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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车来车往》耽美文1-2章
[楼主]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2009/04/12 00:58
点击:2517次

 

 


                            《车来车往》    


                               (楔子)


     六,一直都是个象征幸运的数字,所谓六六大顺。于是乎,但凡有这个数字出现的电话号码、车牌号等等都会比较抢手,如果再和八一组合,肯定是到哪儿哪儿拉风。对于一九七六年六月初六出生的叶永平而言,他似乎注定与六有缘,可惜这个数字所带给他却都和幸运顺利无关。

 

 

    (一)六年  

      六岁时,母亲去世。自打生下永平后,母亲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好,所以在永平年幼的记忆中,医院白色的病房、大大小小的药瓶总是和母亲的形象相伴而存。父亲忙于工作和照顾的妻子,根本没有更多精力再去关注孩子,小永平便只能在邻居的帮衬下一点点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满四岁,永平就明白要一个人等在家里看好门户,晚上爸爸去医院看妈妈时,他要像个男子汉,不害怕窗户外黑漆漆的天。他会拉好窗帘,缩在床脚,盯着昏黄的灯泡,为了不去想角落阴影里是不是藏在怪物,他就开始一二三四地数数,唱幼儿园阿姨教的儿歌,或者背诵跟对门邻居阿姨学的唐诗。他背唐诗背得可快了,阿姨的女儿静琳和楼下的小伙伴学伟都不如他,阿姨还老是为这个夸奖他呢。想着这些,永平的脸上会泛起骄傲的微笑,害怕也就少了一点。刚到五岁,他就学会用柴火生炉子,懂得在爸爸下班回家前为他烧一壶热水,洗干净邻居们帮忙买回的菜,这样爸爸就可以快点做好饭给躺在医院的妈妈送去。每当去医院,永平都很乖,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边,轻轻摸着妈妈手背上发青的针眼。

     母亲又扛过一个冷得要命的寒冬,大家都以为她的身体会越来越好,永平也盼着妈妈能出院,就在他期待着过一个全家团圆的生日时,母亲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很快便撒手而去。那是在他即将满六岁的六月里。

    永平的第二个六年过得很平淡。失去母亲的父亲很伤心,他并没有用自己空余出来的全部时间来疼爱儿子,也许潜意识里他认为是儿子的出生减损了妻子的寿命,所以不太愿意面对那个和妻子肖像的小脸。但在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他还是一位称职的父亲,给了儿子必要的一切关照。而失去母亲的永平比以前更懂事更独立,他上了学,和邻居家的静琳、楼下的学伟同班,从不调皮捣蛋,尊敬师长,学习认真,是所有人都称赞的好学生。在即将迎来自己人生的第三个六年时,也迎来了他的新母亲。继母比他父亲小五岁,前一任丈夫两年前因工死亡,带着一个六岁的女儿--吴晓晴。

    继母对永平不坏,却也从来没有过多的温情留给他。晓晴是个傲气的女孩儿,从来就没心甘情愿地接受过新爸爸和哥哥,多少觉得自己的新家人有些寒碜。而让父亲高兴的是就在同一年他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永乐。

    一个家突然从二口人变成了五口人,永平的父亲不得不努力赚钱,比以前更加忙碌,而永平继续着自己隐隐有些被边缘化的生活。

    永平结束第三个六年时,老天再一次送给他一个大变化--父亲突然发生脑溢血,半身瘫痪,一直以来的劳累拖垮了这位还不到五十的男人,他无法继续挣钱养家,而他肩上的担子里除了即将高中毕业的永平还有一个要上初中的养女,一个要上小学的儿子。妻子单位的效益也不好,该怎样撑下去呢,男人一夜间鬓发花白。还有一个月永平就该高考了,他的成绩一直挺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并不难,可是他却不得不面对父亲双鬓的白发,继母‘命不好'的叹息,和不知所措的弟妹。父亲并没有对他多说什么,只是表情沉重眼神凄苦地看着他。永平说不清那表情那眼神里究竟包含着什么,但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等着牢牢套住他锁住他,最后,走出父亲的房间时,永平说出了放弃学业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在他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无奈。不知道是不是此时的无奈将他的心同周遭世界的温暖隔绝开,让他的心渐渐失去热量,越来越冷,却又无法获得任何补充能量。永平拿着高中毕业证去汽修厂接了父亲的班,在汽车机油零件中开始新的学习。此时,邻居家的静琳去上了大学,楼下的学伟从技校毕业和他成为同事。妹妹晓晴小学毕业,家所在学区的中学不是重点,教学质量不高,于是继母坚持花了六千赞助费送女儿进了重点。

    永平的第四个六年在不停息的忙碌工作中匆匆而过。继母对永平的态度随着月份的更替而有规律地变化着。每到月初临发工资之前,永平总能感受到春风般的温暖,这种温暖在继母手握永平的工资时变成夏日的热烈,可用不了几天秋天的萧索就翩翩而至。永平住了一年单身宿舍,单位改制拆掉宿舍,继母就让永平搬回家,给他在客厅支起一张床,笑呵呵地说"在家住多好,我也能照顾到你,再说还能省下房租,老在外面吃饭多费钱呀!"其实,永平知道重点其实在后半句上。二十四岁那一年,身体没有太大起色的父亲勉强能够自理,却又查出患上了糖尿病。继母的单位正式破产,她也成为下岗人员,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活儿可干。妹妹晓晴考上北京一所高校,一大笔学费生活费成了唉声叹气的继母对着父亲叨念最多的话题,接着唉声叹气的父亲再对着永平叨念。而汽修厂也因为大锅饭管理等问题竞争不过私人修车行而效益不佳。所以永平只有在空闲时四处给私人干活,几乎一天都停不下来。永平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更加辛苦。

    叶永平就这样忙碌地过着生命中的第五个六年,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六年六年地数日子过的,也许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和六有缘,而他生活中的变故又都说巧不巧地发生在每个六年一到的当口,所以在发小学伟帮他庆祝29岁生日时,永平心里想得更多的却是在他的第五个六年结束时命运会为他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还能等到什么呢?永平无力期待,也不敢期待,因为命运除了让他出生在那个六月初六的吉祥日子里之外再也没有给过他任何吉祥。

  

    (二)相遇


    夏天的酷热总算过去了,接着短暂的秋天之后就是天寒地冻了,所以十一长假总是让人期待。大家都盼着能趁着天气好时出去玩玩,至少能在嗞嗞冒了一夏天大汗之后清闲几日。车行的人都在盘算着要如何好好休息休息,反正他们这个行业又不是搞旅游服务的,没有所谓"黄金周"这一说,相反可能活儿比平时还要少些呢,因为车子都被开出去自驾游了,谁也不会放这个当口送修,车行里自然是清闲的,于是能跑的都积极地跑人了。

    每到节假日,叶永平总是受到称颂最多的人,因为不仅找他带班从不会被拒绝,而且他还总是主动申请承担加班的任务。今年的十一,大伟车行里就剩下永平和一个才来半年的小学徒。难得大敞的店面里没有停着车,永平不用再躺在汽车底下或窝在地道里仰着头修车,他带着跟班的小徒弟陈雨一起收拾着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工具零件废料之类的。

    大伟车行是学伟开的。这几年修理厂的效益不好,就指着几个干活儿的养活一大堆闲人,还整天规矩不老少。学伟一直看不惯,后来干脆停薪留职自己办起了修车行,还把叶永平也拉来做帮手。规模虽然不大,但靠着自己和永平的技术,生意还不错。

    学伟很在意永平这个朋友,因为一直是邻居,所以也非常了解永平的情况。他替永平觉得不值,心疼永平那么拼命,却又不能让永平跳出那个早已算不上家的家,他总想着能怎样帮永平一把。直接给钱,永平是无论如何不会要的,所以他起初决定办车行还存了一点帮永平的心思,与其给别人打工受人剥削,还不如和他干,有好处大家一起享,万一赔了钱也亏不了永平。永平接了什么活,学伟只留下成本钱,其余挣得都是永平的,这样永平就能拿到更多工费。而永平也明白学伟想照顾他的意思,所以总是大事小事特别用心。就像今天,要换别人可能早就趁着没活儿找地方歇着去了,可永平却当起打杂的,清理起车行店面来。小徒弟张雨虽然有些犯懒,但是师傅上阵了他还不得颠颠儿跟着干呀。说到他的师傅,张雨可是佩服地五体投地,瞧那活儿干得这叫一个漂亮,七哧咔嚓利索没得说,而且人也好,性子温和,不像有的师傅动不动摆架子大吼大骂的。碰到大小问题,师傅都会耐心地教了一遍又一遍,即不嫌他烦,也不怪他笨,更能学到真货,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身心舒畅。师傅简直快成张雨的车神,就差点根儿香供上了。师傅的严格要求张雨自然是绝对服从。他正背对大门,撅着屁股拣地上的工具,就听见路边响起汽车喇叭声,站起身,扭头一看,张雨的眼里亮起赞叹和羡慕的神情。一辆红艳艳的法拉利跑车,在阳光下亮闪闪地那叫一个招摇。车子开上马路沿儿,一头杵在车行大门口。张雨来了半年,平时车行只有一些普通家用轿车,还从没见过这架势的车子呢。他正发着楞,车门打开,驾驶座上走下一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来岁,喷着发胶的头发理得十分有型,帅气的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米色的休闲西服上衣敞开着,露出里面水粉色衬衣,白色休闲裤下面蹬着一双棕色皮鞋,不用多看就知道绝对是位有钱有款的富二代,要不然也开上这么有款的跑车。张雨还没来得及挂出职业的微笑招呼他,富二代就一副不耐烦的嘴脸冲他喊起来:"喂!这儿修车的呢?"这架势真不招人待见,张雨心里不乐意,但有客人来还得应承一下。"你车什么问题呀?""我要知道还上这儿干嘛呀?"富二代拉下墨镜瞥眼看着张雨,仿佛他是白痴一样。张雨正想顶一句,叶永平从二层库房走下来。"怎么了?有人来修车吗?"说着,叶永平走到门口,平静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扎眼跑车。"你先把车开进来吧,我帮你看看。"

    要换平时,作为有钱有款有面的富二代,王子恺才不会丢份子地光顾这种街边儿的小店,一看那油兮兮的铺面和油兮兮的修车工人,他就觉得自己的车可能非但修不好,还可能被人捣鼓坏了。也就是今天要开车到郊区山里朋友的别墅玩儿,车开到一半就感觉换不了档,开起来感觉晃晃悠悠的,偏赶着放长假,给专卖店打电话说什么也打不通。尤其刚等过一个红灯就更不行了,勉强又开过几条街,看到一个路边小修车行,王子恺只好硬着头皮把车开过来,他可不想半路在荒郊野外抛锚。毛儿不顺的大少爷自然少不了逮谁冲谁发泄发泄,而张雨不幸被他的枪口撞上,还好有叶永平过来安抚,要不然就他俩扎毛小公鸡还真没准磕起来。王子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叶永平,年纪不大,中等个不算高,套着一身沾了不少油污旧的蓝色工作服。

    王子恺盯着一边说话一边转身给车子让路的叶永平盯了好一会儿,心想这人可能不是老手,有些犹豫地大声问:"喂,你修得了吗?这可是法拉利!"这简直是人格侮辱兼种族歧视!虽然还真不知道自己车神一样的师傅究竟修没修这种高档车,张雨还是爆了粗口。"你**的,不修别修,别这儿碍事儿!"叶永平扭头拍了拍梗起脖子竖着毛的小徒弟,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我可以先帮你看看,修不了不会要你钱的。""?"王子恺挂着问号,钻进车里。他一发动汽车,张雨就吓了一楞,连叶永平一响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诧异,因为他们真没见过哪个开跑车的人车技竟然烂到这种地步。都说学车的菜鸟一踩离合三点头,五米不到的路,这位富二代快点三十头了。王子恺满脸尴尬地下了车,他可是考了八次才连磕带碰地糊弄过关,谁让他错了筋看上辆跑车,就为了拿个带照片黑皮小本他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不过本儿虽到手,车技却还差老鼻子呢。今儿车不顺手,他更是摆弄不好,亏得他脸皮城墙带拐弯,所以害羞的红晕泛到表皮就只剩下淡粉,倒更像健康的脸色。王子恺不太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子,稍微向旁边挪了一步。叶永平走到车子旁边,打开发动机盖,大略看了一眼,然后对着王子恺说,"麻烦你发动一下车子,给点儿油。"王子恺瞅着他,心想让他修车,指挥我干嘛。叶永平轻出一口气,"我们的工作服太油,怕把你的车弄脏了,你坐回车里,配合一下我。"王子恺反应慢半拍似的,楞了一下才钻机驾驶座,转动车钥匙,猛一踩油门。这么突然的一声吓了永平一跳。一旁的张雨不敢了,"让你给点儿油,你猛踩油门干嘛?会不会开车啊!"

    王子恺正不知该怎么发作呢。叶永平赶紧瞪了一眼张雨,指挥他去找工具。虽然被师傅拦住一半的话,但是刚才也算是出了富二代狗眼看人低的气。背过身子时还歪了富二代一眼。猖狂!叶永平继续尽量温和地对王子恺说:"少给点油。好,好,就这样,继续。..."王子恺坐在车里小心翼翼地配合着,琢磨着自己可不能再漏气了。"好了,你先下来吧。"叶永平说完,接过张雨递过来的工具,钻在发动机盖下开始查找问题。王子恺凑到叶永平身边,一个劲儿地想看看他在折腾什么,好像生怕自己的爱车所托非人。

    检查了一会儿,叶永平站起身问了问王子恺车子的近况。"我上个月才在指定修理厂保养过,没什么问题啊!""那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车子有些异常的?""保养完我就开了一次,没走多远,所以也没什么感觉。今天刚开上就觉得不顺当,等过个红灯就不行了。问题大吗?""发动机没什么问题,嗯..."

    看到王子恺的嘴角又有向下撇的趋势,张雨连忙插了一句:"你不是车技不行吧!"王子恺鼓起眼睛,但多少显得有点底气不足。这酷酷的跑车自打买来后他就没开顺手过,谁让他技术不行呢。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已经不错了,比起《急速的士》里考一次砸一次场子的法国笨警察来说,他可是八次就考到驾照哪!再说,他从小就是和机器打交道的能力不强,连三个轮子的童车他都骑不好,而这么个庞然大物的铁家伙,理应更不好对付才是。换做动脑子的事,他可厉害着呢。叶永平轻轻挑了一下眉,说了句"稍等。"然后转身走上二楼,洗干净手,脱去工作服上衣,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大浴巾,返回车前。"不介意我开一下你的车吧。""啊?"王子恺一楞,"哦,不介意。"叶永平把浴巾铺在驾驶座上,然后坐上车,又示意王子恺坐到副驾驶上。慢慢把车倒出店门,开到路上。

    王子恺看着身边穿了一件短袖T恤的叶永平,开始有些泛傻。微长的刘海偏左侧分着,散搭在额前几绺,被太阳光一照显得有些发金棕色,瘦削的脸庞十分清俊,小麦色的皮肤光滑而有弹性,一双丹凤眼里透露着平静,英挺的鼻子下面,薄薄的嘴唇线条恰到好处,脖颈间喉结偶尔微微一颤,露出来的一截胳膊精瘦精瘦的,洗去油污的双手指节细长,却似乎蕴藏着一种力量。"是觉得挂挡有点脱吗?"叶永平的问话让仿佛被咒语控制住的王子恺回过神来。"啊?噢!是,是这种感觉。"叶永平有试着开了一段,就掉头返回车行。"你有驾照?"王子恺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一句。"没有。"

    叶永平继续细心寻找着车子的问题。"哪你怎么学会开车的?""成天和车打交道,自然而然就学会了。"永平淡淡地回答道。"自然而然就学会啦?"王子恺想不通怎么就能"自然而然"学会。"你没有驾照吗?"毕竟坐在一辆车里不说话挺干的,所以叶永平也问了一句。"有啊,考了八次才考到呢!"也不知道王子恺是不是觉得自己考八次才过很光荣,放一般人肯定打死都不好意思说,他却好像要拿来炫耀似的。(某辛:别人是打死都不好意思去考,那可是八次啊!王子:我这叫永不气馁!懂不?)叶永平忍不住轻声咳嗽了一下。也多亏他的定力够足,要是张雨听到这话,估计笑得把车子开上墙。

    回到车行,叶永平下了车,拿出浴巾,又整理了一下座位套,接着继续打开发动机盖检查,他让张雨拿来一块破布巾,把一处的添加过度的机油擦去一些,然后稍作调整,盖上发动机盖,对王子恺说:"好了。以后换挡、踩油门时动作别太急太大了。最好先换个普通车,练好技术,再开跑车,要不然容易发生事故。"然后就要转身去洗手。王子恺又是一脸狐疑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就好啦?"叶永平半转过身平静地点点头,"好了,你可以先试试,觉得不对再过来。"王子恺继续狐疑地钻进车,倒车,上路。开了一个路口后又返回车行。"嗯,不错。多少钱啊?"他满意地问道。叶永平又穿上了工作服,收拾地上的东西,抬眼看了他一眼,回答说,"不用了。"王子恺瞪着大眼睛,满脸问号,修得这么好,怎么能不要钱呢?叶永平看出他的心思,淡淡笑了一下,"又没有费什么工,也没有换零件,小毛病,以后要修车再过来就行了。""那怎么行啊!你修得比我在指定店里修得好多了。我...""你一定要给就给十块钱吧。"叶永平笑着说了一句就转身上楼去了。王子恺呆住了,以前去的那些地方碰到的那些人,没有不挖空心思想从自己包了挖钱出来的。漂亮小姐帅小伙往那儿一站,柔柔一笑,那个礼貌得体,哄得你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地往空掏荷包,再小的毛病也得标个大价钱,而王子恺曾经还觉得那就是服务,那就是品质。谁让他钱那么多,不浪费点儿怎么花得完呀。所以今天他就在这样一个曾经入部了他法眼的小地方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服务。而让他差点当场石化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眼前这个清俊男人的笑容,阳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为他的表情和五官添上一抹动人的色调,淡淡的,柔柔的,仿佛一缕春风温暖地吹入王子恺的心里。一旁的张雨看见他发傻,不客气地伸过手,在他面前摇了摇,示意他掏钱。王子恺瞥了他一眼,拿出钱包交了钱,开车离开。

    张雨趁着吃午饭的当儿,不满地在师傅面前抱怨。"那傻帽儿,一看就是让那些个四S店骗惯了的。您怎么不多要点儿啊!""他的车就是机油加多了,有点冒轴,又没什么大问题,干嘛要多要人家的呀!""那种富二代钱多得烧指头,您怎么就不敲一榔头啊!就算跟他要一百,他也美得屁颠屁颠儿着呢!不敲他敲谁?敲得就是他着傻帽!""你呀!有空老老实实琢磨怎么换气阀,敲竹杠能当本事哪!"看见叶永平有些严肃地瞪自己,张雨嘟囔着:"我就是瞧不惯他刚来时候那二五八万的拽样儿!他那车也开得太孙子了吧!"叶永平一听又乐了,决定跟小徒弟透露了点儿秘密,估计他听完后再不会对富二代咬牙切齿了。"他考了八次驾照才过。""他自己说的?"叶永平笑着点点头。张雨老神在在地摇摇头感叹道:"真是人才啊!"

     接着,师徒俩哈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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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鹰男  发表时间: 2009/04/12 18:22 

欢迎辛子猫朋友:)
明日开始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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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需要体魄和毅力 <P><IMG height=120 alt="" src="http://www.mypcera.com/photo/65/animal/fowl/hawk/1.gif" width=160 border=0></P> <P> </P><br><br><font color=#ff0000>
 [3楼]  作者:我是鱼乐  发表时间: 2009/04/12 20:35 

辛子猫同学要给俺们塑造一个帅哥偶像喽:)加油!
[楼主]  [4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5:49 

抱歉,实在实在实在对不起鹰男的推荐!本来以为没有人看,自己投错稿,兼之不熟悉西陆,就一直弃坑没填,今天自恋大发,上网搜索自己的文,才发现您的推荐,愧疚万万分!马上补齐!
[楼主]  [5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5:51 

刚才发了两章被审核,其实很健康,只好耐心等待
[楼主]  [6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5:52 

(三)王子——含着银勺出生的少年
王子恺出生在1982年8月8日,想当年还不太流行什么“八”和“发”之类的说法,但是他的出生确实引发了他一家的生活革命。王家本来已经有了一个男孩,比王子恺大四岁,而王妈妈再次怀孕纯属意外。赶上当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王爸爸单的位要求相当严格,作为中层小领导自然理应带头表率一下,可是意外已经发生,王妈妈又特别特别想有个女儿,所以也就偷偷摸摸留下了王子恺,结果却令王妈妈大失所望。不过,王子恺倒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长得粉嫩可爱,大眼睛毛乎乎的,像个洋娃娃。为了弥补自己没生出女儿的遗憾,王妈妈趁小儿子不懂事不能言的时候又是裙子又是辫子没少折腾。直到上幼儿园,有小朋友笑话他穿女孩衣服时,才让王子恺彻底弄清性别差异,回家大闹一场,从此结束了男扮女装的时代。
虽然王子恺是小疙瘩,父母和哥哥对他的管教也还算严格,然而一次意外让他完全淹没在宠溺之中。八岁的时候他差点命丧马蹄下。当时城市的街道边还有很多早市摊点之类的,偶尔还能看见农民驾着马车来买菜。一次王子恺去买菜时被受惊的马蹄中,差点丢了小命。这次意外让王爸爸王妈妈王大哥都愧疚万分,本来该是他们的责任,却被推卸到小儿子的头上,打那以后,他们对王子恺就可着劲儿宠爱维护有求必应。
王子恺的出生最重要的后果就导致王爸爸断了仕途,而后南飞下了海。说不定还真应了八发的运气,王子恺家的日子可是一路大发了。王爸爸办了公司,还越办越大,充分奠定了王子恺成为富二代的基础。王家老大王子悦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大学毕业后就一门心思投入到父亲公司的发展上,于是王子恺完全不必再操心未来生活的着落,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做他的富二代。该折腾折腾,该挥霍挥霍,狐朋狗友一大群,他大大咧咧的豪迈架势还为他赢了个浑名“王子”。好在他这王子本性纯良,而且也不是彻头彻底一无是处,吃喝玩乐的时候还能有个脑子琢磨琢磨这家的饭菜不错那家的装修挺好以后自己要是开个饭店该怎么办,谁让他别的不喜欢就是对厨房里的东西感兴趣呢。
王子恺在做饭这方面的天赋很早就显露出来。五六岁的时候,爸妈忙生意,剩下小哥俩只好自己照顾自己,按理说哥哥子悦也不小了,应该能煮个方便面、下个鸡蛋之类的填饱他们的小肚子。可惜他是煮面煮成浆糊,下鸡蛋下到锅台上。小弟弟一看不干了,一捋袖子,推开大哥,自己上阵,还真就做得像模像样。于是父母有空做饭的时候,王子恺就一旁观敌瞭阵偷师学艺;父母不在的日子,他就捋胳膊挽袖子锅碗瓢勺油盐酱醋一顿折腾,倒还没亏待过自己和哥哥的肚子。说实话,要不是王家后来大富大贵,王子恺还真没准儿就去学个厨师掌起大勺来。可惜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施展抱负,所以他现在晃晃悠悠的状态兴许也算是某种不得志后的自暴自弃吧。
王子恺人生中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他从初中开始发现自己对女孩子异常反感,心脏只对和他一样的秃小子加速。也许是小时候被王妈妈当成女孩养,在认清性别差异后产生了对女性的反感。反正不管怎么说,当王子恺混完大学王妈妈拉他去相亲,他当机立断坦白自己的性取向时,他就是以此理由将祸端扣到王妈妈头上,把自己撇撇干净。当然,家里的混乱是必然的,王子恺的闹腾是吓人的。最终开明的王家爸妈以及大哥还是满怀愧疚和无奈,慢慢接受了这个可能曾经受他们影响现在已不能被改变的事实。按理说排除家庭阻力之后,王子恺的恋爱应该一帆风顺,但他却屡战屡败,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让他心动也为他心动的恋人。同性间的所谓爱情大多源于内分泌失调某种激素指标上升,兼之没有法律和责任的束缚,保鲜期短暂实属正常,一夜情更是普遍状态。从大学一头热的初恋到后来说他没真心而离他而去的小男友,王子恺也算经历了不少分分合合,可似乎身边的人都没有给他带来最想要的感觉。于是在七次失败的恋爱之后,王子恺的未来依然前途渺茫。他也苦恼过,自己又没什么挑剔的要求,不就是想找个贴心人好好过日子嘛,咋就这么难呢!
最近,这位富二代看身边的朋友们都人手一辆小车,出来进去的那叫一个派。平时坐惯现成车,有司机随便指挥的他不是懒得学,就是没兴趣碰方向盘。跟着汽车发烧友看过不少车后,他还就瞄上一辆跑车,头脑发热中了邪似的买回家,却只能入库上锁——他不会开车啊。接着便是他锲而不舍永不言败的考本儿之路。那路还真不是一般人走的,八次啊!驾驶学校都怕了这位神仙大爷,说出去多难听哪,岂不是给自己的学校抹黑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就这水平,教了八期都让人学不会。王子恺在考官那儿也是挂了号的,没人像他这么笨,也没人像他这么执着。最后,实在受不了他那张可爱的哭丧脸,考官心一软,手一松,算是让他考过了,临走还反反复复叮嘱他要继续多练习,别急着上路,开车一定有个人指导,千万千万别出事儿。于是乎,连三个轮子的童车都摆弄不好的王子恺乐颠颠儿地揣着小黑本儿告别驾校,去拥抱自己心仪的跑车。
“十一”长假对于王子恺这样的闲人来说其实和平时差不得,虽然他也被勒令到父亲的公司上班,但是谁也没有把他当块好料用,任他有一着没一着地晃荡。但是这个长假的到来却让王子恺心情激动。一帮朋友相约到某家在山里的别墅好好玩儿一场,他总算能开上跑车拉风一回喽。
车子买回来一直都放在车库里,除了他大哥空闲时偶尔开出去跑跑车子的霉气,王子恺只是经常惦记着让人拉到指定店保养保养,他还是头一次亲自坐在驾驶座上呢。结果呢?刚挂上挡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肯定不是他的技术问题,他可是有空就开着老娘的小车去菜场买菜呢,自我感觉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练习。
今儿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心情恶劣的他勉强蹭到一个开着门的修车行,满腹狐疑,自己这么好的车,这么个小门脸究竟修得了吗?别再给折腾坏了。结果却在半个小时之内让他的心跳异常了两回。倒不是人家把车修坏了,而是修得人也太好了,呃,修得太好了。他还没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解决过车子的问题呢,他也没见过这么,嗯,有感觉的修车师傅。直到开着车上了路,王子恺脑子里还盘旋着刚才画面,那个笑容真舒服啊。车上还残留着一丝汽油味,王子恺吸吸鼻子,嗯,是那个人的味儿。
等他到了朋友的别墅,马上被几个哥们儿招呼着去院子里弄烧烤。王子当仁不让地成为主厨,又加这个又添那个,把朋友们的肠胃好好伺候了一回。忙活的空当儿,王子恺无意中抬头看见了天上灿烂的太阳,突然又想起刚才给他修车的人。一个人照了点太阳笑上一笑怎么就变化这么大呢?哎?我怎么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儿了呢?

(四)发小——青梅竹马的三人
“十一”长假刚过,就有不少人把爱车送进车行,还不是玩得太疯,连车都跑出毛病了。修理厂没活儿,叶永平还像往常一样在大伟车行兼工。其他工人也都收假回来,大家一边做事一边兴高采烈地吹着几天来的见闻趣事。这其中少不了好热闹的张雨绘声绘色地叽里呱啦,当然他是不会忘记向大家汇报富二代的故事的。车行的人都被这个有钱少爷考驾照八次才过的神奇事迹逗起了兴趣。还真的很好奇怎么会有这种傻瓜,竟然被奸商骗得一愣一愣,还美不滋儿地往人手里塞钱。叶永平也被张牙舞爪模仿富二代的张雨和一群乐呵呵的同事感染了快乐,心情愉快地干着手里的活儿。
“以后再碰到这种有钱的傻蛋一定记着狠狠敲上一笔。不敲白不敲!”大李嚷嚷着。
“我师傅就是太仁慈了,狠不下手宰人,唉!没办法哪!”张雨做痛心疾首状。
叶永平瞥了他一眼,笑着喊他赶紧去干活儿。然后转身跟着来找他商量事情的郑学伟上了二楼。
“这两天辛苦你了。”学伟和永平是发小,两家一直都住楼上楼下。虽然名义上他应该是永平的老板,但心里从来不愿劳累自己的好朋友。若不是永平坚持,加上他家里出了点儿事,他才不舍得让永平看车行呢,就算要看他也得陪着一起看。
“瞧你说的,干嘛这么客气呀。又没什么活儿,比平常清闲多了。”永平冲好朋友淡淡一笑。
“我手头上有个大单子,有人要改装,就是稍微有点复杂,恐怕咱们这儿只有你能做得了。你看看吧。要是太麻烦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是主要挣这些钱的。”
郑学伟把写着客户要求的单子交给永平。其实像他这种没开多久的小车行能接到改装车这类利润丰厚的活儿实属不易,还多亏老客户的推荐,他很希望拿下来,也为自己的车行打打名气。郑学伟也清楚,永平肯定会接这个单子,因为家里的负担始终压着永平,他必须多接点活儿,这样才能满足身后的无底洞。但另一方面,郑学伟知道做改装的辛苦,不想让永平太累。他舍不得。
从小到大,他就和永平在一起。没人照顾永平,他就拉着永平到他家吃他家住;有人欺负永平,他立刻就跟人家翻脸替永平打抱不平;永平学习好得了第一,他也跟着傻呵呵地乐;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他从来没忘记分给永平一半。他俩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直到初中毕业后,他自觉不是学习的料儿而上了技校,不得不和永平分开三年。后来永平接了父亲的班,他又和永平分到一个车间班组,做起了同事。
郑学伟也算是看着永平如何一路过来的。他替永平觉得不甘,原本成绩那么好前途那么光明的孩子怎么就和他落在一个坑里了呢?永平应该像对门的静琳一样,去上大学,进机关,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或者一身西服革履当个白领高管什么的,而不是像他这样窝在满是机油味儿的车间里,裹着油迹斑斑的工作服,躺在汽车底盘下跟螺钉铁管较劲。要真像了他也算是,天天有父母操心照顾,挣多挣少无所谓,不用记挂着养家糊口,爱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可是永平却得赶场子似的公家私人到处打工,就为了一大家子人的生计。父亲身体不好不能埋怨,但偏偏多了个继母,成天最大的爱好和惟一的心思就是从永平手里往外抠钱,好满足她两个亲生孩子的需要。那个蛮横高傲的所谓妹妹,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上个大学成天要钱,明知道实际上应该是眼前的哥哥挣钱养活她、供她挥霍,但就是假装不懂,见了永平也不给个好脸儿。剩下个弟弟,虽然同父异母,但也没心没肺地不懂得心疼哥哥。
唉!郑学伟想起这些就堵心,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永平不可能跳出这个家,摆脱这些担子。依永平的性子,就算他的父亲死了,他也会为自私的后妈养老,也会供完两个白眼狼弟妹,哪怕要他委屈自己一辈子。
叶永平对着单子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说:“还行吧。嗯,就是不知道我们的设备能不能满足人家的要求,你和对方再联系一下,我们抽空见个面,关于一些细节问题、做出来的大致效果,当面谈好才行。你说呢?”
“下星期厂里又该有活儿了吧?你还得忙那摊子事儿,能行吗?”郑学伟有点担心地问。
“你离开厂子多久了,怎么知道厂里会有活儿啊?”叶永平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起郑学伟来。
“呃,前两天碰到主任了,他说的。再说,这不都是惯例吗?谁不知道咱那破厂子也就能落上这点固定的营生。”郑学伟有点结巴。按理他已经从厂里出来单干,不该关注厂子的事儿,可是因为叶永平的缘故,他还会经常问问过去的同事打听一下厂子里的动向,有没有活儿,效益怎么样,到底忙不忙。他想尽量不让叶永平太劳累。如果厂子里忙,他就把自己这边的活儿压一压,或者挑些钱多又省事的给永平。而他的这份心却不想让永平知道,怕永平有负担。
“你放心,我安排的过来,不会误事的。”叶永平拍了一下老朋友的肩膀让他放心。
“你别累着自己,干的时候悠着点,时间不够的话,我再和客户谈谈。”知道永平已经下定决心,郑学伟也只能劝他别不顾身体拼命,毕竟他说之前就预料到会是什么结果了。
“知道了,每次都就你爱唠叨我。”永平笑着嗔怪道,他明白自己这位发小的好意。
“哎,对了,老爷子怎么样啊?好些了吗?”永平接着问起郑学伟父亲的病。“十一”前,一向身体硬朗的郑家老爷子突然犯了心脏病,幸亏抢救及时,搞得郑学伟这一气紧张忙乱。
“嗯,算是暂时没大问题了,还得等一阵子才能出院,慢慢养吧!”说完,他长舒一口气。
“在哪个医院,下午我去看看老爷子,”叶永平问。
“不用了,不用了,等出院回到家你再来吧!”
“那这两天你少来车行吧,我在呢。有什么事儿你就叫我。”
“嗯,”郑学伟笑了笑,拍着永平的肩膀答应着,心情仿佛一下子轻松起来,前几日的担心和疲累全都被那简单的几句话消解了。他喜欢这样的永平,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只要一抬头,他便可以看见永平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单是这种安静似乎就足以当作依靠和抚慰了。带着这份轻松,郑学伟安排好车行的事,匆匆赶往医院照顾父亲。
专心的工作让时间似乎过得分外快,叶永平收拾完手头的活儿走出车行已经是天色昏暗。挤在人群中,随着公共汽车的节奏摇晃,一天的疲惫慢慢爬遍全身。虽然下了班,叶永平还是不能放松下来,因为等待他的是不像家的家和不像家人的家人,他倒宁愿自己可以留在车行,至少耳朵里不会充斥着关于钱的抱怨。
叶永平疲惫地走到自家楼门口,微微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正要往里面走,却听见二楼有人下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和小孩奶声奶气的再见声。很快就走下来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小女孩。
“永平,你回来了!”是静琳,住在永平家对门,从小玩到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吧。
永平轻轻一笑,点点头应了一声。这一照面,两个人似乎都有点尴尬。
“好久没见你了,很忙吗?”静琳也笑笑问道。
“嗯,是啊。”
沉默了一下。
“小贝,叫叔叔。”静琳教孩子和永平打招呼。
“叔,叔”小丫头倒不认生,甜甜地叫着永平。
“嗯,”永平也微笑着摸摸小丫头粉嫩粉嫩的圆脸蛋。“小贝几岁了?”
“两岁。”小丫头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指头回答道。
“真快,都两岁了。”
“是啊,还差两个月。”静琳似乎有所感慨地叹息一声。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她又想起曾经的过往。
她和永平还有学伟都住在一个楼里,父母又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所以经常玩在一起。静琳的父亲是个车间主任,母亲是宣传干事,一直都很注重对她的教育。对门的永平不像楼下的学伟淘气捣乱,而是成绩优秀的好学生,静琳的爸妈都很喜欢永平,也很照顾他。小学和初中她和永平一直坐同桌,高中虽然不同班,但也是隔壁。晚上上完晚自习,她总会和永平结伴回家,和永平同行的一路是静琳每天最开心的时候。虽然永平不会像有的男孩子那样油嘴滑舌逗她开心,但他的温和儒雅深深吸引着静琳。她期待着毕业,再和永平一起考到同一个城市上大学,留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然后,也许,他们会成为很幸福的一对。
可是命运总不会大方地让人心如所愿。永平成为汽修厂的工人,而她上了大学,读完硕士。静琳本来有很多留在北京的好机会,但她还是选择了回家,因为心底舍不得对永平的感情。她想着自己回来后就能见到永平,就能和他走在一起,他们离得那么近,只隔着两扇门的距离。可是静琳没想到从一扇门到另一扇却是那么遥远。从她坐上去北京的火车和永平踏入工厂大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也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静琳也曾坚持过,她拒绝了很多人的追求,却主动向永平示好,给永平送礼物,利用各种借口找永平,但她发现永平总是躲着她。所谓女大当嫁,静琳不可能一直无休止地等下去,即使她不在乎,父母却不能允许她如此。他们也多少看出女儿的心思,也不是不喜欢永平这个孩子,但他们必须为女儿的幸福考虑。如果永平只是一个工人倒也罢了,虽然两个人差距大一些,但永平是他们从小看大的好孩子,以后还可以再去深造。可要是再加上四口指望他养活的老老少少,那就绝对不可以了,自己的女儿没理由受这种拖累。于是老两口苦苦劝说女儿,积极张罗着给女儿找对象。
终于静琳被催得没办法,她找到永平吐露了自己的感情。永平知道静琳是个好女孩,聪明能干,又不乏温柔体贴,但是他却不能回应这份感情。静琳值得更好的男人去爱,陪在她身边的应该是一位有学问有能力的优秀男人,给她可以放心依靠的胸膛,给她宽松舒适的物质条件,而不像自己这样,除了一大堆负担以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了。被拒绝的那天,静琳抱着永平哭得很伤心,但终究没有留下永平,永平扶开她的胳膊,摸了摸她的头发,便转身离开了。
静琳为此大病一场,人憔悴了好一圈。半年之后,她嫁给了父母为她介绍的一个银行职员。临出嫁那天,穿着雪白婚纱的静琳停在家门口,盯着对面的大门看了好一会儿,眼神中透着淡淡的忧伤。那个时候,她特别希望永平能打开门走出来,对她笑一笑,就算不能成为他的新娘,至少也让他见到自己做新娘的样子。哪怕就一眼,她的美丽也会定格在永平的记忆中,就算也许,也许永平再也想不起通向那个画面的路径,但不是说,只要人看见过的东西就会被大脑储存起来吗?那样,就够了。亲朋们都开始催促静琳下楼,她只能如此短暂地与自己的爱情作别。
那时,永平正躺在汽车底盘下,忙碌着自己的工作。等傍晚下班回家走到楼下时,看见地上还没被清扫干净的彩纸、鞭炮碎屑和楼道口红艳艳的一对大喜字,他才想起今天是静琳出嫁的日子。永平停在喜字前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快步上楼进了家门。
静琳再次出现在永平面前时,已经是大半年之后了。当时,也是永平下班准备进楼门,静琳走出楼道。他们都愣了一下,接着一个气质很好的男人也走出来,不用问永平也知道,那是静琳的丈夫,于是赶紧和他们问好。看到静琳夏天单薄的衣衫下透出了微凸的腹部,永平微笑着道出祝福,静琳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然后在丈夫的搀扶下离开了。后来永平也听说静琳生了个女儿,因为静琳爸妈都住到女儿家照顾外孙女,很久都没回来,平日早出晚归的永平更是见不到静琳了。
今天的相遇实在难得。永平看到静琳手里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就提出送她们母女俩走出小区,帮她们叫个出租车。他伸手抱过孩子,逗了逗小丫头,孩子咯咯笑得很开心。一旁的静琳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翻腾着说不出的感觉。她多么希望那个孩子张口叫的不是叔叔,而是爸爸。静琳垂下眼帘,压抑下自己潮水般涌出的情绪。
太阳的余光还在天边纠缠不去,仿佛恋恋不舍就此离开这美好的大地。
[楼主]  [7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5:52 

(五)再见——再见你的容颜
车行里依旧弥散着机油的味道,四处扔着工具零件,五六个人各忙各的一摊子活儿,偶尔说笑几句舒缓工作时的单调乏味。靠近人行道边上的大李正弯着腰认真对付一辆溅满泥污的宝来,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声,站起身扭头一看,原来是一辆银灰色的“别摸我”,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推开车门走出来的司机——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帅哥。帅哥没理会他,而是抻着脖子使劲朝店面里瞄。
“修车啊?”大李向前迈了一步问。
“呃,嗯,找人,”帅哥有点支吾。
“找人?找谁?”大李可不觉得店里的哪一号人会认识他。
“呃,我...”就在帅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取零件的张雨从二楼下来,一看见他脱口就来了一句,“富二代?!”
车行的人都想起了上个礼拜张雨口中那个考本儿八次不过的笨蛋,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行起注目礼。
“富二代”仿佛看见亲人似的冲到张雨面前,激动地就差握住张雨的手了,急切地问:“那天给我修车的师傅在吗?哦,‘十一’上午,红色法拉利,你想起来了吗?那位师傅今儿在吗?”
“我师傅今儿上午不在。你又不会开车啦?”张雨的话直戳王子恺的痛脚。
“啊?”“富二代”没理会张雨的讽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那下午呢?”
“不知道,也许吧。”
“呃,那我下午再来吧。”说完就转身上了车。
“别摸我”晃晃悠悠地开下人行道,给屁股后面的人甩下一大堆问号。

下午三点,大家吃完午饭睡醒觉、喝够水唠完嗑、找好工具开始干活儿。早晨才出现过的“别摸我”又大摇大摆地晃过来。张雨眼尖,离老远就瞧见了。
“瞧,‘富二代’嘿!”
王子恺停好车,奔着张雨就问:“你师傅在吗?”
“没在。”
“啊?”王子恺又往里瞄了几眼,好像怕张雨骗他似的。
“你有什么事儿啊?”
“嗯,没什么。那他什么时候在啊?”
“明天吧。明天肯定会来。”张雨看着他有点发蔫的表情,又发善心地补上一句,“你要找他明儿早点来,晚了没准儿他就走了。”
“哦,谢谢!”
王子恺恹恹离开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他到车行的目的。
“他来这儿干嘛吗呀?能有什么事儿找你师傅呢?”
“不知道,问他也不说,谁知道他要干嘛啊!”张雨摇摇头答道。
“你们说这‘富二代’怎么就能闲成这样儿啊?一天跑两趟,有瘾啊?”
“咱那天没宰他一刀,皮痒痒呗。”大李一句话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如愿找到叶永平,王子恺有点泄气。这两天一开上跑车就惦记起那个给自己修车的人,阳光下清俊的侧脸,说话时温和的语气,都仿佛被锁进车子里,王子恺甚至觉得自己能依稀闻到他留下来的汽油味。他在跑车里越坐越想再见见那个人,于是熬过被老爸抓差到公司忙业务的一个星期之后,总算得空到车行找人,为此他专门把大哥的车要来,还美其名曰为大哥做好后勤保障。不是得有个幌子让他遮一遮嘛,否则狼子野心有点明显了吧,心虚没办法。
结果到好,连跑两趟都没见着,这叫一个郁闷。偏赶这会儿手机叫起来,打开一看屏幕上欢蹦乱跳的名字,王子恺一皱眉,他的酒肉朋友武胜,估计是催他去happy,中午才在电话里说过没时间,催什么催,没完没了的,开着“别摸我”的王子恺顿时变身成了“别烦我”。
“喂?啥事?不是说了没时间嘛!得得得,少跟我来这套,别烦你大爷,爷今儿不爽,你哪儿热闹哪儿浪着起啊!”说完“啪”地挂断,直接关了手机。
十月份的太阳不禁折腾,早早地敛去光芒,没精打采地吊在半空,仿佛有什么东西让它牵肠挂肚思而不得一个劲儿难受。

