、鲫、鲢、鲇及草根、黑鱼、泥鳅等,游于浮萍青藻间,成群结队,各得其乐。肥鱼壮虾又养肥了羽翼斑斓的鸟禽,鸿雁、苍鹭、草鹭、赤鸭、绿头鸭、罗纹鸭、斑头雁等觅食于清水,嬉戏于浅滩,息栖于沼泽。它们成片飞落,此起彼伏。 这里的土地是黑色的,黑中透着油亮的光泽。肥沃的黑土地上,青草茁壮,高可没人,远远望去,一片浓绿,无边无际。其间,长有最常见的两种植物,一种开着嫩黄的花朵,春生夏华,其花蕾芳香朴鼻,味道甘美,此为黄花菜;另一种丛生于草丛的边缘,长枝顶叶,基枝嫩绿细长,营养丰富,此为蕨菜。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里的大山、绿水和黑土,不仅孕生了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万物,也供养了自始祖函普世代便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女真人。女真人是世代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古老民族之一。这里的水,滋养了女真人积累实力、蓄势待发的个性;这里的山,赋予了女真人执着不懈、勇猛顽强的品行。 他们在按出虎水中放舟捕捞的春晨和秋夜里,在松峰山林间鹿哨围猎的狂风和暴雪中,锻炼了强健的体魄和刚烈的性格。 900多年前,这片生机勃勃的黑土地孕育并成就了一个历时120年的大金王朝,并上演了一部构成中国悠久整体历史一部分的动人传奇。 二、 这是一片吉祥的土地。女真人在这里的青山绿水间捕鱼行猎,繁衍生息。上苍不仅实现了他们香火兴盛、子嗣绵延的祈望,更成就他们中外一统、图强称霸的千古宏愿。史载,完颜氏自始祖函普至熙宗、海陵王、世宗13代子嗣繁多,人丁兴旺;1115年,始祖的11代孙完颜阿骨打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建国立业,开辟了一个曾与南宋王朝划淮而治的大金朝。 这是一片英雄辈出的土地。这里的崇山峻岭和广褒平原,集合了众多勇猛善战、聪慧睿智的英才壮士,他们金戈铁马,北伐南进,称霸北方,问鼎中原。 这是一片繁荣富庶的土地。在自1115年金太祖阿骨打建国,至1153年海陵王南迁国都的36年间,作为大金国的国都,这里的皇宫,飞檐翘壁,金碧辉煌;这里的集市,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这里的街市,车水马龙,人流熙攘;这里的居民,多族相杂,安居乐业。史载,金熙宗时期(1135年—1149年),这里已成为12世纪东北亚规模最为宏大的都城。 然而,这也是一片血雨腥风的土地。为了争夺皇位,金太祖的子孙们在此明争暗斗,剑拔弩张。在接连不断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有的黄袍加身,有的殒命血泊,演绎了一段段既可悲可叹,又可歌可泣的故事。史载,在金太祖阿骨打、金太宗吴乞买之后的三位皇帝中,有两位就亡命于同祖兄弟的利剑之下,而海陵王完颜亮和世宗完颜雍都是踏着鲜血登上皇帝宝座的。 青山仍在,绿水长流。然而,斗转星移,8个多世纪的光阴一去不复返了,女真完颜氏崛起、兴盛、称霸的峥嵘岁月,早已湮灭在历史的云烟之间。自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至金末帝完颜承麟的10位大金天子的亡魂,也早已销融于岁月的厚土之中。 如今,在这里,曾经耸立过皇宫禁殿的土地,早已种上了庄稼、盖起了农舍;曾经回荡过围猎哨声的山林,早已长满了新树;曾经停靠过商船粮舶的河岸,早已耸起了大厦高楼;曾经迎送过出征将士的驿道,早已被铁轨和公路所替代……这里的一切,早已没有了历史的痕迹,而无处不在弥漫着21世纪的时代气息。 然而,曾经真实地发生在这里的那段历史,并未被岁月的风沙吹得一干二净。就在这青山、绿水和黑土——一幅古老的富有传奇色彩的图卷上,只要你留意,你随处都可以一睹那个年代留下的实物记载,这便是女真人留给我们的丰富宝藏,这也是历史留给后人的关于那个王朝的既清晰明了,又生涩难懂的只言片语。 我们觅着它们,我们注视着它们,我们从中明白了许多,同时,我们又多了许多疑问…… 三、 东经126.58'30″,北纬45.30'。今天,这个经纬交汇处,落在了哈尔滨市阿城区南2公里处邻山为屏、依水为垫的白城——女真人在这里建立了都城会宁府(后称为金上京)。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以此处为中心的广阔的平坦土地,一山托拱,三水环绕——西南方的30余公里处,大青山山峦起伏,峰峦叠障;阿什河从东南方涌来,在东数公里向西北流过;西南约40公里处,拉林河流过山地,流向西北;正北40公里,融汇了阿什河和拉林河河水的松花江奔腾东去……而没有随松花江水东去的宝藏时时牵引着我们的目光—— 在这块风水宝地上,今天,一座由南北两城组成的L形古城的城墙废墟依然矗立在人们的视野里。虽然,那只是早已由坍塌了的城墙形成的一圈土堆,但我们依然可依想象出当年这座城池的雄伟、高大和宽阔——巍峨的城门楼,宽阔的护城河、坚固的周长11公里的城墙。立在至今保持稍好的一段城墙旁的一块石碑上刻着这样的字迹:金国上京会宁府遗址。在这里,我们驻足凝视,心中的疑问不断涌现:这座都城建于何时?皇城在哪里?它们又是何时而毁、被谁而毁? 还是在这块风水宝地,在白城南墙外不远处的田野里,散落着残垣断壁,依稀可以看到四四方方的轮廓,此处为金祭天坛。与之几乎在一条中轴线上,在古城北墙外几百米处,金地坛的废墟也清晰可见。拜天祭地,800多年的祭拜究竟是何等场景? 又是在这块风水宝地,白城西北角约0.5公里的一个庙台子的地方,1908年,出土了许多石材和青砖,其中有一块六面体的石塔,上写《上京宝胜寺前管内都僧录宝严大师塔铭志》;70余年之后,在同一地点,出土了一个长、宽、高各为1米的方形石棺,棺内有一银盒,内装舍利骨一枚。作为金史有案可查的佛教寺院,宝胜寺有着怎样的规模? 不仅如此,隐没在这块风水宝地上的宝藏绝非如此,我们的疑问也绝非如此。 让我们的脚步先循着阿什河的流水,在其流域内由东南向西北采寻访。 在阿什河左岸,西北距松花江右岸约12公里的哈尔滨市香坊区幸福乡墨里大队,一座方形古城城墙废墟依旧矗立,尽管它的东墙已被阿什河水冲刷尽失,但南、西、北三面残墙依旧清晰可见。这里是金墨里街古城址。 在东距阿什河约25公里处哈尔滨市平房区东方红乡正黄三屯里,依然保留着略呈方形的金平乐城址。 哈尔滨市西部新发乡四方台村南,北距离松花江右岸1公里,东距阿什河约25公里,此处是金四方台城址。 几处古城为谁所建?又为谁所毁? 不仅是古城遗址,还有墓葬遗址: 在阿什河下游右岸的哈尔滨市太平区东风乡黄家崴子屯西南约1公里处,本世纪三四十年代,俄国人K·A热列兹涅柯夫在此调查和挖掘,出土了大量的陶器。此处被称为黄家崴子金墓葬。这里埋葬着何人? 新香坊金墓群。在阿什河左岸的二级阶地,位于哈尔滨市东南部的香坊区。1983年8月,哈尔滨铁路分局新香坊危险品库房施工时,发现石棺一具。后经黑龙江省博物馆专人清理挖掘,初步探明此处共有金代早中期墓葬13座。此处曾被称当地人称为王子坟。这座王子坟中葬的是哪位皇帝的哪位王子? 在墓葬中,最令人兴奋和具有价值的是金太祖阿骨打之堂弟,曾任金国太尉的完颜晏墓葬的发现。上世纪80年代,当地一村民在挖掘房墓地时,意外发现了一具石棺,没想到的是石棺内安葬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竟保存完好,栩栩如生。据考证,墓中女主人系非正常死亡。声名显赫的完颜晏王妃怎会死于非命?这位齐王爷的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我们地脚步还是回到黑土地吧,因为一个个金代文物出土的消息陆续传来。 1964年5月,当时阿城县新华乡南阳屯一农民在房前挖沟时,发现了沉睡于地下的双鱼铜镜。该镜呈圆形,半环形钮,无钮座。在阿城地区及其阿什河流域内,出土铜镜并不稀奇,可是这枚铜镜却不仅令发现者,而且令专家称奇。一是它实在是太大、太重了。它的直径43厘米,重12.4公斤。它以其之巨大和厚重,居全国出土的历代铜镜之首,堪称铜镜之王。该镜镜面光滑,镜背主纹为两条鲤鱼互相追逐,底水波纹及鲤鱼溅出的浪花,图也带有素草纹饰。二是它工艺精细,纹饰生动活泼,堪物金代铜镜极品。三是此镜无官府检验副记。金代铜镜,无一不经官府检验并刻记,可此镜却无任何刻痕。有专家认定,此镜为宫廷用物。那么,此镜为谁所用?为何又深埋于并非皇城的黑土里? 1965年,一农民在阿城白城的金上京故城内,发现一只铜质坐龙。铜座龙高19.6厘米;除口部铸空外,其余皆为实心,重2.1公斤。铜座龙造形生动、华丽、威严,工艺精湛,龙首微扬,龙口大张作啸状;左前肢高举,与左后肢以腾云相连;右前肢着地,与右后肢相连;尾部翘起,尾端外卷,呈蹲坐状。据《金史·兴服志》载,世宗大定六年(1166年)规定,金 “轼上坐龙改为凤”,又“大辇……顶轮施耀叶,中有莲花、坐龙。”《金史·礼志》载,熙宗天眷三年(1140年),“巡幸析津(现北京),始乘金辂。”因此,有专家推测,此铜坐龙为金熙宗完颜亶至金世宗完颜雍时期,皇帝乘坐的辇辂上的饰物。既然辇辂之饰,为何埋于地下?另一铜坐龙在何处? 1980年,阿城县阿什河乡双城村一农民在挖沙时发现一古墓,除出土两束件头骨及部分马骨外,还出土文物8类,骰捕鹅纹鎏金铜带为其中一类,共5件。3件以鹰骰,即海东青捕捉天鹅为纹饰,每件长12.9厘米;另外两件以天鹅回首安卧为纹饰,每节长3.2厘米。据《金史·服志》载:“金人之常服四:带、巾、盘领衣、乌皮靴。其带为吐骰。“吐骰……銙周,小者间置于前,大者施于后,左右有双铊尾,纳方束中,其刻琢多如春水秋山之饰”,“其从春水之服则多骰捕。”从上述记载可知,金人带銙多为春水秋水之饰,而从春水之服,多为骰捕,与出土带銙纹饰完全吻合。这组带銙不仅纹饰优美生动,而且表面鎏金,表明其主人地位显赫,那么此处葬为何人? 1983年,哈尔滨市新香坊墓葬群4号墓中,出土了玉质饰物、金佩铃、鎏金银盏、鎏金银马鞍和银骨朵各1件。玉佩由两片抹圆三角形单体凤合并,二凤相向,各有回首,展尾上翅,高7厘米,宽3.8厘米,玉佩玉质莹润,图案新颖,雕刻精湛。金佩铃由环、链、铃三部分组成,顶端为小圆环,下系双股套腹长链,链尾部分成两股小叉,叉头套小圆环,与铃项挂环相接。铃为长身,内横穿一中空圆柱,通长39.8厘米。玉雕双凤和金佩铃同时出土,说明墓主人生前地位显赫,生活豪奢,那么,他是谁? 1984年,哈尔滨市新香坊墓葬群中,出土了一件鎏金边荷花银盏。银盏通高3.8厘米。口径9厘米,底径3.6厘米,由6片荷花形银片叠压而成,内底心为多瓣小花。在花边及圆足上镶有0.6厘米的鎏金边,压印二方连续花纹。盏是金代人使用的器皿,而此盏为银质,且造型优美、制作精工,说明墓主人非同寻常。同年同处,又出土了银质鎏金马鞍一件。马鞍由鞍桥、前鞍、后鞍组成,并附有马蹬,其上均饰龙纹及花纹,鞍桥两端间距30厘米,宽5-7厘米。如此精致的鞍马,在金墓葬中向不多见。还是同年同处,出土了银骨朵一件。银骨朵由银片卷成,上粗下细,顶部连体圆球形,尾为铁镦,通长132厘米,镦长20.5厘米。据《金史》记载在金代,银骨朵为持有者社会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墓中葬有银骨朵,说明墓主人生前具有较高的政治地位和显赫的权势。如此非同寻常的陪葬,墓主人是谁? …… 在这块风水宝地里,800多年留下的宝藏远不止这些。但是,仅这些仍旧存留的遗址,出土的文物,发现的墓葬,就足以让我们遥想当年,思索不止,浮想联翩。 站在它们面前,让我们展开想象的羽翼去感知那段发生在这块风水宝地上温热的的故事吧! |
长篇历史小说《风雨大金国》第一部《上京雪》(004)
北国峰光 著 阿骨打篇 第一章 兵起阿什河 第一节 雪降会宁 一、 这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腊月。 再过几天,就是北宋政和五年、辽天庆五年(公元1115年)正旦节(春节)了。 这天黄昏时分,荒无人烟的山路上,一队骠悍的人马,像离开弓弦的飞箭,疾驰在凛冽的寒风中。 隆隆的马蹄声、急促的吆喝声和清亮的皮鞭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势不可挡、排山倒海般的滚地闷雷,久久地回荡在群山和森林之间。 爬过座座山岗,涉过道道山谷,穿过片片树林,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这队人马就大山深处的冶铁场,来到了大青山的山麓。在这里举目四望,会宁府已近在眼前了。 “愚……”随着一声粗犷的吆喝,跑在马队最前头的八爷用力勒紧了马缰,胯下的枣红马一声长嘶,前蹄腾空而起。 “就要下雪了。”眯起眼睛抬头望了望灰蒙蒙、混沌沌的天空,八爷随着原地打转的战马转了一圈,然后认真地环视着四周,并把裹着厚实实的虎皮袄的身子向前探了探,侧身细听着西北部那片茂密的防护林中传出的阵阵松涛。 “看样子,这雪今天晚上就得下,而且一定不小,最少也得下上一天两夜……”八爷不容置疑地对身旁的完颜宗干说。 八爷名叫阿离合懑,是女真族完颜部落联盟都勃极烈阿骨打的八叔,40多岁。他身材微胖,面色白润,慈眉善目。乍看上去,他不太像一员骁勇战将,倒像是一位深入简出、养尊处优且饱读诗书的汉人。然而,他在马背上敏捷、娴熟且灵便的动作,却告诉人们,他不仅久经沙场,而且机敏、无畏。 跟随在其后的八爷次子完颜晏和几十个士兵,也立即提住了缰绳。他们不知道这位从冶铁场出发,途经北营,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会宁府御寨的八爷,为什么忽然在山岗上停了下来。 一路长途狂奔,八爷一行人的头上、身上都渗出了汗水。他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厚厚的皮手套抹着额头流下的汗珠,有的干脆摘掉了皮帽,让寒风吹个痛快。顿时,人们和马匹呼出的热气,同透出皮衣皮帽的热气,混杂在一起,在凛冽的寒风中氲氤地蒸腾着。 在完颜部,八爷不仅有勇有谋,能掐会算,而且辈分最高,所以无论士兵还是将帅,就连都勃极烈阿骨打,都对他格外尊重,而对他的预测,更是确信无疑。 “是吗?八爷。”一路上只顾加鞭飞奔而未及说话的宗干,听八爷说天要下雪,顿时忘了劳累,一下子来了兴致。兵士们也凑上前来。 自入冬以来,会宁府就没下过一场雪。在这个漫长、寒冷且无雪的冬天,人们差不多都忘记了雪的颜色和形状了。无雪不成冬,就像是无酒不成席一样,在世世代代生活在冰天雪地里女真人的感觉里,不下雪,他们总觉得这天地间缺少点什么。因此,他们盼雪,像盼着疆场立功,盼着都勃极烈奖赏一样盼着下雪。 