第二天是周日,上班族们还徜徉在温柔乡弥补着五六天来对周公的亏欠。王子恺一大早便起了床,捯饬好个人形象后,他开车赶到大伟车行。也不知他来得太早,还是周末车行开门晚,总之,害得“别摸我”陪某人当了会儿免费哨兵。
依然冷清的街道边矗着养眼帅哥一枚,引得不少锻炼经过的老头儿老太太们报以好奇的目光。大李昨晚住在车行二楼看店,一掀开卷闸门被停在门口的银灰色宝马和旁边绕圈儿的王子恺弄个大睁眼。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早!”王子恺先打起了招呼。
“呃,早!”大李心下嘀咕,这人到底有什么事儿啊,瞧着左一趟右一趟地跑。他知道王子恺的来意,所以没等王子恺张口问,就主动说,“人还没来呢,你到一边儿等着吧。”
“哦。”王子恺讪讪地应了一声。“车放这儿不挡你们生意吧!”
“没事儿,你放着吧。”大李扭头瞅了他一眼,转身忙活着为开门作准备。收拾了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着王子恺问:“你没吃早饭吧?”
“啊?还没呢。”
“前头那个路口对面有卖早点的,你先去吃点儿东西吧。永平一会儿才能到呢。”
“永平?”王子恺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叫永平,挺好听的,嘿嘿。早晨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儿王子恺还有点饿。“好的,他来了,我要是还没回来,麻烦你让他等我一会儿啊!一定啊!谢谢!”笑眯眯地嘱咐大李。
望着王子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大李摇摇头撇撇嘴然后继续收拾东西。

不一会儿,张雨也来了。他奇怪地看看停在一边的宝马,又看看大李,满脸问号。
“嗨,我还没开门呢,‘富二代’就来了。”
“啊?好嘛,都赶上三顾茅庐啦!”张雨拍了拍宝马,扭头问大李,“哎?人呢?”
“我让他先吃早点去了。”大李冲路口的方向努了努嘴。“人家的‘别摸我’停咱门口给咱做活广告,咱好歹也得客气客气呗。”大李嘿嘿一笑。
“那倒是哈。”张雨也笑了,接着又皱起眉头说,“你说他到底有什么事儿啊?奇了怪啦!我师傅还没来啊?”
“估计快了。”
“你说我师傅也是,平时跟长在这儿似的,偏是有人想找他的时候,他咋就愣没在呢!”张雨边咬着手里的鸡蛋饼边念叨。
正说着,叶永平从对面街走过来。
“师傅啊,师傅,您老人家可算是来啦!”张雨颠颠凑到叶永平跟前。
“怎么了,你有事儿?”叶永平一头雾水地看着小徒弟。
张雨嘻嘻一笑,“不是我有事儿,有人有事儿。”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谁啊?”叶永平看看一旁的大李。
“就那个‘富二代’找您。”
“‘富二代’?”
“嗨,就是十一的时候来修车的那个,开宝马那个,考了八次才拿上本儿的那个。”张雨生怕师傅想不起来,使劲儿提醒叶永平。看到师傅的表情从茫然变为了然,他赶紧说:“今儿都第三回来了,这不,车还在这儿摆着呢。您要再不来,我都不好意思见人家啦。”
叶永平眉头微皱,问道:“他找我有什么事儿?”
“不知道,”张雨摇摇头,“我问了,人家不说,就是点名要见您。”
“哦,”叶永平略微想了一下,然后上楼去换工作服。
他刚下楼,王子恺就走到车行门口。张雨赶紧把师傅喊过来。
王子恺看到叶永平站在自己面前心里那叫一个激动,仿佛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光是咧着嘴傻笑。反正他原本就是目的不纯嘛。嗯,脸型不错,皮肤也不错,还是小麦色的好看,白不拉几的,没点儿阳刚气,男人就得这个样。
叶永平见他光笑不说话,只好先开口问起来:“呃,你找我有事儿?”
王子恺总算回过神来,“哦,我叫王子恺,孔子的子,竖心恺。你,怎么称呼啊?”简直一副狗腿子的做派,真是可惜他那身帅气的名牌了。
叶永平显然没料到对方的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答道:“叶永平,你来是?”
“这车好久没保养了,麻烦你帮我看看。呃,我觉得你的修车技术特棒,人特好,我特佩服。”王子恺夸得特真诚,眼神特热烈。
“那你把车开进来吧。”叶永平淡淡地说。
“好,好。”王子恺屁颠屁颠地启动车子。
“你打算给车子做些什么项目?”叶永平看看车,然后扭头问王子恺。
“嗯,你帮我检查检查发动机、制动什么的,就是平常那些。”王子恺一边回答,一边使劲儿盯着叶永平的脸。
“你是把车留这儿回头再来取,还是等着开走呢?”
“我等着。”王子恺又朝叶永平身边蹭了蹭。
“那你到那边等吧,那边有椅子。”叶永平有点不太适应他直勾勾的眼神,想把他从自己身边打发走。
“不用。我跟这儿看着就行,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学习学习,省得一丁点儿毛病就得跑修理厂,嘿嘿。”王子恺说着又向前挪了半步。
叶永平见支不开他,就只能专下心干自己的活儿。如果想要抛开烦恼,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件事情上,自然而然就可以屏蔽不愿看不愿听不愿想的东西了。叶永平低着头安静地检查着车子,而王子恺两眼盯着叶永平,跟在旁边亦步亦趋。叶永平向左挪一步,他向左挪一步,叶永平向右靠一点,他向右靠一点。嗯,鼻子高得恰到好处;嗯,睫毛真长;嗯,嘴唇薄薄的,不知道亲起来什么感觉呀,咳咳;嗯,手指好看,肯定挺有劲儿的;嗯,光线怎么这么差,要是在太阳底下就好。
王子恺心猿意马地看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怎么叶永平也不和他讲话,于是指着叶永平正在检查的零件问:“嗯,这是干什么的呀?”
叶永平头也没抬地回了仨字:“发动机。”
“啊?哦。”王子恺碰了一鼻子灰。屋子另一边的张雨和大李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王子恺,就好像在看白痴一样。
“那发动机的保养应该注意什么呀?”王子恺充分发挥着自己考驾照时越挫越勇的精神。
“使用适当质量等级的润滑油,定期更换机油及滤芯、清洗曲轴箱和燃油系统,保持曲轴箱通风良好。”叶永平像背教科书一样平静地说出一长串保养事项,听得王子恺云里雾里的不知该做何反应。接着叶永平又加了一句,“你的车不跑长途用不着的。简单上点润滑油,检检查查曲轴箱通风状况就好了。”
“哦,那...”
王子恺正要继续问,叶永平转过身对他说:“你别站这么近,当心蹭上机油,洗不掉的。”王子恺讷讷地让开一步。
“张雨,过来。”叶永平叫小徒弟过来帮忙。中间插进一个张雨,他总算感觉刚才烤着自己的眼神没那么强烈了。
虽然距离远了一些,但还是阻止不了王子恺搭讪的热情,“这是化油嘴呀!”“齿轮和起步有关系吗?”“蓄电池在这儿啊!”但他的骚扰似乎效力不太明显,因为专注于检查车辆的叶永平太过投入,很少搭理他,也不知道是真的顾着干活儿没听见王子恺的话,还是压根儿不愿理会他而假装听不见。
大半个上午“别摸我”被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保养了一遍,最后王子恺蹦出一句“这么快?”,似乎觉得时间太短不过瘾;而叶永平却回答道,“很快吗?”感觉好像在嫌时间太长。
“嘿嘿,辛苦你啦!我就觉得你干活儿的时候可来劲啦,那些个零件你闭着眼都能按到点儿上。”王子恺的马屁拍得挺快。
“那倒不至于。”叶永平的态度还是淡淡的。
“嘿嘿,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好找你。”王子恺笑得眼都挤成一条线儿。
“哦,你要修车送来就行了,我们车行的人技术都不错,而且从来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张雨,去那张车行的名片。”叶永平指挥小徒弟给了王子恺一张车行的联系卡。
“嘿嘿,是你的电话吗?”王子恺还是想要叶永平本人的电话。
“是车行的,有事儿你打这个就行。”叶永平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一共二百块钱。”
“啊?”王子恺的思路早已经跳到别的事儿上了。
“交钱在那边。小心开车,慢走啊!”叶永平指了指门口的收款台,然后就转身去洗手了,一点多余的时间都不给王子恺留。
王子恺有些不舍地看着叶永平的后背,再也没有借口赖着,只好交过钱开车离开了。
“别摸我”刚扭下马路沿儿,张雨和大李就笑起来,他们可是一直憋着呢。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二百块’,我师傅就是牛,宰人一刀,人家还得谢谢他!”张雨指着墙上的价目表——蓝底白字写着“汽车里程保养100元”。
“永平,今儿你怎么想起宰‘富二代’了?”大李问叶永平。
“他实在太吵,没见过这么多话的人。”叶永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到开始爆笑的两人,他也无奈地笑起来,王子恺就这样成了他的“刀下鬼”。叶永平可是从来不乱要价,也许王子恺知道后还要觉得荣幸呢!在叶永平那儿,他也算受到特殊对待了,不是吗?

王子恺开着车,脑子里还想刚才在车行的画面,叶永平的侧脸、叶永平的声音、叶永平身上飘出来的汽油味,他从来没想到汽油味竟然这么好闻。虽然叶永平对他的态度多少有些冷淡,不过他决定忘记这项认知,一回生二回熟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美着,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武胜,王子恺接起电话。
“喂?什么事儿啊?不能去啦?不是你召集大家吃饭吗?你怎么能不去呢?什么?车子坏了?太好啦!你等着我啊,我一会儿过去帮你送修!”
马上就能二回熟啦!王子恺得意地哼起小调,瞥了一眼车窗外的阳光——今儿的太阳真给面子呀!
[楼主]  [8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5:53 

(六)追逐——恋爱追~逐战
最近车行的电话总是不消停,其背后的黑手当然就是王子恺。他为帮朋友修车可是煞费苦心,而这苦心背后的苦心自然还是想见见叶永平。说起来,他不过见了叶永平两次,说的有限几句话无非也是有关车子的问题,可他却好像中了邪一样,任咒语的力量牵引着陷入单恋的泥沼。究竟为何如此快地动心,这个问题恐怕连王子恺自己也解释不清。他只是本能地觉得想接近那个人、依靠那个人,感受那个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沉静。而现代社会里到处都是浮华喧闹,尤其像王子恺这样的富家子弟,毫无压力的生活更是压抑不住他那浮躁的灵魂,也许正是叶永平水波不兴安详温和的气质让王子恺空落落的心不再像个氢气球似的飘来荡去,想着叶永平平静的脸庞,王子恺就觉得自己的胸口挺踏实。
叶永平对车行受到的骚扰并不知情,因为他这个星期一直都在汽修厂里加班干活儿。汽修厂作为一个国有企业比起私人小厂还是有些优势的,以前几十年积累下的业务关系到底还是不会一下子就被挖光,所以每年总能落些固定的汽车大修任务。只要到了后半年就会有不少单位送来车辆大修,所以这段日子叶永平更多时候都待在厂里,休息天才有空往车行跑。虽然不像郑学伟是技校科班出身,但他的认真投入和刻苦自学还是让他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其实,正如郑学伟常说的,聪明的叶永平是学什么都能学好,再加上他的认真劲儿就没有干不成的事,白领也好、蓝领也罢,他都能干出了领头的来。
因为惦记着前几天刚接下的改装车,所以周六一早叶永平就赶往车行。他家离车行比较远,路上就得走一个小时,还要倒两趟车。他到车行时店门还没有开,头天晚上看店的张雨迷糊着眼睛一打开店门就看见师傅手里拎的早点,赶紧笑嘻嘻地接下豆浆和鸡蛋煎饼。
“我就知道你早起不了。”叶永平温和地嗔怪着小徒弟。
“嘿嘿。是您来得太早了。”张雨嬉皮笑脸地对师傅说。
“赶快收拾收拾,吃完饭好干活儿。”叶永平拍了徒弟一下,然后走到要改装的汽车前思考着今天要进行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洗漱完的张雨啃着煎饼凑到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师傅身边。
“师傅啊,您这几天没来,车行的电话都快被‘富二代’打爆了。”张雨嘴里嚼着煎饼开始给师傅打小报告。
叶永平看了一眼徒弟,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他有什么事儿吗?”
“人家没说。”张雨撇了撇嘴。“就说找您,问您什么时候在,我告诉他您最近都不来车行。那天他又打过来,是郑哥接的,说想要您的电话,郑哥没给他,还让我们都别告诉他。郑哥怕他找您麻烦。谁知道这人安得什么心思啊!”
叶永平听完张雨的话,微微沉思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师傅,您说他是不是因为多要了一百块钱,就要找您算账啊?!”
叶永平被小徒弟的单纯逗笑了。“当初是谁嚷嚷着要宰人敲竹杠的?怎么才敲了100块钱就怕啦!”
张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您说的。我不是替您担心嘛。以前可没碰到过这种人,三天两头打电话问在不在,闹得好像有什么急事儿似的,结果问他还不说出来,神秘兮兮的,叫人想往好处琢磨都不行。其实他要是说自己有什么事必须找您,我们怎么可能不告诉他电话呢?您说是不是啊?”
叶永平笑笑说:“没事儿。别瞎担心。他能把我怎么样啊?就算打架,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才不是我的对手呢。”叶永平也觉得这个王子恺有点奇怪,有什么事儿偏得见着他本人才能说呢。有钱人都是这么难以琢磨吗?不过,叶永平决定先不去理会,真有什么问题的话,也等问题来了再说,他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去操这份心。今天的活儿挺艰巨,恐怕要留下熬夜了。
连着两天,叶永平都在围着车子打转,关于王子恺电话骚扰的事儿早被他抛在脑后。车行的人虽然忙碌,却也没有再接到王子恺的电话。大家似乎还有些奇怪,今儿这骚扰者怎么这么安生呢?是“富二代”放弃骚扰啦,还是他没运气透了,正主儿在的时候他到不舍得浪费电话费呢,再不成就是叶永平有镇魔驱邪的作用,压制住四方妖怪,中了邪的“富二代”由此不得为害车行。
他们并不知道这两天王子恺被他老爹派到外地去参加展会,直到第二周的周四才回来。接着,车行的平静日子再次被这个“富二代”打破了。
“请问叶永平在吗?”王子恺把车停在车行前的人行道上,这回他开的是武胜的车。上次兴冲冲地主动请缨替人家修车,结果为了见叶永平他一直拖着没来修。今天是被朋友催得急了才不得已跑过来。虽然他把自己的法拉利借给武胜开,但也不是谁都能有福气占这个便宜的。武胜才开了三天就受不了了。谁让这不是自己的车呢!上路跑要小心翼翼,不敢随便超车,不敢胡乱抢道,免得磕了碰了的;出去玩也得仔细寻个保险的停车场,省得放马路边有人手贱悄悄划上一下什么的,要是再丢了,他就更划不来啦,所以武胜一天八个电话地催王子恺,催得王子恺只好从展会返回的第二天就过来修车。虽然张雨告诉过他最近叶永平都不会在车行出现,但他心底还是期盼着能再次见到那个沉静的男人。没准儿会来个偶遇什么的,王子恺这样安慰着自己。
“请问叶永平在吗?”
“他不在。”一个身材挺壮实的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回答他的问题。“你找他有什么事儿?”
“嗯,我是来修车的。”王子恺对着这么张阎王脸觉得底气有些不够用。
前几天,郑学伟的父亲终于度过危险期出了院,他这才得空来车行看看,结果却得知有个“富二代”天天打电话找叶永平,而且碰巧还被他接到电话,那个人死乞白赖想打听叶永平的电话,他心下起疑,想着这人是怎么了,干嘛非要找永平呢?郑学伟总觉得对方肚子里有鬼,憋着什么不能告人的企图,于是让车行的人都不要告诉“富二代”叶永平的电话。
“有事儿就到车行来,干什么鬼鬼祟祟的!”郑学伟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地说。
“也就是要个电话罢了,瞧您说得好像是人家图谋不轨似的。”张雨虽然感觉王子恺老想找叶永平有点奇怪,但也觉得事情没他们大老板想得那么性质恶劣。
“他要修车就修,信不过就到别地儿修去呀!满大街都是修车的,放着指定维修点不去,干嘛就瞅准咱这小店啦!就算真想让永平给他修,完全可以把车送过来,至于非得见面吗?又不是相亲。”郑学伟也不知道自己嘴里怎么就把修车和相亲联系在了一起,大概是因为碰上了怪人所以就冒出怪想法了吧。
其实,以前他巴不得客户全都看上叶永平的技术,客户要是全都找叶永平修车,他会是第一个替叶永平骄傲的人,绝对会拍着胸脯伸着大拇指说上一句“瞧,我兄弟棒着呢!”可是这次的事儿却让他心里没来由地异常不安,也异常反感这个“富二代”。
今天他正在给一辆车换前大灯,突然看见一辆别克开过来,开车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听见那个人张口就问叶永平在不在,郑学伟立刻就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富二代”,所以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浓浓的敌意。
郑学伟人长得挺壮实,肌肉鼓鼓的,脸上也是棱角分明,眉毛又浓又黑,平时不苟言笑时就显得难以打交道,再陪上强烈的眼神总能看得人心里发虚,后背发凉,脚底发软。而面对王子恺时,他就更不会摆什么好脸色了。
“你的车怎么了?”他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在招呼客人。
“呃,那个,电瓶出了点问题。”王子恺被郑学伟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但他还是不知死活地又多问了一句。“叶永平什么时候会过来啊?”
“他最近都不来了,你还修车吗?”郑学伟没好气地说。
“哦,那就修一下吧。”王子恺有点失望。
“把车开进来。”郑学伟黑着脸说。
王子恺笑了笑,把车开进去后,就在店里四处溜达起来。他看见一旁洗车的张雨,于是凑过去开始搭讪。
“你师傅的技术真好!修起车来那叫一个利索!”
“当然啦!我师傅的技术没得说。人家还是自学成才呢!”只要提起他师傅,张雨的崇拜之情就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再听上两句夸他师傅的话那就更美得不记起自己姓什么了,骄傲呀!
“哦,是吗?”王子恺两眼冒光,他的激动情绪自然又感染到张雨。王子恺就像发电机,而张雨就是一个等待充电的广播喇叭;只要冲上电,不用王子恺多问,他就会自动自觉地开始播报了。
“那是。虽然没进过什么汽修学校,我师傅的技术全是自己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比那些个科班出身的强老鼻子了。”
“我也看出来了。”王子恺继续放电。
“他都在这一行干了快12年了!”张雨的下巴颏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啊?那你师傅多大呀?”王子恺算是找对突破口了。
“29。7月份才过的生日。”
“哦,那你师傅高中毕业就开始工作啦?”
“唉!本来是能上大学的,可惜...”
“张雨,过来!”
张雨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郑学伟打断了。
“闲得长毛是不是?给我拿圈儿铜线去。”郑学伟皱着眉把张雨打发走了。虽然车行里的人都知道叶永平家里的情况,这些闲话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但他就是不想让“富二代”知道太多叶永平的事儿,所以他当机立断地切断张雨的电线。
他实在看着“富二代”扎眼,而且今天是周末,叶永平下班早,过一会儿没准就会到车行来,所以他一刻不停地把别克修好,盼着早点送走王子恺这尊瘟神。他不能让他有机会和叶永平见面。
不到一个半小时,王子恺送来的车就修好了。看着他失去赖在车行的理由而不得不满脸遗憾地开车离开,郑学伟心下长舒一口气。现在郑学伟特别期待叶永平能早点下班来趟车行,想想自己也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那感觉是思念吗?郑学伟没有深究自己的心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们都少跟那个‘富二代’瞎拉呱,有钱人很了不起吗?至于非得当他是个爷吗?”郑学伟盯着大门不严的张雨警告大家。“别让他老来烦永平!不是个好东西!”
车行的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维护自己人也犯不着这么紧张敏感吧。大家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大李看着头顶快冒烟的郑学伟插了一句话:“大郑啊,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像是个酸溜溜的老头儿防着混小子勾引自己闺女呢!人家好歹也是给你送钱来的,没必要跟防贼似的。不是吗?”
“少胡说八道啊!”郑学伟翻了他一眼,没再多理会大家的笑声。

半个小时后,叶永平走进车行。他今晚恐怕又要住在车行里,因为单位的任务耽搁了改装车的进度,所以他得抓紧时间。看见郑学伟也在,叶永平笑着和发小打了个招呼。
“永平,这几天厂里忙吗?”
“哦,还好,就是有些车型号比较新,蒋师傅他们都不会修,所以进展慢一点。”
“你肯定又都揽到自己头上了吧。修不了新车,还不是怪他们自己,老的少的成天不求上进,难道你是谁教出来的?你能干得了,还不是自己去查资料一点点琢磨的。让他们干他们干不了,拿钱的时候一个个手倒伸得长。公家的事儿,你犯不着那么上心。”郑学伟替叶永平打抱不平。他老早就不想让叶永平待在汽修厂受累带受气。如果他坚持让叶永平停职到自己的车行干全职的话,叶永平应该也会同意,但他又担心自己的生意没法给叶永平太多保障,反而拖累了叶永平。如果说郑学伟优柔寡断,那就太冤枉他了,郑学伟只有在碰到和叶永平有关的事情时才会犹豫不决,因为他太想保护叶永平了,无法容忍自己的任何错误。
叶永平淡淡地笑了笑,说:“嗨,没事儿。今年送来的都是经典车型,我正好拿厂里的活儿练练手,以后车行里有了好车也不怕。我昨天检修一辆老红旗时刚好想到一个方案,用在这次的改装上效果应该不错。你来,帮我参谋参谋。”说完就拉着郑学伟往操作区走。
“师傅您来啦!”张雨像只见了主人就扑过来讨好的小狗,可惜屁股后头少了根尾巴让他摇。
叶永平对他点点头。
“师傅,今天下午‘富二代’又来修车了,还问您...”
“行了行了,话真多。”郑学伟打断张雨的汇报,扭头又揽过叶永平的肩膀,说:“甭理会他。走,咱们说咱们的去。”
张雨只好无奈地去洗车。“郑哥怎么就那么不待见‘富二代’呢?”
大李看着他笑了笑,“我看他就像个替闺女赶苍蝇的吃醋老头儿,哈哈!”
张雨撇了撇嘴,“郑哥就算拦成功一次,他能保证次次都拦得住吗?再说,我师傅又不是无知少女,他至于嘛!”张雨已经因为王子恺对师傅的崇拜而渐渐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也许没见到叶永平的王子恺真该庆幸两句搭讪竟为他的追求道路减少了一分阻力。
[楼主]  [9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5:53 

(七)温暖——寒冷中你给的依靠
北方的秋天向来是短暂的,今年更不例外,秋高气爽的日子被凄风寒雨冲得七零八落。刚到十一月,一股寒流就将冬天的气息派送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前不久还泛着绿色的树叶都已经枯黄,命悬一线般吊在树枝上瑟瑟发抖。一阵风吹来,便再也坚持不住,纷纷从骄傲的枝桠上飘落。街道两旁的行道树很快就变得光秃秃一片。没有了绿叶的吸引,连太阳也似乎对大地失去兴趣,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在天上晃一阵子就消失在灰色的天边。
因为参加展会的优秀表现,王子恺再一次被老爸派到外地考察。其实他也不是不成材,只不过以前家人太过放任他,所以才让他由着性子高兴了参与个项目,不高兴了撒手不管。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王子恺好歹跟着老爸大哥屁股后头跑了两年,让他从小猪诞生到养大杀掉再到分割出售烹制上桌的一系列程序都十分清楚,所以他照猫画虎也能凑合出个差不多来。上一次,被紧急抓差拎到展会上非但没丢人现眼,反倒因为他的灵活应变让公司达到很好的宣传效果。所以这次王爸爸让小儿子继续负责该项目。从内心来说,他很希望小儿子也能上进一点,成天晃悠到底不是个事儿。王子恺虽然不大情愿,但看着老爸充满期盼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揽下差事。他这一去就是半个月。
而叶永平继续在汽修厂和车行两边跑,日子格外忙碌。汽修厂里的任务比去年增加了一些,另一方面,因为改装做得很成功,客户又为他们介绍来一单活儿。所以叶永平每天都工作到很晚,经常只得住在车行二楼。叶永平倒不觉得什么,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忙碌的生活。自从妹妹晓晴去北京上大学家用更为吃紧后,除了过年,他就没有真正休过几天。
对于搞汽修的人来说,冬天特别难熬。因为经常要钻到汽车底盘下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能穿得太厚,而窗户还得大敞着通风,车间的温度自然高不了,再加上干活儿时会露水露油,弄湿衣服也是常事儿。
今年的冬天不光来得早,还出奇地冷,让很多人都有些受不了。前几天刚降温的时候,叶永平没来得及回家换件厚衣服,干活儿干得满身大汗,出门一吹冷风,结果有些感冒。他没当回事儿,而且一忙起来顾不得吃饭都很正常,更何况吃药了,所以一拖五六天都没好。昨天他又是趴在发动机盖下面捣鼓了一身汗,然后又钻到底盘下面。微湿的后背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让叶永平不禁打了个冷颤。但他咬着牙,坚持干完才爬起来。晚上回家后觉得有点低烧,吃了两片感冒药就睡觉了。本来以为第二天早上能好,可是醒来后却觉得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想着已经是周末,厂子里剩下的活儿不多,凑合干完好交差,车行那边要改装的车子也差不多该完工,客户周日就要来试车,于是叶永平勉强撑着自己往厂里赶。
再次袭来的寒流愈加变本加厉地在城中肆虐。车间里几乎都能看见呼出的白气,叶永平觉得自己浑身在微微发抖。到了中午,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强迫自己吃下两口饭,继续忍着完成当天的任务。等他下午到了车行,体温又开始升高。张雨看到师傅脸色很不好看,就劝他先回家休息休息。叶永平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一点,本来还想坚持,但却发现连扳手都用不利索。
“师傅,快回家休息一下吧。看您这样怎么行啊?”张雨担心地劝师傅。
“我想把这个部件调整好,后天客户就要试车了。”叶永平坚持说。
“算了吧,明天郑哥就过来了,有什么需要调的让他来弄吧。”
“这个东西是我按的,我比较了解。”
“那您明儿再来调成不?干嘛非赶今天啊,郑哥会和客户协商的。”
“我们已经拖了一个星期了。”叶永平有时认真到固执。
“您连扳手都快拿不住了,还能调好吗?就因为您这螺丝拧不对,就可能影响车子性能,再搞出个车毁人亡来,没人表扬您带病工作!”张雨真急了。
叶永平不说话了,张雨说得对,他现在晕乎乎的状态确实无法保证质量,稍有差错就是关乎人命的。
张雨见师傅的态度软化下来,赶紧说:“您今儿早点回家,吃点药,好好睡上一觉,明儿一早再过来,不影响进度。反正也没什么复杂的了。行吧!”
叶永平叹了口气,他真的到了极限,再也没一点儿力气。于是只好听从徒弟的劝说放下工具回家。

冬日的天空大半都是灰蒙蒙的,等不到傍晚整个城市就笼罩在一片晦暗阴沉之中。冰冷的寒风总是妒忌人的温暖,恨不得要刺透任何阻挡物,把所有热量通通卷走。通常周五的傍晚都会不知从哪里钻出比平时更多的人,或是行色匆匆地赶路,或是焦虑疲惫地等车。突如其来的寒流更是加剧了人们渴望回家的念头,再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回到那些贮藏着温暖的地方,那里会有父母慈爱的唠叨,妻子温柔的问候,孩子欢乐的吵闹,不必再烦心第二天一大早就得爬出被窝的怀抱,不必再抱怨上级的不公指责,更没有业绩奖金升职被炒的重重压力、同僚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违心的巴结奉承曲意逢迎,仿佛周末将成为永恒,再不会有下一个星期一的来临。于是似乎就为了这点美好的幻景,下班的人都可着劲儿往公共汽车上钻。一辆辆扭动着庞大身躯的汽车在站台边停靠又开走,一波波的人潮迅速聚拢又消散,这样的情景不厌其烦地重复上演,好像永远等不到完结谢幕一样。
叶永平在公交车站等了好几班车,结果都没有挤上去。不是不想挤,只是有心无力。身体里叫嚣的滚烫让他整个人都失去力量,软绵绵的,脚下像踩在棉花上,头疼欲裂,稍微一使劲就仿佛天旋地转。看着旁边的人都向勇士一样冲锋陷阵,而自己却如同陷入漩涡中的一叶浮萍,被推来搡去,无奈无力涌上心头,他最终只能决定放弃这场战争。
叶永平有些气息不稳地拖着沉重的脚步,独自一人蹒跚而行。萧索的街道上,路人都是满脸木然,有谁会留心一个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陌生人呢?他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不能就这样停住。可病痛带来的无力感却始终在和他唱反调,坚持下去又怎样,又要坚持到哪里,回家吗?回去又能怎样呢?真的会有父慈母爱的温暖吗?真的会有人贴心地为自己捧上热汤对自己嘘寒问暖吗?父亲的嘴里永远都是钱和无数遍和‘缺钱’两字相伴出现的抱歉,偶尔连叶永平都怀疑父亲是不是真的觉得对自己有所歉疚,似乎除了这两个话题之外,他的口中再没有更多的内容留给自己。继母呢?他总是宽容地看待这个继母,也许就因为她没有抛下生病卧床的父亲而始终在一旁照料,自己就可以容忍她的一切。不论如何,她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后妈吧,至少没让自己挨过饿,受过冻。只要在满足了她亲生的两个孩子的需求之后,但凡还有余力,她也还是会把自己考虑进去的,只是这余力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从来不会强迫自己为她做什么,她只会悲悲凉凉地向父亲倾诉,然后那些话就会一字不落地飘入自己的耳中。想到这些,永平的脚步更沉重更缓慢了。如果人是因为有所获得才会有付出的动力的话,那么他的获得究竟在哪里?有谁能在他最难过的时候也给他一点关照呢?有谁关心过他需要什么呢?多少年来,他一如既往地依照别人的期望生活着,不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愿望想法,只是因为那些愿望想法被周遭的一切慢慢压抑埋没,以至于他早已忘记自己还有什么诉求期盼。他很少像今天这样心生怨怼,命运给他的一切他都会安静地接受,努力让自己撑下去,不让最坏的事情真的发生。也许病痛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伴之而来身体上的难受,而是将人推入最脆弱的境地,把心头的寂寞凄苦一股脑牵扯出来,任其侵蚀着你的神经。叶永平现在便是如此状态,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和际遇角力了。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前,正赶上绿灯,路上的车纷纷加速开出停车线,叶永平只能木然地站在人行道边等着,可红灯又亮起时,他却再也迈不动双腿。身后的人超过他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让他觉得自己眩晕地几乎要摔倒。扶着信号杆缓了缓,绿灯又亮起来。叶永平实在没力气再站着等下去,于是就退到路边,跌坐在一张长椅上,孤独冷清的长椅似乎被寒冷世界彻底遗忘。叶永平虚弱地靠在上面,他觉得自己同周围的喧嚣隔离开了。身上越来越烫,可是天气的寒冷却越来越深地渗入他的骨头。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可以遮挡的东西,叶永平只能窝在冰冷的长椅上抱着自己发抖。有谁能来帮帮他啊?太冷了,太累了,身上像是有无数小虫在胡乱啃噬着,要吸干他的力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咬紧牙关撑着,撑着这个家,父亲、继母、和自己毫无血缘的妹妹,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可又有谁来支撑他一下呢?即使这样的情况,他也想不出会有谁能大老远专门从家里跑出来接他回去。其实,他并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点点温暖就够了。哪怕一个关切的眼神,只是因为他而闪出的关切,不是为了他挣回去的钱。他何尝不希望自己有个正常的家,健康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亲密的兄弟姐妹;他可以不必整日加班,不必总是四处奔波;他可以谈恋爱,可以结婚,可以拥有一个温暖小家庭;可是那一切似乎都特别遥远。叶永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看客,看着周围的美好日复一日地进行着,却永远无法拥有那些别人故事里的美好。

王子恺汇报完工作从公司出来,天阴沉沉的,冷风直往衣领子里钻,冻得他缩着脖子朝车子跑过去。他很讨厌这种破天气,每到这种日子他觉得自己特别没精神,只想回家蒙上被子睡大觉,于是推掉武胜一伙儿人的吃喝邀请,开车往自己的公寓走。说来也巧,他一路上经过的路口全都是红灯,王子恺只好郁闷地坐在车里数秒钟,一遍遍确认自己不是红绿色盲。当再次看见黄灯变成红灯而被拦在大白线后面,他烦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无聊地扭头看了一眼路边开始涌来的行人。突然他发现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旁边的路人撞得摇晃了一下,然后好像力气被抽干似的靠在信号杆上。王子恺愣愣地看着那个人,眼睛瞪得老大,那,那,那不是叶永平吗?他怎么了?被撞坏了吗?王子恺恨不得立刻跳下车冲到他身边。可是路口中央的警察肯定是不会支持他这种做法的。王子恺坐在车里紧张地看看红灯旁的数字,再看看靠在信号杆旁的叶永平,心里像被猫抓似的焦躁不安。
红灯刚一变颜色,王子恺就踩下油门冲出白线。好容易把车子插进路旁停车位,就匆匆往回跑,顾不得再绕到斑马线上,急得后面的交通协管大爷直冲他嚷嚷。王子恺跑到刚才的信号杆旁却没有看到叶永平,他急切地看向四周寻找那个清瘦的身影。道路上车来车往,毫不在意周遭有过什么样的人经过,前一秒发生过的一切在下一秒未曾到达之前便消散无踪了。
刚才叶永平正在准备过马路,所以王子恺又跑到马路的另一面仔细寻找。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汽车站,他看见有一群人正在挤汽车,他赶紧跑过去一个个辨认,却没有发现叶永平。汽车出站了,站台上除去两三个等别趟车的路人外,只剩王子恺呆立在站台上,仿佛面前开走的汽车随便也拉走了他的魂魄。汽车缓缓开过,王子恺的眼神落在马路对面,接着他空洞的眼神又闪出一抹欣喜的光彩。
对面,就在他的对面,人行道边,长条石凳上缩着一个人,正是叶永平。王子恺也不管是不是红灯就左躲右闪地穿过车流跑过去。
叶永平低着头,双臂环抱,尽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他感觉到有人朝他的方向跑过来但依然没有抬头。他一点也不妄想有人能注意到他,然而脚步却停驻在他面前。
“永平?”声音有些陌生。
叶永平抬起头,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是王子恺,找你修车的那个,”王子恺急切的提醒着叶永平。
“哦,你好!”叶永平想起了好久不见的“富二代”。“你的车子有问题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子恺车开到半路又碰到麻烦。
“不是,不是,”王子恺心里有些无奈,难道找你只能有一个目的吗?“你怎么了?大冷天,怎么坐在路边呢?”他看着叶永平泛着病态潮红的脸,又问:“你生病啦?”说完他凑上前伸手试了试叶永平的额头,不正常的热度证实了王子恺的猜测。
“没事,我走得有点累,想歇一歇再去坐车回家。”叶永平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虚弱。
“走,我车子在前面,我送你。”王子恺说着就要扶起叶永平。
“不用,不用麻烦了,我能行。”叶永平继续客气着,毕竟他和王子恺并不熟悉。
“有什么麻烦的?走啦,走啦!”王子恺不由分说拉起叶永平就往停车的地方走。
但叶永平还在坚持,他实在不想麻烦到任何人,尤其眼前的人更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还被他下过“刀”。
王子恺见他这样就说:“走吧,走吧,我正好还有问题请教你呢!咱们上车说。”
他总算把叶永平连拉带拽地哄上车。看着坐在身边的叶永平脸色潮红,微微喘着气,隐约还有点发抖,王子恺决定先送他去医院看病,于是也没有问叶永平家的地址就直接发动了车子。
“你有什么问题?”叶永平倒是对王子恺的借口念念不忘。
“哦,你先暖和暖和歇会儿,我也想想平时都有什么问题,一块问你,省得忘了哪个。咱一会儿再说好吧。”王子恺安抚着叶永平。
“嗯,行。”车里的温暖舒适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于是一时间似乎全身的疼痛都冲破他先前给自己设下的禁制,疯狂地在身体里乱撞。此时,叶永平也没有精力再多想什么了。
王子恺体贴地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帮叶永平把座位向后放了放,希望让他更舒服些。
“我家在*****,麻烦你绕路了。”
“客气什么。我看你挺累,路还远着呢,闭上眼休息一下。”
“谢谢!”叶永平说完无力地闭上眼睛。
王子恺看了看叶永平,然后扭过头专心开车,但却不是朝着叶永平家的方向。
[楼主]  [10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00 

(八)喜忧——几人欢喜几人忧
王子恺把汽车停在医院外,轻轻拍了拍叶永平,叶永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到了吗?”
“嗯,你把外套脱下来。”王子恺一边说一边帮叶永平脱衣服。他觉得叶永平的棉衣太薄,根本顶不住冷风,所以要把自己的外衣给叶永平套上。
“啊?”叶永平还没有反应过来,外套就被王子恺脱下来,接着又被套上了王子恺的羽绒服。
王子恺穿上叶永平的外套,下了车。然后他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半抱半扶地把叶永平搀着下了车。
“这是?”叶永平愣住了。
“医院。走吧。”王子恺不容叶永平回过神就扶着他往大门走。
“我,我不用去医院,没事,回家吃药就好。”
“不行。你都快烧迷糊了,还不去医院?走吧。”
王子恺压根儿不管叶永平的反对,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半推半拉地直接把叶永平带到急诊室外。然后让叶永平坐好,自己跑去挂号。
“先试体温计。”医生递过来一根体温计,然后接着问:“什么时候出现的感冒症状?”
“大概五六天前,有一点。昨天有些低烧,我自己吃过感冒药。”叶永平回答道。
医院诊室里只有小凳子,既没靠背又没扶手,叶永平找不到支撑自己身体的地方,于是站在身后的王子恺就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王子恺依然能感受到叶永平的热度和颤抖。
五分钟之后,拿出体温计,39度5,王子恺一听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呢?唉!可恶!
“呦,烧得这么厉害!去化验一下血常规,如果血相高有炎症,最好住院。”医生如是说。
“好,谢谢大夫。”王子恺赶紧回应医生,然后就扶起叶永平去化验。
接下来,只见王子恺的身影在医院里忙碌着——交费、取化验单、开处方单、划价买药,经过一系列的手续,才扶着叶永平坐到急诊临时输液室的躺椅上。化验结果显示没有炎症,只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疲劳过度缺少休息加上没有及时治疗而让小病发展到如此厉害的程度。虽然不需要住院,但是最好要多输几天液。
护士过来给叶永平扎针时,叶永平略微有点不安,皱着眉把头扭到一旁。王子恺看见叶永平的表情,觉得又可爱又可气。他趴在叶永平耳朵边轻声说:“害怕打针就该早点看病!谁让你有病不看,这下好了吧!还有四针呢,有你疼的。”
叶永平尴尬地轻咳了一下,回头看见王子恺的一副“活该”的调笑表情,心里却涌出一阵暖意。
王子恺找到一个用过的药瓶,灌了些温水,把输液管轻轻顺着绕了一圈。“这样液体就不凉了。”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安排。接着又从护士那儿要了一条薄毯子为叶永平盖好。安顿完叶永平,他对旁边陪孩子打吊针的年轻女人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去买点吃的让对方帮忙看一会儿。临走前,他隔着老远对着一直看着他的叶永平做了个手势,让叶永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你朋友真细心,比我这个当妈妈的都精细。”年轻女人微笑着称赞王子恺。
叶永平淡淡笑了一下。他的心里很温暖,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王子恺如此悉心的照顾,但他却真的无法拒绝,不仅是因为身体的虚弱,更是因为内心的虚弱。王子恺的那份关心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就像漆黑暗夜里的一点光亮之于飞蛾,炎炎烈日下的一口清泉之于沙漠旅人,即便那光会让他引火焚身,即便那泉含着无解剧毒,他也想放任自己沉迷片刻。