雪是他们冬天里的精神寄托和渴望,因为只有雪,才会让这片广漠的旷野变得更加圣洁,才会让这片无际的山林变得更加神奇。在他们的心中,雪,是冬季里上苍赐予给他们的最美好、最珍贵的礼物,也是他们对春天最虔诚、最隆重的礼赠。他们世世代代崇尚白色,雪一样的白色,把白色看得那么尊贵,那么高尚,那么丰富,只有白色才是大自然中一切颜色的源泉和根本。他们信奉着这样一个代代相传的概念,白雪,可以传递着这片土地无仇无怨、偃旗息鼓的宁静,可以表达人们之间和睦相处、肝胆相照的友善,更可以预示明年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年景。 “要是真的能下上一场大雪,四叔他们的围猎,可就要满载而归了。这回,我一定得向阿民求赐一张虎皮。去年的那张虎皮本该是赐给我的,可阿民却赐给了宗翰兄……”宗干20岁左右,说起话来粗声粗气。 宗干是阿骨打的长子,是阿骨打侧妃裴满氏所生。他天生一副魁梧身材和英俊模样。在众多兄弟中,他的个头最高,体格最壮,而且相貌也最像阿民,就连说话粗犷、洪亮的声音,也与阿骨打有几分相似。 宗干身穿梅花鹿皮袄,外披白色羊皮斗蓬,头戴卷沿紫貂帽,脚蹬乌皮靴。这是阿骨打宗室中年轻的兄弟子侄冬天里惯常的服装。 完颜晏是八爷的儿子,阿骨打的嫡系堂弟,也同宗干一样的装束。可同样的在闪着棕红色光泽鹿皮上点缀着白色花点的皮袄,却让宗干显得格外威武、英俊和少年老成,而完颜晏却显得朝气有余,成熟不足。 “你就知道虎皮。小小孩子,不想着你四叔吴乞买他们围猎的艰难,也不想着帮八爷我多做点事,却只想着同宗翰比穿戴,没出息!”八爷一只手牵着马缰,另一只手胡乱地抚弄着貂皮帽沿上结着的白霜,生气地说。 听阿民数落比自己还长几岁的堂侄,完颜晏幸灾乐祸地背过身吐了吐舌头,并在宗干身后做了个鬼脸。 “我倒是想啊,要是真的能下一场透雪,明年就必定是个好年景。不然的话,明年开春,按出虎水瘦了,这春种可就成大问题了。”八爷说着,低头朝向远处蜿蜒曲折、结着厚冰的按出虎水河面望去。 苍茫的暮色中,一队队移动的黑点,正在冰面上晃动——八爷知道,那是会宁府的男人们正在凿冰取水。 八爷在完颜部德高望重,官居国论勃极烈,是仅次于阿骨打、吴乞买的最高统帅。他分管着会宁府十几万军民的吃粮、用水、耕种和牧马,说话自然离不开水呀、粮呀的。 “可话又说回来,上苍保佑着咱们这些始祖函普的子孙呢!过了正旦节,咱们的大金国就要建立了,都勃极烈就要面南背北称帝了……这雪呀,还真得赶早儿下呢!” 八爷转身看了看宗干和完颜晏,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好了,赶路吧。主公一定等着听北营的粮草情况,等着听冶铁场打造登基大典上用的那几件耕具的消息呢!” 话音刚落,八爷手起鞭落,胯下的战马就像射出的利箭,嗖地向会宁府城中飞驰而去。 受了八爷的几句数落,宗干觉得心里委屈。自从8年前生母裴满氏去世之后,宗干总觉得自己孤单。母亲只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他不像弟弟宗峻、宗望、宗辅和宗弼他们,个个都有几个同母兄弟。平时,八爷最疼爱他,完颜晏待他也像亲叔侄,可今天八爷却为一句话发起了火,真是莫名其妙。 本来嘛,自从今年秋天父亲举兵伐辽,他就越来越偏向大祖父劾者的长孙宗翰和大伯父乌雅束的长子宗雄了。自己是长子,虽是庶生,但阿民每次伐辽出征,自己都跟随左右,出生入死,可阿民却把功劳更多地记给了宗翰和宗雄……八爷也不讲道理,他明明知道阿民偏爱自己的两个堂兄,却总说我没出息……还说天要下雪,下大雪。天都阴了好几天了,哪见一片雪花?哼!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宗干的脸上却没有异样表情。他的双腿一叫力,手中鞭子一挥,胯下青白马一阵斯鸣,飞蹄向前。完颜晏和兵士紧跟其后,顿时,弯弯的山路上沙尘漫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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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雪降会宁 二、 马蹄敲击在山路的碎石上,隆隆有声;寒风鼓起八爷白色的抖蓬,呼呼作响。可是此时,八爷什么都听不到,耳畔清晰地回荡着几天前同阿骨打的谈话。 那天,出河店战役凯旋而归的阿古打刚刚回到会宁府城中的御寨,一同归来的八爷没来得及脱去战袍,就受国相撒改之托,进见主公。 御寨大帐厚实的毡门帘一撩,风尘仆仆的八爷便走了进来。 “八叔,快坐快坐。我正要差人去请您呢,您倒来了。快,您先喝口水,喘口气,这归途一路的翻山越岭,您也真够劳累的了。今天晚上,我们可要痛痛快快地喝个通宵。”阿骨打说话的语调高昂而洪亮。 阿骨打身材高大魁梧,站在空旷的大帐中间,像一面石墙,更像一座铁塔。他面堂黑红,棱角分明,两道浓墨的剑眉下,一双圆睁睁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和喜悦的光芒。 “十万辽兵,真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呀!八叔,您早就预见到辽兵外强中干,这次真的是又让您言中了!哈哈!”阿骨打仰天大笑,颏下的那缕浓密、乌黑且闪着光泽的胡须,随笑声微微震颤。 这时,阿骨打的侧妃、人称大夫人的讫石烈氏,急忙把八爷让到了东炕头,“八叔,请坐下说话。”说完,示意女奴为八爷奉上一碗冒着热气的茶食。 御寨的大帐呈正方形,坐北朝南,是阿骨打同其他几位勃极烈商议大事的地方,格外宽阔。东、北、西三个方向,沿墙铺着相连的土炕。在帐门对面的北炕上,摆放着两把宽大的红松大椅,上面铺盖着两张完整的虎皮,这是阿骨打和大夫人的座位;座椅前,立着一张大木桌,上报面摆满了绘着地图的羊皮和一个个铁质的小方桶,铁桶里插着各种箭形令牌。东、西火炕上,摆放着几片熊皮坐垫,那是将帅就座的地方。大帐内的四壁用整根的紫桦树干围就,煞是原始、古朴,而且整个帐内飘散着树木的芳香。。 阿骨打解下了抖蓬和沉重的腰刀递给侍卫,又摘下顶端系着红缨、两侧垂着貂皮的元帅盔,那动作特别有力和果断。 盘腿坐在火炕上炕桌旁的八爷,喝了一口茶食,不慌不忙地说:“主公举兵伐辽,实为除恶扬善的正义之举,得民心顺民意。民心所向,哪有不胜之理呀。就连苍天也要助我完颜子孙一臂之力呀!” “哈哈,哈哈!”阿骨打又是一阵大笑,“说得好,说得对!” 八爷继续说:“更何况主公雄才大略,威震四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还未等八爷说完,阿骨气打就打住了他的话头;“哈哈,八叔跟谁学的这奉承之话,不是在奚落本主公吧?”说着,他抬腿上了火炕,在八爷的对面坐了下来。 “此次出河店大捷,多亏我全军将士的勇猛冲杀呀!兵士虽不足四千,可却士气高昂,同仇敌忾,视死如归。这真是众志成城呀!那辽军,兵虽十万,可个个胆小如鼠,那敌得过我女真好汉的飞刀和利箭呀。”说完,阿骨打又仰头大笑。 “再说,吴乞买、斜也、阇母,你那几个侄子,个个力可拔山,勇可盖世;还有宗翰、宗雄、希尹那些猛虎般的年轻人,辽兵还不血肉横飞,人头落地吗?再说,还有八爷您。这一路上,您打打杀杀,神机妙算,您的功劳也、可不小呀!”阿骨打端起茶食,吹了吹热气,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主公过奖了,要说神机妙算,那还得数希尹和杨朴,他们可是长着诸葛亮的脑袋啊!宗干、宗望、宗辅、宗弼,您那几个公子,也都是条好汉,都为咱完颜部立了大功。行赏的时候,我可要为他们请功啊!” “是啊,要论功行赏。凡是建有战功的人,无论辈份,也无论年龄,也无论是否宗室,都要重重赏赐。“说完,阿骨打欣慰地抚了抚颌下长髯。 八爷又喝了一口茶食,“主公,今天我有一事同您相商……”八爷看了一眼主公。 “什么相商,有话您就说吧!” “此次伐辽大捷,灭辽兵10万之众,辽廷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虽然,辽主仍居临潢,对我部怀恨在心,但我部俘获众多,兵力大增,而且兵器、粮马多有所得。辽廷再敢与我为敌,必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阿骨打仔细听着,眼珠不停地转动着,“八叔,别绕弯子了,有话,您就直说吧。我是个性格直率的人,想说啥您就说啥。” “我是说,今日伐辽已获大捷,主公何不此时建国称帝呢?” “八叔,您也这么想?”阿骨打睁大眼睛,久久地望着面前这位虽比自己年纪小却忠心耿耿、足智多谋的八叔。 “是的,建国称帝!”八爷的口气十分坚决。“大辽无道,天祚帝昏庸无道,君臣各怀心事,朝廷作恶多端,尽失天下民心;已成强弩之末。而苍天保佑我女真诸部,子嗣延绵,英雄辈出,且经此大捷,更是万民欢腾,扬眉吐气,人心归一。辽廷苟延残喘,而我部将士却摩拳擦掌,此为主公建国称帝的天赐良机呀!”八爷越说越激动。 阿骨打向前凑了凑,“八叔,在出河店的归途中,吴乞买、宗翰和希尹也曾向我谈过此事,当时,我曾拒听他们的要求。前几日,谋士杨朴也向我进谏。可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主公,此次抗辽大捷,我部疆土南扩,宁江州、出河店(今吉林省前郭尔罗斯培虎城)、宾州(今吉林省榆树县)及咸州(今辽宁省开原县)被我攻克,兀惹(今吉林省德惠朝阳双城子)、铁骊(今吉林省德惠边岗双城子)向我归降,咸州以北的辽朝广阔土地已划入我完颜部的版图。这片旷野和我部世居的安出虎水、涞流水之域一样,土地肥沃,森林密布,江河纵横,足以让居住在此的女真人、渤海人、契丹人及汉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也足以继续西进灭辽啊!” 阿骨打认真地听着八叔的每一句话,默默地思考着。 “主公,”八爷继续说:“自从你的长兄乌雅束归天,完颜部落联盟长之位传你至今,我部自始万众一心,其原因何在?惟主公雄才大略,高瞻远瞩,事事为民做主,时时以民为亲。当下之时,主公御驾亲征,身先士卒,而获此大捷,功德空前,声望齐天,万民仰视,称帝自是众望所归啊!”说完,八爷久久地望着阿骨打,等待着他的回答。 大帐内,叔侄俩人久久地对望着。 过了半天,阿骨打诚恳地说:“八叔,我阿骨打继承祖业,为我女真各部苦心经营,全凭了一颗赤诚、无私之心。此次率军伐辽,不过是为我女真各部积年尽遭辽廷歧视和奴役出口恶气,其中并无他日登基称帝之意啊!八叔,您最了解我阿骨打,倘若我有意称帝为君,而视叔伯兄弟子侄为臣,唯恐寒了大家的心啊!特别是堂兄撒改,他在我辈中年龄最长,为祖父长子长孙,德高望重,英勇无畏,以国相之职与我分治女真诸部,我怎敢在堂兄面前称孤道寡呢?” 阿离合懑听罢笑了,“主公,不瞒你说,这次我来进谏,正是受撒改国相之托呀!” “什么,你说什么?”阿骨打不禁一惊,顿时,感激和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既然撒改国相也有此意,八叔,那就容我再好好想想……” “好吧,主公,此为天时地利人和之时,主公若不适时建国称帝,成就千古帝王大业,天下万民之心惟恐难系呀!你想想吧,国相和你其他的兄弟子侄们可都等着你点头呢!” 一阵战马嘶鸣,打断了阿离合懑的回忆。他回头望了望,飞扬的沙尘中,宗干和完颜晏已经被他拉得老远了…… |
先接过北国峰光大礼:)
辛苦! 待慢慢看来。问好! ※※※※※※ 飞翔需要体魄和毅力 <P><IMG height=120 alt="" src="http://www.mypcera.com/photo/65/animal/fowl/hawk/1.gif" width=160 border=0></P> <P> </P><br><br><font color=#ff00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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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小说《风雨大金国》第一部《上京雪》 北国峰光 著 阿骨打篇 第一章 兵起阿什河 第一节 雪降会宁 三、 宗干一心想追上八爷,可无论怎么加鞭,青白马就是追不上八爷的大枣红。此时,他早已忘记了向阿民求赐的事,也忘了八爷刚才那一顿没轻没重的数落,更忘了吹在全身刀子似的寒风,几天来,始终奔涌在周身的热血再次沸腾。这时,在他的眼前,仿佛燃起一团炽热熊熊的烈火,耀眼的火光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阿民阿骨打--雄姿英发、叱咤风云的大金开国皇帝,看到了一个属于完颜部、属于女真人自己的走向兴盛、强大的泱泱大国。而这一切的开始就发生在昨天晚上。 腊月二十三,按照女真人的习俗,勃极烈成年以上的宗室都要一个不少地聚在御寨,倾听都勃极烈阿骨打的御训。 御寨的正厅,亮如白昼,热气腾腾。高悬在房梁上的八盏松油御灯,光彩通明;在宽阔的地中央,一个巨大的架着大块松木的火盆,火光耀眼。大厅东、北、西三面火炕上,按辈份、嫡庶和年纪,人人盛装在身,盘腿而坐,喜笑颜开。宗干是第二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聚会,因此心情格外兴奋和激动。 宗干抬眼向四周而望。只见北炕正中的长条矮桌前,端坐着阿民、都勃极烈阿骨打和大夫人讫石烈氏,八爷阿离合满。他们的左侧,依次端坐着大祖父颜者的儿子撒改、斡鲁,四叔吴乞买、五叔斜也、十一叔阇母;右侧依次是三祖父劾者的儿子完颜昱,五祖父盈歌的儿子完颜昌、完颜勖,八爷的儿子完颜晏。这些都是宗干同曾祖父的伯叔,虽然辈份大,可有的年龄比宗干还小几岁。也许是继承了曾祖父的身材和像貌,他们个个都虎背熊腰,肩宽体壮,而且高直的鼻梁和方阔的口形极为相像。 东炕上坐着的是宗干和他的弟弟们。在宗干的上首,是同父异母弟弟宗峻。宗峻个头高挑,面色白皙,在众多魁梧的兄弟中,显得有些瘦削和文弱。由于是阿民的嫡生长子,所以平时人们都称他是大太子。宗干的下首,按年龄的长幼,依次坐着宗望、宗辅、宗弼、宗杰、宗隽、宗强和宗敏。阿骨打的6位夫人共生了16个儿子,其中的7个已经夭折或早逝,而成人的这9个儿子,除了宗峻体弱多病多外,个个都身强体壮,英俊威武。 紧跟着排列的是四叔吴乞买的7个儿子、宗干的嫡系堂弟,为首的是宗磐,然后依次是宗固、宗雅、宗懿、宗本、宗美、宗哲和宗顺。 与宗干对面的西炕是宗干的庶母仆散氏、乌古论氏、萧氏、独奴氏,曾祖父堂兄弟的坐位,他们众兄弟为首的是宗翰、宗雄。 这是一年一度的宗室聚会。