半个小时之后,王子恺拎着一袋东西走进来。他谢过帮他照顾叶永平的年轻女人,拿出刚买回来的粥、小菜、包子、热奶茶。
“永平,醒醒,先吃点东西吧,好吗?”王子恺轻轻叫醒叶永平。
“呃?谢谢。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你吃吧。”
“那怎么行!我已经吃过了。来,喝点粥,吃点东西才能有劲儿,才能好得快,再说,空着肚子吃药会伤胃的。听话啊?”温柔的语气却伴着不容拒绝的表情。“你要让我白跑腿儿啊?!”
叶永平当然不好意思让王子恺白跑腿,只得投降。王子恺赶紧把他扶起来,给他一把塑料勺,自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手托着盛着粥的纸碗,一手托着小菜,伸到叶永平面前。
“你的手不方便,我给你端着。”王子恺笑眯眯地说。
“不用了,我...”
“吃不吃,你不吃,我可要喂你啦!”王子恺拉下脸威胁道。
叶永平没办法,只好赶紧往嘴里送。虽然因为生病而吃不出味道,但胃里确实舒服了一点。等叶永平吃完,王子恺又把热奶茶放到旁边。
“多喝水,这是热的,味道不错,比白开水好。”
“谢谢!”
“干嘛老是谢呀谢的,啰嗦不啰嗦啊!”王子恺翻了个白眼,不乐意叶永平总和他那么客气。
看着王子恺幼稚的表情,叶永平露出了虚弱的微笑。这个大男孩,真的,很好!
等叶永平的一大瓶两小瓶液体输完,已经是快十点了。王子恺让叶永平在医院前厅等着,自己跑去停车场开车。一出门,冷风就迎面吹过来。王子恺穿的是叶永平的棉外套,感觉衣服薄得根本挡不住寒冷的侵袭。他收紧衣襟,心想幸好让叶永平换了件厚的。
王子恺把车开到医院的门道,叫叶永平上了车。接着对叶永平说:“你今晚先住我家吧。拐过两个弯就到了。反正就我一个人住,多个人还热闹点儿。再说,万一输液不管用,晚上你难受的厉害了,再过来也方便。”说完,也没等叶永平回答就直接朝自己公寓走。
“呃,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叶永平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又来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最不爱听这话。切!”王子恺梗着脖子,堵气不理叶永平。
叶永平有些不安地看着王子恺,犹豫着自己该怎么说话。
“行了,行了,你也别为难,要认我这个朋友,你就乖乖听我的;你非要下车,就当我瞎操心,热脸贴个冷屁股,以后我不认识你!”王子恺继续赌气地威胁道。
“呃,我,好吧...”
叶永平刚想说谢谢,王子恺就接着话茬儿,“别又说那俩字儿啊,再说我真生气啦!”叶永平只好笑笑不再多说了。

王子恺的公寓是两室一厅,面积不算大,收拾得却挺整洁,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单身汉住的地方。王子恺的勤快当然也是得益于小时候。家里爸妈都很忙,哥哥子悦向来讨厌做家务,所以收拾家的活儿全是王子恺干的。现在一个人住也同样保持着干净整洁的习惯。两间房子,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厨房比较宽敞,所以餐桌就放在厨房里,反正用餐的人大半都是王子恺自己,倒也不觉得地方不够用。
到了家,王子恺就张罗着安排叶永平,又是倒热水又是切水果,备好新的毛巾牙刷,拿出自己的干净睡衣。叶永平也拦不住他,只能坐在沙发上看他忙活。
“你不介意和我睡一张床吧,”王子恺笑嘻嘻地问。“我晚上睡觉应该挺老实的。”
“不会,该是我来了影响你睡觉。”
“我巴不得呢!”
“嗯?”
王子恺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赶紧解释:“我一个人住怪闷的,就盼着有人来跟我说说话聊聊天呢!”
叶永平笑了笑,说:“你应该朋友挺多的吧。”
“哦,是啊,都是些酒肉朋友,大家吃吃喝喝的,我可不想让那帮家伙来,太闹腾,不把我的房顶掀了,也得招来警察。所以一般都出去玩。”
“房间都是你自己收拾?”
“当然了,”王子恺见叶永平一脸不相信,又说:“小时候,妈他们成天忙着做生意不着家,我哥又啥都不管,所以家里的活儿都是我的,干习惯了。”
叶永平没想到这个富家子会是干家务的一把好手。他的童年过得也不容易吧!
“不早了,睡觉吧,你得多休息。”王子恺体贴地对叶永平说。
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冷,虽然北风呼呼刮个不停,可房间里却温暖而宁静。叶永平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羽绒被,再也没有了白天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虽然和身边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人不过才第三次相见,但却没有陌生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就该如此一样,所以这一晚叶永平睡得特别安心。
而另一边的王子恺也很安心,他很庆幸今天自己没有和朋友出去玩,很庆幸一路上能碰到那么多红灯,更加庆幸的是自己能找到寒风中孤独地忍受病痛的叶永平,在他需要的时候给出自己的温暖。

叶永平睡得很沉,等他第二天睁开眼睛时,王子恺已经起床了。他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也有劲儿了,于是起身洗漱完收拾好卧室。他打开门,听到厨房里传来声音,就走过去——王子恺正在厨房里做饭。
“哎?怎么起来了?好点了吗?”王子恺关切地问叶永平。
“哦,已经好了。”叶永平淡淡地回答道。
“不再多睡会儿啊?还不到十点呢。”
“什么?都快十点啦?”叶永平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到这会儿,他还得去车行呢。“我,我得走了,车行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王子恺放下手里的刀,走到叶永平面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客气地说:“我以为你还在发烧呢,说什么胡话啊。你昨天都病成那样了,还没好利索就又要去上班啊?”
“我没事了。”叶永平看着似乎要变身暴力男的王子恺有点底气不足。
“什么没事儿啊!不行,今天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养病。一会儿还得去医院打吊针呢。你洗漱完了吧,到客厅坐着等会儿,先看看电视,饭马上就好。”王子恺不再给叶永平任何反驳的机会,把他推出厨房,接着转身继续对付案板上的鱼。
叶永平光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又不能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所以只好去客厅坐着。
一小会儿功夫,饭菜就摆上了桌。一个荤菜,两个素菜,一蛊蘑菇鱼汤,菜色很爽口,味道应该也不错。王子恺布好碗筷,就开始招呼叶永平。
“永平,你尝尝这汤怎么样?好喝吗?”
“嗯。”
“来,吃点菜。”王子恺又加了几筷子菜放到叶永平的碗里。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叶永平称赞道。
“好吃就多吃点。生病时最怕吃不下饭,只要饭吃好了,药不吃都行。”
叶永平笑了,说:“我会多吃的。”看着王子恺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接着又说:“嗯,那我就不用去医院了吧。”
“不行!你敢!”王子恺立刻瞪圆了眼睛给叶永平施加起精神压力。
看着王子恺起急的样子,叶永平总觉得他特别像个暴力小孩儿,也不知道小时候是不是个危害一方的小霸王。
“永平,你想什么呢?”王子恺看见叶永平光笑不说话就好奇地问:“不许琢磨怎么耍赖不去医院哪!”
“好,我会去的。”叶永平的笑容更大了。
“那你刚才想什么呢?”王子恺还是不甘心。
“真的要知道?”叶永平憋着笑反问他。
“嗯!”王子恺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叶永平。
“我在想你小时候会不会是个小霸王,”叶永平回答完,一如所料地看见王子恺的脸部变化。“你看,又生气了,脾气怎么这么急啊!小朋友们一定会怕你的。”
叶永平拿着筷子的手支在下巴边,看着王子恺哈哈笑起来。平日的叶永平眉宇间总是或多或少缠着一丝忧郁,而现在的笑容却很放松,让整个面庞都生动起来。王子恺只见过淡淡微笑的叶永平和不苟言笑埋头工作的叶永平,像现在这样轻松说笑的叶永平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而在大病初愈后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那份慵懒更让王子恺心跳加速,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怎么了?”王子恺的石化表情让叶永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啊?嗯,我在梳理我的回忆,想想自己到底当没当过小霸王。”王子恺继续发挥道,“不过,好像我应该是个模范宝宝。我小时候可乖了。我妈我爸都忙得不见人,成天都是我去买菜做饭照顾我哥。邻居们没有不夸我懂事的!”王子恺摇头晃脑的样子还真臭屁。
一顿饭就在愉快的谈话间吃完。叶永平坚持要洗碗,王子恺争不过就和他一起在厨房收拾东西。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照在两个人身上,如果对面楼有人看过来的话,一定会沉醉于此刻厨房里温馨和谐的画面。

为了治疗费用和日程安排问题,王子恺和叶永平费了半天嘴皮子。经过一番你争我夺,两个人算是战成平手签下和约:叶永平改天把看病的钱还给王子恺,但前提是要先穿上王子恺的羽绒服,外加同意王子恺请客吃饭;他还必须让王子恺监视他在医院打吊针,然后王子恺再送叶永平去大伟车行干活儿。但这和约签得究竟公不公平,恐怕只有王子恺心里明白啦。

在医院输完液,再到车行已经是半下午。郑学伟也在,看见叶永平从一辆红跑车上下来,身后还紧跟着“富二代”,他有些纳闷。
“永平,你这是?”他看了一眼叶永平之后,目光就集中火力对准王子恺。
“抱歉,昨天不太舒服,所以上午耽误...”叶永平还没来得及说完,郑学伟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怎么了?”郑学伟昨天没在不知道叶永平生病,而碰巧唯一的知情人小喇叭张雨今天休息,所以也就没人告诉他这件事。
“哦,没事儿。就是有点感冒,昨天去医院看过了。”叶永平微笑着说。他不想郑学伟担心,所以尽量往轻里说。
“什么有点感冒啊!”身后的王子恺不干了。“你都发烧烧到39度5了。”
叶永平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王子恺,示意让他别再乱讲话。
“我又没说错。医生都差点让你住院。你是没见自己昨天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样子。”王子恺本来就不想让叶永平再到车行来受苦受累,所以不遗余力地渲染着叶永平的病情。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郑学伟皱起眉头老大不高兴地瞅着叶永平。为什么偏要找这个臭小子而不找自己呢?这么多年叶永平有什么事会跳过自己?他再不想多看王子恺一眼,多余的家伙。
“我不是没事儿了嘛!昨天今天打了两次吊针,都好了。你就别计较了,啊!”叶永平拍拍郑学伟的肩膀讨好地说。
“走,走,走你回去好好休息吧,甭操心改装的事儿。”郑学伟下起逐客令。
“别了,就剩下最后的调试,给我半个小时,一定弄好。”叶永平还是希望明天能如期交车。
“不用,你装的东西我知道,我自己弄吧,还有大李和三子在,不差你一个。肯定能交得了车。你赶紧回家吧。”郑学伟说完就要把叶永平往门外推。
“就是,回家吧!我送你。”王子恺乐呵呵地迎上来。
看见王子恺得意的笑脸,郑学伟又改口了:“你到楼上先歇着,弄完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儿,非得谁送我呀。”叶永平嗔怪了一句,又接着对郑学伟说:“真的不用我吗?要不你们干,我在旁边看着。”
“人家不都说不用了嘛!你还是赶紧回家好好休息,省得才退烧就在这儿又冻得严重啦!”王子恺催叶永平赶紧离开。
“永平你回去吧,这儿有我们帮大伟呢,放心!养好身体重要。”他们这么耗着,大李实在看不下去,也加入了催叶永平回家的行列。
大家的话没错,他不该再坚持,养好才能干好活儿,于是叶永平叹了口气,对郑学伟、大李和三子说:“那辛苦你们了!我明天再来。”然后就被王子恺急急忙忙拽出车行塞进副驾驶座。
永平怎么会和“富二代”搅和在一起了呢?看着扬长而去的法拉利,郑学伟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儿。
[楼主]  [11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00 

(九)对峙——狭路相逢智者胜
王子恺载着叶永平驶出车行。从后视镜里,王子恺注意到郑学伟一直眼神凶恶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中立刻将郑学伟划规到威胁的范围内。虽然只去过三次,王子恺对车行的人还是有所辨析的。比如张雨,小孩儿心性,单纯地崇拜着叶永平,所以很好收买。再比如大李,年龄最大,人际经验最丰富,但大致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类型,不会随便掺合别人的事儿,也好办。另外还有三子,沉默型,和叶永平不大亲厚,仅仅一处共事而已,所以更不重要。而这个郑什么的,应该是车行老板,和叶永平关系恐怕是最铁的,而且还表现出强烈的独占欲,因此,哼哼!王子恺的脑海中立刻闪动着大大的红色警报。他要怎么对付呢?
“永平,刚才那个人是谁呀?”王子恺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先收集敌方情报,再确定战略方案,下手要快,不能迟疑。
“哦,你说学伟啊。他是我的发小。”叶永平回答道。
怎么叫得那么亲呀!哼!王子恺心里很介意叶永平对郑学伟的亲昵称呼,却忘记自己也是“永平,永平”地叫。人家可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而他才认识叶永平几天啊!
“从小就认识啦!”王子恺尽量压下自己语调里的酸气。
“是啊。我家和学伟家是楼上楼下,以前常到他家吃饭,我们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后来又成了汽修厂的同事。”叶永平如是说。
“那他小时候是不是常欺负你啊?”王子恺问得居心叵测呀!
“才没有呢!小时候都是学伟替我打抱不平,现在他也特别照顾我。”叶永平好笑地问,“怎么我猜你小时候欺负人,你就想象别人小时候也会欺负人啊?”
“跟你说我的可没关系。我是觉得他人挺凶的。对待起客户来都没好脸色,巴不得把人都吓跑似的。”王子恺有点撒娇似地抱怨着。
“哦?不会吧?!学伟人很好,很讲义气的。”叶永平替老朋友辩护。“他就是不笑的时候可能显得有点严肃吧。”
“反正上次我去修车的时候,他的样子就好像不想接待我这个客人似的,一直瞪了半天才说话。”王子恺追述起自己的遭遇。“看得我腿都有点发软呢!不骗你!可不能让他老这么对待客人,那还不都被他吓跑了啊!”
叶永平大笑起来。他多少也能想象得出郑学伟当时的表情,对着那样强烈的眼神,一般人还真的有可能会腿软呢。
“要不就是他讨厌我,要不就是他有仇富心理。”王子恺孩子气地下断言。他可不能放弃任何给敌人抹黑的机会呦!
“也许只是不熟悉的缘故吧。”叶永平隐约想起刚才郑学伟好像是对王子恺不太友好,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好这样解释。
“希望吧!”王子恺又问:“哦,车行是他开的吗?”
“是。”
“那他还让你那么忙,都把你累病了。”王子恺继续挑郑学伟的刺儿。嘿嘿!
“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还得谢谢他给我这么多活儿呢。而且他从来都只收成本,不挣我的钱。”
“哦?你不是有单位吗?”王子恺扭过头看了一眼叶永平。
“汽修厂的效益很不好,所以过去我都是到别的修理厂打工。”叶永平平静地说。
“你很需要钱吗?”王子恺小心翼翼地问,他有些心疼叶永平。
“是啊,补贴家用。”叶永平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子恺见叶永平不太想多提这件事,就赶紧换了个话题。

很快就来到叶永平家的小区门外,叶永平没让王子恺把车开进小区。
“这是旧小区,里面的路很窄,不好倒车。我在这儿下了。就是正对着的这栋楼,最里面的单元,二楼东户,有机会欢迎你来做客。这两天,谢谢你啦!”
“又来了!”王子恺撅起嘴装出生气的样子。
叶永平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哎,等等,等等。”王子恺赶紧叫住叶永平。
叶永平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电话是多少?别再拿车行的糊弄我啦,打了几次都找不到你人。”王子恺嘟囔着。
叶永平被他的可爱表情逗笑了,以前自己是不太有诚意。“136********。”
“嗯,等一下,我拨给你。”王子恺按完数字键拨通叶永平的电话,他指着叶永平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号码说:“这是我的号,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开机,存起来,嗯,对!”直到确认叶永平把他的号码存入手机,王子恺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你回去开车要注意安全。”叶永平嘱咐这位技术超烂级的跑车司机。
“遵命!你也好好休息!回头见。”王子恺笑着挥挥手。
叶永平一直看着王子恺的跑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往家里走去。虽然刚降过温,但一天一夜的大风把天空的灰暗吹得干干净净,剩下一片湛蓝的天空。此时,阳光明媚地仿佛春天来了一样。叶永平穿着王子恺厚厚的羽绒服走在阳光里,从里到外都很暖和。他抬起头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想起刚才红色跑车里王子恺明朗的笑容。那笑容和阳光是一国的吧。

叶永平回到家,正好弟弟永乐也刚进家门。周六不用上晚自习,所以永乐这会儿就到家了。他看见大哥穿着一件新外衣,挺酷,仔细瞅瞅衣服前襟的标志立刻来了兴致。
“呦,大哥,你什么时候买了件‘北面’?”他打量着大哥身上的衣服。
“什么?”叶永平没听懂弟弟的话。
“‘北面’,就是你身上这件衣服的牌子啊!这可是外国名牌哪!”也许是受周围同学的影响,永乐对名牌可是比他大哥懂行得多。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哪一个不喜欢名牌呢?因为是独生子女,凡是有点条件的,家长都是有求必应,不怕最贵,就怕不好。比拼名牌早就不是大人的娱乐消遣,中学生已经成为一股中坚力量。永乐知道自己家的情况,虽然不能老是跟同学们比,但决不影响他对名牌的关注和热情,所以一眼就认出叶永平身上这件衣服是个著名的户外品牌。
而叶永平生就没生在名牌大行其道的年代,后来又因为负担着一大家人的生计,心思全花在怎么多赚钱上,平时买衣服只去批发市场里淘些便宜实惠的,根本不会关注什么“北面”“南面”的外国牌子,顶多知道有个“真维斯”、“班尼路”。要不是因为马路上这些店遍地开花,恐怕叶永平也不会有什么印象。
永乐的疑问也引来了继母。她去年就注意到叶永平的棉衣已经穿过三年,显得很旧,而今年她想着要先给永乐买件好的,却一直担心叶永平也会提出买衣服的要求,那家里的钱就,太紧张了。前两天她总算新买到一件永乐满意的特价羽绒服,省出三百大洋。她正犹豫多余的钱该怎么办,是不是该让叶永平去买件衣服?也不知道女儿的生活费够不够?不行,女儿出门在外,不能受委屈。转念间心理的天平又偏向了亲生女儿一边。
“你买了衣服呀?我给永乐买完衣服还剩三百,前儿还说该让你买件新外套呢!那件穿了好几年,也该换新的了!”她的眼睛也瞄上叶永平正在脱的羽绒服,心里暗暗估着价码。他这么大的人也轮不到我操心,钱还是留给女儿吧。继母笑得很高兴。
“哦,是朋友的衣服。昨天感冒了,朋友看我的外套太薄就把自己的借给我先穿一下。”叶永平一边叠好衣服,一边解释。
“我就说吗,好几千的衣服,大哥怎么买得起呢!”永乐凑到衣服跟前,摸着衣服领子说:“这名牌的质量就是好,难怪卖得贵。贵得有道理,是吧,哥?”
“是!”叶永平应了一声,心想,一定得先还给王子恺,省得弄脏了可赔不起,自己工作的地方到处都是机油,蹭上洗不掉就麻烦了。
他心里惦记着要保护好王子恺的衣服,没有注意身旁继母脸上的复杂变化。一个人,真的可以前一秒笑得灿烂无比,下一刻就阴沉地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样吗?

第二天一早,叶永平就赶到车行,他要在客户来试车前把该调整的部分调试好,确保达到理想的状态。郑学伟也在,他先是确认叶永平的病有没有好,然后看见叶永平手里拎着一包东西,好像是衣服鼓鼓囊囊的,就问:“你这是拿的什么?”
“哦,王子恺的衣服,昨天他把衣服借给我穿了。”叶永平回答道。“我今天还给他。”
“他今天还过来干吗?”郑学伟更关心后面半句话。
“他非要陪我去打吊针。”叶永平有点无奈地说,“不过,我正好把医药费和衣服还给他。”
“帮人垫钱,送人衣服,还非得还要回去,没品!”郑学伟就是不愿叶永平和“富二代”见面,能老死不相往来才最好呢。
“是我坚持要还的。”叶永平看着老朋友一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觉得很好笑。“你怎么就这么讨厌他啊?”
“看他那油头粉面贫嘴滑舌的就腻味人,有几个臭钱就是个好东西啦!开个跑车就有本事啦!人模狗样的不知道心里多少花花肠子呢!”这根本不能定性为人民内部矛盾,阶级敌人,绝对的阶级敌人!
“他是不是有什么得罪你啦?”叶永平十分好奇郑学伟的态度。
“没有,”郑学伟不屑地说。“我才懒得理会这种小屁孩儿呢!”
“好像你有多老似的。”叶永平笑着说。“他又没得罪你,你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富二代’其实心挺好的。”叶永平一般都不会叫别人的外号,但他觉得这个词如果和王子恺联系起来还挺,呵呵,有趣的。
“好?”郑学伟一下子毛儿又扎起来。
“对啊!他挺会照顾人的,心很细,也不是我们一般认为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种富家子弟。”叶永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替王子恺说情只会导致郑学伟加倍厌恶王子恺。
“他那都是装的。”郑学伟太不痛快了。“你说,他一天到晚老缠着你,要干嘛呀?”
“有吗?”叶永平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儿也没想出王子恺怎么缠着自己,他们才见过三次面啊!可是依郑学伟的表情判断,自己要是敢说没有,他准得跟自己急。
于是叶永平为了息事宁人只好妥协一下。“就算他老缠着我,无非是想交个朋友呗!还能干嘛呀!你说,他是想骗财呢?还是想骗色哪?”叶永平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学伟,等着他给出个答案。
“我,嗯,那个,”郑学伟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反正你别跟他走得太近乎了,有钱人的心眼儿多着呢!人家和咱们不是一个窝里爬出来的,他那些个贼道儿我可不清楚。”郑学伟有些憋气,他就是觉得王子恺图谋不轨,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让叶永平明白;同时叶永平对王子恺的好感让他浑身都不对劲儿,说不出的难受。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被骗的,又不是小孩儿,分得出好坏。”郑学伟的不安让叶永平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也是为自己好。王子恺的确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即使真的成为朋友,也不可能走得太近,毕竟差距太明显。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王子恺的猜测都应验了,郑学伟确实很讨厌他,而且还因为他是个有钱人而格外地讨厌他。叶永平觉得郑学伟不该如此毫无缘由地反感一个人,但他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就权当他们俩是天生对不上眼吧。以后还是不要让王子恺经常出现在车行为好,至少郑学伟在的时候不要出现。叶永平摇了摇头,开始认真干自己的活儿。

下午客户过来试车,对他们的改装非常满意,叶永平也算交代了一项大任务。车行里暂时没什么活儿,郑学伟就让大李和三子提前下班回家了,他自己留下看店。叶永平等着王子恺过来接他去医院打吊针。
本来叶永平打算自己过去,如果王子恺坚持的话,他们在医院见就可以,但王子恺却说十分钟就到。上午和郑学伟的对话依然回响在叶永平耳边,他真不希望这两人有碰面的机会。虽然不至于打起来,但肯定会把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可是老天若这么轻易便随了人愿,也就不会有人四处烧香拜佛求来求去的。一个坚持来接,一个留着不走,结果就变成了一个大男人身后跟着两个大男人,浩浩荡荡地去医院打吊针。
郑学伟:我去取药吧;王子恺:单子在我这儿,不用了。王子恺:我去叫护士换药瓶;郑学伟:叫什么护士,这么一换就行,笨!叶永平:调快点儿,太慢了;郑和王:不行!两个多小时里,二位陪客一个笑靥如花一个面沉似墨,暗流汹涌,气氛诡谲,弄得周围人盯着他们三人来来回回看个不停。他们俩人之间的你争我夺你追我赶让叶永平特别尴尬,直想打个洞钻进去,这两个人真是,唉,没法儿说。
总算熬到护士拔掉针头,叶永平一刻也待不下去,赶紧低头往外走。坐到车里,王子恺提议去吃炒菜,郑学伟反对,炒菜有什么好吃的,不都是一个样;郑学伟提议去吃烤肉,王子恺撇嘴,烤肉太辣,对胃不好,不适合大病初愈的人;叶永平说那就去火锅吧,热乎!
于是三人又浩浩荡荡地杀进火锅店。王子恺:我来请。郑学伟:用不着。叶永平:唉!点菜都点不到谱儿上,一顿饭吃得大费周章。郑学伟铆足劲儿和王子恺拼酒,好像只有在酒桌上把王子恺撂倒他才能扬眉吐气舒展心怀似的;而王子恺这边倒是不急不躁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叶永平看着自己左拉不住右拽不回,也就扔掉和事老的工作,专心对付一桌子羊肉牛肉粉条白菜。
终于,王子恺败下阵来,不过郑学伟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实际上他比王子恺喝得多。两个人都醉得一塌糊涂。叶永平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两位,为了争谁请客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英雄,现在可好。想起他俩眼红脖子粗的样子,叶永平又好气又好笑,怎么都跟小霸王似的!唉!
叶永平付过账,对两个意识尚未完全丧失的小朋友说:“你俩走不走?我走了啊!”
“啊!永平,我头疼,扶我!”王子恺嘟着嘴撒娇地哼哼着。
“不管,不走你就住这儿,我们先走啦!”叶永平假装要走。
“对,咱不理他,永平我们走!”郑学伟一副得意地样子搭上叶永平的肩膀往外走。
“永平!”王子恺赶紧晃晃悠悠地跟上叶永平并顺势霸占了他的另一边肩膀。“他欺负我!”
“谁欺负你啦!恶人先告状。”郑学伟瞪了王子恺一眼。
“永平,他说我是恶人!”王子恺作委屈状。
“你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永平是你叫得吗?不许叫。”郑学伟皱起眉头。
“我就叫。气死你!永平,永平,永平,嘿嘿!”王子恺吐着舌头。
“你!我跟永平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你比不了吧!”郑学伟翘起下巴。
“呜!”王子恺一副流浪狗狗的表情。“永平,我也要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你!”
叶永平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好了,好了,都闭嘴,要不然我把你俩扔这儿不管啦!”
总算晃到车子前,叶永平打开车门,对王子恺说:“你坐后面去。”
“不要,我要挨着你坐!”王子恺反对,他就想坐在叶永平身边。
“我要先送学伟回家。”
“哦,好!”王子恺赖赖地笑了,乖乖爬进后座。终于可以打发走这个讨厌的家伙啦!我可以磨永平到我家去住,吼吼!
“为什么先送我?先送那个家伙!”现在轮到郑学伟反对了。
“你住的地方比较远,还要让我送完你再返回来送车吗?”叶永平镇压下郑学伟的抗议。
可恶!郑学伟狠狠地瞪了一眼趴在后座满脸奸相的王子恺,然后拉着脸坐在副驾驶座上。
一路上,两个冤家倒挺安静。郑学伟堵着气去周公那儿投诉王子恺的无耻行径,而王子恺乐滋滋地向周公请愿,希望叶永平今晚能留宿他家。
总算把醉酒睡着的郑学伟搀回家交给他的女友小菲安顿好,叶永平才又回到车里。王子恺已经迷迷糊糊地爬到前面来,歪歪斜斜地靠着车门。叶永平帮他调了调座位,把他的身子扶正,免得有颠簸磕着头。等叶永平把车开进王子恺家的停车场时,王子恺好像清醒一些。
“嘿嘿,永平,你以后叫我子恺吧!好不好?”王子恺又开始撒娇。
“呃?”叶永平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你老是学伟学伟的叫,多亲切呀!我不想你和我这么生分。”王子恺似乎特别委屈。“他比我早认识你那么多年,我又没办法追回来,你就像那样称呼我吧,省得他老跟我炫耀。好不好!”
叶永平无奈地笑了笑,“好!子恺!”真是两个幼稚的小朋友。
“永平,晚上在我家睡吧!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了。头疼,胃也疼。家里就我一个人,万一我醉得出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啊!”王子恺苦着脸央求叶永平。
王子恺看上去像个跟主人乞求爱抚的小狗,软做一摊可怜兮兮的样子。车顶的小灯照着王子恺的娃娃脸,大眼睛亮晶晶的,长而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撅起的嘴更让他显得我见犹怜。叶永平叹了口气,突然玩心大起,伸手轻轻扯着他的脸蛋,仔细端详着,然后探着额头顶了一下王子恺的脑门宠溺地说:“好!小狗狗!”
王子恺差点就凑过去吻住叶永平,他的嘴刚向前移动了一厘米,就立刻定住。他不能吓跑叶永平,好不容易才成为的朋友,他要耐下性子慢慢来。
叶永平看他发愣的表情,不解地问他怎么了,还以为王子恺真的喝出问题来。
“没事儿。嘿嘿!”王子恺敷衍地笑笑,他突然想到一点,得意地睁大眼睛说:“他虽然认识你时间长,但不代表就真的非常了解你;而我虽然刚认识你,但更了解你,所以我比他的效率高,我们在一起比你们在一起的更有质量!嘿嘿!”
叶永平没有回应,王子恺的一连串醉话像绕口令似的,看来醉得挺清醒嘛!他不知道此时王子恺确实很清醒,并且一直在默默下决心:我一定会赢过你郑学伟。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而你却不敢承认为什么会有这个目标。
那天晚上,叶永平睡得有点憋气,因为王子恺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都缠在他的身上;而王子恺却笑嘻嘻地感谢周公老爷爷为他安排了如此舒服的抱枕一枚。
[楼主]  [12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19 

(十)渗透——最是润物细无声
早晨,叶永平先醒来,发现多了一只胳膊搭在腰上,一条长腿缠着自己的腿,向后侧了侧身却觉得有个毛乎乎的东西顶在背后,他知道那肯定是王子恺的脑袋。他本来想轻轻挪开王子恺的胳膊,结果却被抱得更紧了。王子恺还哼哼两声,吧唧吧唧嘴,整个人都贴上来。这个睡觉老实的家伙!
叶永平看了下时间,刚过六点。他今天要再去一趟汽修厂,车辆检修的工作算是完毕,但还得参加个总结会,填几张表,写完大修记录,倒是没什么着急的。而车行今天大概也用不着自己,天好像依然黑着,要不就再睡会儿吧。
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小一个人睡惯了,身边多个人有些别扭。前两个晚上,一次是生病迷迷糊糊,一次是处理完两个醉鬼比较累,倒不觉得什么,而现在刚睡过一夜,还有个人在身后拱着自己,叶永平只能躺着一动不动地默数自己的心跳。
身后的人,叶永平的嘴角有了些笑意,很可爱的大男孩。一个热情而单纯的富家少爷,如今却成了他这种平头百姓的朋友。彼此的身体如此近地贴在一起,叶永平感觉得到从王子恺胸膛传来的热度,心中莫名地涌出一阵安心踏实。
叶永平憋到七点,实在难受,于是决定再试一试,争取在不影响王子恺睡眠质量的前提下,把他从自己身上拆下来。可惜他失败了。
王子恺睡眼朦胧地看着好容易才翻过身来的叶永平,眨了眨眼,五秒钟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手脚并用地抱着叶永平。石化!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叶永平看着他瞪大的眼睛。
“呃?”王子恺的大脑运算能力有限,明显有些当机。
“你能把胳膊和腿拿下去吗?”叶永平笑着看他愣愣的反应。
“呃?哦!”王子恺赶紧扯回自己的领地。
“我先起来了,你再睡会儿吧。”叶永平坐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了。
直到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王子恺才彻底恢复正常。天哪!他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短裤,清晨的冲动,永平应该没有发现吧。
叶永平弯腰洗脸时觉得后背有点湿,脱下睡衣,发现上面有一片水印。想了想,然后轻笑起来。
王子恺敲了一下卫生间的门,然后脑袋钻进来。
“永平,”王子恺支支吾吾地嘟囔。“你,对不起。”
叶永平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洗脸。
“永平?”王子恺心虚地哼唧。“永平?你生气啦?我,我,我错了。”
叶永平擦干脸,把毛巾搭在毛巾架上,严肃地看着王子恺。王子恺的脑袋都快缩进衣领子里去了。
“你知道错啦?”叶永平伸手抬起王子恺的头。“真的?”
王子恺老实地嗯了一声,活像个闯了祸等待主人惩罚的小狗。
“知道就好。下次不要再把口水流到我的睡衣上了,听到没有?”叶永平终于憋不住笑出来。
“啊?”王子恺仿佛听说自己当选美国总统似的,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叶永平。
“啊什么?哪只小狗睡觉流口水流了我一后背呀?瞧。”叶永平把换下的睡衣在王子恺面前展开,手指比划着上面的口水地图。
王子恺又当机了。原来永平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变化啊!嗨!幸好!可是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该是什么反应呢?让他知道了也好,就能看到他的态度;嗯,不行,把他吓跑了怎么办?太冒失!
王子恺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假设着刚才的情况,叶永平好笑地看着他发呆,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你没事儿吧!要不再去睡会儿。”他拍了拍王子恺的脸,招他回神。 “呃?我头疼!”王子恺的腔调立刻变了——撒娇大法之第一式病痛惹怜。
“你这儿有蜂蜜吗?我给你冲点蜂蜜水吧。”叶永平关切地说。
“有,在厨房右边第一个吊柜里。永平你真好,嘿嘿!”王子恺笑得很甜很献媚——撒娇大法之第二式甜蜜赞扬。
“好,你先洗漱一下,我去给你倒水。”叶永平走出卧室去了厨房。
“永平,有人照顾真好,你以后就住我家吧!好不好啊?”王子恺贴着永平背后,看他给自己冲蜂蜜水。此乃撒娇大法之第三式盯人紧逼。
“不好。我可不想天天照顾酒鬼。”叶永平晃掉身后的狗皮膏药,然后把杯子递到王子恺面前。
“我又不是天天喝醉,都怪郑学伟拼命灌我。”王子恺把责任都推到郑学伟身上,完全忘记他也把对方灌得够呛。
“活该!”叶永平想起昨天两个冤家的出色表现无奈地笑了笑。“你一会儿吃点东西,会好受些。”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一提起吃,王子恺便精神焕发。
“谢谢,不用麻烦,我出去随便买点就可以了。”
“麻烦什么?”王子恺皱起眉头。
“我还要到汽修厂上班,把收尾工作弄完。”叶永平准备穿衣服走人。
“不行,不行,”王子恺急忙拦住他。“早餐很简单,十分钟就能吃上。我做的绝对好吃。吃完我开车送你去汽修厂,比你挤公交快多了!”
“呃...”
“你不吃我也不吃!”王子恺撒娇大法之第四式赌气威胁。
“好吧。”叶永平投降。
“嘿嘿,这就对了嘛!”王子恺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做早饭。
十分钟后,煎蛋生菜西红柿火腿三明治新鲜出炉,还配上了一杯热乎乎的牛奶。
“我做的早点多有营养啊!和大街上卖的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做饭本就是王子恺人生的一大乐事,而为心上人做饭更是甜蜜享受。
“能再次品尝到王大厨的手艺实在荣幸之至!”叶永平和他开起玩笑。
“只要你愿意住我家,天天都可以享受到本大厨的卓绝技艺。本大厨可是独此一家,决不对外哦!”王子恺继续推销住在自己家的好处。
叶永平被他飘飘然的样子逗得很开心。清晨的阳光照进来,似乎让房间的空气都清新不少。
吃完早餐,收拾停当。叶永平穿起自己的外套准备出发,王子恺皱起眉头看着他的衣服。
“永平,你怎么不穿我那件羽绒服啊?”
“哦,差点忘了。衣服和医药费都在车里,昨天忘记给你了。”叶永平突然想起要还给王子恺的东西。
“衣服你就穿着呗!我还有。你身上这件也不厚,再冻感冒怎么办?”
“我早就打算去买一件,这阵子太忙了,没顾上。等明天闲下来就去。这件还可以凑合一下。”叶永平摸着自己的衣服。其实,那是永乐穿了两年嫌难看不喜欢替给他的,袖口已经有些磨损。叶永平的外套还在王子恺这儿,所以他就把这件翻出来凑合两天。
“你嫌那是我穿过的旧衣服是吗?”王子恺不希望永平嫌弃他。他已经想好要给永平买件新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去实施而已。
“怎么会呢!我是怕弄脏了。我干活儿的地方到处都是机油,蹭上根本洗不掉。你的衣服那么贵不能糟蹋了。”叶永平赶紧解释。
“嗨!我还当你嫌弃我呢!不就是衣服嘛!脏了就脏了,没事儿,总比把人冻病了强。要凑合,你也先穿我那件凑合。”王子恺决心以后一定要改变永平关于东西比人重要的观念,要学会心疼自己,嗯,不过,就算学不会也没关系,由他来疼就好啦。嘿嘿!
“我明天就去买,真的不用了。我们走吧。”叶永平催他赶紧走。
王子恺扭头不理永平,双手抱在胸前,嘴撅得老高。叶永平推他,王子恺拍掉他的手,就是堵在家门口不理他。
叶永平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先穿着,行了吧!”你小时候真的不是个小霸王吗?当然,这话叶永平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

下午,在叶永平的坚持下,王子恺没有再去陪他打吊针,而是等叶永平输完液后到医院接他一起去吃饭。王子恺把永平拉到一家很有格调的餐厅。叶永平虽然觉得已经给王子恺添了很多麻烦,但又说不过王子恺,三招两式下来就没话了。只要叶永平语气稍微不坚决一点,借口找得稍微慢一点,王子恺就已经顺杆儿爬到顶了。
“我前几天就想来这家店,只可惜没人陪我。这儿的香煎银鳕鱼做得可棒了。我自己在家做过,但没人家那个味儿,还是吃得不够多,所以没品出到底是怎么做的。永平,今儿还是你好,愿意陪我去。呵呵。”王子恺摇头晃脑地对永平说。
“嗯,”叶永平心想,我还没答应呢,只是你,唉!“你的朋友呢?都不陪去你吗?”
“啊?那帮家伙忙着和小姑娘们胡混呢,没人想得起我来。”王子恺知道永平不愿欠人情,所以他要说得巧妙些,最好让永平觉得这样是在帮自己,否则他想约到永平可不容易。追求要讲究方法,尤其是对待永平这种性向不明敏感自持的类型,更加不能着急上火,免得打草惊蛇,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把人吓跑了。所以,最佳通关方略是润物细无声,一点点渗透,要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便陷入万劫不复,呃,不对,浓情蜜意之中。嘿嘿!
“那你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啊!”叶永平问。
“唉呀!女人太麻烦,不喜欢。”王子恺说完又问起叶永平:“你呢?你有吗?”
看叶永平笑着摇摇头,王子恺悬在半空的心才掉下来。那就好!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女朋友啦,嘿嘿!
“永平,你是76年生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叶永平很好奇王子恺怎么知道自己的年龄。
“你徒弟说的。那天去你们车行修车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那个小喇叭。”叶永平无奈地笑笑。
“张雨是太崇拜你这个师傅了,所以才老把你挂在嘴上。”张雨可是他的重要线人,要仔细维护。“你应该有兄弟姐妹吧!”
“嗯,我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那你妈肯定最喜欢女儿吧。”
“我继母是挺喜欢女儿的。”叶永平淡淡地说。
“呃?”王子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六岁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妹妹是继母和她前夫的女儿,弟弟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叶永平说得很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儿。
“呃,对不起,我...”王子恺赶紧道歉。原来永平的家庭如此复杂,他一定过得不幸福,王子恺有些心疼。
“没事儿,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叶永平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呢?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有个哥哥,一般像你这么大的好像都是独生子女了。”
“是啊。我哥比我大四岁。我属于超生,因为我妈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顶风作案生了我,结果还是让她老人家失望了。不过,我是82年8月8号出生的,吉利吧。自从我出生导致我爸受了处分后,他就开始下海做买卖,于是我们家才有今天日子。好多人都说是我命里旺财,给我们家带来了财运。嘿嘿!”
“嗯,是挺吉利的。”
“哎,你是哪天的生日?”王子恺趁机问道。
“我是阴历六月初六的。”
“也是个吉利日子。啊!尤其是把我们俩的生日加起来,76668288,多棒一号码儿呀!”王子恺傻乐起来。“76826688,82766688,76828866,怎么念都好!”
叶永平只是微笑地看着王子恺兴奋地叨念着数字,虽然没有说话,但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日应该也是个幸运数字吧。

叶永平完成了汽修厂的工作,就天天到大伟车行干活儿。而他一出现当然也少不了王子恺过来遛弯儿的身影。先是拿来件外套,说是把叶永平放在他那儿的棉衣弄丢了,所以又给叶永平买了一件。叶永平不要,他就说已经把商标扯了,造成无法退货的事实;而叶永平让他留着自己穿,他就穿上比划给叶永平看,袖子短胸围瘦;嘿嘿一笑,衣服就到了叶永平怀里。接着,王子恺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那么多要保养维修的车,一辆一辆又一辆,搞得车行的人都猜测王子恺家是不是开汽车租赁公司的,要不怎么三天两头送车过来。
当然,郑学伟对王子恺的厌恶也势必同王子恺的报道次数成几何数增长。虽然数九寒天的,但郑学伟却觉得王子恺像极了某种飞动时发出嗡嗡声的腐食昆虫,成天围着叶永平绕来绕去。只是碍着叶永平的面子,他既不能赶王子恺走人,也拦不住王子恺往叶永平身上贴。王子恺倒好,不管郑学伟撂下多难看的脸色,都能该嘻嘻哈哈照样嘻嘻哈哈。偏偏叶永平还由得王子恺在身边晃,有一次甚至还来替王子恺说情,认为郑学伟不该冷脸对待他这个热心的朋友。过去的一个月,几乎成了郑学伟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最郁闷的日子。所以,车行里年龄最小最没地位的张雨少不了被轰成炮灰,害得张雨成天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就连大李和三子也得经常受着郑学伟的低气压。
然而郑学伟的不爽恰恰成为王子恺向车行内部渗透的最佳时机。时不时地请张雨吃个饭,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想请叶永平,又怕叶永平不同意或者暴露了他的企图,所以单纯的张雨是最好的帮手和挡箭牌。没两天张雨就成了王子恺的坚决拥簇,没事儿还在叶永平耳朵边儿吹吹风,抱怨几句郑学伟对待王子恺的粗暴态度。而大李每天下班就得回家陪老婆孩子,不常和王子恺他们去吃饭,但是王子恺很快就找到突破口:大李爱抽烟,只要有好烟伺候,自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笑容。剩下一个三子,为人比较冷淡,只是偶尔凑个饭局,但到底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所以不到一个月,车行里的五个人里,三票支持,一票中立,一票反对,王子恺算是成功打入了组织内部。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将叶永平从朋友变成爱人。那么,该怎样完成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呢?
[楼主]  [13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20 

(十一)算计——爱你就要算计你
虽然王子恺收买人心大获成功,将外部阻力降到最低的同时也制造了不少和叶永平相处的机会,但他对叶永平的追求从实质上来说却陷入一种僵局。朋友关系的确定可以让叶永平与他相处时更为自然随意,可是也正因为这层关系,王子恺所表露出来的关注都被当做了哥们儿义气。叶永平不是弯的,他当然不会自主自觉地将王子恺的一腔深情划归情爱系列之中,根本想不到他是在追求自己。仅这一点就可以让王子恺的付出如竹篮打水,但他又放不下叶永平,如此吊在半空实在难受。
“喂!你最近被绑架到火星了吗?猫冬也没像你这样猫得连个影子都逮不着,”武胜十分不满地对王子恺说。最近怎么都联系不上王子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到他家里只能问候铁将军,武胜就差到派出所报失踪人口了。
“嗨!忙嘛不是!”王子恺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没什么精神搭理武胜。今天叶永平有事没时间见他,刚好接到武胜约他吃饭的电话,不想早早回家睡觉的王子恺这才赏脸出来见见朋友。
“你能有忙什么的?公司有你老爸和大哥罩着,供你吃喝玩乐,除了成天闲着在家捂蘑菇,你还有什么可干的!”武胜不屑地瞥了瞥王子恺。
“切!你知道什么呀!”王子恺十分不爽地歪了他一眼。其实,王子恺最近除了忙着追求叶永平,他还真的在公司干了点正事——因他老爸的望子成龙,王子恺开始正式负责一个新项目,所以说他不忙还真挺冤枉他的。
武胜对着王子恺的脸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然后眯着眼睛贼兮兮地说:“你是不是又有新目标了啊?”
“呃?”王子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玩儿起自己的手指。
“嘿嘿!肯定是,看你那表情就没错儿,”武胜笑嘻嘻地说。“哪儿的?啥时候带出来遛遛?”
“遛什么遛!我牵你出去遛遛行不?”王子恺非常不满武胜的用词。
“呦!挺护着的嘛!”武胜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打趣王子恺。“怎么?不敢带出来,是不是怕他见到我这个帅哥移情别恋啊?”
王子恺翻了他一眼,继续闷着不说话。
武胜看着王子恺一脸不得志的表情,猜到这位王子肯定是吃了瘪。“哦,我知道了。是你追人家,人家没看上你,对吧?”
“怎么这么烦人呀你!”王子恺没好气地说。
“来,来,来,别烦呀!你面前坐着的可是情圣!欢迎咨询!机会难得,过期不候!”武胜立刻从普普通通的公子哥儿武胜变身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情圣。
“唉!”王子恺叹了口气。
“快说啊!扭捏什么劲儿,王子的气派都哪儿去啦!”
王子恺抬头看了武胜一眼,嘟囔着说:“他是个直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啊?”武胜早就知道王子恺的性取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所以他惊讶的不是王子恺喜欢男人,而是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直男,这种选择,纯属自虐,完全不值得提倡!
“倒是也没有女朋友。”王子恺一直以此来安慰和鼓励自己。“我都打听过了。”
“你,你是来真的啊?”武胜不太相信地看着王子难得严肃的表情问。
“嗯。我和他现在挺熟的,他也不讨厌和我接触。”
“什么样的接触?是我们这样的接触?还是恋人那样的接触?都是接触,但差别大了。”武胜有点替王子恺担心。很多人做普通朋友时挺好,可一旦他们知道你是同性恋,就会毫不留情地用所谓正常取向来打击你,一个月前被你握过的手也要威露士舒肤佳84消毒液轮番洗个十遍二十遍,仿佛你是SARS、是禽流感,避之不及。“有时越是关系好的朋友,越会让你明明白白地体会到他们对你的厌恶。你可不要自虐啊!”
“我能怎么办!”王子恺原本就泄掉半股气儿,现在彻底扁了。“我就是觉得和他在一块儿很舒服,哪怕光是看着也舒服。”然后手托着腮帮子两眼冒着粉红泡泡思念起叶永平。
“我看你这回是真栽了。”武胜叹着气拍拍王子的肩膀。“听哥一句,换个弯的吧!”
“你不是情圣嘛,就这水平?”王子恺做出一个‘鄙视你’的表情。
武胜被王子恺将了一军。他砸巴砸巴嘴,琢磨了一会儿。
“嗯,他从没谈过女朋友?”武胜问。
“没有。”王子恺回忆着从张雨那儿收集来的信息,永平确实没有交过女朋友,目前也没有找女朋友的意向。
“那他应该还是个处男吧!”武胜继续问。
王子恺白了他一眼。
“你别白我,”武胜的脑袋杵过来,凑近王子恺低声说:“没有经验的人就像一张白纸,端看你怎么画。”武胜见王子恺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继续解释道:“你没听人家都说,女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个,因为第一个是在一片白纸上画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所谓先入为主,后来者就只能活在前任留下的阴影里。你应该主动出击,争取成为第一个画画的人,让他的身体适应你,离不开你,慢慢地他的心也就适应你、离不开你啦!所以压倒胜过一切。”
王子恺愣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行,万一他反感,我们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太,太冒险!”——接着脸上的犹豫变成蔑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怎么会想着听你瞎白话呢?真**的傻了!”想到永平用厌恶的眼神看自己,王子恺就觉得后背发凉。

王子恺否决了情圣的提议之后,只好遵循“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教导继续挖空心思创造和叶永平独处的机会。
这不,他开车时无意听到广播里宣传汽车博览会的消息,想着永平肯定会非常感兴趣,于是立刻决定去弄两张票。要知道,如今大家对汽车的热情可谓空前地高涨。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户户有钱了,曾经的高档品再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哗哗地驶入寻常百姓家。看准钱途无量的中国市场,各大国内外厂商使足吃奶的劲儿拼命向大众灌输汽车的种种优点。而此次汽车博览会更是云集众多知名品牌,经典展示携手新款上市,就连落户博物馆安享天年的老爷车也被请出来助阵。看过之后,保你从汽车扫盲班直接到大学毕业。宏大的规模超强的气势搭配民众的拥簇,结果就是一票难求。王子恺动了不少脑筋才搞到两张票。
“永平,周六要开汽车博览会,你知道这个消息吗?”王子恺给叶永平打电话。
“哦,听说了。”
“你有空吗?我弄到两张票,你陪我去吧。听说大品牌都聚齐了,奔驰、克莱斯勒之类的不光要推出新车,还会带上老爷车概念车,一定很不错。”王子恺拼命吹嘘,广告做得比人家厂商都上心。“有事儿你也推了吧,票可难弄啦,你不去就浪费了,多可惜呀!去吧,去吧!”
“嗯,好的。谢谢!”叶永平本来就挺想去看看,借机多了解一些汽车资讯,所以根本不用王子恺这么卖力劝说。
“嗨,谢什么呀!再谢不让你去了。”
叶永平轻声笑起来。“几点开始啊?”
“哦,九点。不过路远,而且估计到时候人挺多,咱们得早点出发,你晚上到我家住吧,方便!”
“呃...”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周五下午我到车行接你。”王子恺完全不给叶永平拒绝的机会。他又可以偷偷抱着永平睡觉啦,嘿!嘿!

汽车博览会上的人比预想的还要多,估计过年的庙会也望尘莫及。人多不怕,就嫌人不够多。王子恺可是充分利用了人多的优势,美其名曰担心走散,所以光明正大地拉起永平的手,都没松开过;时不时地搂搂永平的腰,或是下巴磕支在永平的肩膀上凑到永平耳朵边说句话,或是靠在永平胸前感受永平的心跳,再不就是趁着人挤人的时候使劲抱抱永平。平时不敢做的,没机会的做的,王子恺可着劲儿发挥。这样的肢体接触让他特别享受的同时又仿佛隔靴搔痒,惹得心思更加纷乱。
当天晚上,他又利用疲劳的托词成功将永平留在自家。洗完澡坐在床上,王子恺拉着永平聊天。
“永平,你很喜欢汽车吧?”王子恺问。
“嗯,还好吧。”叶永平回答道。
“我看你今天特别专注,都没空理我。”王子恺为自己鸣不平。他这是得寸进尺,豆腐吃了一大筐,还好意思抱怨叶永平不理他。叶永平要是有心思理他,他能占上这么多便宜嘛!
“我想多了解些信息,以后碰到新车也好知道从哪儿下手,现在汽车的技术革新太快,不多了解点,没几年就得失业了。”叶永平向来很关注汽车业的新动向,经常上网或去图书馆了解资讯,为的都是能把自己的工作干好。
“那你还真是对汽车很有爱呀!”王子恺这话怎么酸溜溜的呢?
“也许吧。”叶永平淡淡笑着说。
“也许吧?”王子恺不明白。
“天天和汽车打交道,不喜欢也会变得成喜欢。”叶永平解释道。
“听你这话,以前你似乎不喜欢汽车,那你怎么会干上这行的呢?”
“我是接我爸的班。”叶永平垂下眼帘,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去流溢出来的情绪。
“那你以前喜欢干什么?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张雨对他提起过,永平是因为父亲生病才接了班,开始承担起养家的重担。此刻,王子恺要听的不是大家都清楚的现实理由,而更想了解永平最真实的内心:永平的喜好、永平的梦想,他希望永平能对他敞开心怀,允许他走进去献上他的温暖和关怀。
“梦想?”叶永平沉默了一会儿,平静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我不知道。”叶永平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继续说着,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很久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都忘了。想不起来以前自己还曾有过梦想。我,真的不知道。”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在王子恺看来比哭还让人心疼。王子恺当时就想靠过去紧紧抱住永平,吻去他隐在笑容之下的哀伤,告诉永平他可以有喜欢干的事、他可以有梦想,而他的梦想也一定能实现,因为自己会陪在他身边、给他支持、帮他创造条件、为他清除障碍。但王子恺只敢握一握永平的手,以此来表达对永平的安慰。
叶永平也回握了一下,然后笑着问:“你的梦想呢?是做个特级大厨吗?”
“是啊!”王子恺也配合着转向轻松的话题,夸张地做了个遇上知音的感慨表情。“永平就是了解我啊!”
叶永平笑着看他表演。
“我从小就想去学个厨师,我老妈不同意,说男人不能把下厨房当事业。她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天天下厨,我和老哥怎么可能长得如此高大帅气、玉树临风!当厨师怎么了?!我还就喜欢做厨师,再开个饭店,菜品都是我的自创特色,没人比得了。”王子恺慷慨激昂地架势仿佛明天就要去开店似的。接着他突然顿了一下,音调也舒缓下来。他看着叶永平,眼神里含着期待和浓浓的爱意,但又有些焦躁不安。
“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抱着你睡觉,超喜欢你这个大抱枕,舒服!呵呵!”王子恺想试探试探永平,话说得很暧昧。
“可我不喜欢。你睡得像头小猪,沉死了。”叶永平完全没有往别的上面理解,只是笑着推开蹭过来的王子恺。
两个人孩子似的推搡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王子恺听着永平均匀而安静的呼吸,心里又失望又着急,可是怎样才能让永平明白他的感情呢?王子恺辗转反侧了半晚上,直到他看永平睡熟了,手脚偷偷攀上永平,这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没等有机会仔细考虑如何向永平告白,王子恺就被老爸派到广州公干去了。虽然北方冰天冻地,广州却是花开遍地格外温暖。王子恺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弄出点感冒来。其实并不算严重,但他就是耗着不吃药,还穿着单衣跑超市逛了一圈,买回一大堆吃的喝的。他要做足准备等永平来照顾他。
果不其然,寒风里瑟瑟发抖的下场就是全身发热、咽喉疼痛、打喷嚏、流鼻涕,感冒药说明书上适用的症状全齐了。于是王子恺拨通永平的电话,哑着嗓子可怜兮兮地告诉永平,他出差回来啦、他感冒发烧啦、他没人照顾啦。不用说,永平肯定是赶紧到他的公寓来报道。
“永平,我感冒了,”叶永平一进门,王子恺就做无力状挂在他身上。
“我带你去医院吧!”叶永平关切地问。
“我一点劲儿都没有,不想动活儿。”王子恺懒懒地说。
“怎么感冒的?”
“都是去广州折腾的,那边儿暖和,不像咱北方冷得要命。估计是一冷一热,前几天又挺忙,所以就感冒了。头晕!嗓子疼!冷!”王氏撒娇大法再次上演。
“你在发烧,量过体温吗?”叶永平伸手摸了摸王子恺的额头,好像也不是太热,应该不算严重。
“没有体温计。”
“你吃药了吗?”
“没有,以前买的药过期了。”
“那你先上床盖好被子,躺下歇着,我出去买。”叶永平扶着贴在他身上的王子恺走进卧室,给他盖好被子,又倒了一杯热水,嘱咐王子恺喝完水,好好捂捂汗。
“永平,车钥匙在一进门的鞋柜上。”
“小区门口就有药店,开什么车呀!”
“电视柜左边的抽屉里有一串家门钥匙,你拿上吧。”王子恺早就想把大门钥匙给永平,机会终于来了。
“嗯。”叶永平答应一声就拿上钥匙出门买药去了。
叶永平前脚走,王子恺后脚就爬起来,跑到阳台上,打开窗户吹冷风。病不能这么快就好,要把永平留下来,最好能多留几天。王子恺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留下永平,就像出于本能需要似的,一定要扒着永平不放。
不一会儿,叶永平买完感冒药和体温计就赶回来。看见躺在被子里发抖的王子恺,叶永平担心地劝道:“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离得这么近,一会儿就到。”
“不去,外面太冷。我不想动,吃点药就好了。”王子恺是站阳台上吹冷风吹得发抖,可不是生病严重到这个份儿上,要是现在去医院他不就白挨冻了吗!
“你不是还教育我有病要及时看医生吗?怎么轮到自己就不管用了?”
“我,我先吃药,明天要是还发烧就乖乖去医院,好不?”王子恺眨巴着大眼睛和永平讨价还价。
“唉!”叶永平叹了口气,又摸摸王子恺的额头,说:“先量体温吃点药看看情况,要是到晚上还不见好,我就带你去医院。”
“嘿嘿!好好好!”王子恺赶紧点头答应。
叶永平帮王子恺放好温度计,看着他吃完药,又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在床边等着。王子恺担心自己的体温热度不够,一看时间快到了,就让永平帮他再倒杯热水,然后趁永平出去的时候,取出体温计,才刚过38度,不行,好像有点不够高呀!听见永平的脚步声,他赶紧又把体温计塞进胳肢窝,装得没事人儿一样。
“永平,你帮我拿块儿糖吧。白水没味儿喝得我想吐。”王子恺坐起来手捧着热水杯。
“嗯。”
叶永平去拿糖,王子恺掏出体温计,用水杯捂热的手捏着水银柱,看着刻度一点点接近38度九。嗯,不能再高了,再高的话永平肯定得把我弄到医院去。等叶永平拿着糖盒走进来时,王子恺的作弊工作已经大功告成。他把体温计献宝似的递给永平:“不到38度9。嘿嘿!”
“嘿嘿什么呀!烧得挺厉害,赶快喝热水,发发汗。”叶永平皱着眉头对王子恺说。都算高烧了,如果过两个小时还是这样,说什么也得送他去医院。
叶永平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五点一刻,又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我现在不饿,你就坐我旁边陪我一会儿,好吗?”王子恺拉起永平的手,示意他坐过来。“小时候,生病了,爸妈不在家,我就让我哥坐在我旁边搂着我,很快就好了。”王子恺此时又化身小可怜,以博得永平的怜爱。
多大一男人了,怎么撒起娇来一点不含糊啊!咋就不觉得不好意思呢?叶永平有些无奈地看着王子恺,然后半靠在床头任由王子恺拱到自己身边。
也不知道是感冒药的效力还是叶永平的作用,反正王子恺很快就睡着了。叶永平轻轻抬起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慢慢站起身,为王子恺掖好被角,轻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些发潮,能出汗就好。
叶永平轻轻走出卧室,关好门。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冷藏室里放满了蔬菜水果面包。王子恺不是今天早晨才回来的吗?怎么冰箱里这么多东西,好像还挺新鲜的。本来以为什么都没有,正打算看看需要什么出去买点东西呢,现在没必要了。是王子恺的家人送来的吗?那为什么不留下来照顾他呢?也许之前还不严重,所以觉得不用管他?按理说,生了病应该先想到自己的家人,而王子恺却先想到自己。叶永平不了解王子恺和家人的关系,他只是猜测也许王子恺的家人对王子恺不太关心,不然也不会放任他独自一人生活。可听王子恺提起家人时的感觉又不太像是不亲近,真是奇怪。不过,既然他找到自己,就必然有他的原因,还是先准备点吃的吧。吃饭比吃药有用,王氏名言!叶永平开始做饭。做几样清淡的菜,熬点粥,病号饭要有营养还不能太油腻。
等七点半王子恺一觉睡醒时,叶永平给他做的饭也都准备好了。王子恺出了一身汗,叶永平让他再量量体温,看看感冒药管不管用。结果,37度9,当然是充分证明了感冒药的极佳疗效。
“还有点热,不过算是暂时控制住了,”叶永平放心了许多。“坐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熬了点粥,炒了两个菜。”
“哦,你给我做饭啦?”王子恺为自己的病号待遇而开心不已。
“没你做得好吃,凑合凑合吧。”叶永平说完,把病号饭端进卧室。
“嗯,不错。很好吃。”王子恺甭提多美了。关键是心意,味道无所谓。
“好吃你就多吃点,比吃药管用。”叶永平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说。这孩子怎么忽一阵差,忽一阵好的,真和他的性子一样不稳定,生病都带跳跃性。
“永平,你晚上不走了吧,万一我的感冒又反复怎么办?”王子恺担心自己的病一有好转永平就会离开,他宁可再去吹吹冷风让自己烧得头晕脑涨。
“不走,万一你要是病情反复,我还得押你上医院呢!”叶永平接过王子恺手里的空碗,“一会儿吃完药,再继续睡。”他把碗筷收拾走,给王子恺端过一杯热水。
“把药吃了,你再多出点汗,估计烧就退了。”等王子恺吃完药,叶永平让他重新躺好,盖严实被子。
“永平,你还坐在我旁边吧。”王子恺眼巴巴地看着永平。
“好,我先把碗洗了。”
“嗯,客厅有杂志,你一会儿可以坐在这儿看书,省得无聊。”自从和叶永平正式认识以后,王子恺就开始买各类汽车杂志,提高自己的素养,培养共同语言,他可不希望永平觉得和他没话说。
叶永平收拾好东西,坐到王子恺床边看杂志。他取杂志时注意到,王子恺买的全都跟汽车关于。他和王子恺初次见面时,王子恺完全是个汽车文盲,他还记得头一次来王子恺家时也没有见摆了这么多汽车杂志。自己竟会让一个对汽车没什么兴趣的人突然间变成汽车发烧友,他真的有这么大影响吗?王子恺三天两头去车行,不是修车就是路过,送他衣服、请他吃饭,再不就是盼着自己来他家里住,这些都只是巧合吗?都只是为了和他做朋友吗?王子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叶永平低头看了看窝在自己身边的王子恺,这个经常幼稚地对着自己撒娇,在自己生病时照顾得无微不至,时不时殷勤相约,像阳光一样爽朗可爱的大男孩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多温柔?为什么要如此依赖自己?而自己为什么会允许他一步步接近,又为什么会因他的温柔和依赖而感到一丝欣喜呢?叶永平不敢再多去挖掘这些问题背后的东西,他只要现在这样就好,只要在疲惫孤独的漫漫旅途之中能有个人在乎着他,同时他也很享受这份在乎带来的温暖和力量,这样就足够了。
快十点的时候,王子恺醒了,他睁开眼时正好看见手捧杂志坐在床头发呆的永平。
“永平?”
“呃?你醒了。”叶永平回过神来。
“几点了?”
“快十点了。你感觉怎么样?”叶永平关切地摸摸王子恺的额头。
“出了一身汗,好粘呀!”王子恺很不满意自己的状态。
“再量下体温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嗯。”王子恺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好很多,头不疼也不晕了,就是鼻子还不通气,有点憋。
“37度7,还有点低烧,”叶永平把水递给王子恺。
“我就说不用去医院嘛!嘿嘿。”王子恺喝完水,简单地活动活动,把身上的臭汗擦擦,继续自己的病号生活。
“永平,不早了,你也睡吧。”
“嗯。”叶永平洗漱完,便关掉床头灯,躺在床上。
“永平,”黑暗中王子恺贴过来。“你头发上是什么味道?”
“有味道吗?”
“有,挺香的。”王子恺凑过去像小狗似的细细闻着。
“好痒,你别闹。”叶永平被王子恺呼出的气弄得很痒,伸手挡住王小狗同志贴过来的鼻子。
“永平,你身上凉凉的,很舒服。”叶永平的胳膊碰到王子恺的手上。“你是不是冷啊?”
“不是我冷,是你的体温太高。”他刚想收回胳膊,王子恺的手就攀上来。
“让我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嘛!”王子恺哼唧着。不等永平开口,他就趴过来,紧紧地把永平抱在怀里。“凉凉的,刚好帮我降降温。你不要嫌我一身臭汗啊!”
叶永平的神经都绷紧了,他实在不习惯和人如此亲近,但又不好强行挣脱王子恺。反正都是男人,不就是抱抱嘛,那,那就让他抱会儿吧,权当自己是个清凉抱枕好了。叶永平没有说话阻拦,而王子恺的手却渐渐不老实起来,从胳膊摸上肩膀,滑过锁骨脖颈,再擦过胸膛。
“永平,你的身材真好,都是肌肉。不像我一身囊膪。嘿嘿!”王子恺全身的感觉细胞都集中到了手上。
“你别乱摸,很痒。”叶永平抓住他不老实的小色爪。
“你的皮肤光溜溜的,手感很棒呢。”王子恺自顾自陶醉着,挣脱永平的牵制,钻进永平的背心,继续向未知领域探索。
“你老实点哪。”
“不要。”王子恺仿佛中了魔咒一般,肌肤相触所带来的强烈刺激宛如一点火星,引爆了全部自制,让他忘记之前的担忧,让他抛开未来的顾忌,只是越来越深地沉浸其中,任凭感觉牵引他一路挺进。
“子恺,你...”
对面楼的灯光透进窗帘,为黑暗中的一切描出模糊的轮廓。床上的两个人影变成了一团。叶永平看着王子恺在黑暗中闪动的瞳孔,流溢着激烈的情绪,狂乱而迷醉,仿佛陷入疯狂。
“子恺,子恺。”叶永平有些紧张地叫着王子恺的名字,想要唤醒他。但他的声音却如同召唤一般,更加刺激了王子恺的神经。
“永平,永平。我想,我好想...”王子恺觉得自己身上更烫了,体内叫嚣着一股热流,左突右冲,急躁地寻找着出口,而永平温凉的肌肤似乎就是平复所有焦躁冷却所有炙热的惟一法宝。
原本所剩无几的衣衫在意识感受到之前就被褪去,叶永平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似乎被王子恺的热情感染到,被那热情所激发出的魔力裹挟着忘记了反应。知觉完全陷入王子恺双手的掌控之中,随着他双手的移动而被一路点燃。肌肤相接之间,热量从王子恺身上缓缓爬进叶永平的身体,在那里寻找着,一分一分唤醒它的同类。该怎么办?该拒绝吗?该放纵吗?
“子恺,我,”叶永平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感觉自己的隐秘部位被握在王子恺手中摩挲着。“不,不要。”他的推拒显得十分无力。
王子恺翻身压住永平,他怔怔地盯着永平被夜色柔化的脸庞,在永平的眼神中有不安、有紧张、有迷茫,却没有厌恶。我保证,我会用一生来抚慰你的不安和紧张,让你再也没有迷茫和哀伤。王子恺心中默默许诺,然后低下头,吻上了永平微启的双唇。
[楼主]  [14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21 

(十二)告白——亲爱的,我喜欢你
王子恺没有做到最后,只是单纯地以肌肤的接触来满足渴望已久的心,用最炙热的中心挑动着永平的欲望。王子恺在永平的股间爆发出自己的热烈感情,也让永平在他手里释放出来。激情过后,王子恺依然紧紧将永平抱在怀中,仿佛害怕永平就此蒸发一样。体力的消耗让原本因感冒而昏沉的王子恺很快就睡着了。
而叶永平却无法平静,从王子恺吻上他的嘴唇开始,他就一直闭着眼睛,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王子恺眼神中的深情和迷醉。是要推拒掉王子恺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热情,还是任他将自己也引向狂乱的巅峰,他不知道该如何决断,所以只能闭上双眼,仿佛如此他就可以不去思考,一切便都不是他的责任。
听到王子恺粗重而规律的呼吸,叶永平知道把自己抱在臂弯中的大男孩已经睡着了。他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安宁,对面楼的灯光大多熄灭。不知从何时起人造的浮华之光渐渐隐去,月亮的优雅沉静才重新主宰黑色的暗夜。透过薄纱帘,叶永平怔怔地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影。他回想着刚才自己的放纵,他,是,应该,拒绝的吧!可,压抑在心底的欲望,对爱的饥渴,本就让他的理智脆弱不堪,而王子恺如洪水般的热情更是不断撞击着他设下的禁制,一波一波让他不断放宽底线,让他渐渐沦陷于激情的漩涡之中,随着王子恺掀起的热潮而沉浮。他,他们...叶永平没有继续想下去。
身上残留的粘腻渐渐冷却,不断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叶永平轻轻移开王子恺抱着自己的胳膊,走进卫生间清洗身上的痕迹。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具清瘦的男性身躯,臂膀和胸膛上的肌肉算不上发达,但轮廓清晰;微微颤动的喉结,精瘦的脖颈,毫无赘肉的腰身,算不上白皙的皮肤,光滑而富于弹性,此时依稀可见一片片粉红色的吻痕,足以证明刚才的激情。看到这些,叶永平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他急忙擦干身体,穿好睡衣,悄悄返回卧室躺下。
这一夜是叶永平在王子恺家睡得最不好的一晚。身体虽觉疲惫,精神却异常兴奋。但他又不敢经常翻身,害怕吵醒王子恺。后半夜总算迷迷糊糊睡着,而一个又一个的梦纠缠不断,全是王子恺,撒娇的王子恺、生气的王子恺、说笑的王子恺、莽撞的王子恺,还有,还有吻着他抱着他迷醉狂乱的王子恺。
还不到七点叶永平就醒了,扭头看看身边的大男孩依然睡得正香。你在做什么梦?你的梦里也都是迷乱惶惑吗?叶永平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想到王子恺的感冒,于是轻轻探上他的额头。额头上温凉而潮湿,烧应该已经退了。叶永平不想再躺着受罪,于是起身换好衣服走出卧室。
天还没有完全亮,外面灰蒙蒙一片。叶永平站在阳台上,低头看着楼下偶尔走过的路人,静静地发呆,等待夜色彻底褪去。

王子恺醒了。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身边,空了,永平不在了!王子恺猛地坐起来,他想到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呆住了。怎么办?我怎么这么混蛋!永平一定生气了!他再也不会理我了!我,我,唉!
王子恺坐在床上像被冰雹砸蔫的庄稼,后悔着自己的冲动。我怎么就不过过脑子,光靠下半身支配呢?现在怎么办?我得去找永平,请他原谅我,哪怕他打我骂我,只要他肯原谅我就好,我会老老实实跟他当一辈子的朋友,再也不会有半点妄想。想到这儿,王子恺蹭得跳起来。头疼,晕!感冒后遗症呀!
等他匆匆忙忙地胡乱洗漱完,推门走出卧室,王子恺再一次当场石化。一个人正背对着他站在厨房里,这是?从身高、身型、头发和衣着判断,应该是永平。永平没有走,永平没有生气,嘿,嘿!
叶永平回过身看到的就是咧着嘴傻呆呆站在厨房外的王子恺。
“你醒了,还难受吗?”叶永平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端的菜放在餐桌上,又转身去拿别的东西。“你有没有再量量体温?还发烧吗?”他背对着王子恺继续问。
“永,平。”王子恺总算蹦出两个字。
“洗漱完了吧,先吃点东西,待会儿还得继续吃药。”叶永平招呼王子恺过去,放下一碗面。“我煮了面,你尝尝咸淡。”
“嗯。”王子恺呆呆地挪过去,坐在餐桌前,抱起碗。
“怎么样?够咸吗?”叶永平坐在餐桌的另一面,说话时表情很平静,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梦和幻觉而已。天亮了,睡醒了,也就全都过去了,该忘记了。
王子恺手里拿着筷子,却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永平。
“怕你觉得没味道,我拌了个小菜。吃点菜。”叶永平尽量对王子恺的眼神装作视而不见,强自镇定地招呼王子恺吃东西。“我再去给你盛碗汤。”
叶永平起身要去盛汤,却被王子恺一把抓住。他回过头,不太自然地对着王子恺。
“子恺...”
“永平,你什么都不要说。”王子恺的心几乎快冲破胸口跳出来,他使劲咽了一下,仿佛要把挤上来的心脏压下去。“我喜欢你!我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我,”王子恺喘了口气继续说:“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会让你幸福开心快乐,我真的很喜欢你,永平!”
“......”
叶永平不敢再直视王子恺的眼睛,他垂着眼帘,气息也有些不够用。沉默了许久,他抬起眼不安而矛盾地看了一下王子恺,马上又移开眼光。
“永平,你看着我。”王子恺绕过餐桌,走到永平面前,一把拉过他侧转的身体。“你讨厌我吗?你讨厌我昨晚那样对你吗?”
讨厌王子恺吗?讨厌昨晚那样吗?叶永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他此时最不愿考虑的问题。刚才站在窗边,他呆立了很久,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思考和王子恺之间的状况。他知道自己该拒绝,可是每每想到此,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幕幕快乐温暖的过往,一如昨晚的梦中,各种表情的王子恺盘旋在他眼前,纠缠着,让他无法理智地做出决定。叶永平沉默地低下头。
王子恺看到永平的反应,突然双手捧起永平的脸,狠狠地吻上去。
“永平,你不讨厌我这样,你不讨厌对吧!”王子恺的手依然留恋在永平的脸颊上。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永平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出现的妥协和认同。
叶永平的眼中一片迷茫。王子恺又慢慢贴近永平,这次的吻温柔而漫长,仿佛要耗尽永平所有的理智。嘴唇相触,温暖而柔软,即使再坚硬的心也注定被融化。王子恺轻轻撬开永平的牙关,灵巧的舌长驱而入纠缠着永平的舌,柔缓却坚定地抚平一切抵抗。
“永平,和我在一起吧。好吗?”王子恺深情地抱住永平,让两颗急速跳动的心能够确认它们并不孤独。
曾经活泼爽朗的大男孩此时一下蜕变成温柔多情的男人,这是叶永平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子恺和他一样也是个成熟男人,拥有着令人心安的肩膀和可以依靠的胸膛。
“我,”无论拒绝还是接受,叶永平都有些力不从心。他长舒一口气,轻轻推开王子恺的怀抱。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王子恺,王子恺期待地炙热眼神让他心疼。“先,先坐下吧。”
王子恺有些失望,沉默地坐回刚才被他抛弃的餐椅上,面前的碗里依然飘着淡淡的热气。
“你,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叶永平迟疑地问。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开始喜欢你了。一见钟情吧。”王子恺想起当初开着自己车子的叶永平,阳光下的他如此沉静而专注。也许因为就是那一眼,便在王子恺心里刻下了永平的印记。
“可,可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叶永平此时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又不该期待什么。“你,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你想要的人呢?”
“不,不,”王子恺连忙反驳永平:“只有对你一见钟情,我才会惦记着你,才会几次三番去找你,才会知道你叫什么,和你说上话,才会让你成为我的朋友,坐到一张桌子前,不是吗?”他急切地看着永平。
是啊!他们本来就生活在两个世界里,若不是王子恺的穷追不舍,他们之间恐怕只会有一场际遇,修车的和来修车的,仅此而已,过后便各自离去,两不牵涉,相忘于茫茫人海,即便某日命运再次将他们带至一处,也终不过是擦身而过的匆匆路人,陌生得宛如从未曾相遇过。
叶永平眼中涌出一阵哀伤。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永平,你不要这样,不要这么伤心,不要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王子恺看着永平的反应,担心他会不会就此断绝一切希望。王子恺知道,永平不会对别人残忍,哪怕对方伤害到他,他也一样会心存宽容,但他却会把所有的残忍都留给自己。王子恺握紧永平的手,那双手冰冰冷冷的,让他心中一紧。
“我,我不知道。”叶永平努力了半天,只说出这样几个字。
“那,让我来告诉你。”王子恺又走到永平身边,半跪在他面前,对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永平,你可不可以试着和我在一起?如果,如果你发现,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那我就再也不接近你,远远地躲开,再也不纠缠你。如果我能给你快乐,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好吗?”
叶永平认真地看着王子恺闪着泪光的眼睛,里面满溢的爱快要将他彻底淹没。他多么渴望能有人来爱自己,给他关心,给他温暖,如今这个人来到他面前,向他乞求着一个爱他的机会,他应该同意吗?
“永平,别犹豫了,答应我吧,和我在一起,我们会很开心、很幸福的。相信我一次好吗?试一试好吗?”
王子恺的话仿佛魔咒一点点开启着叶永平封闭已久的心门。终于叶永平犹疑着缓缓伸出双手拥住面前的人,就在他的手臂碰触到王子恺身体的那一瞬,仿佛发生了化学变化,叶永平冰冷的世界里闪动起温暖的火花。

这两天,王子恺病得很幸福,因为他终于让永平明白了他的心意,更因为永平答应和他在一起,虽然这个“在一起”还是有条件的,但王子恺一点也不担心,他百分之一千地相信条件中所说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因为他绝对能带给叶永平幸福。
叶永平一边照顾无病呻吟有病更哼哼的病号王子恺,一边应付着王子恺的各种粘人招数和全套王氏撒娇大法。白天,王子恺就像一贴狗皮膏药,无论叶永平干什么,走到哪儿,他都寸步不离。为了避免自己的双腿时常被迫负担两个人的重量,叶永平只好尽可能少用站姿,多用坐姿。而坐下之后,王子恺往往上下其手,左揩点油水,右吃块豆腐,扰民之举甚重。到了晚上,他更是综合运用头疼头晕没劲儿等等理由,早早骗永平上床睡觉。一旦与床板平行,他就症状全无,精神矍铄,骚扰行为愈演愈烈。
作为男人,叶永平当然也有欲望。一向的束心忍性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最原始的需要,只是以前没有遇到知心人让他释放自己的本性,加上生活的艰辛劳作的疲惫几乎消磨掉他全部的精力。其实,叶永平也觉得挺享受,一点也不反感和王子恺的接触。而这两天,叶永平被王子恺缠在家里,没有工作任务让他费心劳力,又是刚刚接受爱的表白,再成天被王子恺拨撩着,热情自然少不了。王子恺的嘴不仅是抹着蜜一样的甜,而且往往还能甜到叶永平的心尖儿上。经过将近三十年的孤独,渴望爱的心早已干枯到极点,突然投来一团烈火,怎么可能不熊熊燃烧起来呢?而那团火也势必烧得格外贴心合意。
两天究竟能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变化,看看叶永平你就知道了。虽然他以前就爱笑,但却很少看到他敞开心扉地开怀大笑。他的笑总是淡淡的、轻轻的,那笑容似乎是片雪花,瞬间便会融化不见。其中的笑意也只是浮在表面,远没有深达眼底。细心的人会常常看到他的笑容里隐隐藏匿的哀伤。而这两天,叶永平的笑容才是真正发自心底,也笑到了心底。关在王子恺的小屋里,享受着与世隔绝的舒适,没有寒风苦雨,没有艰辛伤痛,只有爱的层层包裹。叶永平如果还有多余的心思好好照照镜子的话,肯定也会惊异于自己在这短短两天里的变化。人可以不承认自己的快乐,但却掩饰不住因快乐而显现在脸庞上的光彩。
王子恺考虑到永平的接受程度,始终没敢向下一步挺进,先巩固巩固感情,所谓步步为营嘛!嘿嘿!
该过去的痛楚终要过去,该继续的生活还要继续。叶永平接到电话,车行里又接下两单大修生意,他该去上班了。
“永平,你吃点东西再走。”“永平,你得多吃点。干活儿消耗大。”“永平,等等我,我穿上衣服就去送你。”“永平,给你带上这条围巾,暖和!”一大早,王子恺就颠儿颠儿地跟在永平屁股后头叨念着。
“永平,我想跟你去车行!”
“你不上班吗?”叶永平可不希望带着这块狗姓膏药类的家伙去车行,太腻味人了!
“唉!我的感冒还没好利索呢!”王子恺嘟囔着。
“嗯,那就更不能去车行了,那儿温度低,对你的康复不利。”叶永平一点儿余地也不给王子恺留。“要是不去上班,你就好好在家歇着。”
“永平,你好无情呀!”王氏撒娇大法又开始了。
叶永平看着王子恺撅老高的嘴,被他逗笑了。“你多大了,还撒娇!”
“该24啦!成年人一枚!”
我看你是膏药一枚,叶永平心里念道。
“你哪儿像是个成年人啊?”
“你应该知道呀!要不我们现在去床上再证明一下?”王子恺色迷迷地贴在永平耳边吹气。
叶永平的脸唰地红了。快30的人反倒对此害羞得厉害。
“你自己去证明吧!我走了。”叶永平红着脸往外走。
“我错了,我错了。”王家小狗赶紧追上去讨饶。“永平,下午早点下班吧,咱们去吃好的。”
“看情况吧!今天不一定会有空。”
“那你晚上过来吧!总得睡觉嘛!”王子恺继续讨价还价,看永平没吭声,又补充道:“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叶永平刚退下去的红潮又涌上来。
“看情况吧!没准儿就搭学伟的车回家了,我得回去换件衣服。”叶永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血液不要随意改变流向。
“那我下午给你电话。”王子恺还是不死心。郑学伟真讨厌,永平一定不能坐他的车。永平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呀!他其实心里也想吧!嘿嘿!

叶永平没让王子恺开到车行门口,提前一个路口下了车。以前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但现在他不希望王子恺经常在车行出现,也许这就叫做贼心虚吧。
“永平,你来了。”郑学伟看见叶永平走进来和他打招呼。“你,这两天没在家吗?”
“呃?”叶永平没想到学伟一来就问他这个。“你回去看郑叔啦?”
“嗯,我这两天都住在家里,却没见到你。”郑学伟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紧张叶永平的去向,他很怕会得到一个他不愿听的答案。
“哦,郑叔身体又有反复了吗?前几天我去看他,老爷子还挺精神的。你怎么...”叶永平关切地问起学伟父亲的身体。
“我爸没事儿,他们都好着呢!就是找我回家有事儿。”郑学伟很不满意叶永平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你这两天也不在车行,到哪儿去了?”
叶永平感觉到学伟是在盘问自己。“我在一个朋友家。”
“哪个朋友?”郑学伟继续步步紧逼。
“你也认识的。”叶永平对上郑学伟的眼睛。
“‘富二代’?”郑学伟皱着眉说。
叶永平点点头。
“你去他家干嘛?”郑学伟的语气很难听。
“他生病了,我去照顾他。”叶永平很坦然地回答。虽然他还没有打算公开自己和王子恺的关系,但如果学伟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也不会不承认。哪怕他们现在只是试着在一起,哪怕他们的关系不容于世,他都不愿在这件事上欺骗自己的好朋友,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不管好朋友接受与否,他是不会刻意隐瞒的。
“他生病了,不会找他家里人,干嘛非要找你去照顾?再不成,他请护工来照顾啊?他不是有钱吗?还舍不得这点儿。”郑学伟气不大一处来。
“如果你生病了,我也会照顾你。这不是钱的问题。”叶永平依然平静地说。
“你!我...”郑学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甩手上了二楼。
叶永平眉头紧锁,看着郑学伟生气地转身离开。学伟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和王子恺在一起呢?难道他早就看出来什么了?他这么使劲阻拦自己,真的是因为自己做错了选择吗?可他这两天确实很开心呀。即使走在寒风中,他也不再觉得冰冷难耐,因为有王子恺给他做好热乎乎的早餐,因为有王子恺特意给他围上保暖的围巾,因为有王子恺刚刚留在他身上的体温。他是快被冻僵的人,就因那一点温暖的火光而投入了也许是个错误的怀抱,但他只想贪恋那一点温暖的火光,就算最后会被烧得粉身碎骨,他也,认了吧!
“师傅,”正在叶永平站着发愣的时候,张雨凑过来了。“郑哥,最近被逼婚,心情不好!您甭理他!咱赶紧干活儿吧!”小徒弟早是炮灰成精,此刻练就了一身钻山打洞的本事,郑学伟的大炮炸不死他啦。

叶永平晚上没有同意去王子恺家住,他要回家换换衣服,也想看看郑家的情况。听张雨的意思,估计郑学伟这两天肯定是因为结婚的事儿在家和老爷子闹腾。他不能不管自己的发小。当然王子恺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叶永平的,不平等条约也肯定是要签一箩筐的。叶永平答应王子恺每周二三和他至少一起吃顿饭,五六日三个晚上都要在他家住,王子恺想和他怎么亲热就得怎么亲热。电话这边的叶永平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儿。
郑家老爷子的确是为了催郑学伟结婚把他扣在家里两天。说起来,郑学伟和女朋友小菲也谈了五六年恋爱,不说比叶永平大半年的郑学伟已经冒了30的尖儿,就是人家姑娘今年也27岁,都超晚育的年龄了。他们还不结婚耗什么劲儿呢?!人家姑娘又不是不好,要人样儿有人样儿,要本事有本事,好歹是个大医院的正经护士,你个小兔崽子算什么东西?!人家对老人多礼貌多孝敬啊!我生病的时候还不是人家姑娘天天忙前跑后的跟我这儿忙活受累,你个小兔崽子蹦哪儿去啦?!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你早放个屁,拖拖拉拉的,啊?和人家睡都睡一床上了,还不赶快娶回来,你,你,你,你就是要气死我啊?你给我滚!不对,你个兔崽子给我滚回来!告诉你,你要是不赶紧给老子结婚,你就甭出这个门儿,出了这个门儿,你就甭认我这个老子!哎呦!老头子,你可别急,别生气啦!快,快给你爸拿药啊!我,我就死了算了,反正养出他这么个不孝子,我也没脸活着啦!你看你,还不快给你爸道歉,该结婚就结了吧,还拖什么呢?咱们这样的家庭,人家小菲不嫌弃已经很难得了。我跟你爸都老了,你爸身体又是这样,你就赶紧结了婚,安顿下来吧!也让我们省心哪!我没能给你爸多生几个,妈心里有多难受啊!妈对不起你爸呀!要是多几个孩子,也不至于现在全指望你能结婚生孩子。可你,唉!
这就是前两天郑家屋里发生的故事。郑学伟一个头三个大。他当初就不该谈这个对象!这又怎么由得了他呢?人的因缘际会上天是早就安排好的,躲也躲不过!有一年,郑学伟修车的时候把手伤了,一个指头被削去小半个。十指连心,哪能不疼啊!也就郑学伟装汉子,当着同事的面声都不吭,等没人的时候躲病房里自个儿龇牙咧嘴,刚巧被当时值班的护士小菲看见,觉得他这个人挺逗,打趣了他半天,又给他找来冰块敷着,坐在病床前陪了一个晚上。后来,郑学伟被郑妈妈逼着去相亲,结果见面一瞧,正是小菲。就这样,两个人慢慢开始交往,当然比较起来还是小菲投入的更多一些,所以对郑学伟容忍的也就多一些。郑学伟不浪漫,小菲就自己营造浪漫;郑学伟不上心,小菲就自己替他惦记着。其实,小菲是个好女人,温柔善良,不挑剔不势力,更重要的是她很爱郑学伟,愿意容忍他的一切。所以相处这几年下来,没怎么红过脸吵过架,自然就更不会闹分手。郑学伟知道自己迟早得找个女人成家,无论那未来的妻子是不是他喜欢的人,所以碰到如此包容他的小菲,郑学伟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一路凑合下来,倒是郑家老两口坐不住了,尤其是郑老爷子鬼门关前绕过一趟,更是巴望着儿子能踏踏实实过上日子,最好再给郑家续续香火。
郑学伟已经拖了好几次,这回他还盼着小菲能帮他说两句话,但小菲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咱们确实不小了”,便再也没有开口。郑学伟跟热锅里的蚂蚁一样,急啊!他想上楼找永平聊聊,但永平连着两天都没回家,打电话到车行,也不见他人。这是到哪儿去了呢?于是便有了周一一大早的行踪盘查。
叶永平回家后就抽空下楼看了看郑家老爷子,听了一耳朵苦水,最后答应老两口好好劝劝郑学伟,趁年前把事儿定了,对大家都是个交代,不然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结果,还没等叶永平找到机会劝郑学伟,小菲就找到车行来。
“小菲,好久不见你了,还好吧!”叶永平赶紧招呼小菲。“学伟他这会儿去进货,不在,估计...”
“永平,我不是来找他的。”小菲打断叶永平的话。“我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和你谈谈吗?”小菲有些犹豫,仿佛有很多心事憋在心里。
“好啊,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洗手。”叶永平赶紧放下工具,洗干净手,换上外套,和小菲一起走出车行。
“小菲,嗯,有什么事吗?是,是不是学伟欺负你了?”叶永平见小菲一直不说话,赶紧找个话题来缓解尴尬。
“永平,”小菲叹了口气,“你是学伟最好的朋友,你,你...”小菲欲言又止。
“小菲,没关系,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叶永平轻声安慰着小菲。
“你能帮我劝劝学伟吗?我们,我们俩都不小了,有些事该办也得办。虽然我可以说我不在乎名份,但,但周围的人不可能不在乎,如果,如果再有了孩子,我怎么能不在乎呢?我一直不想催他,一直等他哪一天主动向我求婚,女孩子都盼着这一天,我也不例外。我也快27了,周围一样大的朋友,孩子都几岁了,可我们,我们还是这个样子。我,我不知道学伟到底怎么想,如果他觉得我适合做他的妻子,他就不应该再推脱;如果,如果,他,他觉得——”小菲的声音有些哽咽——“觉得我们不适合,那就早点跟我说分手吧。我没时间再耗下去了。我,我太累了。”
泪水无法抑制地从小菲脸上滑落。看着小菲如此伤心,叶永平有点手足无措。他赶紧掏出一张面巾纸递过去,然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说:“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学伟的。他,也许,只是觉得结婚太麻烦、太累人,所以,才会这样的。你别往别的地方想。你们都这么多年了,应该好好珍惜。”叶永平搜肠刮肚地编词儿试着安慰小菲。
“谢谢你,永平。”小菲红着眼睛向叶永平道谢,“谢谢!”
“谢什么呀!你要保重自己。”
小菲勉强笑了笑,就道别离开了。
叶永平看着小菲离去的背影,却想到了王子恺。他也会有结婚的一天吧?子恺,你能等我变老一些再结婚吗?到时候我就不会再有力气去想那么多,就可以一个人蜷缩着走下去,就不会再有不该有期待。可以吗?