在这次特别讲究座位排序和言谈举止备受约束的聚会上,人们除了可以喝到阿骨打赐饮的陈年好酒之外,最重要的是,都勃极烈将要颁布完颜部一年来的最高奖赏,并宣布明年一年的重大决策。 "诸位长辈,诸位兄弟子侄,"阿骨打大手叉腰地站在那里,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宏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厅:"旧岁将逝,新年即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阿骨打的身上。大厅内雅雀无声,只有大火盆中的松木发出燃烧的滋滋声。 "大家一定不会忘记今年我们完颜部最重要的一件大事,那就是9月份,我部在涞流河南岸的得胜陀举师伐辽;大家也一定不会忘记今年最令人拍手称快、扬眉吐气的一件大事,那就是11月,我部以3700将士,一举击败10万辽兵,南扩疆土,俘获兵士,尽得资财。" 人们被阿骨打兴奋的神情和高昂的语调感染,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宗干侧头同宗峻耳语了几句,兄弟两人会心地一笑。 停顿了一会儿,阿骨打继续说:"明年,我们还要做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不仅会让我们,而且会让我们的后代铭记不忘,会让我们的敌人大辽和一切胆敢进犯和奴役我们的异邦夷人心惊胆寒,也一定会让我们世代生息的家园变得更富庶更美好!" 宗干是事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但此时,他还是惊异地望着阿民,热切地期待着。 "这件大事,就是自明年正月开始,我们要创建国自己的国家!" 人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顿时相继站立,挥动着手臂,爆发出一阵激动且响亮的欢呼。宗干兴奋得站起身来,呼声最高,最亮。 八爷、撒改和吴乞买几人,对望了一下,欣慰地笑了。在他们的笑容里,宗干感觉到创业的艰难、立国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交融其中,令他由衷感动。 宗干又望了一眼对炕上的宗翰和宗雄两位堂兄。只见他们的眼圈都湿了。 阿骨打挥了一下大手,示意肃静,"辽以镔铁为号,取其坚也。然而,镔铁虽坚,终能被岁月融蚀。而金,不仅光亮熠熠,而且不锈不钝,寿可千载;金之色白,我完颜部历来崇尚白色。故此,国号定为大金!" 又是一片欢呼、雀跃。 "我们女真人,世代沿用辽廷年号,现在,我们要废除其纪年,明年正月改元收国!" 欢呼声又一次响起。 这时,八爷缓缓站起身来,"众人安静。现在,国号已定,遂成国家,主公即为一国之主,万民之父。请众人先行向我大金国开国皇帝叩行君臣之礼。"说完,走下火炕,用手撩起袍裙,双膝而跪。众人急忙依次排在八爷和撒改之后,面向阿骨打三拜九叩,并齐声高呼:"安青温土满塞革(大金国万岁)!"万岁声此起彼伏,响彻大厅内外,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宏亮和令人振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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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雪降会宁 四、 会宁府到了。穿过星罗棋布的民宅,八爷一行径直奔向完颜部都勃极烈阿骨打的御寨。 御寨坐落在安出虎水西岸一个空旷的高坡上,四周围着木栅,种着树木;高坡的最高处是一座内围树干、外裹兽皮的东向大帐,这里是阿骨打的御所,也是女真个部落首领和完颜部贵族商议大事的地方;大帐的后面,分散着十几座房屋,里面分别居住着阿骨打的后妃和未成年的子女,而东侧的帐门前,则是宽阔的空地。 御寨东门的守门兵士见是八爷和大公子宗干,急忙推开两扇宽大的木门,并抢着高声向八爷一行请安。 进入寨门,宗干向前眺望,只见大帐前高悬的两串红灯笼红红地亮着。他知道,那是阿民在御寨的一个信号。大帐门前,宗干随八爷翻身下马,这时,帐前的两名侍卫已经撩开了厚厚的毡门帘,白色的热气浓浓地涌出。 八爷刚要迈进帐门,正与欲出门来的杨朴撞了个满怀。 "是八爷呀。皇上正差我去寨门接你们呢,你们就到了。请。"杨朴笑容可掬,然后闪身退向门边,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 八爷点了点头,径直向前走;宗干和完颜晏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杨军师",算是同杨朴打了招呼。 杨朴40岁出头,细皮嫩肉,文质彬彬。虽然他也一身女真人惯常的装束,但一看他的像貌就猜得出,他是一个汉人。 杨朴祖居铁州(今辽宁省盖县东北部),是渤海人的后裔。还在少年时,杨朴就以聪颖的智慧和超人的才学考中辽廷进士。虽在辽廷供职多年,因不是契丹人,他倍遭排斥和猜疑,官职始终不得升迁。40岁时,他还只是枢密院的一个校书郎。杨朴精熟中原文化,饱读四书五经,文采出众,出口成章;他崇尚儒学之道,也信奉黄老之术,既有志有为,又老谋深算;他不仅谙熟辽、宋的历史和现状以及典章制度,对辽廷的昏庸腐败和宋廷的懦弱无能了解至深且深恶痛绝。自阿骨打起兵伐辽后,他见辽廷国运日下,大势将去,便毅然逃离辽上京临潢,千里迢迢地投奔会宁府。在出河店战役中,他紧跟阿骨打左右,与希尹一起为其出谋划策,运筹帼幄,成为阿骨打最信任的谋士之一,其智谋也在宗室和将士中有口皆碑。前几日,他又受八爷、吴乞买和宗翰等人之托,巧妙进谏,终于使阿骨打下定了建国称帝的决心。因此,他的名望与日俱增。 自从腊月二十三阿骨打在全体宗室中首次宣布建国称帝之后,杨朴便日夜忙碌筹备登基大典,起草诏书,设计旗帜,制定典仪,忙得头昏脑胀,不可开交。今天,他又忙了整整一天,此时,他还未顾得上吃饭呢! 这天傍晚,杨朴趁阿骨打在大帐内喝茶食的空闲,毕恭毕敬地捧着用了一天一夜时间绘制的几份旗帜图样和起草的几篇诏书,单腿跪到桌前。 "罪臣杨朴恭请皇上御览。"杨朴轻声地说。 阿骨打眉头一骤。这么多年来,"主公"的称呼听习惯了,第一次听到有人称他皇上,心里倒觉得别扭。但他马上露出了笑容:"平身,赐座。" 两名侍卫急忙在阿骨打左侧的炕沿上,铺了一张皮垫,并示意杨朴入座。 阿骨打放下茶碗,拿起了几张旗帜图样,仔细地端详着。 "军师。" 阿骨打第一次这样称呼他,把杨朴吓了一跳,慌忙伏身在地,"罪臣不敢当......" "哈哈,"阿骨打仰面大笑,"你这是怎么了,快平身,平身。以后,别再罪臣罪臣的了。虽然你曾侍奉辽廷,但现在已弃暗投明,忠心事金,我们就是君臣了。此次伐辽,你虽无马上战功,但为朕出谋划策,也算是功劳卓著啊。军师之职,朕看你是当之无愧的。"阿骨打边说,边起身扶起杨朴。 杨朴拘谨地坐在炕沿上。 喝了一口奶茶,阿骨打说:"军师,快来说说你设计的旗帜,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呀!" 杨朴站起,躬了一下身,指着图纸说:"回皇上。臣以为,我大金正旗,应为日月两面。罪辽正旗为单,以黄为色,绘山水之形;数中原历代大国,自秦汉唐宋,皆为大龙旗,亦为单。此为国运不顺、孤单无助之兆。因此,臣斗胆绘两面旗形,取以双为吉之意。" "嗯,"阿骨打一面看着旗样,一面点头。 "左为黄底红日旗,右为赤底素月旗。以日、月绘之,一乃取我大金尽吸日之精、广采月之华之意;二乃宣我大金国运永祚之兆,日为阳为乾,月为阴为坤,阴阳交,遂为泰;三乃预我大金为金乌所袒、广寒所佑之企望。日月两面大旗,必宣我国威,保我大金太平。" "嗯,"阿骨打又点了点头,"哈哈,倒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士呀!经你这么一说,这日红月白两面大旗,说道还真不少啊!好,朕无异意,只看八爷、国相和吴乞买他们还有什么想法吧!" 杨朴急忙跪叩:"臣遵旨。" "登基大典,是我大金国开国之始,臣以为要隆重、热烈,以此振奋人心,宣我国威国力。大典地点即在御寨大帐和帐前广场。首先是皇上升帐受群臣叩拜;叩拜毕,由皇上以酒祭告天地和祖宗;然后是皇帝御驾阅马......" 阿骨打打断了杨朴的话,"其间还要加上宗室长辈和尊者二人呈献耕具,以示我大金国不仅崇尚武力,而且也重耕爱民。我已遣八叔和宗干去冶铁场安排打造的事了。" "臣遵旨。"杨朴暗自敬佩阿骨打粗中有细。 "与国相、八叔、吴乞买及宗翰、宗雄商议过了吗?" "回皇上,臣已请教过他们,臣是按他们的想法拟定的典仪。只是还未来得及向八爷奏明。" "正巧,一会儿,他老人家就回来。如他也无异意,你就传我口谕,安排下去准备吧。"阿骨打对这个既隆重、热烈,又面面俱到的典仪安排很满意。 "谕辽、宋、高丽等国的诏书拟好了吗?" "回皇帝,都已经拟好了。请皇帝御阅。" 阿骨打拿起写着工工整整契丹文的纸页,飞快地看了一遍,"好!写得好,加印!" 听到此话,始终站在大帐内口门的两名侍卫,急忙走向桌前,一个搬起碗口大小见方的玉玺,一个抚平诏书,在上面印上了红色的痕迹。 五、 看到八叔一行走进大帐,阿骨打连忙从虎皮椅上起身,快步向前,"八叔,辛苦你了,这么冷的天,跑了一整天,快上炕暖和暖和。"说完,示意侍卫将火盆搬到八爷跟前。 大帐内热气缭绕,温暖如春。 "主公,不,皇上,"八爷一边用手抹着胡须上白霜融化的水珠,一边摘下貂皮帽和皮手套,使劲地用双手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和面颊。 "北营的粮草安顿好了,马也统计完了。出河店之战,辽廷可是为我们准备了充足的粮草和肥硕的马匹啊!"八爷兴致勃勃地说。 宗干接着说:"五谷、牧草、马匹都差点好了;另外,还有牛、羊、兵器、财宝等也都入了上了帐。" 阿骨打仔细地听着,脸上抑制不住兴奋的神情。 "好啊,这些粮草不仅能让我们的将士和百姓过一个丰衣足食的正旦节,而且,过了节,继续伐辽也有了马匹和粮草,真是太好了!" "冶铁场打造耕具的事也安排下去了。听说是皇上在登基大典上用的耕具,匠人们个个摩拳擦掌,一定要精心打制,按时呈来。"完颜晏说。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我的肚子也饿了,正等着你们来一道喝酒呢!"说着,阿骨打又挥手招呼立在一旁的杨朴,"快来,我们一起喝吧!"于是,杨朴上炕,同众人围坐在一张早已放好酒盆的炕桌前。 帐内热气腾腾,醇酒飘香,笑声不断,可帐外却渐渐起风了,而且风声一阵紧似一阵。突然,凛烈的北风,裹着密密的、棉状的雪片,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 宗干接过完颜晏递过的木杓,在木盆中盛满了酒,一饮而尽,然后抹着一把嘴角,侧耳听着帐外狂猛的风声和打在帐顶上的雪片声。 女真人饮酒不用酒杯,而是用大木盆盛酒,其中放着一个一把大木杓,众人用木杓按辈份和年龄长幼为序,循环而饮,一轮为一行。 这时,两个侍卫各自抱着一抱大块松木走进大帐,把木块填进地中央的火盆中,头上和肩头落上了一层松软的雪花。 宗干兴奋地说:"阿民,刚才在路上,八爷就说今晚要下雪,当时我还不信呢。可还不到一个时辰,雪就下起来了,真是神算啊!"说完,敬佩地望了一眼八爷。 "那还用说?八爷说风风就到,说雨雨就来,能呼风唤雨,他老人家的能耐这回你晓得了吧!?"阿骨打慈祥地看着儿子。 第一行酒喝完了。杨朴把木杓递给了阿骨打。只见他用右手将木杓在酒盆中轻轻地瓢了一下,然后慢慢端近嘴边,满满的酒竟连一滴都没洒出来。他脖子一仰,一口喝尽。 这才是女真人的好汉,再满的酒不洒,再多的酒不剩。 八爷也如此将酒喝尽。 下一个又轮到完颜晏了。他把木杓端起来,尽管格外小心,可手腕还是轻轻颤动了一下,一串酒滴落在了桌面和他的衣襟。他偷偷看了一眼阿骨打和自己的阿民,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 "哈哈,"阿骨打大笑一声,"晏弟喝酒的功夫还得练啊!我们女真子孙,战场上要做英雄,就是要从喝酒练起。端酒手不颤、腕不转,喝酒脸不红、头不晕,拉弓射箭才能力大有准,百发百中。宗干也得再练练,你看宗翰、宗雄他们,那才是咱们女真的大英雄呢!" 酒喝了三行,结束了,几个侍卫开始端着盆碗上菜。女真人喝酒从来都与菜饭分开,或先饮酒,或先吃饭菜。 "皇上,吴乞买他们围猎有消息吗?"八爷操起腰刀割了一块肉,送进嘴里,然后说。 阿骨打也用刀割着带有血丝的肉块,"你们回来之前,已经差人来报了,他们已经到了乳峰山了。" "这大雪一下,四叔他们可就更要满载而归了。"宗干嚼着菜肴,兴致勃勃。 "是啊,今年这头场雪虽然下得迟,可却来得猛、下得大。瑞雪光丰年啊!"阿骨打抬头望了望帐门,似乎看到了帐外弥漫的瑞雪,看到了雪后银装素裹的山林和田野,也看到了瑞雪预兆的大金国兴盛、富庶的年景。 |