叶永平送走小菲,想到那些未来的命数,突然格外地思念王子恺。如果注定要分开,那就容他趁着还可以在一起的日子肆意放纵一回吧,容他沉迷在暂时还属于他的浓情蜜意之中,再多汲取一点温暖,再多享受一点关爱,再多拥有一点笑声,再多积攒一点美好的回忆,供他日后孤独时多点可以品味的东西,那样就不会太寂寞吧!
于是,自从相识以来,叶永平第一次主动拨通王子恺的电话。
“下了班来接我吧!我们去买点菜,想吃你做的香煎银鳕鱼。”
电话另一面的王子恺傻了,他把放在耳边的手机拿到面前看看,的确是永平的来电啊。
没等到王子恺的回应,叶永平以为自己打的不是时候,赶紧收起泛滥的情绪。“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有,没——有,”王子恺说话都慢了半拍,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这是永平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而且还主动提出要来他这里。今天星期几?周四!不对啊?
“你晚上有事不方便就算了,我也是突然发神经...”
“你一定等我啊!我一定去接你!我没事儿,我,呃,你没骗我吧?”王子恺抗打击的能力很强,但接受惊喜的反应实在太慢啦。“你一定等我啊!我今天不忙,一会儿就去接你!呵呵!”
听着王子恺神经错乱的答话,叶永平心中很幸福很幸福。

没到六点,王子恺就开车奔到车行,依然满脸惊喜过度的迟钝表情。叶永平把东西收拾好,就坐上车离开了。
车开出一个路口,正好遇到红灯。王子恺满腹狐疑地扭头看着叶永平,好像没什么异常。
“永平,你,嗯,你怎么想起来今天见我了?”王子恺怯生生地问,生怕说错话导致叶永平开门下车,撇他而去。
叶永平也看看他,笑了笑。“就是突然想你了。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欢迎!”王子恺的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叶永平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啾!”王子恺总算确信自己收到的是惊喜而不是炸弹,于是趁着等红灯的空儿,亲了叶永平一下。
“你!你也不怕有人看见。这又不是在家里随你放肆。”叶永平脸红着嗔怪王子恺太不注意影响。
“嘿嘿!”王子恺得意地笑着。“那在家里是不是就可以随我放肆呢?”典型的得寸进尺!
王子恺又要凑过来,被叶永平一把推开。“会有人看到的,好好开车,马上绿灯了。”
“没人看得见,”王子恺毫不在意,看见又怎么了?我爹妈都不管,轮得着他管!
然而确实有人看见了,而且这个人还管定了!那就是进货回来等在马路对面的郑学伟。当时叶永平的注意力都在王子恺身上,所以根本没注意到马路对面另一边停着的车子。

第二天早晨,叶永平还是让王子恺提前一个路口停车。走到车行时,郑学伟已经站在店门口等他了。
“永平,你来,我有话要问你。”郑学伟沉着脸说。
“好,我也正要找你呢。”叶永平跟着郑学伟往外走。
他们一路沉默地来到车行附近的一个街心公园。早起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妈们都已经散去,小公园里很安静,阳光慵懒地照着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投射下一条条干巴巴的影子,偶尔飞来几只麻雀,落下又飞走,仿佛来打探春天的消息,一看没有便毫不留恋地远远离开。郑学伟找了一个背街人少的角落,点起烟,烦躁地猛吸两口。他面对着永平,眉头紧锁,表情阴沉而犹疑,沉默一会儿之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似乎正在做什么异常重要的决定。
“永平,你昨晚到哪儿去了?”郑学伟的口气不善。
“我在王子恺家。”叶永平一直沉默不语地看着郑学伟。
“他又生病了吗?”郑学伟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
“没有。”叶永平平静地回答,等待着好友的进一步拷问。
“那你干嘛去了?”郑学伟火了。“说啊?”
叶永平看了一眼地上被踩扁的烟蒂,然后抬眼定定地看着郑学伟。“我们,我们在一起了。”
“你们,什么?”郑学伟听清楚叶永平的话,但他固执地拒绝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我和王子恺在交往,我和他现在是恋人关系,所以我会去他家里过夜。”叶永平的语气依然平静。
“你,你,你,”郑学伟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的,不就是因为那小子有两个臭钱,开个破跑车,送你点儿东西,吃吃饭,你就让他上你?!你怎么这么不值钱呢?!”
叶永平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发小。他不敢相信这些话竟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说出来的。
“学伟,”叶永平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因为我是同性恋而瞧不起我,我接受,我还认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如果你觉得我是为了钱去当别人的玩物,我只能说,原来做了快三十年的朋友,你竟不认识我!”叶永平看着郑学伟的眼神里写满失望。“学伟,我不觉得做个同性恋有错。和王子恺在一起,不是他逼我,不是他用钱买我,而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而对你,我不会隐瞒,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能让你知道我是快乐的,我也希望你能祝福我。如果,你不愿再认我这个朋友,我也不怪你,可我,依然会把你当朋友。”叶永平说完,哀伤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他刚迈出一步,又停下来,回身对郑学伟说:“不管你怎么看我,作为朋友,我还想劝你一句。郑叔郑婶年纪大了,尤其郑叔身体不好,他们盼着你早点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你别老让他们替你操心。小菲是个好女孩儿,你要好好珍惜,不要等真的把她的心伤透了才知道后悔。”说完,叶永平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学伟愣愣地看着叶永平离去的背影,宛如丢了魂一般,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长椅上。太阳又升高了一些,也精神了一些,照在小公园发黄枯死的草地上,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恰巧长椅后面的一堵矮墙挡住了阳光,周遭的一切都沐浴在明朗的阳光下,只有郑学伟孤独地呆坐在晦暗的阴影里。

自从那天的不愉快之后,叶永平便没有再见到郑学伟。因为赶上周末,叶永平的大半时间都被王子恺霸占,而第二周的周一一整天郑学伟也没有在车行出现。叶永平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话太重了,也许应该缓和一下,自己和王子恺的关系毕竟太惊世骇俗,当时自己过于冲动,该给学伟打个电话吗?还是等他冷静下来,再慢慢解释。
下午,叶永平主动提出他来看店,他已经很久没有值夜班了。等其他人都走后,叶永平收拾好店面,刚打算上二楼给郑学伟打电话,自己的手机就响起来。号码不熟悉,会是谁呢?
“喂,你好。”叶永平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叶永平先生吗?”对方的声音很陌生。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交警大队的。你是有个朋友叫郑学伟吗?”
“是,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叶永平有点紧张。
“哦,他酒后驾车,开到人行道上,把停着的一辆自行车压坏了,还差点儿和自行车主人打起来。不过,除了自行车要送修,汽车车胎被扎破,没造成什么大损失,也交了罚金。你过来领人吧。”交警同志的态度很温和,证明没出什么大事。
叶永平赶紧道谢,然后穿上衣服,锁好店门,急匆匆地去交警大队接郑学伟。
叶永平赶到交警大队时,郑学伟还靠在椅子上晕着呢。
“你就是叶永平啊,他一直喊你的名字,问他联系人他也不说,所以我们从他手机里查到你的名字,把你叫来了。赶紧带回去吧!喝成这样儿,多危险呀!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万一出事故怎么办!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交警同志又继续开展宣传教育工作。对待酒后驾车的人,要充分调动亲朋好友的监督规劝作用。
叶永平连忙向值班交警道谢,然后扶起郑学伟往外走。
“永平,”郑学伟竟然还认得叶永平。“永平,永平?”
“我在,我在。我送你回家!”叶永平担忧地看着喝得烂醉的郑学伟。
“我不回家。不回家!去车行,带我去车行。”郑学伟结结巴巴地说。
“好,去车行。”叶永平扶着郑学伟坐上出租车。
一路上,郑学伟抱着叶永平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还一直叨念着不让叶永平离开,不要不理他之类的话,弄得司机一个劲儿地从后视镜里瞄他俩。
等到了车行,叶永平费劲地把郑学伟弄上二楼的休息间,安顿在沙发上,又给他灌了一杯浓茶,这才歇下来喘口气。郑学伟比叶永平高半头,人也壮一圈,把这么个烂醉的人搬上二楼实在挺折腾。叶永平刚要去那个湿毛巾,郑学伟就攥住他的手:
“永平,别走!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郑学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永平,别离开我!”
“我不离开。我去给你拿个湿毛巾,你脸上都是泥。”郑学伟刚才撞了人家的自行车,还要上手打架。他都醉得快站不稳了,自然是被人家一把推倒,蹭了一脸土。
“不要!”醉酒的人向来不会讲理。“永平!”
郑学伟一把将叶永平拉倒,摔坐在沙发上,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学伟,你干什么?”叶永平有些意外地看着郑学伟。
郑学伟的脸突然贴上来吻住了叶永平的嘴唇。
叶永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使劲推开郑学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而郑学伟又扑上来,抱着叶永平就要亲。叶永平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挣脱郑学伟钳制他的胳膊,“啪”地扇了他一记耳光。挨了耳光的郑学伟总算清醒过来。叶永平看看自己的手,目光又对上郑学伟的眼睛。两个人都呆住了。
“对不起,”叶永平喘着气,心跳飞快。“我...”
“永平,我喜欢你!”郑学伟的酒劲突然过去了。“永平,我喜欢你!”
“不,”叶永平摇着头,不愿相信从好友嘴里说出的话。“不...”
“永平,我,喜,欢,你!”郑学伟毫不理会叶永平的反对,继续说着:“我已经记不清什么从时候开始就喜欢你了,可能从我们还穿着开裆裤时就开始了吧。只是我一直,一直太胆小,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常的,而去交女朋友,去和女人同居。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怕,我怕你会讨厌我,那样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我怕,我怕我会伤害你,我这辈子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你受到伤害。我只想保护你,照顾你,陪着你。”
叶永平的惊讶依然没有平复,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听到两个男人的告白,一个才认识他两个月,而另一个认识了快三十年。叶永平怔怔地看着郑学伟。
“永平,我现在是没有多少钱,可我会努力去挣,我们一起把车行慢慢经营好,我决不会让你受苦!我们已经快三十年了,你可以相信我的感情。我是没有王子恺有钱,可我会真心对你,决不玩弄你!”
听到王子恺被提起,叶永平才慢慢回过神来。
“永平,离开王子恺,和我在一起,答应我好吗?”郑学伟努力在叶永平毫无表情的脸上寻找着希望的征兆。
“那小菲呢?小菲怎么办?”叶永平沉默了许久,他想到了伤心哭泣的小菲。
“我会和她分手的。”郑学伟急切地回答道。
“那郑叔郑婶呢?”叶永平又想起郑家二老。
“我可以...”
“你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你气死吗?”叶永平打断了郑学伟的话。
“......”郑学伟泄了气,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和叶永平在一起的事被父亲知道的话,刚刚因心肌梗塞而大病一场的父亲肯定会被当场气死。
叶永平平静地看着他。
“我们,我们可以先不让他们知道。”郑学伟不甘心。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你以为王子恺的家人就会支持吗?”郑学伟急了。
“学伟,王子恺的家人究竟怎样都不重要,”叶永平的眼神里有些哀伤。“重要的是,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明白吗?如果没有王子恺的出现,我们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做我们的朋友兄弟,你会娶小菲,而我也会遇到某个女人结婚生子,我们都会像大多数人那样生活,你会发现你可以爱小菲,你可以爱你们未来的家,所以,其实你并不需要我的感情也可以幸福的,所以,就当王子恺没有出现过吧!”叶永平扶着郑学伟的肩膀继续说:“学伟,我一直把你看做好兄弟,我也会一辈子都当你是好兄弟。夫妻可以离婚,恋人可以分手,但兄弟,永远不会变!”
叶永平依然平静的看着他。
郑学伟也看着叶永平,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两天后,怀孕一个月半的小菲因情绪不稳定而导致流产。郑学伟此前毫不知情。“对不起,我不想用孩子拴住你。”这是小菲在抢救结束后对郑学伟说的第一句话。
两个星期中,郑学伟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小菲。
小菲康复后,郑学伟和小菲举行了简单的订婚仪式,郑家二老将婚期定在3月 16日。
[楼主]  [15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24 

(十四)曝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周一的早晨,叶永平照例让王子恺将自己送到距离车行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然后自己走过去。周末被王子恺‘软禁’在家的叶永平一走进车行就接收到一些与往常不太一样的信号。
小徒弟贼兮兮地凑到他跟前,没开始说话先傻呵呵地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叶永平奇怪地看了看他,张雨反倒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
“师傅,嘿嘿!”张雨站在叶永平身边晃悠了两下。
“怎么了?”叶永平不明白小徒弟今儿这是哪根劲有问题。“你有事儿?”
“啊?呵呵!”张雨继续傻笑。
叶永平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说话,就打算去楼上换工作服。
“师傅?”张雨颠儿颠儿跟着叶永平上了二楼。
“干吗?”叶永平自顾自地走上台阶。
“师傅!”张雨见叶永平不理他,赶紧止住傻笑,开始正话。“师傅,嗯,我觉得王哥人挺好的。”
“王哥?”叶永平不明白什么时候蹦出个王哥来?
“王子恺啊?”张雨解释道。
“呃,你什么跟他开始称兄道弟了?”叶永平笑着问。
“嗯,他不是比我大三岁嘛!”张雨脸都红了。“再说,他都跟您在一起了,我总不能还是‘富二代’、‘富二代’地这么叫吧!”
叶永平愣了一下。
“王哥都和我们说了。周五晚上您回家以后,王哥请我们吃饭的时候告诉我们的。您放心,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其实,最近郑哥都不反对了,就足以证明王哥确实是值得信赖的。至于别的您甭在意,只要您过得开心就好。”张雨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叶永平看着小徒弟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笑着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嘿嘿!师傅跟我客气什么呀!”张雨傻笑着挠挠头。
“嗯,不过你不应该叫王子恺王哥,”叶永平看见小徒弟脸上露出迷糊的表情,接着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你叫我师傅,却叫他哥,辈分差了。”
“啊?”张雨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点头赞同师傅的话。“对,可是王哥让我这么叫的呀!他说叫师爹太难听老土了,所以...”
师爹?叶永平被刺激地轻咳一声。“那你听谁的?”——严肃地看着小徒弟。这家伙,不能让他得逞。
“当然听您的了?”师傅才是亲的。“我该怎么叫呀?”
“师娘!”叶永平似笑非笑地嘱咐小徒弟,狡猾狡猾地,哼哼!
“?”张雨眼睛瞪老大,不过还是牢记师命。对啊,王子恺虽然个头大,但是他那小鸡子劲儿,哪能比得过我师傅呀!再说了,技巧,关键是技巧要好,有劲有块头的不一定就敌得过劲小块头小的!虽然他不明白同性之间具体该是什么样儿,但大致懂得两个人之间肯定是一个老公一个老婆,师傅既然让自己叫王子恺师娘,那就是说师父比王子恺厉害。张雨立刻觉得自己的师傅又高大了一分。
“嗯,大李和三子也知道了吗?”叶永平还是有点担心另外两位同事,毕竟他们不像张雨如此年轻单纯。
“哦,李哥开始的时候有点,嗯,”张雨尽量找些温和的词来描述,“接受不了。他的岁数最大,对待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差,您别往心里去。倒是三子竟然站出来帮腔说话,他一向不管别人的事,您也知道的,但那天饭桌上他是第一个批评李哥的。他说‘不就是喜欢一个人,而这个人碰巧和自己一样是个男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就像你看上你老婆嘴大屁股大爱得死去活来,扔别人床上未必会被正眼瞧是一个道理。’我觉得三子说得特有道理。后来郑哥也出面开导李哥,反正您就别操心他了。三子说得对,不就是同事嘛,轮不到他来管。我就是奇怪,郑哥这会儿怎么帮起王哥,呃,不,师娘了呢?他不是一直看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吗?唉!要说师娘的公关能力还真是强啊!”张雨一口气汇报完毕,最后还不忘感叹感叹师娘王子恺的本事。
叶永平准备干活儿时刚好大李在旁边,他微笑着和大李点头打招呼。大李本来觉得有点尴尬,但看见叶永平的态度依然是惯常的温和,似乎仅有的一点心结也被那笑容化解开了。永平还是那个永平,并没有因为他喜欢上一个男人而有什么大的改变,要说惟一的改变,也许就是比以前开心了,这样不也很好吗?自己和永平也不过是一同共事而已,平时也常受永平照顾,他大李不能气量那么小,人家不就是谈了个恋爱嘛,要是再介意那岂不是成了见不得人家好啦!想清楚这些,大李也渐渐放开了,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一天下来,叶永平心里多少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王子恺如何同车行的人解释他和自己关系,但毕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也是件好事,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坦然应对自己的这种倾向,这还是应该感谢王子恺背后做了这么多工作。
晚上,王子恺来接叶永平时也就大大方方地直接开到车行门口。他看见叶永平微笑着走向他,自然知道一切顺利。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叶永平问起和车行揭牌的事。
“跟你说,你会同意吗?”王子恺得意地看着永平。
“嗯,可能,不会。”叶永平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那不就完了。”王子恺一副“知道你就不会”的表情。“告诉你,你肯定会想很多,不如我自己看情况操作来得痛快。我早都开始做准备了,如果觉得说开了会有问题,肯定也就不会告诉他们了。”
“谢谢!”叶永平微笑着道出自己的感谢。
“真想谢我?”王子恺狡黠地看着永平,顺杆爬的本事他可是无人能敌。“那让我好好抱你一晚上吧!”
叶永平红着脸翻了王子恺一眼。
当然叶永平那晚的感谢让王子恺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春天,气候的舒爽总给人一种错觉,那便是如此温煦朗润的美好将会毫无保留地持续下去,然而,说不定哪天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就赶来一股冷空气,于是倒春寒会将人们的棉衣帽子全都倒出来,仿佛要告诫得意忘形的人们世事难料需时时警惕。对于包裹在幸福之中的叶永平,情势亦如此,只是有些变化来得太隐秘而又太突然。
叶永平并没有正式提出要搬出去,每周他总会回家住两天,所以在那个破落凋敝的小区外也就时常会极不协调地出现一辆拉风的红跑车。
这天傍晚,王子恺送叶永平回家,趁天色已暗,攀着永平讨了一个缠绵的告别吻。可巧此时,永乐下学回家,发现对面路边的柳树下停着一辆帅气的红跑车,免不了盯着多看几眼,车里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明明白白的告诉永乐车里的人正吻得热烈。永乐啧啧嘴,拐进旁边的小商店买了包零食,他刚走出商店门时,车里的人也走下车。永乐一看就傻眼了,那不是他哥吗?永乐赶紧退回去,等永平走进小区大门,他才冒出头来。跑车从他面前开过,开车的也是个男人。不过,永乐只用了五秒钟便地道过味儿来:他哥在和一有钱人搞同性恋。想不到,我哥还真行啊!难怪他一直不找女朋友呢,原来是因为喜欢男人。还能傍上个有钱人,看不出来呀!嗯,难怪最近连衣服都换档次了。
永乐真不愧是个思想开放的九零后,关于哥哥的地下情,他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反正那是他哥的个人问题,他可犯不着费心。倒是他妈,串了个门儿,就开始操心起永平的婚姻大事了。
“叶婶儿,你家永平还没对象吧?”隔壁单元的张大妈笑呵呵地问。
“没哪!这事儿轮不着我管。”叶婶磕着瓜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永平也30 了吧。我记得比我们家强子小3岁,强子的闺女都5岁了,你们老叶也不着急呀!”
“是快30了。老叶说过他,人家不听。”又一颗瓜子仁被吞进涂红的嘴唇里。
“我们楼上倒是有个姑娘不错,就是租老陈房子的那户。我想给永平介绍一下。”张大妈的眼睛都眯成一道缝儿了。
“哦?我可做不了人家的主。”红嘴唇继续着刚才的开合频率。
“你跟老叶说说也成呀!老大不小的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再说,最近机会多好啊,咱厂里卖地皮,拆了一片平房,说是要盖新楼,拆迁户和厂里的无房户都能享受优惠,好像比外边的房子能便宜小两千块钱呢!刚好让永平找个对象结了婚,这就能单独成户,有资格买内部房了。”
叶婶眼神一亮,瓜子放在嘴边却忘记了磕。
“人家姑娘挺漂亮的,想找个本地人,今年24岁,父母去世的早,跟着哥哥嫂子从东北农村到咱这儿做买卖,就在**服装市场里,有两个的摊位呢!”张大妈继续说:“说来也是永平人家自己积的福。有一次那姑娘在楼下卸货,结果纸箱子散了架,东西掉一地,被永平碰到,一直帮她搬上四楼。那天姑娘碰到我问起来,看着好像对永平挺有点意思,我就顺口许下给她牵个线。照我看啊,人家哥哥嫂子都对这姑娘挺好,又不缺钱,不要聘礼,你们家这情况对方也不会太在乎。没准儿以后还能帮衬帮衬永平呢!你看多好的事儿呀!”
“嗯,我回头跟老叶说说,那孩子也确实该成个家了。”叶婶的瓜子也不磕了,赶紧回家,不用负担什么就能让永平成家,关键还能落个新房子,这是天上的馅儿饼啊!
于是,叶父很快便听到了有人给永平介绍对象的好消息。本来已经开始担心儿子终身的叶父当然高高兴兴地期待儿子能找上个好姑娘。
“你让永平周末回来吧,到时候我让张大妈把那姑娘带过来串门,你先别说要给他介绍对象,他以前不是从来都不喜欢咱们给他安排的相亲嘛!这样见面自然点儿。”叶婶嘱咐老头儿。

周六下午,叶永平回到家,本来以为父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有什么事儿所以才让自己务必回家一趟,结果一进家门,屋里坐着邻居张大妈和一个年轻女孩。看着一群人都在注视自己,尤其是继母和张大妈眼睛里露出兴奋的精光以及女孩微红的脸颊,叶永平立刻明白这次叫自己回家的目的——相亲。他还是礼貌地对客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面带笑容的父亲。
“爸,您...”
“哦,今儿咱家吃饺子,正好你张大妈和小周过来串门儿,你也坐着聊会儿。”叶父笑呵呵地对大儿子说。他还是很满意眼前这个姑娘的:不仅长相不错,而且精干大方,一看就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女孩,完全不像时下一些娇滴滴的小姐,等人当神仙似的供着。永平能找这么个媳妇儿,以后日子肯定苦不了。
“呃,很久没见张大妈了,您最近身体还不错吧!”叶永平只好硬着头皮跟张大妈没话找话。
“好着,成天没事儿散散步做做操,乐着呢!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张大妈赶紧将话题引向今天的正主儿,“这是小周,周曼,我家楼上,你还帮着搬过东西呢,记得没?”
“呃,”叶永平毫无印象。
“哦,那是上个月的事儿,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那天的货箱质量太差,多亏你帮我,要不然那么一大箱子东西,我还真不知道该咋整呢!”周曼大大方方地和叶永平说起当时的情景。东北姑娘都很豪爽,不会刻意扭捏作态,直来直去的性子让她们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也不至于放不开自己。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叫回来相亲的叶永平在父亲一干人借口离开后多少有些尴尬,然而周曼的灵活和开朗倒也让两人接下来的交谈进行地相当愉快。
直到饺子吃完,水果端走,张大妈才带着周曼笑呵呵地离开。在张大妈看来,她这个媒人酒是喝定了。
等人都走后,叶父问起大儿子的感觉。
“永平,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女孩子结婚了。今天这个姑娘怎么样?”
“爸,我的事情我自己的处理的,您别为我操心了。”永平的心里有点虚。
“我怎么能不操心呢?你能成家过好日子,我也对得起你妈了。”叶父的神色有点黯然。
“爸!我...”永平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说。
“爸对不起你,是爸爸没用,让你一直这么辛苦...”
“爸,您别这么说。”永平皱起眉头,他不希望父亲总是带着愧疚面对自己。
“小周是个不错的姑娘,能干会持家,这年头小周这样的姑娘不多。人家不嫌弃咱,你张大妈说,那姑娘还挺喜欢你的,所以你也别太挑剔了。她肯定不能跟静琳比,可静琳早就嫁人,孩子都生出来了,你不能老惦记着她。她要是真想跟你,就不会嫁给别人。你还惦记她干什么呢?!”叶父一直以为永平始终不找女朋友是因为心里喜欢对门的静琳,毕竟他们这青梅竹马的,任谁看都觉得该是有些感情。
“爸!我没有想着静琳,以前也没有想过。”永平有些无奈,他对静琳的感情也许更多的是兄妹间或者朋友之情,也许曾经有过爱情的种子,但在那种子有机会生根发芽之前就被他从心中清除干净了。追忆起来恐怕让永平感慨的只剩下那段青葱岁月所拥有的梦想和对静琳所拥有生活的向往。
“爸知道,如果爸爸不是这么没用,你...”叶父低头看着自己依然不利索的半边身子。
“爸,您别这么想。我从来没怨过您。我也不是因为静琳的原因才没有找女朋友。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您别为我操心了。”叶永平打断父亲凄哀的自我埋怨,那凄怨会像紧箍咒一样把他越栓越牢。“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刚才的女孩是很好,不过,现在我还不想交女朋友,过几年再说吧。”
叶永平看着刚才还面露欣喜的父亲又退回到郁郁寡欢的模样,心里涌满说不出的滋味。
叶永平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车行。叶婶已经得知永平的态度,不满地抱怨起来。
“我这好心都当驴肝肺了,人家姑娘看得上永平是咱家的福气,人家缺哪一样儿啊?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还有个哥哥上赶着倒贴钱,永平有啥呀?天天跟油耗子似的,忙起来不见人,还挑剔别人。我看他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啦!”
她的话刚好被放假在家的永乐听到,永乐嘿嘿一笑:
“妈,你那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我哥早有朋友了!”
“有朋友?”叶婶的眼睛睁老大。
“是啊!”永乐老神在在地答疑解惑。“嘿嘿!”
看见母亲一副吃惊的样子,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地说:“我哥早有朋友了,那天被我撞见,不过,嘿嘿,是个男的!”
“什么?”叶婶的嗓门儿高了八度。
“那人送我哥回家,两人在车里啃得那叫一个热烈。那人开一跑车,我光顾看那车来着,没注意那里面的人是我哥。后来我去旁边商店买零食,出来就看见我哥从车上下来,然后那车从我面前开过去,司机是一男的!”
“你是不是看错了?”叶婶还是不相信。这男人还能喜欢男人,乱套啦!
“我才没看错呢!”永乐不屑地说。“我哥为啥不找女朋友啊?因为他压根儿就不喜欢女人!你老古董,不明白了吧!现在贼流行。不过,我哥他能傍上一大款也还真本事呀!”
永乐一副十分向往的表情可把叶婶吓坏了。这可不行呀。永平决不能和什么男人搞一块儿,瞧,把自己儿子都带坏了。万一,这永乐也学永平的样儿找个男人,那,那,那,老天爷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叶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得让永平跟这个周曼成了,就算不为要那便宜房子,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儿子,这种坏影响要坚决打击到底!
“你可不能学你哥那样儿!你要敢,我打断你的腿!”叶婶赶紧威胁儿子。突然听到叶父的咳嗽声,叶婶一副要死的表情。“对了,别让你爸知道,听见没?!”老头子要是知道了,还不,被气死啊!本来就是脑血栓高血压的,经不住这样的打击。那,那永平就该不管我们娘儿仨了。预警信号陡然升至红色。永平是他们的衣食之源,而她半瘫的丈夫就是他们连接这源泉的唯一通路,万一要是断了,她,她该怎么办呢?所以绝对不能让老头子知道一个字儿!
一定要促成永平和周曼的婚事!这是叶婶在得知此事后于最短的时间内得出的最好的解决方案。
对于叶婶的算计,永平完全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再回家面对父亲伤心的表情。如果父亲真的知道自己和王子恺的事情,父亲会有什么反应呢?他该不该能不能对父亲坦白呢?叶永平隐约感到也许他和王子恺的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更不会如此平静地继续下去。

就在叶永平决定尽量对家人隐瞒的同时,王子恺却在积极地将永平带进他的生活里。先是把永平介绍给武胜,然后又带着永平参加了几次朋友的吃喝聚会,最后又把永平引到一位熟人面前。这位熟人是个大集团的二老板,背景深厚,手下掌管着一个车队。王子恺觉得也许永平可以去车队做个机械师,比车行的工作要好很多,这全是他爱屋及乌开始关注汽车之后冒出的想法。
“永平,你明天去李嘉路那里面试的时候不用紧张,以你的资历完全没问题。”王子恺嘱咐永平。
“我知道。”永平淡淡答道。
“永平,你,你真的想去车队做机械师吗?”虽然是王子恺主动提出来并积极联系的机会,但此时他好像又有些犹豫。“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没关系。你真的想要这份工作吗?”
“嗯,能成为赛车队机械师接触到最尖端的技术,恐怕是搞汽车的人都想要的工作吧!”
“那你呢?”王子恺不愿永平碍着他的面子才去应征这份工作,他需要知道永平自己的想法。
“我?嗯,这是很好的机会,没有你的介绍,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吧!”永平停下考虑了几秒,“我是挺想去的。谢谢你,子恺!”
“你不要谢来谢去的,我只要你喜欢就好。”王子恺确定了这一点,但眉头却依然皱着。
“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担心的?”永平注意到王子恺的表情。
“哦,没什么。嗯,”王子恺有些支吾。“我,其实我真不舍得让你去见那个李嘉路。”一张俊脸抽成苦瓜状。
“呃?”永平不解地看着他。
“嗯,你小心点就好了。”王子恺叹了口气说,“李嘉路是个危险人物,我怕他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什么不好的企图?”永平还是不明白。
“我怕他会看上你,”王子恺无奈于恋人的不经“世事”。看到永平依然不太理解的表情,他赶紧解释:“他是个双性恋,也是圈里出了名的有手段,无论男女,只要他有意追求的就没有不上钩的。他从来没对谁真正上过心,可是但凡跟了他的人就都死心塌地的。我怕,我怕他会追求你。”苦瓜脸更是发了蔫。
叶永平轻轻一笑,“瞧你说的,我哪儿有那么大魅力呀!既然他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什么样的俊男靓女没见过,还会在意我这种平凡的小人物吗?”叶永平相当不以为然,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靓男帅哥,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吸引旁人的目光。
“嗯,我只是担心你会被人欺负。”王子恺继续苦瓜模仿秀。显然“被人勾走”更符合王子恺目前的心境。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叶永平微笑着安抚王子恺。
第二天,叶永平临出门前面对穿衣镜整理头发,不由得想起王子恺昨晚的担忧。一张已被岁月轻轻留下痕迹的清瘦脸庞,还有在人群里普通到毫无特点的衣着,他真的有什么魅力吗?先有王子恺一见钟情的追求,再到郑学伟多年感情的爆发,这些都不过是巧合吧!叶永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摇头轻笑,整理好思绪便出了门。他并没有料想到将要会面的人竟然真的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您好!我是叶永平。谢谢您抽出时间见我。”叶永平走进李嘉路的办公室大方而客气地介绍自己。
李嘉路摆出最专业的笑容,对叶永平点点头,示意叶永平坐下,接着便开始打量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偏分发型,毫无多余点缀的牛仔布衬衣和休闲裤,长相既非刚毅也非秀美。比起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俊男美女,恐怕也只能算是一般不难看吧。可是,嗯,面对自己的审视,倒还镇静自若,丝毫不显拘束,坦然得让人觉得似乎他根本不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
“你是王子恺的恋人,对吧!”李嘉路看了足有半分钟才饶有兴致地说出一句话。
“呃,”叶永平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以这个问题开始面试。稍有惊讶之后,立刻平静地回答道:“是。”
李嘉路笑着继续说:“本来车队招机械师不用我管,不过有人很好奇,是什么人能让王子恺如此上心,竟然肯求到自己的前男友帮忙,所以我也连带着想见见你,不会介意吧?”
叶永平看着他,面前的人大概和自己年纪差不多,考究的衣着,俊朗的外貌,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成功人士的风度气派,毫无疑问会是众多女人男人心中的情人首选。虽然是在问自己会否介意,但却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示,说话说得如此无所谓,反倒是让介意的人都觉得是自己庸人自扰了。
“不会的。”叶永平淡淡地说。对方摆明是要参观自己的,来都来了,还有什么所谓呢。
“王子恺告诉过你我和他的关系吗?”
“他说和您是熟人。”
“的确是熟人。”李嘉路笑着说,“他的前男友思谦,现在和我在一起。严格说来,我们曾经算是情敌了。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他找到思谦求我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所以我就约你过来了。”
“谢谢!我知道子恺帮我争取到这个机会,但后面的事情恐怕还是要看我的能力是否达到车队的要求。”叶永平可以想到王子恺一定费了不少心思,除了感动,他感觉更多的还有压力——他真的不该欠王子恺这么多,因为他还不起。
“你说得对,能否进车队还需要你自己来证明。”李嘉路满意地看着叶永平的表情因自己的话而发生变化。
“我应该还需要再去见车队的负责人吧?”叶永平平静地转换了话题。
“是啊,不过,你也可以直接通过我这一关。”李嘉路始终带着微笑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那您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会如实回答。”叶永平觉得还是应该直奔主题,总是被人像看动物似的研究确实不好受。
“嗯,好。你把自己的经历简要介绍一下吧!”李嘉路悠闲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我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不过从汽修厂开始干起,现在入行快12年了......”叶永平简单地介绍着自己的经历和技能。
“你从来没有面试过吗?”等叶永平说完之后,李嘉路问道。
“没有。”
“难怪,王子恺没有教你一些面试技巧吗?”
叶永平不明白其意地看着他。
“面试要尽量避免谈自己的缺点,尤其像你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培训这类硬伤,是绝对不能主动暴露的,你不知道吗?专业赛车需要空气动力学、电气工程等众多领域技术的全面支持,所以专业车队是绝对不会招收非专业人员的。虽然我们不是F1,但也决不是修车行,不需要野路子走出来的人。”李嘉路目光有些严厉。
“我知道这些,但我不主动说你们就不会问吗?终究还是要知道的,所以没有必要隐藏什么。我只是把我掌握的东西介绍出来,选不选择是您事情。如果您觉得必须要有专业培训的证书做背景,那我不是您所需要的人,您也可以不必继续浪费时间,不是吗?”叶永平平静地对上李嘉路锐利的眼神。
“你不想争取这个机会吗?”
“嗯,我还是比较看好这个机会的,但争取机会并不意味着要隐瞒真相。另外我也不觉得一张证书可以说明什么问题。”叶永平说话时总是带着一种平静而低调的坚持,即便是反驳,他的语气也不会有任何激烈的变化,这份平静反倒让他的话更具说服力。
李嘉路盯着叶永平又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好吧,你下周到***试训。”
叶永平有点意外地看着李嘉路。
“只是试训。即便能通过,你也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你要知道,你平时接触的车型比专业赛车要差很远。如果你能被顺利录用,我们会送你去法国雷诺车队学习培训,然后才能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干起,也许一开始就是搬搬轮胎,你能接受的了吗?”李嘉路严肃地问。
叶永平垂下眼帘思考着,他确实没有想到关于出国培训的环节。“嗯,哪怕是清洗轮胎,同样也是赛车维护中的重要一环,我并不介意从基础做起。出国的事我想我需要和家里协调好,当然,那是通过试训之后才会涉及的问题。”
叶永平的不卑不亢和平静对待确实给李嘉路留下很深印象。因为他身边的人大多都是张扬而自信的精英系人物,或者对他的威严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的下属,再不就是妩媚妖娆想博他欢心的情人,很少有像叶永平这样沉静而坚持的人,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疏离,让李嘉路感觉他的控制力是触及不到的。也许正是这份无法控制勾起了他的兴趣。
叶永平走出办公室,李嘉路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刚刚掩上的红木门,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叶永平刚走出李嘉路的办公室,迎面碰到一个穿着入时相貌秀美的年轻人。年轻人挡在他面前,眼神却是冷冰冰的,突然问了一句“你就是叶永平?”
叶永平抬眼看着他,点点头。“你,有事吗?”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不屑地说:“真看不出你有什么好的!”说完甩头绕过叶永平,进了李嘉路的办公室。
叶永平不解地扭头看了看他,带着一肚子问号离开李嘉路的公司。
而李嘉路的办公室里,年轻人已经坐到李嘉路怀中。
“你就那么想见他啊?不是答应要帮你看看,干嘛还跑来呢?”李嘉路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
“哼,我就是想不通,他有什么好的?王子恺竟然为了他跑来求我,他以前可没对谁这么上心过。”年轻人的脸上又多了一层不甘。
“思谦,你还惦记着王子恺吗?”李嘉路亲了一下许思谦,笑着问。
“没有!”许思谦不耐烦地甩出一句。
“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呢?”李嘉路依然笑得狡黠。
“有吗?我只是看不出这个叶永平到底有什么好的,王子恺简直是得大脑炎了。”许思谦要为自己找借口来掩盖心底不愿面对的情绪。以前和王子恺在一起的时候,王子恺从来没有对他如此用心关照过,以至于他始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走进王子恺的心里,王子恺只是因为想找个人过日子才和他在一起,而那个人未必非得是他。当他身边多了一个最优情人李嘉路,结果当然显而易见。分手之后尽量避开他的王子恺如今竟然为了一个人再次找上门来。当年让他为我做点事,他从来不肯松口,可现在倒好,竟然豁出去找上前情人和前情敌,可见用情之深,当初为何从不肯对我妥协半分,否则我们也不至于分开呀。想到这些,许思谦的心里当然是怨愤满满。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各怀心思纠缠在一起。许思谦满腹嫉恨交加,而李嘉路却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叶永平淡然处之的感觉还真是很勾人。
[楼主]  [16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24 

(十三)春情——爱情的萌芽快快长大
时间总是一板一眼地走着,白天黑夜上午下午,转眼间春节又快到了。
在北京上学的晓晴放假回家。她大学毕业时没有考上研,留在北京又考了一年才勉强调剂到一个学校,所以今年才上研一。其实,要是有心的人恐怕早就忙不迭找工作挣钱,养活不了一家人,也好歹不用再成为别人的负担。可这位大小姐却完全没这种意识,相反她觉得都是别人在拖累她,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养不了家挣不来钱的继父,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成天泡在汽油里的哥哥,还有妈妈和继父生的弟弟,她算是彻底被这么一大家子人给耽误到底了。我妈当年怎么想的,竟然嫁给这么个人,也太没眼光了。但凡她眼睛睁大点儿,我们现在也不会这么紧巴巴地过日子。
家庭状况已经复杂得让她不好意思对任何朋友同学提起,所以她就更不能在物质上委屈自己。于是,大一要钱买衣服,她不能穿得太土气了;大二要钱计算机英语健美操该个儿学,她不能落下学本事;大三要钱买资料上辅导班,她要考研;大四要钱买笔记本电脑,她要写毕业论文;大五要钱租房子,她要继续考研奔前程;研一要钱买衣服买化妆品,她谈恋爱费钱。她从来不向继父要钱,也从来不向哥哥要钱,她只跟她妈要钱,所以才不欠你们叶家半点情呢!
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她妈的钱到底是哪儿来的,不知道她是真的脑子缺根弦儿拐不了弯儿,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这位大小姐自我感觉是家里最有出息最撑面子的一位,用脚后跟儿都看不起继父和兄弟们。
而她一回家,叶永平就不太方便再住家里了。一套三室的旧房子,一间父亲和继母住,一间平时永乐住,现在要腾出来让晓晴住,一间就当客厅餐厅用,支上张床就是叶永平睡觉的地方。而永乐面临高考,和叶永平挤一张床也休息不好,所以,继母没有明说什么,却从晓晴买好回家的车票起就开始叨念“永乐学习到很晚”、“永乐睡觉轻”、“永乐起床早”,叶永平明白继母的意思,但一直没吭声儿。等晓晴到家的前一天,他收拾了点东西,告诉继母他暂时搬到车行住。唉呀,永平,这样多不好啊,都快过年了,就让永乐凑合两天呗!涂着白粉的脸早已像炸了花儿馒头,笑得两片红嘴唇快咧到耳朵边儿了。
当然,叶永平也不是天天住车行。他没告诉王子恺家里的情况,因为在心底叶永平还是不希望让自己就此完全依靠王子恺,平时他已经付出很多了。每次出去吃饭购物,王子恺总能编出很多理由不让叶永平掏钱;为了杜绝叶永平回家换衣服的借口,王子恺从里到外给他备齐好几套换洗衣服,连脚上穿的鞋都买了好几双。这些东西肯定不便宜,叶永平看得出来,虽然知道王子恺不会计较,但他还是觉得有负担。毕竟他也是个男人,他也一样有不能吃软饭的尊严,所以但凡可以不麻烦王子恺的时候,他都不会找王子恺。
今年的春节来得早,而让王子恺郁闷的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他却没有办法和永平在一起。原本之前的众多节日——感恩节、圣诞节、元旦——王子恺和永平都错过了,而他们俩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节日如此重要,却得硬生生分开过,王子恺的嘴撅得快能挂油瓶儿了,叶永平倒是无所谓。
“反正过节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儿。”无所谓。
“你搬来和我住吧,这样就能天天见面,过不过节也就不所谓了。”狐狸尾巴露出来。
“你是想让我搬来住吧,狡猾的小孩儿!”看透你。
“我才不是小孩儿呢!你就搬来住吧!”撒娇。
“过完年再说吧,反正过年都要各回各家的。”冷淡。
“那你去我家过年吧!”继续撒娇。
“不可能。”继续冷淡。
“我老爸老妈老哥都可好了,一定特高兴见到你。”兴奋。
“不可能。”怀疑。
“他们可盼着见我媳妇儿了。”继续兴奋。
“我不是女人。”生气。
“他们知道我媳妇儿是男的。”想不到吧。
“?”想不到。
“我们家人早就知道我是同性恋。只要我不乱来,不威胁健康,他们就不会阻拦的。”得意。
“?”继续怀疑。
“嗨!都怪我老妈,想要女儿想疯了,小时候趁我不懂事把我捯饬成个丫头片子,后来被小朋友嘲笑,从此我就走上不归路。所以现在他们都没话说了。”再得意。
“永平,到我家过年吧!到我家过年吧!到我家过年吧!”念咒语。
“不行,我还是得在家过年。我们家的情况不同。”立场坚定。
“那你和我一起住吧,和我一起住吧,和我一起住吧!”继续念咒语。
“......”无语。
“同意啦!说定啦!”嘿!嘿!
“但是我要回家住或者留在车行看店,你不能不高兴。”部分妥协。
“哦!但是我想抱你,你也不能不同意。”退一步进一步。
“......”脸红控制中。
“......”脱衣服纠缠中。

大年三十到了。王子恺的年过得比较高兴。在王大哥和王大嫂的共同努力下给王家添了个小孙女,粉嫩粉嫩的,把王妈妈美得快成仙了。一家人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刚刚满月的小丫头上。当了叔叔的王子恺自然也喜欢得紧,只要他能斗争得过他老娘,小丫头就被抱在他的怀里,王爸爸则是要在完胜老婆和二儿子的前提下,才能碰得到小孙女,搞得正牌儿爹妈只好站老远围观闺女的可爱模样。
王子恺是家里热闹完,朋友出去热闹。武胜都没张口问,光从王子恺的气色就知道他是追求成功,天天纵欲,小日子过得美。好奇究竟王子恺看上的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也不舍得带出来给大家认识认识,小气!
叶永平这边没那么多快乐。无非是一家人吃完饭,坐着看看联欢晚会。十二点时,叶永平接到王子恺的电话,有了恋人的新年祝福,这个年——格外幸福。等永乐在楼下放完炮,全家就都躺下睡觉了。一直到初五,叶永平都住在家里睡沙发。父子俩难得有空坐在一起下两盘棋,聊两句家常;另一个屋里,继母和晓晴说她们的悄悄话;而永乐利用少有的休息时间抓紧出去疯。不过窗外挂得灯笼红彤彤的,衬得叶家也算多少有些过年的和谐气氛。
过了初五,叶永平就回到车行,想着让王子恺多陪陪家人,所以没有告诉王子恺。两个人直到初七才见面。王子恺载着永平进了超市,两个人肩并肩推着购物车,有说有笑地为他们的小家采购必需品。王子恺是居家好男人,叶永平是勤俭一把手,所以两个人没用多久便收罗好所需的一切,高高兴兴地往家转。傍晚,餐桌上摆了香煎银鳕鱼、白灼芥兰、黑胡椒牛柳、蘑菇豆腐汤,全都是王子恺依着叶永平口味做的拿手菜。王子恺发现叶永平挺爱吃鱼的,这不,收拾完了,两人坐着看电视,叶永平嘴里就嚼起鱼片儿。
“永平,你爱吃鱼片儿?”王子恺看着极少吃零食的永平问。看来要好好感谢今天的促销小姐,要不是她硬缠着推销鱼片儿,他还不知道永平有什么喜欢的食物呢。不光吃的,永平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没有特别的偏好,也许是一直太压抑,所以才对什么都很麻木。他以后要好好挖掘挖掘,培养永平对生活的敏感性。
“呃?”永平想了想说:“小时候挺爱吃的。”
“是吗?”
“小时候,一个人在家时,我爸偶尔会给我买包鱼片儿,让我在家里慢慢吃,打发时间。”叶永平想起儿时的记忆。那时的父亲虽然忙碌,但对他也还是很照顾的。叶永平脑子里始终记得有时父亲掏出鱼片儿,放在他怀里,摸着他的头,让他乖乖地一个人在家。有好多夜晚,他都是把鱼片儿撕成细丝,一丝一丝地抿在嘴里,数着时间等爸爸回家的。也许是那份伴着父亲笑容的回忆让他对这种儿童食品依然有份亲近感。
“哦,那以后多买点儿。”王子恺亲了亲永平。“我们洗洗澡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嘿嘿!这可是他们在新年里的第一次哦!注意口水!
叶永平脸又热了。
“永平,”刚躺在床上,王子恺就贴过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叶永平微笑着回应王子恺的祝福。
“永平,”王子恺心跳快快。“我们,嗯,我们真正做一次好吗?”
叶永平红着脸没说话。会疼吧!他跟王子恺在一起后,还专门跑到网吧,上网查了查相关的情况。同性恋之间是如何亲热,又该注意些什么样的健康问题,大致了解过一些情况。他从来没有任何经验,心里说不打鼓是假的,还好和王子恺一直都是互相抚慰似的亲热,没有进一步短兵相接,倒也没露怯。
“永平?”王子恺含着叶永平的耳垂,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嗯?”叶永平被他弄得心很痒,却不忘伸手去关床头灯。他一直不适应在开着灯的时候和王子恺‘赤诚’相见,所以每次亲热时总要把灯关掉。
“不要关灯。”王子恺一边拦住叶永平的手,一边继续他的挑逗。
“嗯,不,行,”叶永平还在坚守阵地。
“那你听我的好吗?让我做一次吧。”王子恺不愧是从商之家出来的,简直是退一寸进一丈。
“嗯?”叶永平已经快要放弃抵抗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想让你真正属于我。你看,又变大了。”王子恺用身体蹭了蹭永平。“我们合而为一吧!多好听的词啊!你不想吗?”
叶永平被王子恺的动作和语言拨撩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潮,临近沦陷的界点。能够与恋人融为一体,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因为身体的交合势必会带来彼此心灵的进一步相溶,让他们更加贴近对方的灵魂。在叶永平彻底放弃之前,他还是咬牙说出两个字:“关灯。”
那一晚,王子恺终于实实在在地拥有了叶永平。在进入永平的身体时,他也把自己的心全都交给了怀中的这个男人。“我爱你!”是王子恺对恋人许下最动人的誓言。

王子恺和永平的甜蜜生活确实甜得腻人。虽然晓晴假期结束返校,叶永平不必再去住车行,但他也没有常回家住。大部分时间都留在王子恺的小屋里,每天都有王子恺的爱心大餐和专车伺候。另外,在王子恺的软磨硬泡之下,叶永平答应他在2月14日的那一周休息五天,两人双飞到海南去庆祝他们相爱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一个多月的幸福生活,不仅让叶永平长了点肉肉,而且连眼角眉梢都不知不觉地带上喜悦和轻松,偶尔还会泛起一丝妩媚,当然他可不知道自己竟会和妩媚一词联系起来,否则肯定羞死了。
3月16日是郑学伟大婚的日子。小菲请叶永平做他们的伴郎,叶永平当然不会拒绝了。只是王子恺哼唧着为什么他不能参与,咱俩西服革履地站在一块儿,还带一红花,多登对多抢眼呀。叶氏白眼儿立刻让他闭嘴。
自从上次醉酒告白和小菲流产的事件之后,郑学伟一直没有和叶永平独处过,除了要忙活结婚收拾新房等各项准备工作,也许另一个原因就是郑学伟的刻意逃避吧。叶永平倒是自然平和得多,他知道学伟会想通的,但他也希望能和学伟重新做回曾经的好兄弟。
第二天就是16号,叶永平要陪郑学伟去迎亲。下午,他就赶到郑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郑家亲戚很多,堂兄表弟姑姑姨姨一大家子人都挤在郑家老屋里,叶永平到家的时候,郑学伟正蹲在楼下抽烟。
“学伟,你怎么在这儿呀?”叶永平觉得他这个新郎也太清闲了。“都准备好了吗?”
“嗯。”郑学伟站起身看了一眼叶永平,把烟掐灭。
“你也太闲了吧!”叶永平试着让气氛轻松一些,开起他的玩笑。
“都是家里头忙活,没我什么事儿。只要我保证不开溜,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就行了。”郑学伟低着头说,显得有些无聊。
“学伟,”叶永平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来的对话。
郑学伟抬起头看着叶永平,长叹了一口气。
“你要幸福!”叶永平十分郑重地说,话里隐藏着很多情绪。他真的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能忘记不该记住的东西,能过得幸福。
郑学伟沉默了很久,突然低声说:“我们还是好兄弟吧?”
叶永平激动地看着他,笑了一下回答道:“是啊!永远都是!”
“那,你也要幸福!”郑学伟说这话时声音有点哽咽,但他又能怎样呢?永平的幸福不是他能给得了的。这段时间他看得出永平的变化,永平胖了,也更爱笑,不再有以前的沉重和忧郁,这些都王子恺带来的。虽然王子恺认识永平的时间还不到半年,但却懂得如何让永平快乐;而他虽然认识了永平快三十年,却依然做不到这些。所以,他不能再偏执地认为只有他才能保护永平,是他该放手的时候了,不为别的,只为——让永平快乐。
永平走过去,微笑着给了郑学伟一个朋友间的拥抱。

车行老板的新婚大喜,所以车行的人全都到齐了。一大早,叶永平和郑学伟去迎亲的路上接到王子恺的骚扰电话。情敌要结婚啦,威胁解除,哈哈!王:我可是诚心诚意地想去祝福他啊!为什么不请我啊?叶:你算是哪一号啊?王:朋友啊,再不济我也算车行的老客户!叶:省省吧!王:永平,带我去吧!叶:你别瞎捣乱啦!王:我又不是去白吃白喝的!小气!你不带我,我找小张雨带我去!叶:行了行了,别胡闹!王:那你同意啦。叶:不行!王:呜呜!
郑学伟听出来是王子恺的电话,伸手拿过叶永平的手机:“你想来吗?欢迎!记得红包多装点儿!”说完,“啪”地挂掉了。叶永平看着郑学伟,有点奇怪。郑学伟不是挺讨厌他的吗!因为害怕郑学伟不高兴,所以叶永平没答应带王子恺来参加婚礼,省得新郎闹心。
“有人主动送钱还不好!‘富二代’的红包包少了,我就把他踢出去!”
虽然郑学伟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叶永平倒是放心的笑了。郑学伟同意王子恺来参加婚礼不就是表明已经接受他了吗?
王子恺的出现还是吸引了不少眼球的。本来有些娃娃脸的他穿上西服系上领带之后还挺英气逼人的,而看到他这身打扮的叶永平却脸色一沉。得知叶永平要给郑学伟当伴郎,王子恺就拉着叶永平去买了套西服,又自己买了一套相同的,给永平选了件白衬衣天蓝色领带,给自己选了件天蓝色衬衣和白色休闲领带,这么穿起来不就是情侣装吗!王子恺正是这个意思。结果今天他真就把这身衣服穿来了,还老往叶永平身边蹭, 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幸好来宾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因为刚刚过完“3.15”,所以司仪也应景地开起玩笑:“这打假的日子刚过去,咱眼前这两位没被发现什么异常,经受住了各项考核检验,所以今儿大家在此聚集一堂来为他们颁发个合格证,证明他们的爱情是货真价实,真诚可信的!”司仪的讲话引来大家的一片掌声。完成伴郎任务的叶永平和王子恺以及车行的几位坐在一起。听完司仪的话,王子恺就凑过来和叶永平咬耳朵。
“永平,咱俩结婚的时候也请这个司仪吧,瞧人家话说得多好听呀!”幻想中。
“你想请就请吧,问我干什么?”冷淡。
“你不同意,咱俩咋结婚呀?!”起急。
“咱俩?!”难以置信。
“不然,你以为我要和谁结婚?”质问。
“......”无解。
“你又要和谁结婚?”再质问。
“......”无解。
“除了和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威胁。
“我们国家没有这条法律。”不可能。
“咱不着急,慢慢等呗!反正咱俩还有大半辈子没过呢!着啥急?哪怕到时候咱俩都成老头子了,咱也得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眉飞色舞。
“......”真的可以吗?
“哦,不能那么晚才修改婚姻法!”顿悟。
“呃?”不明白。
“那时候这司仪没准儿就已经到阴间去主持婚礼啦!”太晚不行!
叶永平看了看台上年过半百的司仪,偷笑着捅了捅王子恺腰眼儿。“你咋就不盼点儿好的!”
“我咋就不盼好的啦?我可是盼着国家早点儿保护弱势群体呢!”理所当然。
“你怎么就成弱势群体了?”不屑。
“当然了!现在没有法律保护我们的关系。万一你哪天跟人跑了,我怎么办?不是弱势群体是什么?有了法律,就能把你栓得牢牢的,看你还能动不动就打退堂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我结婚你不结婚的话啦?!你竟然敢有这样的想法,太过分了!你要抚慰我受伤的心灵!”表情:得意——愤怒——色迷迷。
“喂!你和我师傅嘀咕啥呢?”张雨不满王子恺和师傅卿卿我我,把他晾在一边。“典礼都结束了,一会儿他们来敬酒,咱们怎么耍笑郑哥呀?”平时老当郑学伟炮灰的张雨开始煽动大家联手恶搞郑老大。
等郑学伟过了三子的点烟节目,过了大李的法式热吻节目,过了张雨的猪八戒背媳妇节目,来到叶永平和王子恺面前。叶永平没有为难好朋友,只是简简单单地送上自己的祝福。他微笑着举杯对郑学伟和小菲说,希望他们珍惜彼此,永远幸福,早点让他当上干爹。而王子恺站起来接受敬酒时却得到郑学伟的警告:“你要是敢耍滑头,我饶不了你!”王子恺呵呵一笑:“你放心,我一定比你做得好!”旁人听来一头雾水,只有郑、叶、王三个人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学伟的婚礼,开启了一个新家庭的未来,也终结郑学伟和王子恺之间的竞争,但叶永平和郑学伟的友情依然会继续。

等宾客都散了场,叶永平和王子恺还留在一旁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王子恺见婚庆公司还没撤走背景花束,就拉着叶永平去和他照相。刚站好姿势,却发现自己胸前少了朵花儿,于是跟帮他们照相的伴娘借来胸花,给自己别上,然后笑嘻嘻美滋滋地与叶永平合影留念。
回到家,王子恺把手机里的照片传到电脑,设成背景,越看越喜欢,还命名为结婚照。一旁看他忙活的叶永平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也眯着眼笑起来。王子恺突然打了个冷战,永平怎么笑得有点,嗯,狡猾!
晚上,王子恺想起找永平清算白天的错误。
“以后你不准再胡想乱猜!不准想我要和别人结婚之类的东西!你也不准有和别人结婚的打算!你是我的!”恶狠狠地宣誓主权。
“哦?是吗?”不以为然。
“当然!”再次确认。
“我是你的,没错!可,你还不是我的呀!”提出异议。
“......”危险。
“我记得今天咱们的‘结婚照’上,你带的那朵花儿可是写着‘伴娘’,不是吗?”温柔地秒杀。
“......”危险升级。
“你是不是也该属于我呢?”温柔地宣誓主权。
叶永平翻身压住王子恺。王子恺老嫌他不主动,他已经学习了很久该如何主动,今晚,他要交作业了!

春天,万物重焕生机,树叶冒尖了,花儿开放了,小草发芽了,但并非所有在春天萌生的东西都是美好的,也许就在你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阴暗也开始酝酿。
[楼主]  [17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25 

(十六)抉择——期待命运的救赎
李嘉路下的这剂猛药的确效果很好,叶永平心里多少开始怀疑自己和王子恺究竟能走多远。他曾经以为,就算迟早要和王子恺分开,也只是因为迫于结婚的压力。那时他们之间依旧真挚,无奈的分手会在彼此心中刻下永久的印记,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积愈深,即使被岁月的尘埃湮没,也终究会被藏在心底最珍贵的角落。这样的结局,叶永平不怕,他只怕还没等到压力的裹挟,热情便先自己冷却,两相生厌之后,恐怕除了悔不当初和埋怨憎恨什么都剩不下。他需要的是一份长久稳定的感情,而不是为了满足欲望的苟合。所以当他从李嘉路那里得知王子恺和前任男友不过相处一年多便分手,他真的有些退缩了。他从来不熟悉同性恋的圈子,也不愿融入这种以下半身快乐为风向标的混乱中。面对未来,叶永平没有踏实,只有隐隐的惶恐,很多东西他都不敢再去设想。
然而李嘉路并没有算准叶永平对这副药的全部反应。如果说周曼的贴身策略让叶永平清楚地意识到接受女人的困难性,那么李嘉路对同性游戏态度的揭露又将叶永平推回到男女间稳定关系的倾向上。
叶永平几乎每天都要回家照顾父亲,当然少不了碰到周曼。有时周曼被继母叫来吃饭,有时周曼过来探望父亲,反正翻来覆去的理由让叶永平一回家就不得不绷着神经。父亲身体的康复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除了说话的速度和面部表情有所改善外,吃饭、坐卧、大小便都需要别人来伺候。永平白天要出去工作,晚上回来总会帮父亲擦擦身体,活动活动肌肉。看着父亲的无助,永平实在不想再刺激他,所以周曼来的时候,他多少也会有些回应。周曼说话时,他会应答两句;周曼有什么需要,他会伸手帮忙;周曼逗笑时,他会微笑几下,但他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温暖不了心中冰封的寒冷。

王子恺的飞机是快11点时落地,他开车从机场直奔大伟车行,本来想给永平惊喜,结果却是他自己吃了一惊。
中午,周曼拎了两盒亲手做的饭菜送到车行,叶永平很意外。周曼伶俐地把饭菜重新热好,端到叶永平面前,大大方方地坐在对面有说有笑地开始吃饭,在旁人看来倒是一幅和谐美满的画面。
就在这时,王子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张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拉住他。大李和三子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意外和尴尬。
“王哥?”张雨的眼睛瞪老大。
“永平呢?”王子恺四处寻找着叶永平的身影。
“呃?”张雨张开嘴又闭上。
“今天没来吗?”王子恺问。
“呃,来了。”反应迟缓。
“人呢?”着急。
“呃,在,二楼,”张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张雨,你今儿犯什么傻呢?”王子恺笑着推开张雨往二楼走。
“永平,永平,”王子恺边喊边上楼。然而当他看见和一个年轻女人头对头坐着吃饭的叶永平时,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
叶永平一抬头也看见站在楼梯口露出半个身子的王子恺,手中的筷子停在嘴边,夹着的鸡块掉在地上。周曼也扭头顺着叶永平眼光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个她上次来时没见过的男人。周曼没多理会,而是赶紧起身要帮叶永平擦去沾在裤子上的油污。
周曼的动作让叶永平回过神来,他连忙躲开周曼伸过来的手。
“没事儿,”叶永平又扭头看向王子恺,“你回来了。”
“呃,”王子恺盯着叶永平的眼神突然一暗,强挤出一丝笑容。“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啊!”叶永平尽量放轻松口气。
“呵,刚到的。”王子恺仿佛自嘲似的笑了笑。
接着便是两人同时的沉默。叶永平站在小桌前,王子恺站在楼梯上,表情和双腿都僵住了一般。
“永平哥?”周曼觉得两人有些怪异。
“周曼,这是王子恺,我的,朋友。”叶永平微侧过头机械地说,“这是周曼,我家邻居。”
“你好!”周曼也站起来,紧挨在叶永平身边,微笑着和王子恺打招呼。
王子恺轻应了一声,然后又盯着叶永平。
“你吃饭了吗?”叶永平总算向前迈出两步,双手微微有些发颤。
王子恺依然盯着叶永平,面前是他半个月来朝思暮想的人——温柔的眼睛、软润的嘴唇、轻颤的喉结、突出的锁骨、纤长的双手。他本该冲进来一把拥入怀中细细吻着的人,现在就站在面前,近在咫尺,却遥远得宛如隔着一个世界。
“坐下来一起吃点儿吧!”周曼的声音刺破两个人之间的沉寂。
“不,不用了,你们吃,我,”王子恺咽下喉咙间的哽咽,把手里拿的一包东西塞给叶永平。“这是我在广州买的,给你的!你们吃,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了。
叶永平看着王子恺的背影,一动不动地抱着手里的东西,塑料袋上还残留着王子恺的体温,那是曾经无数次温暖过他的体温,此刻,却仿佛随着王子恺的离开而轻轻散去。叶永平真切地感觉到热量的消失,一点点越变越冷,最后降到冰点。
“永平哥?你怎么了?”周曼伸手拉了一下叶永平,前胸碰到他的胳膊。
感觉周曼的触碰,叶永平像被刺到似的,突然胃里翻起一阵恶心。他冲到卫生间,一下子将吃进胃里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叶永平蹲在便池旁,怀里依然抱着王子恺塞给他的一包东西。
“永平哥?永平哥?你怎么了?”周曼被叶永平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坏了。她也跟进卫生间,刚想伸手去扶叶永平,就见叶永平大吼一声:“别碰我!”从来没听到叶永平这么大声说话的周曼愣在原地。
叶永平勉强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洗脸池边,转身把愣住的周曼推出卫生间,紧紧锁上门。叶永平无力地靠在卫生间门背后,周围的事物渐渐模糊,只剩下洗脸池边那包东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一个又一个面带黯然的王子恺回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叶永平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撕裂了,疼痛从左胸蔓延到整个身体,疼得他喘不上气来。叶永平一下子扑到洗脸池前,颤抖着打开水龙头,把水拍到脸上,似乎那样就可以缓解身体的痛苦。冲了好半天凉水直到手被冻僵,他才渐渐找回知觉。叶永平紧闭双眼轻轻喘着气,眼睛呆呆地看着旁边的东西。过了足足有十分钟,他终于移开眼光,动作呆滞地漱了漱口,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然后打开卫生间门。
叶永平正对上满脸忧虑的周曼,他垂下眼帘,轻声说:“刚才,对不起。”
“呃,永平哥,你没事儿吧!”周曼关心地问。“用不用去医院看看?你刚才......”
“我没事儿,”叶永平淡淡地打断周曼的话,“嗯,就是吃得太急了。嗯,你继续吃吧。饭盒就先放在这儿,回头我给你送过去。嗯,我,我想起还要出去办点事,就不陪你了。”说完叶永平低着头走下楼,留下身后有些错愕的周曼。
叶永平走下楼时,王子恺已经离开了,他怔忡地看着店门前王子恺经常停车的空地,然后失魂落魄地走出车行。
其实他没有什么要办的事,只是再也忍受不了周围的环境,心里的混乱完全超出他的承受底线,所以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安静。叶永平仿佛被抽去灵魂似的,面无表情地任头顶的大太阳耀武扬威。他走到车行附近的街心花园,坐在一张偏僻角落里的长椅上发呆。叶永平知道自己真的接受不了周曼,相处越久,他越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反胃的感觉就越强烈。一看到周曼贴过来的身体,他就必须努力压抑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但是他为了父亲的期待眼神,也为了不再烦恼和王子恺的关系,他努力地麻痹自己的感觉,尝试着接受周曼。而今天,在种种的刺激下,他终于吐出来。他该怎么办呢?他还要继续把戏演下去吗?他还能继续演下去吗?
子恺,子恺离开了,被他伤害了,子恺也一定很伤心吧!想到王子恺,叶永平胸口的痛楚又猛地袭来。虽然临别时王子恺只投来一个眼神,但他的的确确感受到王子恺的伤心,而那伤心也深深刺痛他自己,让他失去一切行动力。他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不追下楼解释清楚,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王子恺黯然离开。如果他追下去,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什么麻烦,王子恺一定可以理解;但那一刻他偏偏一步也动不了,仿佛潜意识中有什么东西捆住他的双脚。也许在心底他是想放弃和王子恺的感情吧!他不知道。
混乱的影像盘旋在叶永平的脑海中——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父亲,歇斯底里厉声指责自己的继母,眼含爱意热情追求的周曼,昏黄嘈杂乌烟瘴气的同性恋酒吧,似有若无纠缠的李嘉路,怒气冲冲嘲讽他的许思谦,还有王子恺的脸,微笑的、撒娇的、关切的、深情的、伤心的——所有这些都纷纷涌出来,似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叶永平把自己关进卫生间的同时,王子恺也没有好过多少。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三两步就冲到车行外。张雨担心地跟着王子恺跑出门。
“王哥,王哥,”张雨想拦着王子恺。
王子恺停下脚步,却没有说话。
“王哥,你,”张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师傅还在楼上磨蹭什么不下来追人呢?
“张雨,你老实告诉我,”王子恺严肃地看着张。“那个女的,是不是,跟永平,在一起了?”他有些费劲才说完短短一句话。
“王哥,你别瞎想!”张雨急得直冒汗。“那女的就是师傅家的邻居,真的没什么!师傅最近很忙,因为他家老爷子的脑溢血又复发了,所以这几天净往医院跑,根本忙得没时间想别的。那女的是想追我师傅,我师傅压根儿没理她。”
王子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永平真的没理她吗?“但他也没有拒绝吧!”
张雨被问得有点心虚。他师傅的确没有明明白白地拒绝,否则他也不会任周曼过来送饭,被王子恺误会也不追出来解释。
“这女孩长得倒是挺漂亮,人好吗?”王子恺平静地问。
“呃?”张雨完全没想到王子恺会这么问。
“应该对永平挺好的吧!”王子恺说得依然平静,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哥,”张雨搜肠刮肚地替师傅找借口。“我师傅估计只是为了让他家老爷子开心,所以才演演戏。等老爷子病好了,一准儿不会再理那女的!”
“呵,我知道,就像郑学伟被逼婚一样。”王子恺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又沉默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张雨,我走了。你师傅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联系我。”
说完,王子恺钻进车子,一踩油门开下人行道。他盯着后视镜,里面只有呆呆站在路边的张雨。他真的希望能出现永平的身影,他一定会立刻停车,跑回去抱紧永平,告诉他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想歪了,是自己误会他。可惜最终王子恺也没有看见永平走出来。
他就这样离开吗?他不舍得啊!可,可当初就是因为自己软磨硬泡和厚颜无耻,才将永平占为己有。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永平一定会按照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名正言顺地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受到所有人的祝福,那才是永平该享有的幸福。是他自私地改变了永平的人生,改变得如此彻底;是他蛮横地霸占了永平,霸占了他的时间、他的身体,还妄想霸占他的心。他一直祈祷没有人能发现永平的好,尤其是女人。王子恺盼着女人们一看到永平肩上的负担,一听说永平困窘的家境,就立刻放弃永平这个备选答案。等永平的年纪再大一些,等永平到了不可能再拥有女人婚姻孩子的年纪,他会一个人守着永平,带他去周游各地,看遍千般风景,陪他一起变老。或者就窝在属于他们俩个人的小家里,每天早晨去某个公园散散步,打打拳,钓钓鱼,坐在树荫下背靠背打盹。他会为永平做他的拿手菜,把永平养得健健康康舒舒服服。要是永平老得动不了,他会为永平打理好一切,不让他受半点委屈;要是连他也老得颤颤悠悠,他就和永平一起住养老院,他们要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大床,然后咧着没牙的瘪嘴看着对方笑,直到哪天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然而这一切,也许,只能留在他的心里,只能是他的幻想,因为眼前跳出一个女人,一个懂得欣赏永平的女人,她发现了永平的好,没有被生活的困难吓跑,而是勇敢追上来。永平会接受这个女人吗?永平会回到他原本的生活道路上吗?永平,永平会离开他吗?
溢出来的泪水模糊了王子恺眼前的事物,他把车停在路边,高高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滑落。他该放手了。他曾经对永平承诺过,如果永平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会退出,不再打扰永平的生活,所以,是时候放手了。可这一切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呢?!王子恺闭上眼,心仿佛被生生挖出似的疼。

叶永平怔怔地坐着,直到太阳都收敛起光辉,归巢鸟儿叽叽喳喳吵闹起来,他才拖着疲惫的步伐梦游般地回到车行。他走上二楼,推开卫生间的门,拿起中午离开前留在洗脸池边的袋子。他抱着袋子,轻轻地坐在沙发上,慢慢打开,里面全是广州特色的小零食:精致的小点心、各色水果干、鱼片、腊肠。叶永平看到这些不禁地笑了一下,王子恺总抱怨他太瘦,便当他是小孩似的,爱给他买这些零食,“你要吃得胖点儿,这样抱起来手感好!”又想到过去,叶永平闭上眼,鼻子酸酸的。他把袋子扎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将这一大包东西锁进自己的柜子。
今天车行的活儿完得早,张雨和三子都已经回家,只剩下值班看店的大李在。叶永平安静地坐在大李身旁的椅子上,伸手拿起大李的烟盒,看了看,然后倒出一根烟放在嘴边,轻轻点燃。他才抽了一口就被烟味呛得咳嗽起来,刚缓过气就接着又狠狠吸了两下。叶永平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店门前,边抽烟边咳嗽,夕阳透过树木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点点斑驳。
“永平,”看着叶永平这样自虐,大李有些不忍。“你不会抽就别抽了,烟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抢过叶永平手里的半截香烟。
叶永平木木地扭过头看着他,然后又拿起烟盒打算再取一根。
“永平,”大李拦住叶永平。“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你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呀!唉!”大李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周曼这姑娘还算不错。虽然,虽然王子恺也很好,但,毕竟这也不是长事儿。你们到底还是要结婚生子,否则就这样两个人对着过一辈子吗?不要说你们两个大男人了,就算有法律保护的两口子能过到头的又能有几对呀!我知道你不喜欢周曼,但,找个喜欢自己的人过起日子来要容易些,毕竟总是付出多的一方更劳碌。也许你这样想就能想开了。”
叶永平怔怔地盯着大李,仿佛还没有消化完那些话的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王子恺没有再出现在叶永平面前,虽然他不停地调出手机里永平的电话号码,但始终都没有按下拨打键。晚上回到家,王子恺就呆坐在电脑前,对着桌面的照片发呆。他的生活似乎就停滞在那个太阳热辣当空的中午。
而叶永平仿佛回到结识王子恺之前的状态,甚至比那时候还糟糕。每天机械地埋头干活儿,再不就安静地坐角落里发呆,偶尔勉强露出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凄然。车行里的人都替永平担心。张雨使出吃奶的劲儿在师傅面前耍宝,也换不来叶永平的开心。大李看到发呆的叶永平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三子似乎也被叶永平传染,比以前更加沉默。郑学伟总是皱着眉头,试着和永平交流却始终打不开永平的心门。当周曼第三次找到车行时,郑学伟趁永平不在发出了逐客令。
“周小姐有事还是等永平回家再找他吧,这里不适合女人,希望你不要再来影响我们工作!”一句态度冷硬的客气话总算把周曼打发走,但却让郑学伟心里更憋得慌。永平啊!永平!王子恺这个混蛋,这节骨眼上躲到哪个老鼠洞里了,他,他这算什么态度!可恶!
郑学伟实在受不了永平麻木的状态,他闯到王子恺的办公室。
“你他*的当龟孙子当得挺美哈!”看见衣冠齐整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王子恺,郑学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子恺吃惊地盯着眼前的郑学伟。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郑学伟激动地就差扑上去揪王子恺的衣领子了。
“你,”王子恺不知道郑学伟为什么这样的态度,但他突然想到永平,急忙问:“永平,永平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哼!你还记得永平啊!”郑学伟白了他一眼。“我当你成天空调吹着、美女围着,早就忘记还有永平这么个人了呢!”
“永平怎么了?”王子恺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快结婚啦!”郑学伟没好气地说。
刚才激动地站起来的王子恺一听这话,仿佛被抽光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好半天才喃喃道:“哦,那恭喜了!”
“恭喜?你,”郑学伟抓过王子恺的领带,恶狠狠地瞪着王子恺。“你就这态度!我看错你了。我怎么能傻到认为你对永平动了真情,认为你能照顾好永平呢?!原来,你不过是玩玩儿罢了!”郑学伟甩开王子恺的领带,转身就要往外走。
“我没有!我没有玩!我对永平从来都是认真的!”王子恺怔怔地说。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去找永平?为什么任着那个女人纠缠永平?这就是你的认真吗?”郑学伟又扭过头质问王子恺。
王子恺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永平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每天,除了埋头干活就是发呆,还要被人往他不喜欢的女人身边推。他就像个机器,没有心的机器。”郑学伟心疼着永平。
“我,”王子恺抬起眼看着郑学伟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我以为你能站在永平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支持,能把他救出那个泥沼,可是你,你都做了什么?躲起来当鸵鸟吗?”
“我希望永平能幸福,”王子恺呆呆地说:“是我改变了永平的生活,我不想再强迫永平。”
“你当初死乞白赖追永平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啊?!”郑学伟的气又腾上来。
“......”
“唉!算我看错人了,对不起,打扰你啦!”郑学伟没好气地说。
“永平,永平真的要结婚了吗?”王子恺突然问道。
“快了吧!如果再没人拉住他,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永平就会被卷进婚姻的无底洞,被他不喜欢的女人纠缠到窒息。你很想看到这一幕吗?”郑学伟瞥了王子恺一眼。“让永平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赔进去,反正我不会同意。至于你,自己看着办吧!”
傻傻地看着郑学伟离开的背影,王子恺陷入沉思。
他做错了吗?永平真的需要他吗?他应该去找永平吗?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傍晚,叶永平拖着一身疲惫走回家。到了楼下,他抬头看着自家的窗户,真的很不情愿走进去。因为回家对他来说只是另一种斗争,他要努力压抑自己心底的厌恶和胃里的翻搅。周曼在的时候,他要忍受周曼对他的纠缠;周曼不在的时候,他要忍受继母对周曼的夸奖。父亲还不能完全生活自理,他必须回来照顾父亲。虽然父亲也看出他的不快乐,再一次提出不让他勉强接受周曼,但他很清楚地看到周曼出现时父亲眼中闪动的希望。他不忍心再刺激脆弱的父亲,那个躺在床上期盼着他幸福的老人。
叶永平深吸一口气,准备走进楼道。这时,静琳从二楼走下来。
“永平,”静琳看着永平对她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永平,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告诉你。”静琳有些犹豫。
“哦,你说吧,我没事儿。”叶永平努力打起精神。
“我们往那边走走吧!”静琳指着楼房东面的绿化带,然后和永平慢慢走过去。
“永平,我,”静琳迟疑地说:“我最近听我妈说了件事儿。”
“什么事儿?”永平看着她。“你尽管说吧,没关系。”
“嗯,我妈听邻居说,厂里要改造旧房,盖商品房,无房户可以买到便宜的新房。”静琳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他们说,叶婶想鼓动你赶快结婚,这样你就有资格买房子,而,而周曼,周曼没有城市户口,她是为了房子和落户口才,才想和你在一起的。她的心思并不在你身上,我不知道大家传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你要小心些。”静琳替永平担心,那个女孩一看就太机灵,难保不会像邻居们传得那样,不过是把永平当跳板来用,所以永平一定要多留心才好。
永平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抬起眼对静琳浅浅笑了一下。“谢谢你,静琳。我知道了,会注意的。谢谢!”
静琳忧虑地看着永平,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只能就此打住。
告别静琳,叶永平慢慢走上楼梯。对他来说,周曼究竟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追求他,真的很无所谓,因为他压根儿不在乎。他连最基本的肢体接触的接受不了,又怎么能成为合格的丈夫呢?如果真的和心心念他的周曼结婚,那就等于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他无法硬下心肠面对如此喜欢他的周曼。其实叶永平倒隐隐希望周曼的目的不是要赢得他的心,而只是些物质上东西,那样他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负罪感,就不会这样强迫自己了。就算周曼真的这样想,他也能理解,像他这样的情况,能有几个女孩愿意毫无条件地跟他呢?
他走到家门口时,大门没有关严实,他正想推门进去,就听见屋里传来继母尖尖的嗓门儿。
“周曼啊,永平让我给你打电话,叫你晚上过来呢!刚才安排我多准备点晚饭,还买了鱼让我给你炖鱼呢!本来是要给你打电话的,但是他担心手机会没电,就让我打给你。结果正说半截儿,他手机就没电了,所以啊,我就帮他通知你啦!呵呵!我家永平就是太内向,不会表达感情,其实你一走他老是跟他爸面前夸你呢!呵呵!晚上你有空吧!那就早点过来啊!”
叶永平愣在门外,继母怎么能打着他的名号这样做呢?她真的这么想要那套房子吗?永平推开门,继母看见他回来,赶紧笑呵呵地走过来。
“永平,你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刚才周曼打电话找你,你看你,我这儿才放下电话,太可惜了!她说晚上会过来呢!这姑娘多惦记你呀!那天还嘱咐我给你买条鱼补补呢!”继母涂脂抹粉的老脸咧得像蒸开花儿的黄馒头。
“哦,是吗?那真是可惜了。”永平冷冷地看着继母反问道。“琴姨,我有话要和你说,能到阳台那边去吗?”没等继母回答,永平直直地走向阳台。
“永平,有什么事儿,待会儿再说行吗?我还得做饭,一会儿人家周曼还要过来呢!”继母丝毫没注意到永平沉沉的脸色。
“琴姨,”永平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愤怒。她,她凭什么要如此操纵自己的人生呢?
“永平,你有什么事儿啊?非得到阳台上说?”叶婶实在太迟钝,估计她的精明全都用在算计自己利益上了。
“我不想让我爸听到,”永平压住汹涌而出的情绪。“您,如果觉得我该自立门户,我可以找地方搬出去。”
“呃,你在说什么啊?”叶婶装糊涂。
“我知道家里地方小,但你要是想让我搬出去可以直说,不用绕这么大的弯子。我会尽快找地方的,另外,您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和永乐抢房子,毕竟他是我弟弟,现在的房子,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但,请您不要利用周曼来达到让我搬出去或者买房子的目的!”
“你,你,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房子呀,周曼呀!”叶婶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我没有打电话让您叫周曼过来,更没有买鱼给她;她也没有打电话说要过来。都是您自己唱的戏!”永平冷冷地盯着叶婶。
“......”叶婶嘴张了几回都没想出说辞。
“请您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不要再跟我爸吹枕边风,说什么周曼多好,周曼多喜欢我之类的话,不要再给我爸灌输不存在的希望!”永平的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一定是继母在背后的捣鼓才让父亲以为周曼会是自己的最佳选择,才让周曼怀着错误的期待受到错误的鼓励,才让他背负重重压力而无法拒绝追求。
“我,我,我还是为了你好!”叶婶继续狡辩着。“你当我想管你事儿啊!我的好心全成了驴肝肺。撮合你和周曼怎么了?你吃亏吗?你,你放着这么个好姑娘不要,偏,偏去跟什么男人鬼混,两个男人能混出个屁啊!”看到永平有些迷惑的表情,叶婶又来了劲头儿,梗着脖子对永平说:“不要看着人家有钱,那钱可是一分都不舍得给你花呢!你爸生病住院,不就是两千块钱嘛!这都舍不得,还让还给他!”
永平想了半天,他才明白继母说的是李嘉路,继母怎么会知道自己和男人在一起的事儿呢?又怎么会把李嘉路错当成王子恺呢?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永乐撞见过你们,多亏是永乐,要换成你爸,还不当场撂倒!你跟着这种抠门儿的有钱人能落上什么好!哪儿比得上周曼,还没怎么着呢,就成天水果衣服的送!真不知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叶婶来了底气,她可半句没说错。
永平定定地看了继母一会儿,然后轻声说:“你以为周曼真的会同意自己丈夫的工资卡存在婆婆手里吗?”天天跟人讨价还价的周曼怎么可能任由继母想现在一样掌握自己的收入呢!他不知道继母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是天真还是世故。永平轻叹一口气,侧身绕过继母走向卧室去看父亲,留下继母慢慢琢磨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爸,我刚才接到车行的电话,三子说家里临时有事儿,让我帮他去看店。”永平平静地对父亲说。现在,他不想继续留在家里,他需要一点空间平复自己混乱的情绪。
“哦,永平你忙你的,”叶父看着儿子。“唉!他们怎么老找你代班儿呀!你在那儿能睡好吗?这大老远儿的。”
“爸,我能休息好,晚上又没什么事儿。”永平对父亲轻声说。“就是今天来不及帮您擦身子了。明天我会早点回来的。”
“没事儿,我好着呢!今儿天不热,没出汗。再说不是还有你琴姨嘛!你别操心我啦!”叶父反过来安慰儿子。“永平,你别太累着自己啊!”
“我知道。”永平又看了一眼父亲,然后站起身准备走。“爸,我走了!”
叶父冲儿子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永平走出卧室,没有理会继母直接走出家门。继母要怎样圆场,那是她的事,永平不想管,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晚上9点多,在大街上游荡了很久的叶永平又回到车行。只有三子在看店,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车行二楼的空间并不大,这么热的天,还要挤上两个人,滋味实在好不了。三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把永平让进来。
“抱歉,今晚,我......”叶永平半低着头说。
“没事儿。”三子简单回答道。他看了一眼叶永平,然后问:“你还没吃饭吧!”
“呃?”叶永平完全忘记自己是空着肚子从家里出来的。一路上心思重重,倒也没觉得饿。“没有,我不饿。”
三子从柜子里拿出两包方便面,递给叶永平。“好歹吃点儿,别把胃弄坏了。”
叶永平看了看三子手中的方便面,轻轻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接过来。
叶永平坐在小桌子前吃面,三子开着电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叶永平吃完东西,洗了碗筷,才注意到三子一直在对着电视里的广告发呆。他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按下电源键,屏幕黑了,嘈杂的广告声也立时停止。隔了两秒钟,三子才回过神。他直直地看着叶永平,突然问道:
“你真的不后悔吗?”
“呃?”叶永平不懂三子的意思。
“你真的不后悔就这样放弃和王子恺的感情吗?”三子依然直直地看着叶永平。
“......”叶永平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僵直地跌坐在三子旁边的椅子上。
“我后悔了。”三子的声音里流露着无法形容的悲伤。“我真的后悔了!可是,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找回他。”
叶永平扭过头怔怔地看着三子。
“我以前,”三子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不相信他的感情,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是错的,所以,坚持要和他分手。当时,他要拉住我,我不听,甩开他的手,跑了,他追过来时,被,被车撞倒,死了。”三子猛地抓住叶永平的胳膊,表情痛苦地说:“你不要像我,不要像我这样懦弱。我以前总想着男人和男人的感情是不容于世的,总想着家人会因为我的离经叛道而受伤害,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原来没有了他,我的生活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都是我的固执让我最终失去了他,如果,如果......”三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叶永平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三子的沉默中竟藏着这样的故事。
“永平,”过了很久,从悲伤中平复的三子眼神亮亮的。“人的一辈子太短,不够你快乐的活;但是如果只有痛苦,这一辈子却太长,所以别委屈自己。我知道,你担心老爷子受不了。他是你的至亲,你盼着他多活几年,因为你舍不得他走;可王子恺呢?你就舍得离开他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子恺死了,你会是什么感觉?如果你真的爱他,他便和你的至亲一样,你应该盼着他能多陪你,而不是把他硬生生地推开。只要协调好,跟王子恺在一起和老爷子的命并不矛盾。别听大李说什么老婆孩子的理论,适合他的不一定适合你。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不要像我这样等真的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叶永平头一次听三子说这么多,他的内心又被搅动起来,原来还未完全平静的情绪更加混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可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不是被命运推到面前的东西,而是他自己想要抓住的东西。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从小到大,他都不敢想,因为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他想要母亲健健康康的活着,母亲却早早得离开了他;他想要和父亲相依为命独享父亲的关爱,父亲却被别人霸占了;他想要读书奔前程,却不得不背负起家庭的重担;他想......他已经不敢再想什么。
父亲、王子恺、周曼、继母、同志圈、大李的劝告,三子的提醒,所有的这些都纠结成一团。叶永平努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寻找着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刚才无意中揭穿继母的暗箱操作,周曼也许并没有之前认为得那样对他用情至深,父亲也许只是受到继母的影响才觉得周曼是儿媳妇的绝佳候选,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不必背负如此沉重的心理压力,他是不是可以找到合适的方式跟父亲解释清楚。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他真的不想勉强自己去接受周曼。叶永平想起每当周曼的身体碰到他时心里泛起的厌恶,况且单凭这一点他也不该将无辜的周曼拖入痛苦之中。周曼是个好女孩,她不该成为第二个继母——无法拥有丈夫的爱,只能不断要求物质的满足,时时生活在失去依靠的忧虑中。
然而关于同性恋圈子的混乱,他心里还是没谱儿。但自己不能因为别人的游戏态度就连带着认定王子恺也是如此。李嘉路对他揭露的那些阴暗确实让他退缩,让他怀疑起王子恺的感情。可是就像世间本来白头的婚姻未必全都圆满一样,缺少约束的同志间也一定不会只有轻浮,也许三子就是一个深情的例子。可是真正关键的应该是他自己的心,他对王子恺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呢?仔细回想他们之间的过往,叶永平不得不在心里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之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任何喜欢同性的倾向。王子恺出现时,他就像一个即将干渴而死的负重者,遇到一场甘霖,于是便盲目地跟随自己的感官欲望投入其中。王子恺如此轻易地为极度地企盼温暖和关爱的他献上一切,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消解辛劳。可王子恺之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他真的,爱王子恺吗?他真的像需要亲人一般需要着王子恺吗?这些他以前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想过。他也曾为与王子恺分开的前景而忧虑过,但那其中更多的可能还是害怕自己失去救命的温暖。真的需要他主动付出什么的时候,他能做到吗?不是因为感恩,不是因为无奈,只是因为爱情,而给王子恺同样的温暖和关心。
整夜未眠的叶永平在黑暗中反复思考着,一点一点剥离掉周遭人事的烦扰,渐渐趋近最核心的问题——和王子恺在一起是不是他心底真正渴望的东西。和第一次与王子恺肢体交缠后的清晨不同,他知道不能再做鸵鸟逃避问题的实质,今夜他必须勇敢地直面自己的内心。