(008) 第二节 冬猎青山 就在差不多八爷一行返回会宁府阿骨打御寨的同时,吴乞买带领大队人马开始了这个冬天最大规模的涉猎。 一. 会宁府的东南部,山体渐渐隆起,并向远处起伏绵延,汇成了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茂密的树木覆盖在陡峭的山坡和挺拔的山顶,使大山显得分外苍莽和雄伟。 冬天的山林,一片寂静。野兽耐不住凛烈寒风的袭击,早已不见了踪影--虎躲到了山洞,熊钻进了树巢,狼跑到了草丛,鹿成群成群地挤靠在无风的树丛或山岩下。在那些能够遮风蔽雪的地方,它们时而昏昏入睡,时而机警谛听和环视,时而无奈地衰鸣。松鼠之类的身体矫小、行动敏捷的小动物,则栖息在高高的树洞之中。在这枯萎、凄冷的冬天里,大山沉默着,树林沉默着,居住在山林里的所有生命沉默着。 然而,随着一队浩浩荡荡人马的挺进,寂静无声的山林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马嘶萧萧,犬吠阵阵,人语声声。于是,这片寒冬里无声无息的山林顿时苏醒了。 女真人世世代代崇拜、感谢大山。山给了他们无尽的宝藏和赖以生存的物质保障。可以说,他们的生活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大山。他们采取山岩,冶炼为铁,铸造兵器,用以武力自卫和征服异部;他们伐取树木,制作舟楫,泛流江河,用以捕鱼;他们还采集松果,挖取人参,用以充饥果腹。大山虚怀若谷,慈悲为怀,无私地年复一年地向他们呈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同时,大山也性情多变,残酷无情:有时,它会风云突变,雨雪骤起;有时,它也会无端发怒,山火骤起......因此,他们对大山怀有一种特殊的神秘和敬畏之情。完颜部一年四季均大规模进山围猎,但每次进山前,他们都恭恭敬敬地祭拜,以祈求大山的宽恕和保佑。 "传令祭山!"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吴乞买,一边向身后高喊着,一边翻身下马。 吴乞买四十多岁,身高八尺有余,生得虎背熊腰,膘悍英武。他是阿骨打的同母弟弟,人称四主公。 吴乞买解下背上的弯弓和装满利箭的箭袋,抬手递给身后的侍卫,并严肃地正了正帽子,抻了抻皮袍,然后向后面的人马挥着大手,"快,快点,祭完山,我们好赶在日落之前进山安营扎寨!" 他的声音粗犷而高昂,在空旷的山林中传得老远。 听到四主公的喊声,人们敏捷地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并疾步聚向吴乞买身旁。 这时,一支受惊的雪兔,从草丛中一跃而出,飞快地窜进山坡的树林。"好一只雪兔,看箭!"说着,宗弼用力弯弓,利箭欲发。 "慢!"随着一声响雷般的喊声,宗雄一个箭步冲上去,右手一伸,在空中紧紧地抓住了已经射出去的箭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宗弼一愣,惊奇地望着宗雄,没想到第一次进山围猎,自己射出的箭竟被堂兄阻止并抓住了。他张了张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能放箭!祭山前,谁都不能放箭。百兽是大山的儿子,要是山神发起怒来,你就回不了会宁府了。"宗雄看着眼前这位十几岁的堂弟,既严厉又关切地说。 宗弼默默地点点头,用手抹了一把因寒冷而流出的鼻泣。 "大撒满,"吴乞买的目光在众多随行者中寻找着完颜希尹。 "四主公,我在这儿!"希尹一边应着,一边挤过人群大步走过来,脚步下的皮靴踩得硬梆梆的冻土吱吱作响。 "你看设坛祭山,选在什么地方合适?"吴乞买十分尊敬地对希尹说。 希尹30多岁,瘦高的个头,说话慢声慢语。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阵,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较平坦的高地,说:"我看在这最合适,此地树木稀少,而且土层较薄,在这里祭祀,一定能感动山神的。"说着,便招呼着几个兵士把一口黑猪和祭品拉到那片空地上。 希尹虽不是完颜部的宗室,但自他的曾祖父开始,他们四代祖孙便跟随完颜部的酋长,为完颜部的统一、发展和壮大出了大力,建了大功;加上希尹能以梦预测凶吉,通晓萨满教,平日不仅为人治病除痛,而且善知人生祸福,因此,在完颜部,希尹的名字如雷灌耳,妇孺皆知,人们都尊敬地称他为"大萨满"。 希尹不仅智慧非凡,而且相貌奇特,行止怪异。他的下颏很长,而且胡须稀疏并色黄;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大而圆,双眸灰黄,让人看上一眼便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沉默少言,白天闲暇的时候,常常盘膝闭目静坐,滴米不进地能坐一整天;他擅长走夜路,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可他的眼睛却熠熠发光,明亮如烛,视物如昼。相传,他在母腹中孕育了30个月才得降生,而且,他降生时,产房周围彩云萦绕,仙乐悠扬,经久不绝。 一阵忙碌,一座用树枝搭起的祭坛矗立起来了,当作敬献给山神的牺牲和器皿也都摆好了。 "现在开始吗?" 希尹轻声地问吴乞买。 吴乞买看了看身边的系斜也、阇母、完颜勖几个弟弟和宗翰、宗雄,然后点点头,"开始吧!" 话音未落,一阵狂猛的北风骤然刮起,刹那间,地上的枯枝败叶随风而起,飞沙走石,打得人睁不开眼睛,马站不稳四蹄。人群顿时响起了低低的议论。 "大萨满,"吴乞买眯起眼睛,大声地对希尹说,"大萨满,你看这是怎么回事?今日进山围猎是不是凶多吉少,现在祭山是不是不合时宜?" 希尹也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莫名其妙。然而,他很快镇静下来,静静地站在风中,闭目默念一会,又侧耳听了听风声,然后微笑着说:"回四主公,今天是良辰吉日,最宜围猎,这是启程前我已测算好的,不会有误。现在寒风骤起,飞沙走石,并非山神发怒,而是大雪将至。依我看来,这正是山神在保佑我们此猎丰获、满载而归呢!" 听了希尹的话,吴乞买等人皱着的眉结解开了,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个个喜笑颜开。 "我说嘛,大萨满上通天神,传递神旨,这选好了的日子怎么会错呢?"别看宗翰没服过几个人,可对大萨满希尹却格外佩服和敬畏。"再说,主公即日将要登基,大金将要开国,我们打些猎物为新朝皇帝祝贺,山神怎么能与我们作对呢!"宗翰还没说完,成片成片的雪花就随狂风铺天盖地飞舞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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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冬猎青山 二、 风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当山神祭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雪已经掩没了马匹的四蹄和人们的脚面,人们肩上的斗篷,马匹颈背的皮毛,也都厚厚地变白了。 吴乞买抬头望了望大雪弥漫的天空,又看了看四周地形,说,"依我看啊,今晚风急雪大,虎不会出洞,熊也不会出洞了,"二十多年的围猎经历,使吴乞买对野兽的习性了如指掌,"只有狼才会出来觅食的!" 完颜杲点了点头,、宗雄、宗翰也点了点头。 "看这架式,这雪一时半晌停不下来,我们就此安营吧!明天一早,虎会换洞,熊会挪窝,鹿和狍子也会找雪浅的山坡觅食,我们就启程围猎,保准一个都跑不出我们的圈子,那才叫痛快呢!再说,雪这么厚实,野猪、狐狸、雪貂也跑不快,正好等着吃我们的利箭,还有野鸡、山兔这些小动物也会有不少陷进雪坑,孩子们可有的抓了!"吴乞买对这次涉猎做了周到的安排,并对猎获充满希望。 经过兵士们的一阵忙碌,几座用树干搭起、白毡作顶作壁的帐蓬搭好了。它们相距不远,都建在较为平坦的山坡空地上。有山坡为靠,有毡皮为遮,再在帐内外点起松木,帐篷内便成了山林中遮风挡雪的最好栖息处了。马也被拴到了帐外的背风处。 在几座帐篷前一个蔽风的山崖下,一群小兵架起了一排大锅,他们要烧水做饭了。 "这下可好了,只管砍树点火,不用下山了。出发前,刚才,宗翰大爷还安排我到山下去寻河凿冰呢!"一个大个子兵士一边把雪填进大锅,一边兴致勃勃地说。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这场大雪,你得多跑多少路,往山上背多少冰啊!"一个红脸堂兵士说。 大个子兵士接着说:"下雪真好,渴了的时候,可以随时抓把雪解渴,用不着等着找到冰河才能喝上水了,这一路上可渴坏我了。" 红脸堂兵士说:"要不咱们为啥盼雪呢!围猎的时候,最好是在大雪天。明天早晨,走不了多远,你就会发现掉进雪坑里的野鸡、山兔什么的,它们连动都不动,就等着你抓呢!去年我随四主公围猎,也是赶上了下大雪,上一午功夫,我就抓了35只野鸡、8只山兔,还有一只掉进石缝的狐狸呢!" "是吗?"大个子兵士听了既惊讶又兴奋:"那我们可就要满载而归了。" 两个少年烧着柴,说着话儿,一大锅白雪融化成的清水慢慢冒起了热气,翻起了水花。 大个子从马背上搬来了一口袋炒面,慢慢地下到锅里;红脸堂用大铁勺搅动着清水。不一会,一锅香喷喷、黄灿灿、甜滋滋的油茶就煮好了。 "明天啊,我们可就用不着吃油茶了。" "那吃什么呢?" "那么多的山珍野味,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呗!"红脸堂朝大个子一笑,"雪后的山鸡、野兔、山猫,还有狗獾,在火上一烤,可香了!" "真的?!"大个子馋得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
(010) 第二节 冬猎青山 三、 夜深了,风似乎小了许多,但雪依旧不停地下着。雪夜的山林一片寂静,静得幽深,静得可怕。 宗弼、宗隽、宗固、宗杰、秉德、完颜勖和希尹挤在一座最靠山坡的帐蓬里,这里背风,而且四周有其它帐蓬的护卫,最安全。同沉默少言的希尹不同,6个年龄相仿的少年,自从会宁府跨上战马,就一路说个不停,笑个不断。在此之前,围猎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既向往又神秘的事情;可是今天,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围猎的队伍,而且刚进山,就赶上了今年首场、几年未遇的大雪,心情自是格外兴奋。 完颜勖是宗字辈4个孩子的堂叔,秉德是宗翰的长子、宗字辈的堂侄,虽然辈分三代,但却上下相差不到一两岁。 "早就听说四叔力大无比,赤手刺虎、搏熊,明天,我们可就能一饱眼福了。"宗弼生得白白胖胖,说起话来瓮声瓮气,手舞足蹈,他从小就立志成为大英雄,并对四叔吴乞买崇拜得无体投地。 宗固是吴乞买的次子,听堂兄夸赞自己的阿民,脸上立刻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听我阿民说,他一生刺死的虎、搏倒的熊,还有射中的鹿,数也数不过来呢!" "到底是多少?总得有个数吧?"宗隽性格文雅,做事认真,凡事都要刨根问底。 "说没数过,反正每年正旦节献给都勃极烈的虎、熊、鹿、狍,都是我阿民亲手杀死的。"宗固越说越自豪。 "不对吧?那里面还有我阿民射杀的呢!"秉德一直在一旁听着,因为他辈份最小,所以始终搭不上话。可提起围猎,他迫不及待地为阿民宗翰抱不平。 "对,宗翰兄也是咱们完颜部的大英雄。总听阿民说,他最擅长的是马上功夫,每次围猎,他获取的猎物总是最多!"生得虎头虎脑、聪明灵利的宗固也凑上来说。 完颜勖抬高的声音:"还有宗雄呢!要说大英雄,他也得算一个,你们没见他的名字中带着雄呢吗?" 一阵嘈杂的声音,6个少年各不相让地叫起了真儿。 始终在一隅的地毡上闭目而坐的希尹,抬起头,睁开圆圆的眼睛,朝着少年们笑了笑。"小爷们,你们别争吵了。你们说的四主公吴乞买和宗翰、宗雄都是咱们女真人骄傲啊!他们个个力大无比,豪气超凡,智勇双全。你们过来,我给你们讲几个故事,你们自会知道谁是大英雄,也就不会争得面红而赤了。"希尹说着,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辽天庆二年(1112年),也就是前年正月,当时,作为辽帝节度使的的主公阿骨打在长春州(今吉林省白城子洮兆程四家子)混同江(松花江)辽帝耶律延禧春捺钵的头鱼宴上,因拒绝被强行起舞唱歌而遭辽帝和辽臣的忌恨。辽帝恼羞成怒,害怕血气方刚的主公生有反辽之意,便欲意除杀主公。主公只得借故离开长春州返回会宁府。这便是你们都知道的"头鱼宴"事件。 为消除主公的凶险,吴乞买便主动要求随辽帝进山射猎。吴乞买力大无比,赤手击熊搏虎的名声早已辽廷的王公臣僚所闻。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喜出望外,争先恐后地随辽帝前往观看。在一片茂密的山林,随着吴乞买口中发出的一声长哨,一群美丽的梅花鹿蜂拥而至,于是他便向辽帝展示他超凡的射技。那天,他随身带了20支利箭。当他弯弓搭箭,箭囊空了的时候,辽兵报告,吴乞买射倒的鹿,正巧是20只。吴乞买把这20只梅花鹿恭恭敬敬地送给了辽帝,耶律延禧不禁大喜。紧接着,吴乞买又赤手空拳到深山密林中寻找猎物。不到半天功夫,跟随吴乞买的8个青壮辽兵就陆续从山林中抬出了一只被吴乞买打得头破血流的肥硕巨熊和一只奄奄一息的斑斓猛虎。辽帝惊喜万分,慨叹不已,不仅为吴乞买超凡的超凡射挤和狩猎本领感到佩服,更为吴乞买对辽廷的忠贞而感动,先前对主公阿骨打的忌恨早就淡忘了。他当即表示,以前曾怀疑阿骨打和女真各部对辽廷怀有二心,现在看来,纯属误会,从此对阿骨打信任有加,疏于防范,以至于完颜部在天高皇帝远的安出虎水畔养精蓄锐,积蓄力量,终于在出河店之役中,大败辽兵。 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希尹的脸庞,也映红6个少年的脸庞。希尹讲得有声有色,少年听得津津有味。 我再讲讲宗翰:咱们女真人有拜天射扬的习俗。每逢重五节(五月五日)、中元节(七月十五日)和重九节(九月九日)拜天礼毕,都要分别在鞠场、院中和郊外举办马上射柳比赛。赛场两侧的地上插上数根柳枝,并在柳枝离地数寸的地方剥去一圈树皮,露出白色,这圈白色便是射箭的靶心。参赛者都以无羽横箭分别驰马发射,并以箭射中白处而柳枝折断,并能驰马用手接住断飞柳枝的射手为技艺第一;柳枝断而没有接住者,技艺为次;没有射中柳白处,或射中而柳枝未断,或根本没有射中者,为败者。10年前,射柳胜者始终为主公独占,而后,宗翰在宗室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百发百中,已经连续10年稳获射柳胜券,除主公而无人超过其马技之高超、断柳之准确和接柳之敏捷。特别是宗翰所用弓箭异于众人,弓阔箭重,他人很难拉射;而且,他不仅能马背断柳,还能在疾驰的马背和马腹间灵活飞旋,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随时放箭。宗翰17岁时,就已经成为一个体形强健、精骑善射且箭法奇绝的青年勇士了。去年秋天伐辽,他跟随主公南征北战,常使用一对沉重异常的大铁挝,在辽军的千军万马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力不可敌。 帐外大雪依旧飘洒着,雪落之处,窸窣有声,更为这山林之夜增添了几分宁静。 希尹看了看身边聚精会神的6个孩子,继续讲道: 最后,我讲一个宗雄的故事吧。宗雄的臂力和射技也为众人不及。他一箭射出,能达到三百步之远,而且百发百中,箭无虚发。有一年,宗雄伴随主公春猎,跃马射兔,身后的挞懒抬手一箭,可箭却偏离了方向。挞懒悔叹不中,正想搭弓再射,可就在这眨眼工夫,宗雄手疾眼快,回过头来,用手抓住箭柄,搭弓一射,箭出兔死,那真是绝技呀!。还有一次,宗雄伴随主公行猎。一天晚上,宗雄连续射中了两只梅花鹿和一只巨熊,当他正要射击另一他仓皇逃命的巨熊时,左肩突然被流箭射中,深及筋骨,鲜血涌流。