第二天早晨,带着黑眼圈的叶永平见到了同样熊猫眼的王子恺。将近三个星期没见,两个人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憔悴。
“永平,”王子恺的心怦怦得几乎要跳出胸膛。“我,我们能谈谈吗?”
“好!”永平看着面前怯怯的王子恺回答道。“我们到外面说吧。”
王子恺忐忑不安地跟在叶永平身侧,他没有想到永平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永平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要和他说分手呢?王子恺连气都喘不匀了。
永平带着王子恺走到街心花园,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你也坐下吧!”永平指了指身旁的长椅。
“......”王子恺看不出永平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叶永平低头盯着脚下的石子,半天都没说一个字。
“永平,我......”王子恺的声音发颤。
“子恺,”叶永平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王子恺。那张阳光的俊脸冒着胡子茬,眼袋大大的,眼睛周围明显有点发黑。他也挺痛苦吧!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叶永平不禁有些心疼。“我,对不起。”
“永平,不要说对不起,你......”王子恺最怕听永平这么说,因为后面也许就会跟着他更不愿听的两个字。
“子恺,听我说,”叶永平稳住心里的情绪继续说道,“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太贪恋温暖了,以至于完全没有考虑清楚自己的感情。你对我好,为我做了很多,但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你付出什么,能做得哪一步。这样对你太不公平,我不能一味利用你的感情,却毫无回馈。这种不平衡的付出注定不会长久,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会是如此惨淡的结局。如果你真的,真的愿意和我认认真真的一路走下去,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清自己,让我把周围的事情处理好。我希望自己足以对得起你的感情。”
叶永平脸上虽然露出些许憔悴,但眼神却清朗了很多。经过一整夜的思考,他决心要积极地面对眼前的一切,现在他需要时间去体味沉淀内心的感觉。
“那,”王子恺不太感确定永平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说要,要和我,分手吧!”
永平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盯着王子恺的脸仔细地看了一遍。“我需要时间来处理好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王子恺急切地拉起永平的手。
永平抽回手,依然摇摇头。“不,我必须自己来。这些问题你帮不了,也不能让你帮。我也是个男人,不能总依靠着你。你明白吗?”
王子恺多少有些受挫,永平不让他帮就算了,竟然连碰都不让他碰,可是,总比直接对他说分手好。“那你,你需要多少时间呢?”
“不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你放心,我不会一直拖下去的。”永平对上王子恺期盼的眼神。
夏日的暑气还没有蒸腾上来,空气里透着青草的味道,让混沌已久的心终于渐渐清朗。

傍晚,叶永平回到家,细心地为父亲擦洗身体。叶父觉得今天的儿子似乎少了些之前的沉重。
“永平,”叶父凝望了儿子半天。“你前几天一直有心事吧!”
“呃,”永平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父亲。
“爸,这几天也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喜欢周曼,对吧!”叶父微皱着眉头。
永平坐在父亲床前的矮凳上,轻轻点点头。
“唉!不喜欢就不勉强。勉强你接受,你也一样舒服不了,毕竟这是人一辈子的事儿。”叶父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满含爱意地看着儿子。“爸,不勉强你。可你要过得好呀!”
永平看着父亲,眼睛闪着点点泪光。

尾声
叶永平看着面前闪动的三根蜡烛,不禁想起之前的种种过往。每到六年,他都会遭遇一次命运的作弄。六岁失去母亲,十二岁继母弟妹的出现,十八岁放弃求学,二十四岁完全背负起家庭的重担,三十岁......
今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生日蛋糕上的三根蜡烛正燃出美丽的小火苗。火光映出了他平静的面容。这次折点,命运都带给他什么了呢?险些被疾病夺去的父亲,几乎将他困住的婚姻大网,还有,还有身边紧紧搂着他的王子恺。叶永平看了看王子恺的笑脸,嘴角也轻轻向上牵动。
“快许个愿吧!”王子恺指了指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就祝我们夫夫和谐白头到老!”
“那是什么愿啊!”叶永平不太赞同。还有他对蛋糕也十分不满意,为什么上面的字不是“生日快乐”而是“我爱你”,这怎么能叫生日蛋糕呢?
“多好的愿望哪!许一个吧!”王子恺又开始撒娇。
“不行,”叶永平轻瞥了一眼王子恺贴过来的大脸,然后一本正经地闭上眼许愿。
等他吹灭蜡烛,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儿的王子恺瘪着嘴问道:“永平,你许的什么愿啊?”
“愿我们永远在一起。”永平看着王子恺,眼神清澈儿明亮,温煦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幸福的笑容。

我们都在期待别人的救赎,但却没有意识到,救赎之路其实就在我们心里。
[楼主]  [18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6 16:25 

(十五)角力——情感纠葛中的天平
王子恺的担心的确有道理,叶永平也渐渐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却无法避免与李嘉路的接触。
第一次到车队时,李嘉路也在,理由是刚参加完车队的新赛季准备会。于是叶永平便只好在李嘉路的强力目光注视下完成几项测试任务,所幸他一旦投入工作就能将周遭人事忘得干干净净,因而也没受什么影响。接着,李嘉路堂而皇之地留下车队领队和参与考察的机械师及车手吃工作餐,叶永平当然跑不了,这该是他增进互相了解的好机会。一顿饭吃下来,谈的内容全都是专业技术,而李嘉路的侃侃而谈倒还真的让叶永平对这位商科出身的花花老板刮目相看。
第二次到车队是因为法国雷诺车队的技术专家被请来做指导。叶永平不知道并非车队的正式成员的他能有幸参与如此重要的交流究竟是李嘉路的刻意照顾还是公事公办的安排。这回李嘉路的出现也同样理由正当——法国专家是重要客人,上级主管出面接待才能显示对其的尊敬,何况这位专家还是因与李嘉路的私交而被请至此的。车队的人都在法国进行过培训,所以叶永平成了惟一有语言障碍的人,此时平易近人的李嘉路便当起叶氏专属翻译,可如此安排的表层原因是李嘉路的法语最流利。于是李嘉路开始与叶永平的近距离接触,一颦一笑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无可挑剔。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李嘉路简直是半点不摆架子才华横溢的老板楷模,可是对于叶永平来说,身边这个人的关照却让他格外别扭,一方面李嘉路亲切体贴总是传递出一丝暧昧的信号,而另一方面他的自然亲切和落落大方丝毫没有逾越不该逾越的界线。叶永平说不清是不是因为王子恺的事先提醒才让他过分敏感,他只有尽可能地以职业态度对待李嘉路,同时也不显出自做多情似的拘谨。总之几次接触下来,与车队成员和法国专家的相处非常舒服,大家都是爱车之人,对技术的共同追求使得很多障碍都显得微不足道。反倒是与李嘉路的关系实在让叶永平有些头疼。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李嘉路很快就自然熟地直接邀请叶永平吃饭喝茶。叶永平可以拒绝一次两次,却无法总是拒绝下去。
“还真的是很难请动你呀!”李嘉路露出翩翩佳公子的迷人笑容。
“您说笑了。”叶永平淡淡一笑。“其实应该是我来请客的。还要谢谢您给我的机会。”
“永平,你可不能这么想。你能通过车队的试训完全是凭自己的实力,跟我没关系哦!”李嘉路一扬眉,“我倒真的希望是因为我的照顾你才能加入车队呢!因为那样,我就有借口占你的便宜啦。”
看到叶永平的脸上明显一紧,李嘉路哈哈笑起来。
“王子恺一定让你小心我,对吧!”李嘉路半开玩笑似的说。
“......”
“你不用忙着掩饰。我在圈子里的口碑,我自己怎能不知道呢!”李嘉路继续发散着自己的潇洒魅力。“其实,我还真的对你很感兴趣。”
叶永平有些意外,一抬眼却对上李嘉路意味浓重的眼神。
“哈哈!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很好奇你的经历,也很欣赏你的能力,希望多些机会和你接触,没有恶意。看你的样子,一定是把我想成大色狼了。”李嘉路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和他的魅力男形象实在不搭调。
叶永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以后有空的话,一起吃个便饭喝喝茶可以吗?我很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李嘉路的脸上写满坦然和真诚。
“嗯。谢谢您!”话说成这样,叶永平也只有答应下来。对方已经如此坦然,自己再忸怩就过分了。做朋友就做朋友,反正他们也不会有多少机会在一起,只要心里守住朋友的界限便好。
“嗯,你还在和我见外。什么您、您的,以后别这么跟我客气,我可不想被你叫得好像是个老头子似的。
叶永平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再坚持什么。见叶永平暂时放下心中的戒备,李嘉路当然不会错过展示风度的机会,聊得天南海北风趣幽默,一壶茶喝了大半个下午。叶永平也确实见识到了李嘉路的才华和魅力,虽然只比他大三岁,但却是真正的年轻有为,决非靠家族背景撑起的空架子。叶永平没有把这次与李嘉路的私下接触告诉王子恺,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如果真的告诉王子恺,反倒会让他多虑。不要说他是个男人,就是女人也未必需要事事都向男朋友汇报,他们都是成年人,完全可以判断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是否安全。
经过与车队的几次磨合,叶永平的能力得到车队和专家的认可,所以他被招募为后备技师,将参与赛后大本营的部分保养工作,不过想要正式成为车队机械师出国受训还至少需要一个赛季的考察才能定下来。因此,叶永平大部分时间还是继续汽修厂的工作和在大伟车行兼职,只不过比以前更为忙碌。

自从前次回家见到周曼之后,连着两周叶永平都没有再登自家大门,倒也不完全为了躲周曼,主要还是太忙,除了汽修厂和车行的工作,还要参加赛车队的专家培训、自学法语,晚上都就近住在王子恺的公寓或者车行里。
刚过六月,天气就已经热得有些难受。下午,大太阳明晃晃地掉在半空,叶永平正钻在发动机盖下面检查电路,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请问叶永平在吗?”
叶永平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周曼。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意外地看到半个月前见过的女孩子竟会出现在车行。
“哦,是周曼啊!”叶永平不太自然地打着招呼。
“永平哥,你好!”周曼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大眼睛因为叶永平的出现而闪出开心的光芒。
“请进来吧!”叶永平把周曼让进店里,手里捏着抹布僵在一旁。“你......”
“哦,我到***市场看货,离你们这儿挺近的,拐个弯儿就到了。”周曼一边解释一边用手里的宣传册给自己扇着风。“这大中午的实在太热,就想着在你们这儿躲躲太阳,等凉快点儿再回去。不打扰你吧!”说完,好奇地看了看叶永平身后的汽车。
“嗯,没什么打扰的。你,嗯,要不你上楼歇着吧?这儿到处都是机油,蹭到衣服上就麻烦了。”叶永平指着楼梯说。
“你们这儿还有二楼啊?”周曼看着叶永平手指的方向问。
“嗯,上面是仓库和休息间。”
“你晚上就住这儿吗?”周曼眨着大眼睛。
“嗯,”叶永平回答道,然后指着周围的人给周曼介绍。“这是大李,三子,我的同事。周曼,我家邻居。”
周曼有礼貌地和大家一一打招呼。
正巧张雨从二楼下来,叶永平就对小徒弟说:“张雨,这是周曼,你带周小姐上二楼休息一下,找个纸杯倒点水,先帮我招呼一下。”然后又扭头对周曼说:“你先跟着张雨上楼吧,我手里正有活儿不方便招呼你。”
“好,你忙你的。”周曼点点头,跟着张雨走上楼梯。
叶永平没有注意大李和三子的奇怪眼神,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
张雨看着眼前的四处好奇张望的周曼,心里隐约觉得这个女人来头不善,他的师娘要面临挑战啦。
“这就你们住的地方吗?”周曼抹着铁架子床上薄薄的褥子问。
“是啊!”张雨不太喜欢这位娇客,但还是得给她倒水喝。
“太简陋了,永平哥,这样真是辛苦。”周曼皱起眉头。
“当然辛苦啦!要是家里没有那么多等着白吃白喝的人,我师傅才不至于这样呢!”张雨替师傅打抱不平。
“那倒是。永平哥家里全靠他一个人挣钱养活是吧!”周曼依然边皱着眉思考边问道。
“给你水。”张雨没继续多嘴。这个女人这么关心师傅干嘛?
“哦,谢谢!”周曼接过纸杯,又打量起休息间的环境。二楼的一边用简易隔断分出个小房间,大概就是仓库;剩下的地方只有一张桌子,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两个三门铁柜,还有些脸盆架、椅子之类的小物件。薄薄的楼板根本不隔热,等到盛夏一定会被太阳晒得像蒸笼似的。永平哥不能总是待在这种地方受苦!
“你坐着吧,我下去干活儿了。”
“我也下去,这儿没楼下凉快!”周曼笑着跟在张雨身后走下楼。
周曼又走到叶永平身边,饶有兴致地看他干活儿。
“咦?你怎么下来了?”叶永平问道。“上面......”
“哦,上面更热,我在这儿待着就好了。”周曼的语气中隐隐有点撒娇的意味。
“嗯,那你等一下,”叶永平用抹布把旁边的椅子擦干净,对周曼说,“你先坐这儿吧。
小心点儿别蹭到油。”
“哦,好的,谢谢!”周曼对叶永平笑了笑。“永平哥,你忙你的吧,我不影响你。”
“你要喝水就自己倒,别客气。”
“嗯!”
周曼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好奇地看着叶永平摆弄汽车零件。偶尔也趁叶永平干活儿的间隙聊几句天。直到太阳收敛了热情才又问起叶永平回家的事儿。
“永平哥,你今天还不回家吗?”
“呃......”叶永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前天我碰到叶叔,他还说起你呢!”周曼搬出叶父的名头。“说你很长时间都没回家了,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哦。最近是挺忙的,路远跑起来太麻烦。”叶永平垂下眼帘,看了看手里的工具。
“可是车行的条件挺差的,你老是这么住着,对自己不好。”周曼继续说,“而且你也没给家里打电话问问情况吗?”
叶永平抬眼看着周曼,他确实没有跟家里联系。“我家有什么事儿吗?”
“这两天叶叔好像一直在输液,不过倒也没什么严重的。前天我问他,说是觉得有些头晕,所以就去医院输点液。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周曼看到叶永平完全不知情,就赶紧向他通报叶父的情况。
“哦,”叶永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今天活儿不多,会回去看看的。”
“你也别太担心,应该没事儿的。”周曼安慰道。
“谢谢!”叶永平微微笑了一下说。
“别客气。”周曼笑得很甜,“那,永平哥你什么时候走呢?我等你一块儿回去,省得那么远的路一个人走怪没趣的,连个唠嗑儿的人都没有。”
叶永平顿了一下,“还要一会儿呢。”
“没事儿,反正有你做伴儿,晚点也没关系。”周曼笑眯眯的,心情很好。她今天之所以会到***市场,其实主要还是想到叶永平工作的地方看看。最近叶婶跟她说了很多叶永平的事,但她更希望亲自了解一下现实情况,所以便找了这样一个借口到车行找叶永平。那天在叶家的见面让周曼更近距离地接触到叶永平。虽然叶永平话不多,但周曼还是很满意他的性格。从摆放碗筷之类的小细节里,周曼就看出叶永平应该是个体贴温柔的男人。她不喜欢男人咋咋呼呼的,给人不稳重的感觉,沉静的男人才是值得依靠的好丈夫。而周曼今天的考察结果是:虽然叶家经济条件不好,但叶永平有门好手艺,现在汽车越来越普及,不怕挣不上钱。再说,家里的两个弟妹也快长大自立,包袱不过是暂时的,加上叶永平的吃苦耐劳,往后的生活一定差不了。
叶永平看出周曼是打定主意要和自己一起回家,于是上楼给王子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今晚要回家,让他不用再来车行。然后便洗手换衣服和周曼一起离开车行。叶永平前脚刚走,张雨后脚就开始抱怨起周曼来。
“这个女人怎么讨厌啊!”张雨厌恶地说,“干嘛老缠着我师傅?!”
“人家小姑娘在倒追你师傅,你还看不出来啊!”大李一边擦手一边望着店门看。
“追什么追,我师傅名草有主,她该滚远点。瞧她那娇气样儿,比王哥差远了!”张雨还是觉得王师娘更配自己师傅。
“唉!照我说,永平还是应该找个女孩正经成个家,”大李依然觉得叶永平和王子恺的现状有违自然规律。“有个女人照顾,生个孩子,这才对呀!”
“得,得,得,您当我没说。”张雨不想听大李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道理。

叶永平和周曼走到换乘车站时,已经是下班高峰期。汽车站台边挤满忙着回家的上班族,好容易等来一辆车,人潮便涌上前,仿佛饿狼发现猎物般,把车门围堵得水泄不通。
叶永平和周曼总算挤上车,挪到一点空地。叶永平让周曼扶住座椅把手,自己站在旁边想要尽量替她隔开人群。但身后的人还在不断往车里塞,车厢就像一个超量灌装的沙丁鱼罐头,人贴人,人挤人,密不透风。叶永平和周曼几乎都快贴在一起。夏天的衣料单薄,身体的温度和柔软触感轻而易举就穿透彼此的知觉细胞。叶永平虽然努力撑住自己,不至于贴在周曼身上,但汽车启动时,他还是被人群的惯性推了过去。
因为交通拥堵,汽车时停时走,还常常急刹车,叶永平不断地感受到自己胸前挤过来女人的柔软身体。随着车厢里乘客的上上下下,周曼被挤得渐渐离开座椅,失去依靠的支点。周曼个子不高,有些费力才能扶住车顶的栏杆。一个急刹车让她彻底失去重心,加上身后人群的推挤,周曼结结实实地压在叶永平胸前,胳膊也下意识地搂住叶永平。惯性消失后,周曼虽然已经重新找到平衡,但双臂依然环在叶永平的腰间。她没有抬头,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在等待叶永平对她发出邀请。
这样的亲密接触,让叶永平非常尴尬。他知道周曼的心思,如果默许了她现在的动作,那么无疑是给周曼一个信号——自己愿意和她开始更为亲密的关系。接下来,他们便会从相邻而居的点头之交跨越到以结婚为目的的男女朋友。叶永平也知道自己不能发出这样错误的信号,于是他伸出一只手,对周曼说:
“你先扶着我胳膊吧,现在人太多,再过两站就会好一些,等人少了你再往座椅那边靠。”
“呃,嗯。”周曼红着脸回答道,“谢谢!”
“不用客气。”叶永平淡淡应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半个小时的沙丁鱼罐头生活终于结束,挤出一身汗的叶永平和周曼总算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傍晚暑气褪去后,微风带着清凉的味道吹散人心中的躁动,剩下的感觉需留待黑暗的静夜慢慢沉淀。
叶永平刚和周曼拐进自家楼前的小道,就看见静琳抱着女儿迎面走过来。静琳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静琳的表情显然有些吃惊,她定定地看了看叶永平身边的周曼,眼神中旋即多了一丝黯然。
“静琳,”叶永平先微笑着打起招呼,“来接孩子回家了。”
“嗯,”静琳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小贝,叫叔叔。”
“叔叔好!”小丫头很乖巧。
“小贝好!”叶永平拉起小丫头的手,温柔地说。然后又转向静琳:“我听说阿姨前一阵子身体不太好,最近好些了吗?”
“好些了,”静琳点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周曼,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周曼,是张大妈家楼上的邻居。”叶永平扭头介绍说:“周曼,这是静琳,我家对门。”
“你好!”周曼大方地打招呼,身体下意识地靠向叶永平的方向。“我听叶婶说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真让人羡慕。这是你女儿呀,好可爱,几岁了?”周曼也拉起小丫头的手。
“两岁多了。”静琳轻声回答道。
“真好!永平哥,你也很喜欢小孩吧!”周曼亲昵地问叶永平。
“呃?”叶永平被周曼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呵。”
静琳也因为周曼的话而倍感尴尬。同为女人,她自然看得出周曼的心思。又听周曼知晓她和永平的关系,不免心下愈加黯然。虽然不喜欢周曼的出现,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去厌恶,因为永平的身边终究还是会有另一女人陪伴,而她注定要与别的男人站在一起。
“不早了,车不好坐,我得先走了。”静琳勉强笑着道别,“小贝,和叔叔阿姨说再见。”
“叔叔阿姨再见!”小丫头依旧乖巧,除了因母亲的双臂略微用力而稍显不舒服,她丝毫不觉母亲内心的凄然。
“小贝再见!”周曼笑得很灿烂。面前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是这场战争中的胜者,她看得很明白。
“小贝再见!”叶永平拍拍小丫头的脸蛋,然后抬头对静琳说:“路上小心。”
“嗯。”静琳的笑容透着隐隐的苦涩。迎着低垂的日头,她抱着女儿头也不回地逃走。她心中的某个角落从此失落了最后的一角阳光。
告别静琳后,叶永平也没有再多耽误时间,说过再见,便进了自家的楼道门。晦暗的楼道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年代老旧的墙壁上斑斑驳驳地映出岁月的脚步。叶永平轻舒一口气,周围微凉的气息又将汽车上的温热触感牵引而出。刚才和周曼面对面站着,他能清晰地意识到年轻女性身体的凹凸轮廓。柔软的肌肤贴着自己同样裸露在外的皮肤,丰满的胸部或轻或重地压在自己前襟,裙子下面的部分不时蹭着他的下身,淡淡的香气隐约飘入鼻腔,但凡青壮男子都理应有所反应,可他却丝毫不觉自己有任何冲动。当周曼的胸部紧压在身上时,叶永平甚至隐隐有些反胃。对于女人的身体,他脑海中从未保存过任何深刻的印象。即使孩提时也难得与母亲有什么肢体接触,更不要说成年后如此近距离地触碰年轻女人。所有与性有关的经验全都是王子恺带给他的。比起女人玲珑有致的柔软躯体,叶永平更加习惯男人坚实胸膛所带来的刺激,那是一种可以放心依靠的踏实,宽厚而有力,仿佛足以隔开世间一切纷扰,敞开心怀肆意释放。这份强健的温柔让叶永平一步步迈向沉溺,以至于如今他的身体再也接受不了任何女人。
如果说今天周曼设计的同行之举让一个女人在叶永平面前仓皇逃遁,那么这次体验也让叶永平清楚地意识到他对女人的爱无能。周曼在静琳面前完胜而归,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真正赢得叶永平的可能。

叶永平带着这份认知回到家,父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在父子俩互相问候过之后,叶父自然而然地聊起周曼。
“前两天小周来咱家了。她听你张大妈说我最近在输液就过来看我,还买了一大兜水果。你瞧,多好的孩子呀!”叶父抓紧机会在儿子面前夸周曼。
“哦,我今天见到她了。”永平淡淡地说,“她到车行附近的市场看货,觉得下午太热,就到车行避暑。”
“嗨,人家姑娘是专门去找你的,哪是什么避暑呀!”叶父得知周曼如此主动忍不住心中大喜。“永平,我看小周挺积极的,你别伤人家姑娘的心,差不多就谈谈吧!”
“爸,”永平叹了口气,“我,我现在不想结婚,也不想找对象。您,您就别催我了。”
“永平,你怎么可能不结婚呢?”叶父皱起眉头。“你看,不说别人,就你身边的几个朋友,静琳结婚了,学伟也结婚了,还有谁到这个岁数还耍单儿啊?你都三十啦,也该成个家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你不是还替你郑叔劝过学伟吗?怎么到你自己这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呢?”
“爸......”
“唉!我老了,身体不好,”叶父神色黯然地劝着儿子。“我就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找个能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的姑娘。爸知道,这么多年来,撑起我们这个家,你很辛苦,是爸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晓晴和永乐用不了几年就都能自立,我和你琴姨还有自己的退休金,你就不用这么辛苦。爸希望,哪天,爸要是不在了,你身边也能有个人照顾你,心疼你,能帮你一把,让你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爸,也就能安心下去见你妈妈了。”
“爸!”永平最不愿看见这样自责痛苦的父亲。“我......”
“我看小周人挺好,机灵有头脑,家里家外都能操持起来,她家里经济条件也不错。刚好人们都在议论,说厂里改造旧房,你们要是领了证,还能买套便宜房子,以后再要个孩子,多好啊!”
永平听到父亲说房子的事儿,愣了一下,父亲一向不关注这些闲话的,这肯定又是继母的意思。永平低下头,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爸,您要是真想让我过好,您就别再提结婚谈对象的事儿。我拿不出多余的钱娶媳妇,而且我也不觉得有了老婆和孩子比现在会更轻松。相反,多了两口人,我的负担就更重了,要穿衣、要吃饭、要上学,我受够了这些。我只想等供完晓晴和永乐,然后一个人利利索索的过点自己想过的日子,我不想再多出个老婆孩子为他们忙活,更不想被谁牵绊着。”
永平一口气说了很多,都是他平时不会对父亲说但却忍不住在心里想的话。他很清楚,如果父亲还是健康的,他就不用放弃求学放弃美好的前程,他的生活就不会被改变得如此彻底。他从来不说是因为他不想伤害父亲,不想让本已为病痛难受不已父亲再多一份愧疚。今天的突然爆发,连永平自己都有些意外,他赶紧平复自己的情绪,用和缓的语气对父亲说:
“爸,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您,您别担心我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两天后,叶永平正在赛车队接受法国专家的技术指导,突然手机响起,打开一看是家里的号码。叶永平接通电话,是继母打来的,告诉他父亲突然在家中晕倒,已经叫了120,让他赶快回去。
叶永平向车队告假之后,就急忙跑着出门。一拐弯和李嘉路撞个满怀。本来李嘉路还想和叶永平开个玩笑,但看到叶永平满脸焦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永平,怎么了,急成这样?”
“我家里出了点事儿,”叶永平连忙道歉,“对不起,今天......”
“没事儿,你要去哪儿,我送你!”李嘉路拍着叶永平的肩膀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谢谢!你忙你的吧!”叶永平不想麻烦李嘉路。
“没关系,走吧,别啰嗦了!”李嘉路推着叶永平就往外走去。
“谢谢!”叶永平也不好再坚持,于是感谢道。
“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李嘉路关切地问。
“我爸在家晕倒了,估计是脑溢血复发。”叶永平的声音有点发颤。
“联系救护车了吗?”
“联系了,车还没到。我一会儿再打电话问问情况。”
“你家在什么地方,离市中心医院近吗?”
“在汽修厂小区,和中心医院挺近的。”
“那就告诉家里把人送到那儿吧,我有熟人在中心医院的外科,能联系个好点的大夫,抢救也会更及时些。”正在开车的李嘉路说完就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联系医生。
叶永平有些为难地看看李嘉路,随后也给继母打电话让救护车直接开到中心医院。
“车到了吧!”李嘉路问叶永平。
“刚到,”叶永平答道。“谢谢!”
“客气什么!”李嘉路笑着说。“小事儿。有需要的地方,你就直说。”
叶永平赶到医院时,叶父已经在李嘉路联系的医生安排下进了急救室。继母正焦急地等在门外。
“永平,你可算来了!”看见永平,继母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你爸昨天就说有点难受,今儿早晨我还问他要不要来医院看看,结果刚才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啦!你爸要是有点儿什么,我们可怎么办呀!永乐正是要劲儿的时候啊,晓晴在上学,你也还没成家哪!”继母拉着永平的胳膊痛哭起来。提到永平成家的话题,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前天你回来到底说了什么,打那天晚上开始,你爸就长吁短叹的,连着两宿都没睡踏实。前阵子就头晕,输了十天液,这还没好利索呢。你,肯定是你说的话惹他生气,又把病给勾起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身体,干嘛要刺激他呀!给你说对象,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你怎么就这么不体谅他的苦心呀!他可是你亲爹呀!唉呦!我的老头子啊!”
继母的声音越来越尖,惹得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们这边,叶永平被弄得十分尴尬。幸好继母的声音也招来护士的干涉。
“医院需要安静,您别那么大声儿。”护士长出面制止叶婶的哭诉,然后转身对叶永平说:“你也是家属吧,先去补交一下押金。”
“哦,好的,请问需要多少钱?”叶永平对护士点点头。
“先交2000,其他的费用后面再说。”护士指了指东边的走廊,说:“交费在那边。”
“谢谢!”叶永平道谢后,对继母说:“您先在这儿等着,我回去取点钱。”
“永平,我这儿有,先用我的!”一直站在叶永平身后的李嘉路掏出钱包里的银行卡。“大厅就有取款机,你跟我过去吧!”
“这......”叶永平不好意思地看着李嘉路。
“你还是等在医院为好。先用着,回头还我就行。”李嘉路拉着叶永平就朝大厅走去。
“谢谢!”叶永平轻声说。
“又来了,”李嘉路尽力缓解着叶永平的紧张情绪。“你一路上都谢过多少次了,麻烦不麻烦!再谢我就生气啦!”
叶永平轻叹一声,勉强对李嘉路笑了笑。
手续都办好后,李嘉路又跟着叶永平回到急救室门前,坚持陪着叶永平一起等待抢救结果。叶婶也暂时收起歇斯底里的哭声,坐在一旁偷偷瞄着李嘉路。这就是跟永平搞在一起的男人吧!真不要脸!不过倒是挺有钱的,有事没事钱包里塞那么厚一叠现金和卡,可,不就是2000嘛,还说要回去,直接给都是应该的。这种小气鬼,跟他胡混在一起有什么好的!放着好好的大姑娘不要,永平简直鬼迷心窍了!把老头子气成这样,还敢把人也带来,真是,真是......叶婶的脑子里已经再也想不出什么词来骂永平了。她觉得自己和一双儿女的生活受到严重的威胁,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她要斗争,要斗争到底,所以,她的丈夫一定不能有问题,即使真的一命呜呼,撇下他们娘仨不管了,她也要把罪责全都推到永平的头上,用这份罪责来栓住永平。
经过一个小时的抢救,叶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幸亏送来的及时,而且出血点也不严重,但要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恐怕很难。叶婶总算松了一口气。既然老头子没事,而且永平显然也意识到是因为他拒绝周曼才导致他爸的生命危急,那么她就要化危险为优势,她就要充分利用这一点来促成永平和周曼。她的命虽然不好,但她决不会妥协的!
叶永平在李嘉路的关照下安排好父亲,这才放下吊在嗓子眼的心。送走李嘉路,他返回病房,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着依然昏迷的父亲。那个曾经英俊笑起来非常温柔的男人,那个曾经塞给他零食拍着他的头让他乖乖听话的男人,那个为了他的懂事而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男人,那个和他一起欢笑难过和他相依为命的男人,早已在病痛和岁月的折磨下垂垂老矣,如今正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眉间的皱纹刻得那么深,就连在昏迷的时候也依然无法平复;脸上的氧气面罩似乎遮去所有的生命迹象,整个人已经不能用憔悴两个字来简单概括了。
叶永平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病房,叶婶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情绪扁着嘴。叶永平没有理会继母,他知道继母是在埋怨自己惹父亲生气而造成今天的情况。想到那天和父亲的对话,叶永平心中的确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无奈。
“琴姨,我先回家去拿些换洗衣服和平时用的东西。”永平低声对继母说。
“去吧,”叶婶没什么好气地应道。“拿个暖壶水杯,一副碗筷。我也回不去,中午到医院食堂凑乎吃点。你给永乐买点饭,吃完再过来吧。”
“嗯。”永平转身走出病房,却听见身后继母也跟了出来。
“永平,你不要再惹你爸生气了。起码你这么大的人,也该懂得做事说话的轻重。就算你满不满意周曼,这几天也别再刺激你爸。唉!说实话,周曼还真是个好姑娘,你找上她一点也不吃亏。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你就当哄你爸开心,在他面前说两句好听的,演演戏,他也是为你好。唉!”
永平没说话,低头看着地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面无表情地对着街上匆匆而过的人群,脑子里也是混乱一团,唯有眼神泄露着心底的深深无奈。
天气开始热起来,太阳耀武扬威般地挂在空中,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似乎要用自己的热量把所有活物都窒息。虽然不知道对于别的行人而言酷热是否有效用,但至少对叶永平来说太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叶永平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消失很久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次没有王子恺给他支持,因为王子恺正坐在去往广州的飞机上,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晚上,叶永平替换继母守着父亲。叶父在下午醒过来一次,所以氧气面罩已经摘去。永平看到父亲的嘴在轻轻动,探头过去仔细听,依稀分辨出父亲的声音——“美芳”、“美芳”。美芳是永平母亲的名字,父亲在昏迷时竟然还在呼唤母亲。虽然母亲已经过世18年了,可父亲心中最牵挂的还是温柔美丽的母亲。这是谁都无法代替的,他不能、继母不能、永乐不能,他们都触碰不到父亲心底最深最宝贝的那个角落。永平突然开始替继母而感到悲哀。一个女人,一辈子得不到丈夫的爱,她只能拼命抓住这个让她生活下去的依靠,只能拼命维护两个亲生骨肉的利益,也难怪她会如此势利,如此贪财,否则她还能得到什么呢?原来她也是个可怜人。而自己呢?父亲真的爱过他吗?父亲真的会把爱分给自己这个夺走他挚爱妻子的祸根吗?父亲对自己的关心也许只是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吧!
坐在父亲病床边的永平陷入了一种哀怨的情绪中。对父亲的爱让他格外地需要父亲给他关注,也让他在潜意识里隐隐嫉妒着母亲,隐隐埋怨父亲对母亲的怀念。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潜意识让他此时失去了冷静和对父亲的信任。
“永,平,”叶父缓缓醒来。
“爸,”永平刚才的情绪还没有褪尽。
“永,平,”叶父再次呼唤着儿子。
“爸,我在,您有什么想要的?”永平贴近父亲耳边轻声问。
“永平,爸,”叶父气息有些不均匀。“爸,刚才梦见,梦见咱们以前了。”
“爸!”
“我梦见,你妈抱着你,你小小的,刚睁开眼睛,可漂亮了。眼睛,毛乎乎的,小手握着,我的手指,不放。我和你妈,都很自豪。我给你起名,叫永平,你妈,也说好听,说,让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叶父脸上浮起微笑。
“爸。”永平静静地听着父亲微弱的声音。
“永平,你,怪爸爸吗?”叶父看着儿子,眼神里有些愧疚。
“爸,你别想这些,好好休息,养病要紧。”永平安抚着父亲。
“唉!你怪爸爸,也是应该的。爸,没有给你好的生活,却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让你受累了!你,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就去过吧!爸不拦着你,你也不要再管你琴姨他们说什么,她有办法供她自己的孩子,这些负担不该压在你身上,是爸这些年太软弱了。”
“爸!您,您别这么说。”
“我的永平都长这么大了,爸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你要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叶父的手颤颤巍巍地扶上永平的脸,眼神里是慈爱和哀伤。
“爸!”永平再也忍不住泪水,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
自从12岁那年,父亲领进家门两个女人多了一个儿子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再看父亲时,父亲的影像前总是横着那三个人,继母、晓晴和永乐像一道屏障将父亲的身影慢慢包围笼罩,将他和父亲越隔越远,也让他的内心平添了许多不信任,不信任父亲对他的爱,不信任父亲对他的愧疚,不信任父亲的心里是否还有他这个儿子。而今晚,也许就是父亲病中这几句话,让永平觉得自己一直错怪了父亲。父亲还是18年前照顾他的父亲,还是哄他开心夸他乖巧为他自豪的父亲。改变的是他自己,是他错了。
两天后,叶父的病情有所好转。叶婶带着周曼来探望,永平也在,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遵从继母的安排给周曼洗苹果,坐在周曼身边陪着,然后送她回家。