但他惟恐主公追查射者而向其降罪,便忍痛拔出流箭,而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故事讲完了,希尹微笑着左右看看听得入迷的孩子们,轻声问道:"你们说,四主公、宗翰和宗雄三人,谁的力气最大,谁的射技最高,谁是咱女真的大英雄啊?" 6个孩子面面相觑,轻轻摇头。 "要我说啊,他们都是大英雄。四主公机智果敢,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因此,他刺虎搏熊的本领才更受人仰慕;宗翰忠心事主,他的超凡射技和力敌万钧之力,才能有用武之地;而宗雄秉性宽和,带人宽厚,他的拔箭之勇才不为他人能及,他的射矢之技才显得高超无双。所以呀,他们三人都是你们效仿的楷模,从这些故事,你们也该悟出些做人的道理啊!。" 孩子们默默地点点头,似乎听懂了很多,被火光映得格外明亮的六双眼睛,闪烁着向往和激动的光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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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冬猎青山 四、智射群狼 这时,帐外雪地上传来了由远及近嗄吱嗄吱的脚步声,紧接着,完颜斜也和完颜闍母等人走了进来。 斜也和闍母都是阿骨打的同胞弟弟,斜也排行第五,人称五主公,与阿骨打同母;闍母排行最末,人称小主公,与阿骨打异母。 阿骨打的父亲完颜劾里钵,六室共生了11个儿子。其中,元配生了5个,长为乌雅束,次为阿骨打,行三是斡带,行四是吴乞买,斜也是老五;徒单氏生斡赛和斡者;仆散氏生乌古乃;术虎氏生阇母;术虎氏生查刺;乌古论氏生昂。 阿骨打的9个弟弟,虽都身强体壮,能征善战,但却性格同异,各有特长。斜也胆大心细,做事谨慎,考虑周全,因此,这次围猎,阿骨打委托他总揽一切事务,有他在,从营宿到饮食,从马匹的喂养到猎物的清点,一切都会安排得井井有条,根本用不着别人操心费力。 闍母在性格热情开朗,办事勤勤恳恳;他平时与五兄斜也感情最好,因此他特别愿意协助斜也里外忙碌。 "怎么样?帐里冷不冷?"斜也关切地问,"用不用再派人送点烧柴?把火烧旺点,免得后半夜挨冻。" 希尹微笑着说:"不用了,五主公,烧柴还不少呢!我们不冷。" 斜也又把头转向几个孩子,话语中带着关爱的威严:"怎么还不睡呀?明天早上醒不来,错过了早饭,你们就饿肚子吧!" "不是,不是他们不肯睡,是听我讲故事呢!"希尹急忙说道。 "讲什么故事,我也听听,大萨满讲的故事最好听。"闍母听说讲故事,就急着向希尹身边凑合。 斜也转眼瞪了一眼,闍母不安地低下了头。 希尹说:"五主公和小主公别挂念几个孩子了,我会照顾他们的,你们去忙吧。"说着,希尹起身把斜也和闍母送出了帐外。 帐外大雪缤纷。希尹抬眼望去,前方和左右的帐篷前,都燃烧着熊熊的篝火,火苗在风雪中翻飞、跳跃,把一大片营地上的厚雪、插在四周的旗帜和相间在帐篷之间的树干照得通明耀眼。北风怒号,山野苍茫,空旷的林间偶尔传来几声狼的嚎叫,让这个寒冷的雪夜显得格外恐怖和令人惊心动魄。 伴着帐外的风声、雪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马嘶和犬吠,躺在地毡上的宗弼慢慢地睡着了。 风越刮越急,雪越下越大。风雪搅得昏天暗地,一片苍茫。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几个辽兵左藏右躲,仓皇逃窜,并时而回头射来一枝利箭。宗弼怒不可褐,快马加鞭,紧追不放。这时,阿民阿骨打在远处高喊:"宗弼,冲上去,别让他们跑了!"于是,宗弼双臂一叫力,猛地拉开宗翰兄那弯只有他本人才能拉满的虎头弓,搭上重如佩刀的雉羽箭,右手一松,箭发之际,一个辽兵应声倒下,箭正中辽兵后心。可当他正要搭上第二枝箭时,忽听身后的树丛中一声咆哮,一只健壮、凶狠的猛虎窜了出来。那猛虎张着血盆大口,两只锋利的前爪腾空而起,猛扑过来,一下子把他扑下马背;钢鞭似的长尾狠狠一扫,胯下乌龙驹随即倒地,当即毙命。看着自己心爱的乌龙驹死在猛虎之手,又见那个辽兵已经跑远,宗弼怒目圆睁,热血上涌,随即翻身而起,一只手紧抓猛虎的耳朵,一只手攥紧拳头,朝着猛虎的额头连发数拳。猛虎哀鸣着垂下了脑袋,四肢瘫软地倒在血地上,头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洇湿了额顶印着王字的皮毛,并滴落而下,染红了地上的白雪。阿民赶来了,四叔赶来了,宗翰、宗雄和兄弟们都赶来了。 四叔问道:"这只虎是你打死的?" 宗弼自豪地答道:"是我!" "真的吗?小小年纪,徒手斗虎,勇可比吴乞买,力可过宗翰,技可赛宗雄,真是完颜部的少年英雄啊!"阿骨打大声称赞着。 接着,人群中一片欢腾......有人使劲地推着自己的后背,摇着自己的胳膊,那气力很大...... 宗弼猛一睁眼,原来是一个美梦,希尹正大声唤着,"快起来,狼群来袭击营地了,马被咬死了......" 宗弼揉了一下惺松的睡眼,一骨碌身站了起身来,其他几个孩子也陆续从皮被里爬了出来,帐内一阵慌乱。 "别怕,别慌,别出声,赶快拿腰刀。"希尹已经双刀在手,并警觉地站在帐门口。 帐外马嘶犬吠,人声嘈杂,但是很快,便渐渐平息下来。这时,有一个士兵反复高喊:"狼已射死,没有伤人,不要惊慌!" 听到喊声,希尹长出了一口气;第一次围猎并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一幕的孩子们也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夜深风静的时候,人困了,马乏了,猎犬也打起了盹。就在这时,一群野狼悄悄地逼近了营地。这是一个庞大的狼群,足有三四十只狼。为首的是一支灰毛老瘸狼,极其狡猾和凶狠。午夜的时候,它曾派遣几只小狼接近营地,故意引起猎犬的狂叫和马的嘶鸣,之后再跑到另一座山头,使劲嚎叫。 听到帐外的犬吠、马嘶和远处的狼嚎,坐在帐内一边整理弓箭,一边同兄弟们闲聊的吴乞买感到有些异常。 "怎么回事,猎狗叫得这么狂,马也好像受惊了。" 众人屏息谛听。 过了片刻,闍母说:"现在安静了,可能是有野兽路过吧。" "不对,这大雪的深夜,野兽是不会出来走动的。只有狼,不,是狼群,才会甘愿受冻走夜路。听,现在它们接近营地后,又走远了。听到远处的狼嚎了吗?也有点异样......如果有狼群出现,它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我敢断定,远处那些狼,同刚刚走过的狼,是一群的。" 闍母没经历过几次围猎,听四哥这么一说,心里倒有些害怕。 "它们是在有意捉弄我们!你想想,先走进营地,引起犬吠马鸣和我们的注意;然后又退到远处,再在远处嚎几声,让我们觉得狼走远了,跑到另一个山头去了。"吴乞买轻蔑地笑了一笑:"这群狡猾的狼,同你爷爷斗智呢!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宗翰气冲冲地大声嚷道:"大半夜的,不让小爷好好睡觉,小爷就让你一箭归天!" 与此同时,刚刚入睡的宗雄和娄室,也机警地纷纷披衣离开毡帐,来到了吴乞买的主帐。 听吴乞买这么一分析,众人都笑了,并操弓操箭,全副武装地走出大帐,带领二三十名射技高超的兵士,围绕营地半圆形排开,躲在树干之后,严阵以待。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果然不出吴乞买所料,在领头的腐腿老狼带领下,狼群涉过积雪,绕过帐篷,三只一帮,四只一伙,直奔马群和猎犬蜂拥而上。可是,还未等狼群反应过来,雨点般的利箭从树后密密麻麻射出,狼群顿时大乱,有的身种利箭,当场死亡;有的应声倒地,哀嚎不止;还有几只垂头夹尾,踉跄而逃。 不到饮酒功夫,一场激战就结束了,被射中射死的狼共36只,其中那只瘸腿老狼身上中了4箭。 那个大个子是个心细的士兵,他把射在狼身上的箭一枝一枝地拔出来,然后数了一下,其中,吴乞买的雉羽箭10枝,宗翰的鹅毛箭8枝,宗雄的双头箭7枝。他偷偷地看了看站在一起说笑的他们身后的箭囊,吴乞买的空了,宗翰的还有两枝,宗雄的还有三枝,他不免一愣,继而暗自佩服:几位爷的射技真是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
(012)
第二节 冬猎青山 五、雪夜忆祖 天亮了,可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没有停。洁白的积雪已经深得没靴。抬头望去,天山相接,浑然一体;雪树相融,茫茫一片。经过夜里一场与狼群的短兵相接,人们虽然略显疲惫,但是却个个精神昂扬,信心倍增。匆匆喝过几碗油茶之后,人们精神抖擞开始上马打围。 所谓打围,就是每骑相隔一段距离,接序而行,头尾相接,形成长达十几或几十里的包围圈。而被围在其中的野兽,就成为猎取的对象。 按照吴乞买夜里同几位大将商议的结果,今天,他们要围的是山南麓的一片松林,因为那里遮风而雪浅,最适于鹿犴等群居动物群结队觅食和其它小动物出没。这样的大雪天,虎熊不轻意出洞离巢,因此,那里最适合围猎鹿群、犴群和山兔、野鸡、山猫。 吴乞买的坐骑走在左翼围猎队伍的最前面,在他之后相望处,是宗翰,宗翰之后是宗雄;右翼由斜也、闍母、希尹、娄室、宗望、宗辅、宗盘等人组成。在他们中间,无数士兵排成一线,个个相望。宗弼、宗隽等孩子分别在靠近大人的不远处。左右两翼相背而行,一个时辰过后,吴乞买和斜也如约会合,一个大大的分布于整个山坡的包围圈形成了。 "古鲁麻孩!"靠近四叔的宗弼眼明口快,他发现了一只受惊而逃的灰色野兔,便大喊起来,随即射出一箭,野兔应声而倒,仰面朝天,四肢还在不断地抖动、挣扎。 "好孩子!"吴乞买看见眼里,大声地朝他大喊。 宗弼自豪地举起弯弓,欢呼着:"射中了,射中了!"没想到第一次参加围猎,第一箭竟是出自自己之手,狂喜之情难以掩饰。 这时,数十只山野鸡出现在围内,它们羽毛斑斓,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它们是从灌木丛中飞出来寻觅被风雪吹落的草籽、松实的,可却被突如其来的人马声惊得张惶无措。它们时而涉雪低飞,而后苍皇奔跑,忽左忽右,叽叽喳喳。 吴乞买见状,大喊:"让孩子们发箭!" 听到吴乞买的命令,大人们纷纷放下了箭,并鼓励近处的小爷和少年兵士放箭。 只见几个孩子提马向前,他们一边追逐,一边瞄准而射,不一会儿功夫,数十只野鸡也相继葬命。孩子们一片欢呼。 围场渐渐缩小,陆续出现的一批批野兔、山鸡,甚至逃到树枝上的松鼠都被孩子们射中了,几十只猎犬争先恐后地奔向猎物,把它们拖到一处。 突然,一片轰鸣的蹄声和惊恐的叫声由远及近,震得山坡直颤,树枝上的积雪也纷纷而落。宗雄听了听说:"这是鹿群,可不少啊,足有一百多只。"正在他回首摘取背后箭囊利箭时,一大群驼鹿已经出现在他的前方。 驼鹿体大如驼,浑身肥硕,女真人俗称罕达犴或四不象。虽然它们角似鹿,头似马,体似驼,蹄似牛,但它体大肉多,全身是宝,特别是犴鼻,更是稀有珍贵的补品。 近年来围猎,鹿倒是射了不少,可每次猎到的罕达犴却廖廖无几,突然见到大群的罕达犴出现在眼前,宗雄心头一阵狂喜。"这回正旦节,也是金国开元之日,这群罕达犴可要派上用场了,摆上一顿犴鼻宴,让主公高兴高兴!"说着,两箭相继射出,为首的两只驼鹿前胸中箭,当即倒地身亡。 犴群大惊,转身而逃,却被众人团团围住。它们左冲右撞,不见出路,希尹、娄室和众兵士万箭齐发,数十只大犴相继中箭。正当宗雄欲射出第三枚箭时,被树枝一绊,胯下战马重重地摔倒在地,把宗雄从马背上甩出老远。然而,摔在雪地上的宗雄,双手依然紧握着弓箭,弓如满月,箭在劲弦。他敏捷地就势一滚,然后敏捷地站起身来。这时,一只强悍的雄犴奋力向宗望冲去,宗望急忙放箭,但却射偏了。眼看雄犴就要把宗望踩得人扬马翻,就在这一眨眼的时候,宗雄的第三枚箭射了出去,那只大雄犴在宗望的马前应声毙命。 至此,百余只罕达犴一只不少地全部被猎获。 围场继续缩小,四周的人们已经能够相望了。这时,人们箭囊中的箭已经不多了,人也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然而,在茫茫的暮色和飞扬的白雪之中,人们还是同心协心地猎获了围场中仅存的一群梅花鹿和一批野兔、野鸡。 第一天围猎,猎物颇丰,而且人马无伤,吴乞买和斜也的脸上挂着笑意。 雪一直未停,风一直未住。当晚,人们就在山崖前的一片平地上搭帐安营,准备明天继续转场围猎。 美美地喝了三行酒,又饱饱地吃了一顿火烤野鸡、山兔,宗弼、宗隽、宗杰、宗固、秉德和完颜勖早已忘了一整天马背上的颠簸和双臂的酸痛,喜笑颜开地围坐在帐内里,一边把捡来的松塔扔进火堆,一边啃着冻得硬梆梆的山梨。 希尹去吴乞买帐中商议大事了。趁他不在,孩子们无拘无束,七中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今天围猎,猎物太多了,我真担心马匹和雪爬犁驭不了呢!"宗隽的声音,"可这片山林里的猎物连只松鼠都没跑了,明天还猎什么啊?" "明天就转场子了,到别的山林里去了,连这都不懂,还进山围猎?"宗弼粗憨的声音。 "我可知道,围猎就是先南后北,先小后大。今天猎的是兔、鸡和犴、鹿,明天就得向北,猎的是熊、野猪和虎!"宗固宏亮的声音。 "你可说错了,不是先南后北,是先北后南,,你说对吧,叔叔。"宗杰急促的声音。 完颜勖扒开一粒被火烤裂了的松籽,把一颗白胖胖的松仁扔进嘴里,不慌不忙地说:"你们都说错了,是先东后西,从东向西挺进。" 完颜勖身材高挑,文质彬彬,因为他懂的事最多,所以平时谁有了不懂的事都要向他请教;争论不休的时候,也愿意让他来评判。 "那南边的山可不是随便进去的,那里有座胡凯山,是座神山,围猎的时候都要绕着它走。"完颜勖大人似地一字一板地说。 "那为什么呢?"几个孩子争着问道。 "那胡凯山啊,峰恋起伏,白云缭绕,碧水常流,是天神住的地方。那座山的主峰高高昂起,似龙首望天,其余山头连绵起伏,似龙身摆动。这是一条跃出河水奔向天空的巨龙化作的大山,是我们完颜部的龙脉所在。我们的始祖就在那里降生,从此,完颜部得龙之灵气,才得以子嗣繁衍,兴盛至今啊!"完颜勖学着大人的样子,重复着姐夫希尹对他说的那些话。 孩子们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从函普到乌雅束,我们完颜部经历了十位酋长,他们都是龙的儿子,是天神派到人间来的。函普之后是乌鲁,之后是跋海,再后是绥可。绥可先祖率完颜部由‘仆斡水之涯(今牡丹江流域)'迁居海姑水(今阿什河大海沟)和按出虎水定居,结束了我部的游牧生活,开始了垦荒耕种和烧炭冶铁。绥可之后是石勇、乌古乃、劾里钵、颇刺淑、盈歌、乌雅束。乌古乃是我爷爷,是你们的太爷......" "是我的太太爷!"秉德插话说。 完颜勖看了一眼秉德,接着说:"劾里颇是我二伯父,也是你们的爷爷;颇刺淑是我四伯父,盈歌是......" "是你阿民。"秉德插嘴说。 宗弼转头看了一眼秉德,"就你多嘴,谁不知道?乌雅束是我大伯父、宗雄大哥的阿民......" 完颜勖继续说:"他们死后又都葬在胡凯山,魂归神山。因此,我们围猎都得躲开那儿,那是圣灵之地,咱们后人可不能惊动了老祖宗啊!" 孩子们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尊敬老祖宗,他们的圣灵就会保佑我们。去年秋天主公在涞流水西岸誓师伐辽之时,我看到站在面前的主公高大如松树,他的赫白马也像一座小山岗,这不是祖宗显灵了吗?之后,主公骑马涉水,河水不及马背,我们三千女真顺利而过,直到辽营;而回来时,却见河水湍急,水深见底,这不是祖宗显灵了吗?" 6个孩子中,只有完颜勖随阿骨打经历了伐辽之战,因此,他讲起战事生动形象,孩子们听得也入了迷。 |
(013) 第二节 冬猎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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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第三节 正旦称帝 一、雪中沉思 一天两夜的大雪,把会宁府染得冰清玉洁,银白一片。山白了,树白了,房屋白了,街巷白了,就连按出虎水宽阔的冰面也白了。 "好大的雪呀!"望着积雪如毡的大地和白雪皑皑的群山,几天来始终闷在帐内同群臣商议大事的阿骨打,一迈出帐门,便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这天是除夕,是除旧迎新的日子。然而,在阿骨打的心中,这个除夕却非同寻常,因为女真人世代向辽廷称臣纳贡的时代,即将伴随旧岁一去不复返了,而与大辽分庭抗礼、称霸白山黑水的大金国,即将同新年一道诞生了。因此,一大早,他便拒绝了大夫人的劝阻,急切地走出了温暖的大帐。 他没戴帽子,也没戴手套,只是在肩上披了一件虎皮大氅。寒风嗖嗖地刮过,吹得他浑身猛地一抖。然而,眼前风光无限的雪景,却引得他迈开了大步。 沿着御寨的木栅,他踏着厚厚的积雪,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转了好几个来回。他时而驻足四望,时而又极目远眺,那惊喜和新奇的神情,好似平生第一次看到白雪、第一次置身于雪野之中一样。 初升的太阳,浮在不远处按出虎水的河岸上,把桔红色的阳光轻轻地铺在平坦的大地上、起伏的雪山上和高低参差的屋顶上,把这个晴朗的早晨装点得那么宁静和圣洁。几缕细微的雪粒,在晨风中飞扬着,闪烁出点点晶莹、耀眼的光泽,又让这个寒冷的早晨,显得那么多彩而温馨。 年年马上驰骋,岁岁东征西伐,而对于岁岁年年都会降临在身旁的白雪,他却从来都无暇仔细欣赏。而今天,当他置身银白的世界中,面对这白茫茫的雪山、雪野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雪景原是这般令人荡涤心魄,心旷神怡。在他的心目中,他始终把疆场上的勇猛看成是世间最完美的性格,把血泊中的胜利看成平生最欣慰的追求,而此时,他的心灵猛然一颤:世界上最完美、最高洁、最生动的,竟是眼前、身旁和脚下的白雪。于是,他贪婪地欣赏着、谛听着,甚至蹲下身来,抓一团冰冷而柔软的雪,紧紧地攥在手心。 分散在御寨四周中的民宅里,渐渐响起了鸡鸣声、犬吠声;紧接着,家家户户的院内、门口,出现了大人和孩子的身影,有的在抱柴,有的在扫雪,有的在担水,还有的在准备杀猪宰羊;再接着,每个竖在屋顶的小烟囱,陆续升腾起淡蓝色的袅袅轻烟......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轻柔而杂乱的脚步声,随后,一串铜铃般清脆的嬉笑随风飘荡。他转头看去,原来是他的几个年幼的儿子宗隽、宗杰、宗敏正在雪地上奔跑、追逐。只见宗隽在前面跑着,其余两个在后面追着,并不时地向宗隽的头上、身上打着雪团;宗隽摔倒在地上,三个孩子就互相挣扎着,在雪地上滚成一团。过了一会,他们又开始堆雪人,转眼功夫,一个高高胖胖的雪人堆成了,三个小兄弟就围在雪人身旁嘻嘻哈哈笑个不止。 他没有惊动儿子们,而是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看着......慈祥、欣慰的笑意顿时浮现在他饱经苍桑的脸上。 同多年来始终响彻在耳畔的鼓角声、冲杀声、马嘶声相比,此时的声音显得那么柔和、平淡,可就是这些柔和、平淡的孩子嬉笑声、禽畜鸣叫声,却猛然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心灵。自从他继承长兄乌雅束的女真部落联盟长--都勃极烈至今,他运筹帼幄、驰骋疆场,不就是为了平息部族纷争、抵御外来掠夺,而使女真各部和睦相处、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吗?他出生入死地征战了多少回,他深思远虑地运筹了多少年,不就是为了每一天的早晨都有这样的炊烟袅袅升腾、鸡犬声声相闻、妇孺阵阵欢笑吗? 然而,他的微笑很快消失了,浓重的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满面严峻,几天来一直未曾决断的是否攻打辽廷重镇黄龙府的军事决策,再次萦绕在他的心头。 自从出河店战役损兵折将、六州失守之后,辽廷对女真部既心惊胆战,又恨之入骨。辽帝耶律延禧正调集大批精锐兵马,企图以黄龙府为经济和军事基地,向北推进,夺回城池。 围绕着是否攻打黄龙府,何时攻打,几天来,将领们分析利弊,各抒已见,而最后的决策,他却迟迟未做。他想得更多,看得更远。 "阿民,"一串清亮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沉思,只见宗隽等三个小兄弟一边喊着,一边朝他扑来。 他微笑着蹲下身,慈爱地抱住三个最小的儿子,轻轻替他们拍打着身上的雪,然后后背背一个、前胸抱两个,使劲儿站起身。"真是长大了,阿民都抱不动喽......" |
(015)
第三节 正旦称帝 二、筹备庆典 太阳渐渐升高了,宽阔的御寨大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架梯登高系彩绸的、挂灯笼的,汗流浃背清雪的、铲冰的,屋里屋外搬桌的、扛椅的,房前屋后抱柴的、烧火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流穿梭,煞是忙碌。吴乞买、斜也、宗雄等几位宗室以及娄室、杨朴等人则坐在大帐的火炕上,认真地商议着什么,并不时向几位将领交待着什么。 御寨内其它房屋也是人来人往、笑语欢声。寝房内,阿骨打正在几位年长裁缝的帮助下,试着刚刚缝制好的新袍,几位夫人和几个年幼的儿女,不时地在他身旁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希尹正在供堂里忙碌,一会儿整理萨满服,一会儿查点祭品,并不时地同帮忙的完颜勖交谈着...... 在忙碌的人群中,八爷要算最忙的一个。虽然,他要安排做和自己亲自做的,比往年除夕相比,多了许多--他不仅要张罗除夕夜几百人的晚宴,安排前来贺岁并拜见新皇的各部首领的起居食宿,还要安排明天正旦节新皇登基的事宜。 "八叔,歇歇吧,别累坏了你。"吴乞买见额头上渗着汗珠的八爷走进屋,连忙把他扶到炕上。 "累不着我。这心里头高兴,干多少活儿也不觉得累。再说,有宗干和完颜晏帮着呢。宗干这孩子是个将帅之才,不仅心细,而且有主意。"八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盘腿上了火炕。 这些日子,宗干一直跟着八爷做事,这是阿骨打亲自交待的。宗干知道,阿民是想让他跟八爷多学点东西,便跟在八爷身后没命地干。累倒是累了些,可他却长了不少见识,学了不少学问。别的不用说,就说那次陪八爷去冶铁场吧,他就大开了一回眼界。以前,他只听说深山里有座冶铁场,但他始终没去过;只知道所有的兵器、农具都在那里打造,但怎样炼的矿,怎样打的铁,他更没看见过。如今,他对冶铁场的情况可是了如指掌了。 这时,有人来报,冶铁场的人马已将打造的耕具送到御寨,八爷和宗干、完颜晏闻声而出。 "快抬进帐内!"随着八爷的一声令下,几个兵士连搬带扛地把崭新的系着红绸子的耕具送进了大帐。 这是犁铧,这是锄头、镰刀,这是垛叉、镐头,宗干默默地清点着。 "对了,一共九种。这可是老祖宗留给我们吃饭的工具呀!"八爷乐呵呵地说,"有了它们,我们就可以春种、夏犁和秋收了。这九种耕具呀,一件一个用场,要种出粮食来,哪件都不能少,少了哪件,粮食都吃不到嘴里呀!" 八爷和宗干、晏又忙碌了一阵,草草地吃了口饭,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走,去灶房,看看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放下饭碗,八爷对宗干和完颜晏说。虽然,早晨宗干已去那里看了一回,但八爷还是不放心。 御寨的灶房,建在大帐的后侧,是一大排木房子。 三人刚绕过大帐,就见灶房敞开的门前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几十位厨子正在里里外外地忙着。 按照女真人的习俗,除夕夜的晚餐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晚餐,因此,不仅饭菜的品种多,式样全,而且准备周密,制作精细。御寨也不例外。在这个女真族中最大家庭的灶房内,二百多个厨子们进入腊月就开始筹备了。 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进了灶房,只见外间的几个长条案几上摆满了几排大木盘子,前面的盛放着全羊、乳猪和牛、驴、狍、熊、野猪等方肉;山猫、飞龙、猂鼻、熊掌、鹿尾、雁肝等盛放在中间;最后排的猴头蘑、榆黄蘑、黄花菜、蕨菜。真是飞禽走兽、山珍野味,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八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年纪稍长的大厨,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 "你是领灶,叫翰鲁吧?!" "八爷还记得本灶?" "怎么不记得?这几年的除夕宴不都是你领灶吗?手艺不错!今天更得仔细着,你做的可中御宴啊!"八爷既威严又亲切地说道。 "本灶明白,本灶明白。"斡鲁一个劲地点着头称是。 "这烤全羊、烧乳猪自不必说,你也不是做了一次两次了,这猴头熊掌、人参山野、松仁飞龙、蒸熊掌、扒猂鼻、熏山猫也是你的拿手好菜,你就尽管使出看家本领。只是这多宝珍肉盘子和黄金肉,你可要格外用心,这可是咱们皇上最爱吃的菜,可不能欠一点火、走一点味啊!" "是,是。"斡鲁又不停地点头。 听到多宝珍肉盘子,宗干的嘴里顿时生了口水,好似那盘以大片肥瘦相间的猪肉盛装架起、间插青葱,浓香扑鼻、香滑不腻的大菜,已经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这道菜是阿民的奶奶多宝真首创的,倍受完颜部几代人的喜爱,所以流传至今。它制作复杂,对肉质、佐料以及火候的要求极为严格,因此,非大宴不设,平时不是阿民招待贵客,他也品尝不到。 完颜晏也垂涎欲滴,他最喜爱吃黄金肉。那是用无一杂毛的纯黑肥猪做成的菜,每份取猪的首、尾、肩、肋、肺、心等熟肉丁放在碗里,佐以蒜汁、韭酱、葱泥和芥末,再浇上久炖得老汤,味道香鲜,色泽金黄,因此叫做黄金肉。 从灶房的外间再向里,是一间宽敞的主食房。这里同外间不同,没有锅碗瓢盘的碰撞声和浓烈的油烟味,尽是宽大的面案。 "八爷,"一个年轻人凑过来。他叫兀春,是灶房面案的领厨。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心灵手巧,祖传的面案功夫却没人能比得上,特别是擅长制作各种面饼和蛋糕。 "按照您老人家的吩咐,饮饼、胡饼、荡羊饼子、灌肺油饼,我都做了一些,另外,馒头、粟饭也作了不少,您看行吗?"兀春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面案上排列的待上锅蒸和下油炸的各种形状和颜色的面团。 八爷看着,十分在行地说:"好,都多做一些。还有你拿手的蛋糕,松仁、核桃仁、蜂蜜要加得足,油要炸得透,而且要做出点花样来。" "是的,您看,我正在抓紧做呢!形状也是长的、方的、圆的,银锭、柿蒂、鸡肠、金刚镯、西施舌,样样都有,请您老放心。" "好吧,我晓得你的手艺,你就仔细着做吧。做好了,我会赏你的,咱们皇上也有赏!"说着,八爷转身,走出了灶房。 "阿民,今晚咱们喝什么酒呀?"走出灶房,完颜晏顽皮地问八爷。 "当然是咱们酒坊的小烧了。除夕不喝小烧,难道你想喝女儿红呀?"八爷侧脸瞅了一眼满脸雅气的儿子。 "我可没想喝‘女儿红',那是定亲酒。可是有人要喝女儿红了......"完颜晏望了一眼宗干,诡谲地一笑。 "是呀是呀,"八爷好似忽想起了什么,乐呵呵地自言自语:"过了正旦节,宗干就要定亲了,是徒单部首领家的闺女吧?到时候,我可得给你好好张罗张罗。宗干都18岁了,也该娶妻生子了。过了明年,咱们皇上可要抱孙子了!哈哈!" 宗干腼腆地红了脸,他突然举起拳头追打完颜晏,叔侄俩一前一后笑着跑远了...... |
(016) 第三节 正旦称帝
三、宗翰降马 出了御寨正门向东,宗翰跃马扬鞭,穿过寂静的小巷喧闹的街市和安出虎水的冰面,风驰电掣般向会宁牧马场奔去。 牧马场位于按出虎水东岸一片平坦、宽阔的空地上。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空地上,一年四季,牧养着数不胜数的军马。这些膘肥体健的军马,不仅用作狩猎、征战,还承担运输和传驿。马是女真人须臾不离的交通工具,因此,都勃极烈在各地设置了许多马匹喂养、繁殖和驯化场所,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这里。 牧马场到了,会宁牧尹完颜冲和一队官兵早在一间宽大的房前等候了。 知道宗翰今天气不顺,完颜冲只当没看见他的一脸怒气,满脸陪笑:"大爷,都是小的无能,还差一匹赫白马,烦您大清早地到这来,真是罪该万死。不过,其它8种马已经够数了,只是这赫青马实在是......" 自从昨晚八爷交给他选马的差事,宗翰就了憋一肚子气。一是气完颜冲无能,牧马场那么多马,会宁牧那么多人,竟挑选不全九九八十一匹军马?二是气杨朴他们别出心裁,要什么赫白、黄骠、枣红、骊驹、大赤、紫骝、银鬃、金栗、菊花青九色马,而且一色九匹全得一模一样。三是气八爷怎么这么晚才把差事派给他,只除夕一天时间,马就得备齐,正旦节皇上阅马时就得上场了,这差事要是在他这儿耽误了,他在皇上面前怎敢抬头?在众长辈和兄弟中,他的脸儿往哪儿放?可是,事已至此,他只得硬着头皮接了差事,这可是八叔亲自交待的,虽然心里有气,可嘴上可不敢说个不字。 宗翰气冲冲地朝完颜冲瞪了一眼:"赫白马可是明天皇上阅马时用的头阵马,竟挑不出来?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没用的东西!" 宗翰一边喝斥着,一边举目远望。只见辽阔的雪地上,一群群军马或奔跑,或嘶鸣,或啃食。慢慢地,他的气消了。他平生最喜爱的就是马,只要见了马,就像见了宝贝一样,他的眼神顿时就会射出光来。 "足有两万匹吧?!"宗翰低头问。 完颜冲立刻回答:"大爷真有眼力,是两万两千匹。我们会宁牧原有一万三千多匹,去年生了一千多小驹;主公,啊不,是皇上从咸州带回了辽马八千匹,一共是两万两千匹。" 会宁牧平时归八爷管着,宗翰对马的匹数不太清楚。 "两万两千匹,竟挑不出一匹赫白?" "回大爷。这赫白马本来就少,两万匹里也只有那么百十来匹;在这百十来匹里选九匹,个头、肥瘦、颜色都要一模一样的,实在是难啊!" 宗翰知道完颜冲是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而且,从他的曾祖父开始至今,他们祖孙四代都为完颜部首领牧马,可称得上忠心耿耿。每次围猪,他都能如时、如数地拿出最肥壮、驯服的马,或当坐骑,或作负重;这次伐辽,经他喂养的那些战马,刚烈、勇猛且通人性,像生了翅的猛虎,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的。然而,什么精明啊,能干啊,忠心耿耿啊,驯服有方啊,此时都没用,当务之急是立即选出一匹赫白来。 "照你这么说,是没办法了?"宗翰威严地地盯着完颜冲的眼睛,一字一板地说。 完颜冲立即不停摆手,"不,不是没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还不说出来听听!"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苦了大爷,奴才不敢说。" "说!不说,我就治你的罪!"宗翰凶狠地在半空中使劲地甩了一下马鞭。 完颜冲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靠近宗翰,"从辽获取的马匹中,倒是有一匹赫白马,个头和毛色都合适,只是它性子太烈,就是不让人骑,没人敢靠近它,我驯了好几天,每天都把我摔得鼻青脸肿,昨天差点没要了我的小命......" "这辽马到了我会宁府还耍威风?它在哪?我就不信它不让人骑?大爷我今天还非得和它叫叫劲!"说着,宗翰把虎皮大氅一脱,帽子一甩,牙根咬得吱吱作响。 "就是那匹,看见了吗?大爷,就是独自奔向河边的那匹。" 顺着完颜冲手指的方向,宗翰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向远处望去。只见一匹浑身雪白、长鬃飘舞的赫白辽马,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划过雪地,直奔河岸的高岗;在高岗的一棵老榆树下,它停住了脚步,孤独地打着转,喷着响鼻...... "好马呀!我去会会它!"宗翰说完,把马鞭朝完颜冲怀里一扔,打马向河岸奔去。 辽马发现有人马向它奔来,先是警觉地盯着对方,继而缈视一切似地甩了甩长尾,并高傲地扬首长鸣。眼看双方就要靠近了,宗翰拉住了缰绳,原地不动,同辽马对视着。他们对视了很久。猛然间,宗翰忽地一声从马背上跳下来,并就势向辽马猛跑。辽马一惊,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奋蹄,可是,已经晚了,宗翰奔跑的脚步突然转了个大弯,铁塔地横在了辽马的面前。辽马来不及改变方向,便用足力气,朝着宗翰直冲过来,试图从他身上撞过去。就在这时,宗翰轻轻一跳,双手紧抓辽马的长鬃,飞腿一跨,便稳稳地骑在了马背上。 远处的完颜冲一伙人,见此情景,禁不住一阵喝彩。 辽马愤怒了,鬃毛都竖了起来,一会前蹄腾空,一会儿后蹄后扬。可是,不管它怎么折腾,宗翰都变换着各种姿势,始终都没离开马背。 过了一会儿,辽马见还是甩不掉背上的人,就使出了最后一招,突然躺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儿,企图用庞大的身躯压垮对方。可是,宗翰机灵地在马背和马腹间跳来跳去...... 一个时辰过去了,辽马终于筋疲力尽了。它喘着粗气,低着脑袋,服服帖帖地听从宗翰任意摆布。 辽马被宗翰骑到了完颜冲等人的面前。他爱惜地拍了拍马头,喘息着说:"这真是匹烈马,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暴烈的马呢!不过,也是难得的宝马啊!" 完颜冲兴冲冲地说:"多亏了大爷,要不然,我可真是无法交差了。"此时,他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地,对宗翰心生感激。 "行了,别奉承我了。它也累坏了,快差人溜一溜,让它消消汗;再给它加点精料,仔细着喂饱;然后把那80都牵出来,一起驯驯。明天阅马的时候,就让它做头阵头匹,让皇帝也看看这万里挑一的宝马。阅完马,就送到我府上,这匹宝马我要了!" "奴才晓得,晓得!"完颜冲不住点头。 宗翰回御寨了。走了几步,他又打马转回,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大赫青;大赫青也正深情地望着宗翰,并欢快地向他打了几声响鼻...... |
(017) 第三节 正旦称帝 四、萨满祈福 希尹坐在御寨大帐西侧萨满堂的火炕上,神情虔诚而严肃地清点和整理着神衣、神帽、神鞋、神鼓、神刀、神干马及腰铃。这些特殊的服饰和法具,是一会儿他在举行萨满仪式时穿戴和使用的,因此,他格外仔细。 几个年轻的小萨满在炕下恭恭敬敬的站着,默不作声。希尹是完颜部的大萨满,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在他身边,小萨满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完颜勖坐在希尹的旁边,好奇地看着,并不时同他搭讪几句话。 完颜勖母亲的侄女,嫁给了希尹,因此,完颜勖同希尹之间有着姑表舅婿的亲缘关系,从小就十分尊重这位大萨满表姐夫,从早到晚同希尹开影不离。 女真人历来信苍天、信鬼神,认为万物皆有灵性,因此他们虔诚地信奉崇拜多神的萨满教。早在石鲁就任完颜部首领时,萨满教便被立为国俗。从那时起,完颜部在每次祭祖、狩猎、征伐等重大活动之前,都要由萨满主持隆重而盛大的仪式,祈求天神保佑。明天,是正旦节,又适金国开元、皇帝登基,自然少不了萨满为皇上和大金社稷祈福求安。 "姐夫,这帽子上的神是什么呀?"完颜勖指着神帽顶上的鸟饰,疑惑地说。 "那是萨满始神助天神......" "神鸟怎么会是萨满的始祖呢?"完颜勖又问。 "你就愿意刨根问底。好,反正时间还早,我就给你讲讲萨满神出世的故事......"希尹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世上的萨满神很多,他们的来历却不同,有的是人狼交合而生,有的是少女吞雹而妊。我们女真人信奉的萨满神,与鹫有关......" 希尹指了指神帽顶的一只助天神鸟,接着说,"就是这只灵禽......远古的时候,西方的善神创造了人类,人类在乐园里过着幸福的生活,而东方的恶神却为人类带来了疾病和死亡。为此,善神们决定赋予萨满战胜恶神所需的力量、智慧和法术,以拯救人类。当选的第一个萨满,就是东方神萨尔沙干女儿所生的鹫。萨满来到人间,立志驱魔消灾,然而,人们却把它看成是一只普通的鸟,而不肯相信它的衷告,不愿接受它的帮助。无奈,鹫便重返西天,并向善神建议,以人为萨满降临人间。它的建议,得到了众神的赞许。于是,鹫又飞回人间,落在一棵松树的树枝上,这时,树下有一个13岁的少女正在睡觉,当她醒来的时候,鹫的灵气已经投入她的腹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此女生下一个男婴,这婴儿7天会说话,3个月会跳圣舞、唱圣歌,12个月的时候,就长大成人了。他善良、聪慧,嫉恶如仇,晓知未来,拯救了多难的人类,所以倍受人们的崇拜。为此,人们拥其主管人间的招神、驱邪、除病和预卜之事,称作萨满。可是,有一天,萨满神不见了,他躲到了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去了,人类祈求他帮助时,只能通过他选择的众多萨满与他对话......" 完颜勖静静地听着。虽然关于萨满神的故事,以前他也听八爷断断续续地讲过,但重新听来,仍觉津津有味。 "我们女真人信奉的萨满教认为,宇宙分为上、中、下三个区域。上界是天堂,是神灵的居所,他们具有超凡的功力;中界是人类和各种动植物生活的地方;下界是地狱,为妖魔鬼怪所居。夹在上界和下界中间的人,生老病死、荣辱祸福均由神鬼主宰。神灵赐福,人就勇猛无畏,大富大贵;恶魔纠身,人就百病滋生,痛苦无比,子嗣断绝......" 完颜勖聚精会神地听着。 "这三界是互不相通的,因此,凡人看不到上界的神灵,也看不到地狱的魔鬼,只有世界树才能把三者连接起来......" 听到世界树,完颜勖忽然想起萨满堂门前立着的刻有鸟头人身形象的松杆,便问道:"是不是那个索伦杆?" "是的,世界树也叫索伦杆。你没见松杆的顶端,有一个舟状木盘嘛,那里面盛放的五谷和肉食,就是供飞鸟食用的。当神灵附体在萨满身上时,萨满就能攀上这棵宝树进入天堂或地狱,同神灵或魔鬼对话。在登上天堂的时候,神帽上的那只助天神鸟就是他的助手;而神衣和神鞋上的那些蛇、龟、蜥蜴、狼、狐狸等,则能帮助他进入地狱......" 完颜勖仔细地查看着神衣和神鞋,果然,上面绣绘着许多动物。 "萨满是天神和凡人之间的使者,他能把人们的愿望和祈求传递给天神,又能把天神的旨意转达给凡人......" "八爷说过,你通神语、晓神意,是真的吗?" "是的,神灵的话,只有萨满听得懂;神灵的旨意,只有萨满悟得出......" "表姐夫,你能不能传授给我神力,让我将来也做萨满,为咱女真人,为咱完颜部消灾增福,让咱大金国无灾无祸,永远昌盛!" 希尹的眼睛一亮,"好啊,你有这个想法,真是少年有志,实在难得。不过,萨满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他是天神选择的,决定的。" 完颜勖一听,有些失望,"看来,萨满我是做不成了。萨满神12个月就长大成人、拯救人间了,我明天就满16岁了,天神是不会选择我了......" 希尹拍了拍勖的头,安慰道:"只要你的心诚,天神是会看到的,他无时不在,无所不能......" 这时,那几个一直默默无声的小萨满提醒希尹,时辰快到了。于是,在小萨满的帮助下,希尹开始净手、净脸,然后更衣。 萨满的神帽是黑色的,除了帽顶饰有助天神鸟形象之外,四周均佩以五彩缯条,前面蔽着脸,后面垂到腰。希尹接过小萨满递过的神帽,戴在头上,并小心翼翼地把两侧的布带系于颌下。 萨满的神衣由三件组成,一件是兽皮制成的对襟长袍,一件是围领披肩,一件是围裙。对襟长袍从领口到下摆,对称地挂着两排大铜钮扣,左右两襟各钉三十多枚小铜镜,中间有一枚碗口大的护心铜镜;背部有5枚小铜镜,中间较大的一枚是护背镜。长袍的前片、左右下摆及袖口,饰有三条彩色布条,每条钉有10个小铜铃。 穿完长袍,希尹开始披围领披肩和围裙。披肩上绘有鸟形图案,均匀地缝着百余枚贝壳,并饰以多条彩带。围裙缝有24条兽皮飘带,上面绘着日月、树木、花草、飞鸟及动物图案。 最后,希尹系好饰有许多小铜铃的腰铃,蹬上神鞋。至此,希尹的萨满服饰才算穿戴结束。 这时,在八爷和撒改的带领下,吴乞买、斜也、阇母、完颜晏以及宗峻、宗干、宗望、宗磐、宗辅等宗字辈的宗室成员,神情庄重地走进萨满堂,按辈份和年龄大小,分别整跪在了神桌两侧。这时,阿骨打走了进来,虔诚地跪在神桌前,带领众人向神桌上供奉的档士--一根八棱、每棱刻有萨满宗领神灵标记的木棍,深深地叩了三个响头。 萨满堂内雅雀无声。 紧接着,在众小萨满的簇拥下,浑身撒满穿戴的希尹走到神桌后,面对众人,默立了一会儿,然后舞起神刀,敲响神鼓,全身颤动不止,口中念念有词。顿时,腰铃声,神鼓声和希尹口中发出的谁也听不懂的叨念声,响彻昏暗、寂静的萨满堂,无计其数小铜镜的反光,在人们的眼前上下交错、变幻不停...... 跪在人群中间的完颜勖,心中充满着许多美好的祈愿,女真兴盛,国家富强,百姓安乐,皇上康健,他虔诚地希望希尹能把这一切祈愿告知神灵,更希望希尹向人们传达的神灵的旨意是,这一切美好的向往都能如愿以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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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挥师黄龙 二、初战黄龙 金兵人马在向黄龙府进发的途中。 这天清晨,前方探兵疾马来报:"报皇上,黄龙府已经住满了辽兵,辽廷派遣都统耶律讹里朵、左副统萧乙薛、右副统耶律张奴和都监萧谢佛留已经统兵驻扎,据打探,骑兵有20万,步卒有7万......" 阿骨打和众将听罢,不觉一惊。 "难道辽廷得知了我军进攻黄龙府的消息?"阿骨打问。 探兵回答:"看来不像。他们只是按照辽廷的派遣,在黄龙府戍边。" "有那么多人马?其中是不是有诈?"斜也问道。 "没错,骑兵20万,步卒7万,我们分别从老百姓和城门守卫那里得来的数字,千真万确。" 阿骨打沉思了一下,果断地说:"管他20万30万,管他是不是有备,我们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就不能走回头路了,到了城下再说吧!" 于是,金军继续进发。 等到兵临城下的时候,驻扎在黄龙府的耶律讹里朵也得到了辽兵的探报。阿骨打和众将帅举目一望,果然与探兵禀报的情形一样,辽廷早有准备,耶律讹里朵等辽将率兵出城,气势汹汹地严阵以待。 面对辽兵有备而且敌我兵力相差悬殊的实际,阿骨打立即下马,召集斜也、娄室、宗翰、宗雄、希尹等战将和宗干进行战前商议。 众将领冥思苦想,一时均无良策,阿骨打一筹末展。 "皇上,"娄室沉思良久,根据几年来与辽作战的经验和当下的战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黄龙本来就城池坚固,而且守备森严,面对27万骑兵、步兵的守护,我军根本无法靠近城池;如若强攻,敌强我弱,咱们损失就太大了。依我看,咱们可以先放着黄龙不打,佯装退却,而集中兵力转而扫除黄龙福附近的城堡,断绝其外援。陛下可否采取围点打援清外围的战术试试呢?"边说边蹲在雪地上用石子和土块在地上摆出了作战图。 "好啊!这样就可以逐一包围并歼灭城外附近城堡的一点,断绝点与点和点与城之间的援助!好办法呀!"希尹一拍大腿,赞叹不绝。 斜也说:"就是先把周围的冻豆包啃了,回头再啃黄龙府这个铁豆包!我赞成!" "这种战术,咱女真部族可没有先例呀,行吗?"宗翰对这种超越了常规用兵传统模式的做法,新促疑虑。 "我看行!战术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以前没用过的,不等于就不能取胜,而且,照眼前的情形看,只有这么做,我们才能不虚此行,争取主动!"宗雄反驳道。 宗翰沉默了,众人都沉默了。在这个决定胜败的重大决策面前,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阿骨打。 阿骨打沉思了良久,坚定地说:"放弃黄龙,围点打援,就这么办了!"他拿地上的石子,向西北方向的一颗小土块狠狠一砸:"今晚攻打达鲁城!" 命令传下去了,金军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达鲁城进发。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金军到达达鲁古城。 阿骨打传令人马安营扎寨后,一边派人混入城中打探消息,一边带领将帅登上城东的山坡,仔细瞭望城中的动静。 达鲁城本不大,此时,在此驻扎并等待命令援助黄龙府的辽兵聚集在一起,"密若灌木,众似连云"。 瞭望了很久,宗翰叹道:"看来,这里兵马众多,装备精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可他们纪律涣散,军纪不整,听到我们的马蹄声,便惊慌失措,四处张望,必定不堪一击。" 众人点头。 "是呀!一群乌合之众!"阿骨打果断地下达命令:"以山丘为阵地,宗雄率右翼,娄室、银可术率左翼,宗翰率中翼,分三路进攻!" 阿骨打令旗一挥,三路人马同时逼近守卫的辽兵,利刃相接,人马交错,杀声震天,两军将士,一片厮杀。 宗雄率领的左翼军与守城的辽兵右翼对垒,金兵英勇无敌,一鼓作气,转眼之间就杀敌无数,辽兵只好退却到城根下等待救援。 可是,娄室、银可术率领左翼,却遭到了辽兵右翼的顽强抵抗,两军混战,不分胜败。这时,宗翰奉命正面直冲辽兵中翼,宗干则奉命率一队人马,佯装退却,引开辽兵右翼,牵制了与娄室纠缠的兵力,娄室借机退出辽兵的主力圈,转而从背后猛打猛杀。 金军越战越勇,士气大增,辽兵却步步后退。不到一天时间,这座子城就牢牢地掌握在了金军手中。至此,黄龙府之战的第一场死战以金军大获全胜而结束,金军俘获兵马众多,并得兵械、耕具数千。 达鲁古之战告捷,众将帅乘胜再战,一举扫平了辽河以北的所有城邑,并降服了奚营九百。 自金辽交战,4个月内,驻扎在黄龙府周围大小城邑,尽被金军攻克,到了5月份,黄龙府已成为一座外无援、内乏供给的孤城。 这时,阿骨打十分高兴,意欲挥师直取黄龙。然而,娄室却另有主张:"黄龙被围,但其城中仍是兵精粮足,城坚器利。此时攻打,恐我损失过多,如果我军现在驻兵东南,围而不打,内耗其粮草,外拒其援兵,只待城中的粮尽兵疲,军队涣散,再攻不迟。陛下只管起驾回京,静待佳音,如何?" 阿骨打再次被大智大勇的娄室说服,于是,令娄室统军驻围黄龙府,自己则班师回朝。 |
(021)
第四节 挥师黄龙 三、建立勃极烈 这年7月,为了适应国家发展和确立皇权的需要,阿骨打在征战的间隙,果断提出在保留勃董的基础上,设置了各种勃极烈,建立了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勃极烈(女真语指官吏会议)制度。 勃堇,是女真语对部落长的称谓;都勃堇,是指部落联盟首领;国相,是军事部落联盟首领的辅佐,地位仅次于都勃堇。 建国之初,虽然作为都勃堇的阿骨打已改称皇帝,但国家的权力并非由皇帝一人独有,而是仍由部落长、国相和军事联盟首领两级掌握。 阿骨打清醒地认识到,刚刚建立的大金国,正处在艰难、残酷的战争时期,作为国家最高统治者,他必须每每率军在外征战,而生命安全时刻都会受到战争的危胁,因此,他认为,以官职的方式,确定代他执掌朝政和皇位继承人的人选,尤为重要,这是延绵国运、巩固皇权的最好措施。为了体现和实施他的这一思想,他设立了谙班勃极烈这一官职,并依照女真人及完颜部历来以"兄终弟及"的权力承传传统,诏任四弟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这一官职的设立和任命,不仅使他有了皇位的法定继承人,也使皇权牢牢地掌握在了父亲颏里颇一支的宗室手里,而没有旁落于其他叔伯支系。 国相一职由来已久。这次,他改国相一职为国论勃极烈。鉴于曾任完颜部国相的颇刺淑可继位、现任国相撒改威与君齐以及第一任国相雅达两个儿子叛乱的现实和历史教训,他不再赋予这个职位以实际权力,而是将其授予德高望重的长者。虽然撒改依然担任国论勃极烈,但他本人及其家族的权势已被大大削弱。 他还设置了军队统帅之职的国论忽鲁勃极烈、位居诸勃极烈第三位的移赉勃极烈、统率京师事务的阿买勃极烈、负责礼仪的乙室勃极烈、御守御寨和皇室的扎失哈勃极烈和掌管官民生死和国俗诸事的昃勃极烈。他规定,这些担任勃极烈的人,既是高级军事将领,又是国家众臣,平时参议朝政、民主决策,战时统兵出征,攻守有责。 在诏任吴乞买、撒改分别为谙班勃极烈和国论勃极烈的同时,他还下诏任辞不失为阿买勃极烈、五弟杲(斜也)为国论昃勃极烈;两个月后,他又下诏书,改撒改为国论忽鲁勃极烈,任皇八叔阿离合满为国论乙室勃极烈。 辞不失是阿骨打的堂叔。除辞不失外,阿骨打诏任的勃极烈均为同祖之系,而且同父兄弟居多。 |
(018)
第三节 正旦称帝 五、开国大典 辽天庆五年、西复雍宁二年、北宋政和五年、高丽睿宗十二年,即公元1115年的正月初一--金收国元年元月元日。 清晨。 这是个少有的好天。太阳高高地照着,微风轻轻地吹着,往日寒冷刺骨的空气,变得暖融融、轻柔柔,让人感觉到了些许春天的气息。 这天是女真人传统的正旦节,新年的第一天,又是新国开元、新皇登基的日子,节上加节,喜上添喜,整个会宁府沉浸在一片浓烈的喜庆气氛中。街市两旁,深巷之中,家家张灯结彩、户户喜气洋洋;十几万官民,上至宗室贵族,下至黎民百性,无一不身着盛装,笑逐颜开。 御寨正帐前平坦、宽阔的空地上,旌旗招展,人头攒动。大金国开国皇帝的登基大典即将在这里举行。 这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色彩鲜艳、图案生动的旗帜。在被彩绸装饰一新的正帐大门两侧,黄底红日旗和红底素白旗左右分立,杆高幅宽,分外耀眼夺目;在日旗月旗的两侧,左右对称依次排列着五方旗、五星旗、青龙旗、白虎旗、朱雀旗、玄武旗、神风旗、五星联珠旗、日月合壁旗、大象旗、海马旗、鹰隼旗和太白旗。 杨朴一身女真人惯常的装束,精神抖擞地走出正帐。他是今天仪式的司仪官,他要在仪式开始之前,再查点一次人马的位置。只见正帐门前,宗室贵族们整齐地列成左右两队;在他们的身后,全副武装的女真士兵挺胸而立。他举目远望,木栅四周的那女老幼,穿着女真、渤海和汉人的各式服装,群情激昂,引颈翘首向正帐张望着。 杨朴心情异常激动。作为曾在辽国枢密院供职多年的秘书郎,他最了解辽、宋皇帝登基的礼仪和场面。像这样官民一道参加的大典,他看到的还是第一次。于是,他不禁心潮激荡。 他承认,今天他司仪的这个皇帝登基仪式,是他见到过的同类仪式中规模最小、参加人数最少的一个,与辽、宋的仪式有着天壤之别。在这个仪式上,没有排位严格、不计其数的群臣跪拜,没有震耳欲聋的韶乐助威,没有冗长无味、种类繁多的宣诏,甚至没有戒备森严、全副武装的御卫把守。然而,那些百姓的出现,却无疑给这个仪式增添了浓重的普天同乐的感人色彩。仅凭这一点,他就足以为今天的司仪角色而感到自豪和荣耀。 他不由自主地转身,凝望着由十几座座简陋房屋组成的御寨,凝望着御寨中最高大的正帐,凝望着正帐门前摆放的一把虎皮大木椅,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大金皇帝的金銮宝殿!同辽、宋巍峨雄伟、雕梁画栋的皇宫,金砖铺地、金龙盘柱的正殿相比,这里显得太低矮,太狭小,太简陋。然而就是在这里,他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个励精图治、大有作为的皇帝的胸怀,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个从此兴盛、大有希望的国家的明天。 "军师,巳时(上午8点)已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杨朴身旁的吴乞买,低声地提醒着他。他急忙整了整衣帽,转身面向人群,高声宣喝。 随着杨朴的一声号令,81名骠悍、英武的女真青年,依次甩响长鞭,顿时,清脆的鞭声划过上空,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又是一声号令,由81名笛鼓乐手奏响的《鹧鸪曲》款款而起,在人们的耳畔悠然萦绕。 鹧鸪是生活在白山黑水丛林之间的一种美丽小鸟,每逢春种时日,它们便在树林、草丛和田间不停地鸣叫,好像提醒人们及时播种一样。因此,这种不仅外表美丽,而且心地善良的小鸟,深受女真人的的喜爱。在长期的农耕生活中,为了表达不忘春种、企盼秋收的美好愿望,人们用笛、鼓模仿出鸟的鸣叫声,创造了悦耳动听的《鹧鸪曲》。 "请皇上升座!" 这时,在悠扬的乐曲声中,头戴通天皇冠、身着窄袖赫袍、腰系玉扁带的阿骨打,从大帐健步走出。他采奕奕,精神抖擞,在新袍新冠衬托之下,显得雄姿英发、气宇轩昂,霸气四射。 阿骨打朝广场上成千上万的士兵和百姓望了一眼,然后抚了一下额下的浓须,然后端坐在高高的虎皮座椅上。 顿时,人群中欢声雷动,"安青温土满塞革(女真语金国万岁)"之声,经久不息。 "叩拜皇上!"在一阵高过一阵的万岁声中,杨朴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于是,他放开嗓子又喊了一遍,欢呼声才渐渐平息下来,继而,帐前的贵族宗室、各部首领和木栅周围的官民呼拉拉地跪倒在地。 前往宝座近前叩拜新皇的顺序,事先没有确定。宗室贵族、各部首领按照辈份和年龄,自然形成了排序。 最先进帐叩头的是以八爷和国相撒改为首的皇帝的长辈和兄长。 正当他们十几人欲行叩头之礼时,阿骨打忽然从座椅上站起身,并走向近前,弯腰扶住了为首的八爷和撒改。 "八叔请起,国相请起,诸位免礼了。今日立国全凭诸位协辅。我阿骨打今日虽登大位,可我们之间的亲情和厚谊,永远都不会改变......"说到这,阿骨打眼圈红了。 这出科意料之外的一幕,被站在宝座旁的杨朴看得一清二楚。他的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 八爷和撒改虽备受感动,却执意要跪。八爷说:"皇上,在家里,咱们有长幼尊卑,我是长辈,但今天是在开国和皇帝登基大典上,你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礼哪能乱了呢?" "是呀,皇上,家是家,国是国,臣不拜君,还不让人笑话咱女真人不懂规矩?"撒改说。 可是,阿骨打还是不从,固执地不肯受拜,君臣几人僵持不下。 杨朴见状,只得来了个折中:"我看不如这样吧,八爷和国相的三叩九拜九免了,一叩三拜吧!" "好吧,"阿骨打实在拗不过,只好点点头,心情不安地接受了叩拜。 其余的宗室贵族、各部首领依旧三叩九拜。 该轮到宗字辈的子侄们向阿骨打叩拜了。按照惯常的顺序,首先应是阿骨打的儿子们,之后是吴乞买的儿子们,在之后是斜也、阇母的儿子们,这些是直系宗室子侄,然后才是堂侄们。可当宗干跟随宗峻之后,和兄弟们正要走向阿骨打时,忽然,宗翰走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旁若无人地插在了宗干之前。宗干一惊,杨朴也一惊。这许是宗翰有意,也许是一时忽,宗干来不及计较,若无其事地跪在宗翰的下首...... 一列列的宗室、将领和各部首领,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一阵阵"万岁"消失了,又响起...... 阿骨打格外兴奋,涨红的脸庞和激动的目光,被寒风抚动着的皇袍的衣襟和浓密的胡须,让他又增添了几分威武和霸气。 下面该向新皇敬献兵器和农具。八爷和宗翰、吴乞买和斜也,先后向阿骨打恭呈了刀、枪、矛、剑、弓箭等九种农具。这个内容进行得很顺利,寓意也极为深刻,杨朴再一次感受到阿骨打崇尚武力、誓与辽廷决战到底的坚强决心和重农耕、爱民生的超凡韬略。 "请我皇出帐阅马!" 杨朴的话音未落,阿骨打已经走下宝座,威严、豪迈地站在两面由女真猛士执掌、数十名青年护卫的日月大旗之下。这时,81匹军马组成的方队---赫白为首,黄骠在次,枣红、骊驹、大赤、银鬃居中,金栗、菊花青作尾的九列马队,浩浩荡荡地由北向南,缓缓从阿骨打眼前驶过,马背上手握弓箭、身佩腰刀的骑士,目不转睛地向皇帝行注目礼。顿时,骑士们"大金永存,辽廷必败"的高呼声,伴着军马的铁蹄声,再次把人们激动的情绪推向了高潮。 忽然,阿骨打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马队首列首位的一匹赫白马身上。虽然同其余八匹战马一样,它全身洁白,鬃毛闪亮,臀圆腿细,但它高高昂起的长颈和光泽四射的目光,却实在与众不同。他盯着它,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这一切,被站在不远处的宗翰看得真真切切,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大典仪式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结束了,杨朴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变得踏实了,然而,他依然沉浸在激动和兴奋之中。这个朴实无华、生动热烈的仪式,留给他的感触太多了,记忆也太深刻了。他要趁百官们午宴的时候,赶快赶回他的住处,给他的家眷和仍在辽、宋供职的好友们写信,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们。在他看来,这刚刚诞生的大金国,正如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它的光焰必将从白山黑水之间,不断地向更广袤的山川播散,直至照亮被契丹统治的每一寸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