十天后,叶父出院回家调养,叶永平也有了一点空闲。想起借李嘉路的钱,叶永平赶紧准备好。因为李嘉路的安排在医院避免了很多麻烦,他还要感谢李嘉路这次的帮助。
“你好,我是叶永平。”叶永平给李嘉路打电话。
“哦,永平啊,你好!”李嘉路的心情似乎不错。“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已经出院了,谢谢你!这次多亏的你帮忙。”
“嗨,没什么。”
“你今天有时间吗?我还得把钱还给你呢!”
“不着急。你先拿着用。”
“我有,还是先给你吧。你今天有时间吗?”
“我下午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你也来吧!”
“哦,不用了,你要是今天没时间,我就明天送到你办公室吧。”
“嗯,”李嘉路还真的挺想见见叶永平。“那你晚上八点半到**酒吧来吧。我到时候肯定会在。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就请我喝杯酒吧!”
“好的。”
“你知道地方吗?就在***路,国贸中心路口南面,你到时候再跟我电话联系。”
“嗯,知道了。那晚上见。”叶永平挂掉电话。
李嘉路对着手机心情甚好地扬扬眉。

李嘉路去的酒吧是个gay吧,叶永平事先并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一进门看见昏黄的灯光,烟雾缭绕仿佛盘丝洞,里面的有些人穿着怪异,叶永平立刻觉得有些不适应。他刚才和李嘉路通过电话,知道李嘉路坐在5号桌,于是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寻找着李嘉路所在的座位。
“永平,在这儿。”李嘉路先发现了叶永平。他把叶永平拉到桌旁,看到叶永平不太自然的表情,于是问:“这是个著名的同性恋酒吧,你从没来吗?”
“没有。”叶永平有些意外。
“哦?王子恺也没带你来过啊?”李嘉路微笑着问。
“没有。”叶永平老实地回答。
“是嘛?王子恺以前可是这儿的常客,他和上一个男友就是在这儿认识的,我也是第一次在这儿碰到他们的。”李嘉路似乎是有意提起这些。
“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永平依然不太自然。周围乱哄哄的,有在拥抱的,有在接吻的,还有的躲在更昏暗的地方纠缠成一团。
“那你以前都怎么找伴儿啊?”李嘉路凑到叶永平跟前,几乎快贴到叶永平的脸。
“啊?”叶永平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王子恺是你的第一个喽!”李嘉路饶有兴致地说。
叶永平没有搭话,这样的问题,他真的很不习惯。
“唉!王子恺真是好福气呀!同志里像你这样纯情的真是少见,大部分不过是图刺激,一夜情之后各走各的路,或者同时交几个朋友的也不少,全都为了不寂寞,男人嘛,下半身的感受最重要。”李嘉路贴在叶永平耳边说得很撩人。
“我把钱带来了,你收好,这儿人多太乱。”叶永平转过话题,他实在不想讨论这样的问题,不是和谁都能如此公开地交换隐私。
“你还这么认真。”李嘉路无奈地笑笑。“不是说了要请我喝酒吗?来,给!”
叶永平的手里被塞了一瓶啤酒,“我不太会喝酒。”
“那就少喝点。”
总算熬到时间差不多,叶永平抢着付过酒钱,和李嘉路一起走出酒吧。才走到门口就冲过来一个年轻男子,怒气冲冲地瞪着叶永平。叶永平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怨怒地盯着自己。
就在年轻人要冲过去抓叶永平时,李嘉路上前拦住他:“思谦,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就知道,你把我打发走就是为了见他,对吧!”许思谦恨叶永平,无论从哪一方面讲,叶永平比自己差远了,可他凭什么能让王子恺为他如此沉迷,他凭什么还要勾引自己的男友。他凭什么啊?
“思谦,我们只是喝喝酒,你想哪里去了!”李嘉路哄着又怨又怒的许思谦。
许思谦甩掉李嘉路拉着他的手,“叶永平,你,你不是有了王子恺吗?他还不能满足你吗?干嘛还要缠嘉路,你到底要勾几个男人?要几个人干你,你才高兴?”
“许思谦,不要过分!”李嘉路大声喝道。
许思谦恨恨地瞪了一眼李嘉路,然后掉头就冲出酒吧。留下满脸尴尬的李嘉路和已经呆住的叶永平。
“永平,你别在意,思谦是个小孩儿,一时冲动。”李嘉路安慰着叶永平。“他和王子恺以前是恋人,交往一年多就分手了。你到车队的事儿王子恺就是通过他来找我的。所以......”
“呃,”叶永平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没事儿。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此刻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王子恺的以前的恋人,混迹于这样的酒吧,一夜情,分手......太多都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我送你吧。”李嘉路盯着叶永平,想知道他的反应。
“不用麻烦了。”叶永平勉强笑了笑,“你还是先去追人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还是要再谢谢你的帮忙。”
看着叶永平匆匆离开的身影,李嘉路的眼神里充满算计,这剂药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很值得期待。
叶永平没有让出租车载他回家,而是在半路下了车。已经是深夜,马路上偶尔才有车辆经过。叶永平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夜风吹着他的衣角,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虽然他和王子恺在一起,但他对同性恋的圈子却是一无所知。今晚可以说是他第一次真正进入同志圈,酒吧里的混乱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刚开始他确实曾上网查过一些资料,但毕竟是文字,不像刚才目睹的那一幕幕现场直播。小小的酒吧里,情欲像昏暗中潜伏的怪兽,随处都可以发现它留下的粘腻足印。这些是他所不熟悉的,然而却是王子恺所熟悉,甚至参与过的。同志感情的不稳定性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也适用于他和王子恺呢?就算没有家庭的干涉,他们也走不到很远吧!自他与王子恺擦枪走火的那个夜晚之后,他从来没有担心过王子恺的感情,而是任自己肆意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爱情和王子恺的悉心呵护中,如同饥渴到了极致的沙漠旅人只顾大口大口喝水,完全忘记其中含着致命毒药的可能。然而今夜,面对自己前任的指责,叶永平头一次开始怀疑起和王子恺的未来。原本以为家庭牵绊和世俗眼光是挡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障碍,却不知彼此的感情恐怕才是最不稳固的因素。“交往一年多就分手了”,李嘉路的话再次回响在叶永平耳边,那么,他和王子恺也,也剩不下多久了吧!
叶永平无力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疲惫地合上眼。生活中平添了如许多的混乱。自己对父亲的冲动拒绝,父亲因伤心而突然病倒,周曼的大胆追求,李嘉路若有若无的纠缠,许思谦的愤怒指责,一切都来得太烦杂凌乱。这些全都是因他和王子恺交往而生的吧!是他们,是他,真的错了吗?
叶永平在长椅上呆坐了很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去王子恺家,虽然他带着那里的钥匙,他只想到个简单些的地方躲一躲,没有这么多烦恼纠葛。
叶永平走到车行时已经快两点了,他打电话叫醒店里的张雨。张雨打开店门看到孤魂野鬼般落魄的师傅,朦胧的睡眼一下子瞪得老大。师傅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吗?
“师傅?”张雨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雨,对不起,吵到你了,今晚,我想住在店里。”叶永平轻声说。
“哦。”张雨愣愣地答道,看着师傅梦游般地走进门,上了楼梯。
“你怎么睡在地上?”叶永平看见地上铺着一张地毯,放着枕头和被子,上面还留着张雨压过的痕迹。
“晚上热,地上凉快。大李给我拿来的地毯,还垫着一层厚塑料布,不潮。”张雨挠挠头。
“张雨,我和你一起睡,你,你不介意吧!”叶永平问小徒弟。
“呃?”张雨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摇摇头,“怎么会呢?!”
“谢谢!”叶永平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
叶永平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疲惫而混乱的心似乎在淡淡萦绕的汽油味中复归平静,那一晚,他像个孩子似的蜷缩在张雨身边,仿佛守着这个单纯的小徒弟他的内心也可以获得一份简单。
[楼主]  [19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7 23:22 

(十六)抉择——期待命运的救赎
李嘉路下的这剂猛药的确效果很好,叶永平心里多少开始怀疑自己和王子恺究竟能走多远。他曾经以为,就算迟早要和王子恺分开,也只是因为迫于结婚的压力。那时他们之间依旧真挚,无奈的分手会在彼此心中刻下永久的印记,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积愈深,即使被岁月的尘埃湮没,也终究会被藏在心底最珍贵的角落。这样的结局,叶永平不怕,他只怕还没等到压力的裹挟,热情便先自己冷却,两相生厌之后,恐怕除了悔不当初和埋怨憎恨什么都剩不下。他需要的是一份长久稳定的感情,而不是为了满足欲望的苟合。所以当他从李嘉路那里得知王子恺和前任男友不过相处一年多便分手,他真的有些退缩了。他从来不熟悉同性恋的圈子,也不愿融入这种以下半身快乐为风向标的混乱中。面对未来,叶永平没有踏实,只有隐隐的惶恐,很多东西他都不敢再去设想。
然而李嘉路并没有算准叶永平对这副药的全部反应。如果说周曼的贴身策略让叶永平清楚地意识到接受女人的困难性,那么李嘉路对同性游戏态度的揭露又将叶永平推回到男女间稳定关系的倾向上。
叶永平几乎每天都要回家照顾父亲,当然少不了碰到周曼。有时周曼被继母叫来吃饭,有时周曼过来探望父亲,反正翻来覆去的理由让叶永平一回家就不得不绷着神经。父亲身体的康复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除了说话的速度和面部表情有所改善外,吃饭、坐卧、大小便都需要别人来伺候。永平白天要出去工作,晚上回来总会帮父亲擦擦身体,活动活动肌肉。看着父亲的无助,永平实在不想再刺激他,所以周曼来的时候,他多少也会有些回应。周曼说话时,他会应答两句;周曼有什么需要,他会伸手帮忙;周曼逗笑时,他会微笑几下,但他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温暖不了心中冰封的寒冷。

王子恺的飞机是快11点时落地,他开车从机场直奔大伟车行,本来想给永平惊喜,结果却是他自己吃了一惊。
中午,周曼拎了两盒亲手做的饭菜送到车行,叶永平很意外。周曼伶俐地把饭菜重新热好,端到叶永平面前,大大方方地坐在对面有说有笑地开始吃饭,在旁人看来倒是一幅和谐美满的画面。
就在这时,王子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张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拉住他。大李和三子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意外和尴尬。
“王哥?”张雨的眼睛瞪老大。
“永平呢?”王子恺四处寻找着叶永平的身影。
“呃?”张雨张开嘴又闭上。
“今天没来吗?”王子恺问。
“呃,来了。”反应迟缓。
“人呢?”着急。
“呃,在,二楼,”张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张雨,你今儿犯什么傻呢?”王子恺笑着推开张雨往二楼走。
“永平,永平,”王子恺边喊边上楼。然而当他看见和一个年轻女人头对头坐着吃饭的叶永平时,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
叶永平一抬头也看见站在楼梯口露出半个身子的王子恺,手中的筷子停在嘴边,夹着的鸡块掉在地上。周曼也扭头顺着叶永平眼光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个她上次来时没见过的男人。周曼没多理会,而是赶紧起身要帮叶永平擦去沾在裤子上的油污。
周曼的动作让叶永平回过神来,他连忙躲开周曼伸过来的手。
“没事儿,”叶永平又扭头看向王子恺,“你回来了。”
“呃,”王子恺盯着叶永平的眼神突然一暗,强挤出一丝笑容。“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啊!”叶永平尽量放轻松口气。
“呵,刚到的。”王子恺仿佛自嘲似的笑了笑。
接着便是两人同时的沉默。叶永平站在小桌前,王子恺站在楼梯上,表情和双腿都僵住了一般。
“永平哥?”周曼觉得两人有些怪异。
“周曼,这是王子恺,我的,朋友。”叶永平微侧过头机械地说,“这是周曼,我家邻居。”
“你好!”周曼也站起来,紧挨在叶永平身边,微笑着和王子恺打招呼。
王子恺轻应了一声,然后又盯着叶永平。
“你吃饭了吗?”叶永平总算向前迈出两步,双手微微有些发颤。
王子恺依然盯着叶永平,面前是他半个月来朝思暮想的人——温柔的眼睛、软润的嘴唇、轻颤的喉结、突出的锁骨、纤长的双手。他本该冲进来一把拥入怀中细细吻着的人,现在就站在面前,近在咫尺,却遥远得宛如隔着一个世界。
“坐下来一起吃点儿吧!”周曼的声音刺破两个人之间的沉寂。
“不,不用了,你们吃,我,”王子恺咽下喉咙间的哽咽,把手里拿的一包东西塞给叶永平。“这是我在广州买的,给你的!你们吃,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了。
叶永平看着王子恺的背影,一动不动地抱着手里的东西,塑料袋上还残留着王子恺的体温,那是曾经无数次温暖过他的体温,此刻,却仿佛随着王子恺的离开而轻轻散去。叶永平真切地感觉到热量的消失,一点点越变越冷,最后降到冰点。
“永平哥?你怎么了?”周曼伸手拉了一下叶永平,前胸碰到他的胳膊。
感觉周曼的触碰,叶永平像被刺到似的,突然胃里翻起一阵恶心。他冲到卫生间,一下子将吃进胃里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叶永平蹲在便池旁,怀里依然抱着王子恺塞给他的一包东西。
“永平哥?永平哥?你怎么了?”周曼被叶永平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坏了。她也跟进卫生间,刚想伸手去扶叶永平,就见叶永平大吼一声:“别碰我!”从来没听到叶永平这么大声说话的周曼愣在原地。
叶永平勉强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洗脸池边,转身把愣住的周曼推出卫生间,紧紧锁上门。叶永平无力地靠在卫生间门背后,周围的事物渐渐模糊,只剩下洗脸池边那包东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一个又一个面带黯然的王子恺回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叶永平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撕裂了,疼痛从左胸蔓延到整个身体,疼得他喘不上气来。叶永平一下子扑到洗脸池前,颤抖着打开水龙头,把水拍到脸上,似乎那样就可以缓解身体的痛苦。冲了好半天凉水直到手被冻僵,他才渐渐找回知觉。叶永平紧闭双眼轻轻喘着气,眼睛呆呆地看着旁边的东西。过了足足有十分钟,他终于移开眼光,动作呆滞地漱了漱口,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然后打开卫生间门。
叶永平正对上满脸忧虑的周曼,他垂下眼帘,轻声说:“刚才,对不起。”
“呃,永平哥,你没事儿吧!”周曼关心地问。“用不用去医院看看?你刚才......”
“我没事儿,”叶永平淡淡地打断周曼的话,“嗯,就是吃得太急了。嗯,你继续吃吧。饭盒就先放在这儿,回头我给你送过去。嗯,我,我想起还要出去办点事,就不陪你了。”说完叶永平低着头走下楼,留下身后有些错愕的周曼。
叶永平走下楼时,王子恺已经离开了,他怔忡地看着店门前王子恺经常停车的空地,然后失魂落魄地走出车行。
其实他没有什么要办的事,只是再也忍受不了周围的环境,心里的混乱完全超出他的承受底线,所以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安静。叶永平仿佛被抽去灵魂似的,面无表情地任头顶的大太阳耀武扬威。他走到车行附近的街心花园,坐在一张偏僻角落里的长椅上发呆。叶永平知道自己真的接受不了周曼,相处越久,他越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反胃的感觉就越强烈。一看到周曼贴过来的身体,他就必须努力压抑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但是他为了父亲的期待眼神,也为了不再烦恼和王子恺的关系,他努力地麻痹自己的感觉,尝试着接受周曼。而今天,在种种的刺激下,他终于吐出来。他该怎么办呢?他还要继续把戏演下去吗?他还能继续演下去吗?
子恺,子恺离开了,被他伤害了,子恺也一定很伤心吧!想到王子恺,叶永平胸口的痛楚又猛地袭来。虽然临别时王子恺只投来一个眼神,但他的的确确感受到王子恺的伤心,而那伤心也深深刺痛他自己,让他失去一切行动力。他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不追下楼解释清楚,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王子恺黯然离开。如果他追下去,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什么麻烦,王子恺一定可以理解;但那一刻他偏偏一步也动不了,仿佛潜意识中有什么东西捆住他的双脚。也许在心底他是想放弃和王子恺的感情吧!他不知道。
混乱的影像盘旋在叶永平的脑海中——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父亲,歇斯底里厉声指责自己的继母,眼含爱意热情追求的周曼,昏黄嘈杂乌烟瘴气的同性恋酒吧,似有若无纠缠的李嘉路,怒气冲冲嘲讽他的许思谦,还有王子恺的脸,微笑的、撒娇的、关切的、深情的、伤心的——所有这些都纷纷涌出来,似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叶永平把自己关进卫生间的同时,王子恺也没有好过多少。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三两步就冲到车行外。张雨担心地跟着王子恺跑出门。
“王哥,王哥,”张雨想拦着王子恺。
王子恺停下脚步,却没有说话。
“王哥,你,”张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师傅还在楼上磨蹭什么不下来追人呢?
“张雨,你老实告诉我,”王子恺严肃地看着张。“那个女的,是不是,跟永平,在一起了?”他有些费劲才说完短短一句话。
“王哥,你别瞎想!”张雨急得直冒汗。“那女的就是师傅家的邻居,真的没什么!师傅最近很忙,因为他家老爷子的脑溢血又复发了,所以这几天净往医院跑,根本忙得没时间想别的。那女的是想追我师傅,我师傅压根儿没理她。”
王子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永平真的没理她吗?“但他也没有拒绝吧!”
张雨被问得有点心虚。他师傅的确没有明明白白地拒绝,否则他也不会任周曼过来送饭,被王子恺误会也不追出来解释。
“这女孩长得倒是挺漂亮,人好吗?”王子恺平静地问。
“呃?”张雨完全没想到王子恺会这么问。
“应该对永平挺好的吧!”王子恺说得依然平静,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哥,”张雨搜肠刮肚地替师傅找借口。“我师傅估计只是为了让他家老爷子开心,所以才演演戏。等老爷子病好了,一准儿不会再理那女的!”
“呵,我知道,就像郑学伟被逼婚一样。”王子恺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又沉默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张雨,我走了。你师傅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联系我。”
说完,王子恺钻进车子,一踩油门开下人行道。他盯着后视镜,里面只有呆呆站在路边的张雨。他真的希望能出现永平的身影,他一定会立刻停车,跑回去抱紧永平,告诉他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想歪了,是自己误会他。可惜最终王子恺也没有看见永平走出来。
他就这样离开吗?他不舍得啊!可,可当初就是因为自己软磨硬泡和厚颜无耻,才将永平占为己有。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永平一定会按照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名正言顺地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受到所有人的祝福,那才是永平该享有的幸福。是他自私地改变了永平的人生,改变得如此彻底;是他蛮横地霸占了永平,霸占了他的时间、他的身体,还妄想霸占他的心。他一直祈祷没有人能发现永平的好,尤其是女人。王子恺盼着女人们一看到永平肩上的负担,一听说永平困窘的家境,就立刻放弃永平这个备选答案。等永平的年纪再大一些,等永平到了不可能再拥有女人婚姻孩子的年纪,他会一个人守着永平,带他去周游各地,看遍千般风景,陪他一起变老。或者就窝在属于他们俩个人的小家里,每天早晨去某个公园散散步,打打拳,钓钓鱼,坐在树荫下背靠背打盹。他会为永平做他的拿手菜,把永平养得健健康康舒舒服服。要是永平老得动不了,他会为永平打理好一切,不让他受半点委屈;要是连他也老得颤颤悠悠,他就和永平一起住养老院,他们要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大床,然后咧着没牙的瘪嘴看着对方笑,直到哪天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然而这一切,也许,只能留在他的心里,只能是他的幻想,因为眼前跳出一个女人,一个懂得欣赏永平的女人,她发现了永平的好,没有被生活的困难吓跑,而是勇敢追上来。永平会接受这个女人吗?永平会回到他原本的生活道路上吗?永平,永平会离开他吗?
溢出来的泪水模糊了王子恺眼前的事物,他把车停在路边,高高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滑落。他该放手了。他曾经对永平承诺过,如果永平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会退出,不再打扰永平的生活,所以,是时候放手了。可这一切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呢?!王子恺闭上眼,心仿佛被生生挖出似的疼。

叶永平怔怔地坐着,直到太阳都收敛起光辉,归巢鸟儿叽叽喳喳吵闹起来,他才拖着疲惫的步伐梦游般地回到车行。他走上二楼,推开卫生间的门,拿起中午离开前留在洗脸池边的袋子。他抱着袋子,轻轻地坐在沙发上,慢慢打开,里面全是广州特色的小零食:精致的小点心、各色水果干、鱼片、腊肠。叶永平看到这些不禁地笑了一下,王子恺总抱怨他太瘦,便当他是小孩似的,爱给他买这些零食,“你要吃得胖点儿,这样抱起来手感好!”又想到过去,叶永平闭上眼,鼻子酸酸的。他把袋子扎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将这一大包东西锁进自己的柜子。
今天车行的活儿完得早,张雨和三子都已经回家,只剩下值班看店的大李在。叶永平安静地坐在大李身旁的椅子上,伸手拿起大李的烟盒,看了看,然后倒出一根烟放在嘴边,轻轻点燃。他才抽了一口就被烟味呛得咳嗽起来,刚缓过气就接着又狠狠吸了两下。叶永平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店门前,边抽烟边咳嗽,夕阳透过树木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点点斑驳。
“永平,”看着叶永平这样自虐,大李有些不忍。“你不会抽就别抽了,烟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抢过叶永平手里的半截香烟。
叶永平木木地扭过头看着他,然后又拿起烟盒打算再取一根。
“永平,”大李拦住叶永平。“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你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呀!唉!”大李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周曼这姑娘还算不错。虽然,虽然王子恺也很好,但,毕竟这也不是长事儿。你们到底还是要结婚生子,否则就这样两个人对着过一辈子吗?不要说你们两个大男人了,就算有法律保护的两口子能过到头的又能有几对呀!我知道你不喜欢周曼,但,找个喜欢自己的人过起日子来要容易些,毕竟总是付出多的一方更劳碌。也许你这样想就能想开了。”
叶永平怔怔地盯着大李,仿佛还没有消化完那些话的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王子恺没有再出现在叶永平面前,虽然他不停地调出手机里永平的电话号码,但始终都没有按下拨打键。晚上回到家,王子恺就呆坐在电脑前,对着桌面的照片发呆。他的生活似乎就停滞在那个太阳热辣当空的中午。
而叶永平仿佛回到结识王子恺之前的状态,甚至比那时候还糟糕。每天机械地埋头干活儿,再不就安静地坐角落里发呆,偶尔勉强露出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凄然。车行里的人都替永平担心。张雨使出吃奶的劲儿在师傅面前耍宝,也换不来叶永平的开心。大李看到发呆的叶永平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三子似乎也被叶永平传染,比以前更加沉默。郑学伟总是皱着眉头,试着和永平交流却始终打不开永平的心门。当周曼第三次找到车行时,郑学伟趁永平不在发出了逐客令。
“周小姐有事还是等永平回家再找他吧,这里不适合女人,希望你不要再来影响我们工作!”一句态度冷硬的客气话总算把周曼打发走,但却让郑学伟心里更憋得慌。永平啊!永平!王子恺这个混蛋,这节骨眼上躲到哪个老鼠洞里了,他,他这算什么态度!可恶!
郑学伟实在受不了永平麻木的状态,他闯到王子恺的办公室。
“你他*的当龟孙子当得挺美哈!”看见衣冠齐整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王子恺,郑学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子恺吃惊地盯着眼前的郑学伟。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郑学伟激动地就差扑上去揪王子恺的衣领子了。
“你,”王子恺不知道郑学伟为什么这样的态度,但他突然想到永平,急忙问:“永平,永平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哼!你还记得永平啊!”郑学伟白了他一眼。“我当你成天空调吹着、美女围着,早就忘记还有永平这么个人了呢!”
“永平怎么了?”王子恺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快结婚啦!”郑学伟没好气地说。
刚才激动地站起来的王子恺一听这话,仿佛被抽光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好半天才喃喃道:“哦,那恭喜了!”
“恭喜?你,”郑学伟抓过王子恺的领带,恶狠狠地瞪着王子恺。“你就这态度!我看错你了。我怎么能傻到认为你对永平动了真情,认为你能照顾好永平呢?!原来,你不过是玩玩儿罢了!”郑学伟甩开王子恺的领带,转身就要往外走。
“我没有!我没有玩!我对永平从来都是认真的!”王子恺怔怔地说。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去找永平?为什么任着那个女人纠缠永平?这就是你的认真吗?”郑学伟又扭过头质问王子恺。
王子恺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永平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每天,除了埋头干活就是发呆,还要被人往他不喜欢的女人身边推。他就像个机器,没有心的机器。”郑学伟心疼着永平。
“我,”王子恺抬起眼看着郑学伟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我以为你能站在永平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支持,能把他救出那个泥沼,可是你,你都做了什么?躲起来当鸵鸟吗?”
“我希望永平能幸福,”王子恺呆呆地说:“是我改变了永平的生活,我不想再强迫永平。”
“你当初死乞白赖追永平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啊?!”郑学伟的气又腾上来。
“......”
“唉!算我看错人了,对不起,打扰你啦!”郑学伟没好气地说。
“永平,永平真的要结婚了吗?”王子恺突然问道。
“快了吧!如果再没人拉住他,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永平就会被卷进婚姻的无底洞,被他不喜欢的女人纠缠到窒息。你很想看到这一幕吗?”郑学伟瞥了王子恺一眼。“让永平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赔进去,反正我不会同意。至于你,自己看着办吧!”
傻傻地看着郑学伟离开的背影,王子恺陷入沉思。
他做错了吗?永平真的需要他吗?他应该去找永平吗?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傍晚,叶永平拖着一身疲惫走回家。到了楼下,他抬头看着自家的窗户,真的很不情愿走进去。因为回家对他来说只是另一种斗争,他要努力压抑自己心底的厌恶和胃里的翻搅。周曼在的时候,他要忍受周曼对他的纠缠;周曼不在的时候,他要忍受继母对周曼的夸奖。父亲还不能完全生活自理,他必须回来照顾父亲。虽然父亲也看出他的不快乐,再一次提出不让他勉强接受周曼,但他很清楚地看到周曼出现时父亲眼中闪动的希望。他不忍心再刺激脆弱的父亲,那个躺在床上期盼着他幸福的老人。
叶永平深吸一口气,准备走进楼道。这时,静琳从二楼走下来。
“永平,”静琳看着永平对她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永平,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告诉你。”静琳有些犹豫。
“哦,你说吧,我没事儿。”叶永平努力打起精神。
“我们往那边走走吧!”静琳指着楼房东面的绿化带,然后和永平慢慢走过去。
“永平,我,”静琳迟疑地说:“我最近听我妈说了件事儿。”
“什么事儿?”永平看着她。“你尽管说吧,没关系。”
“嗯,我妈听邻居说,厂里要改造旧房,盖商品房,无房户可以买到便宜的新房。”静琳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他们说,叶婶想鼓动你赶快结婚,这样你就有资格买房子,而,而周曼,周曼没有城市户口,她是为了房子和落户口才,才想和你在一起的。她的心思并不在你身上,我不知道大家传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你要小心些。”静琳替永平担心,那个女孩一看就太机灵,难保不会像邻居们传得那样,不过是把永平当跳板来用,所以永平一定要多留心才好。
永平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抬起眼对静琳浅浅笑了一下。“谢谢你,静琳。我知道了,会注意的。谢谢!”
静琳忧虑地看着永平,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只能就此打住。
告别静琳,叶永平慢慢走上楼梯。对他来说,周曼究竟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追求他,真的很无所谓,因为他压根儿不在乎。他连最基本的肢体接触的接受不了,又怎么能成为合格的丈夫呢?如果真的和心心念他的周曼结婚,那就等于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他无法硬下心肠面对如此喜欢他的周曼。其实叶永平倒隐隐希望周曼的目的不是要赢得他的心,而只是些物质上东西,那样他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负罪感,就不会这样强迫自己了。就算周曼真的这样想,他也能理解,像他这样的情况,能有几个女孩愿意毫无条件地跟他呢?
他走到家门口时,大门没有关严实,他正想推门进去,就听见屋里传来继母尖尖的嗓门儿。
“周曼啊,永平让我给你打电话,叫你晚上过来呢!刚才安排我多准备点晚饭,还买了鱼让我给你炖鱼呢!本来是要给你打电话的,但是他担心手机会没电,就让我打给你。结果正说半截儿,他手机就没电了,所以啊,我就帮他通知你啦!呵呵!我家永平就是太内向,不会表达感情,其实你一走他老是跟他爸面前夸你呢!呵呵!晚上你有空吧!那就早点过来啊!”
叶永平愣在门外,继母怎么能打着他的名号这样做呢?她真的这么想要那套房子吗?永平推开门,继母看见他回来,赶紧笑呵呵地走过来。
“永平,你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刚才周曼打电话找你,你看你,我这儿才放下电话,太可惜了!她说晚上会过来呢!这姑娘多惦记你呀!那天还嘱咐我给你买条鱼补补呢!”继母涂脂抹粉的老脸咧得像蒸开花儿的黄馒头。
“哦,是吗?那真是可惜了。”永平冷冷地看着继母反问道。“琴姨,我有话要和你说,能到阳台那边去吗?”没等继母回答,永平直直地走向阳台。
“永平,有什么事儿,待会儿再说行吗?我还得做饭,一会儿人家周曼还要过来呢!”继母丝毫没注意到永平沉沉的脸色。
“琴姨,”永平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愤怒。她,她凭什么要如此操纵自己的人生呢?
“永平,你有什么事儿啊?非得到阳台上说?”叶婶实在太迟钝,估计她的精明全都用在算计自己利益上了。
“我不想让我爸听到,”永平压住汹涌而出的情绪。“您,如果觉得我该自立门户,我可以找地方搬出去。”
“呃,你在说什么啊?”叶婶装糊涂。
“我知道家里地方小,但你要是想让我搬出去可以直说,不用绕这么大的弯子。我会尽快找地方的,另外,您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和永乐抢房子,毕竟他是我弟弟,现在的房子,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但,请您不要利用周曼来达到让我搬出去或者买房子的目的!”
“你,你,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房子呀,周曼呀!”叶婶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我没有打电话让您叫周曼过来,更没有买鱼给她;她也没有打电话说要过来。都是您自己唱的戏!”永平冷冷地盯着叶婶。
“......”叶婶嘴张了几回都没想出说辞。
“请您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不要再跟我爸吹枕边风,说什么周曼多好,周曼多喜欢我之类的话,不要再给我爸灌输不存在的希望!”永平的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一定是继母在背后的捣鼓才让父亲以为周曼会是自己的最佳选择,才让周曼怀着错误的期待受到错误的鼓励,才让他背负重重压力而无法拒绝追求。
“我,我,我还是为了你好!”叶婶继续狡辩着。“你当我想管你事儿啊!我的好心全成了驴肝肺。撮合你和周曼怎么了?你吃亏吗?你,你放着这么个好姑娘不要,偏,偏去跟什么男人鬼混,两个男人能混出个屁啊!”看到永平有些迷惑的表情,叶婶又来了劲头儿,梗着脖子对永平说:“不要看着人家有钱,那钱可是一分都不舍得给你花呢!你爸生病住院,不就是两千块钱嘛!这都舍不得,还让还给他!”
永平想了半天,他才明白继母说的是李嘉路,继母怎么会知道自己和男人在一起的事儿呢?又怎么会把李嘉路错当成王子恺呢?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永乐撞见过你们,多亏是永乐,要换成你爸,还不当场撂倒!你跟着这种抠门儿的有钱人能落上什么好!哪儿比得上周曼,还没怎么着呢,就成天水果衣服的送!真不知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叶婶来了底气,她可半句没说错。
永平定定地看了继母一会儿,然后轻声说:“你以为周曼真的会同意自己丈夫的工资卡存在婆婆手里吗?”天天跟人讨价还价的周曼怎么可能任由继母想现在一样掌握自己的收入呢!他不知道继母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是天真还是世故。永平轻叹一口气,侧身绕过继母走向卧室去看父亲,留下继母慢慢琢磨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爸,我刚才接到车行的电话,三子说家里临时有事儿,让我帮他去看店。”永平平静地对父亲说。现在,他不想继续留在家里,他需要一点空间平复自己混乱的情绪。
“哦,永平你忙你的,”叶父看着儿子。“唉!他们怎么老找你代班儿呀!你在那儿能睡好吗?这大老远儿的。”
“爸,我能休息好,晚上又没什么事儿。”永平对父亲轻声说。“就是今天来不及帮您擦身子了。明天我会早点回来的。”
“没事儿,我好着呢!今儿天不热,没出汗。再说不是还有你琴姨嘛!你别操心我啦!”叶父反过来安慰儿子。“永平,你别太累着自己啊!”
“我知道。”永平又看了一眼父亲,然后站起身准备走。“爸,我走了!”
叶父冲儿子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永平走出卧室,没有理会继母直接走出家门。继母要怎样圆场,那是她的事,永平不想管,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晚上9点多,在大街上游荡了很久的叶永平又回到车行。只有三子在看店,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车行二楼的空间并不大,这么热的天,还要挤上两个人,滋味实在好不了。三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把永平让进来。
“抱歉,今晚,我......”叶永平半低着头说。
“没事儿。”三子简单回答道。他看了一眼叶永平,然后问:“你还没吃饭吧!”
“呃?”叶永平完全忘记自己是空着肚子从家里出来的。一路上心思重重,倒也没觉得饿。“没有,我不饿。”
三子从柜子里拿出两包方便面,递给叶永平。“好歹吃点儿,别把胃弄坏了。”
叶永平看了看三子手中的方便面,轻轻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接过来。
叶永平坐在小桌子前吃面,三子开着电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叶永平吃完东西,洗了碗筷,才注意到三子一直在对着电视里的广告发呆。他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按下电源键,屏幕黑了,嘈杂的广告声也立时停止。隔了两秒钟,三子才回过神。他直直地看着叶永平,突然问道:
“你真的不后悔吗?”
“呃?”叶永平不懂三子的意思。
“你真的不后悔就这样放弃和王子恺的感情吗?”三子依然直直地看着叶永平。
“......”叶永平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僵直地跌坐在三子旁边的椅子上。
“我后悔了。”三子的声音里流露着无法形容的悲伤。“我真的后悔了!可是,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找回他。”
叶永平扭过头怔怔地看着三子。
“我以前,”三子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不相信他的感情,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是错的,所以,坚持要和他分手。当时,他要拉住我,我不听,甩开他的手,跑了,他追过来时,被,被车撞倒,死了。”三子猛地抓住叶永平的胳膊,表情痛苦地说:“你不要像我,不要像我这样懦弱。我以前总想着男人和男人的感情是不容于世的,总想着家人会因为我的离经叛道而受伤害,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原来没有了他,我的生活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都是我的固执让我最终失去了他,如果,如果......”三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叶永平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三子的沉默中竟藏着这样的故事。
“永平,”过了很久,从悲伤中平复的三子眼神亮亮的。“人的一辈子太短,不够你快乐的活;但是如果只有痛苦,这一辈子却太长,所以别委屈自己。我知道,你担心老爷子受不了。他是你的至亲,你盼着他多活几年,因为你舍不得他走;可王子恺呢?你就舍得离开他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子恺死了,你会是什么感觉?如果你真的爱他,他便和你的至亲一样,你应该盼着他能多陪你,而不是把他硬生生地推开。只要协调好,跟王子恺在一起和老爷子的命并不矛盾。别听大李说什么老婆孩子的理论,适合他的不一定适合你。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不要像我这样等真的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叶永平头一次听三子说这么多,他的内心又被搅动起来,原来还未完全平静的情绪更加混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可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不是被命运推到面前的东西,而是他自己想要抓住的东西。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从小到大,他都不敢想,因为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他想要母亲健健康康的活着,母亲却早早得离开了他;他想要和父亲相依为命独享父亲的关爱,父亲却被别人霸占了;他想要读书奔前程,却不得不背负起家庭的重担;他想......他已经不敢再想什么。
父亲、王子恺、周曼、继母、同志圈、大李的劝告,三子的提醒,所有的这些都纠结成一团。叶永平努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寻找着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刚才无意中揭穿继母的暗箱操作,周曼也许并没有之前认为得那样对他用情至深,父亲也许只是受到继母的影响才觉得周曼是儿媳妇的绝佳候选,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不必背负如此沉重的心理压力,他是不是可以找到合适的方式跟父亲解释清楚。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他真的不想勉强自己去接受周曼。叶永平想起每当周曼的身体碰到他时心里泛起的厌恶,况且单凭这一点他也不该将无辜的周曼拖入痛苦之中。周曼是个好女孩,她不该成为第二个继母——无法拥有丈夫的爱,只能不断要求物质的满足,时时生活在失去依靠的忧虑中。
然而关于同性恋圈子的混乱,他心里还是没谱儿。但自己不能因为别人的游戏态度就连带着认定王子恺也是如此。李嘉路对他揭露的那些阴暗确实让他退缩,让他怀疑起王子恺的感情。可是就像世间本来白头的婚姻未必全都圆满一样,缺少约束的同志间也一定不会只有轻浮,也许三子就是一个深情的例子。可是真正关键的应该是他自己的心,他对王子恺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呢?仔细回想他们之间的过往,叶永平不得不在心里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之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任何喜欢同性的倾向。王子恺出现时,他就像一个即将干渴而死的负重者,遇到一场甘霖,于是便盲目地跟随自己的感官欲望投入其中。王子恺如此轻易地为极度地企盼温暖和关爱的他献上一切,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消解辛劳。可王子恺之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他真的,爱王子恺吗?他真的像需要亲人一般需要着王子恺吗?这些他以前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想过。他也曾为与王子恺分开的前景而忧虑过,但那其中更多的可能还是害怕自己失去救命的温暖。真的需要他主动付出什么的时候,他能做到吗?不是因为感恩,不是因为无奈,只是因为爱情,而给王子恺同样的温暖和关心。
整夜未眠的叶永平在黑暗中反复思考着,一点一点剥离掉周遭人事的烦扰,渐渐趋近最核心的问题——和王子恺在一起是不是他心底真正渴望的东西。和第一次与王子恺肢体交缠后的清晨不同,他知道不能再做鸵鸟逃避问题的实质,今夜他必须勇敢地直面自己的内心。

第二天早晨,带着黑眼圈的叶永平见到了同样熊猫眼的王子恺。将近三个星期没见,两个人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憔悴。
“永平,”王子恺的心怦怦得几乎要跳出胸膛。“我,我们能谈谈吗?”
“好!”永平看着面前怯怯的王子恺回答道。“我们到外面说吧。”
王子恺忐忑不安地跟在叶永平身侧,他没有想到永平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永平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要和他说分手呢?王子恺连气都喘不匀了。
永平带着王子恺走到街心花园,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你也坐下吧!”永平指了指身旁的长椅。
“......”王子恺看不出永平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叶永平低头盯着脚下的石子,半天都没说一个字。
“永平,我......”王子恺的声音发颤。
“子恺,”叶永平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王子恺。那张阳光的俊脸冒着胡子茬,眼袋大大的,眼睛周围明显有点发黑。他也挺痛苦吧!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叶永平不禁有些心疼。“我,对不起。”
“永平,不要说对不起,你......”王子恺最怕听永平这么说,因为后面也许就会跟着他更不愿听的两个字。
“子恺,听我说,”叶永平稳住心里的情绪继续说道,“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太贪恋温暖了,以至于完全没有考虑清楚自己的感情。你对我好,为我做了很多,但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你付出什么,能做得哪一步。这样对你太不公平,我不能一味利用你的感情,却毫无回馈。这种不平衡的付出注定不会长久,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会是如此惨淡的结局。如果你真的,真的愿意和我认认真真的一路走下去,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清自己,让我把周围的事情处理好。我希望自己足以对得起你的感情。”
叶永平脸上虽然露出些许憔悴,但眼神却清朗了很多。经过一整夜的思考,他决心要积极地面对眼前的一切,现在他需要时间去体味沉淀内心的感觉。
“那,”王子恺不太感确定永平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说要,要和我,分手吧!”
永平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盯着王子恺的脸仔细地看了一遍。“我需要时间来处理好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王子恺急切地拉起永平的手。
永平抽回手,依然摇摇头。“不,我必须自己来。这些问题你帮不了,也不能让你帮。我也是个男人,不能总依靠着你。你明白吗?”
王子恺多少有些受挫,永平不让他帮就算了,竟然连碰都不让他碰,可是,总比直接对他说分手好。“那你,你需要多少时间呢?”
“不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你放心,我不会一直拖下去的。”永平对上王子恺期盼的眼神。
夏日的暑气还没有蒸腾上来,空气里透着青草的味道,让混沌已久的心终于渐渐清朗。

傍晚,叶永平回到家,细心地为父亲擦洗身体。叶父觉得今天的儿子似乎少了些之前的沉重。
“永平,”叶父凝望了儿子半天。“你前几天一直有心事吧!”
“呃,”永平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父亲。
“爸,这几天也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喜欢周曼,对吧!”叶父微皱着眉头。
永平坐在父亲床前的矮凳上,轻轻点点头。
“唉!不喜欢就不勉强。勉强你接受,你也一样舒服不了,毕竟这是人一辈子的事儿。”叶父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满含爱意地看着儿子。“爸,不勉强你。可你要过得好呀!”
永平看着父亲,眼睛闪着点点泪光。
[楼主]  [20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7 23:24 

尾声
叶永平看着面前闪动的三根蜡烛,不禁想起之前的种种过往。每到六年,他都会遭遇一次命运的作弄。六岁失去母亲,十二岁继母弟妹的出现,十八岁放弃求学,二十四岁完全背负起家庭的重担,三十岁......
今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生日蛋糕上的三根蜡烛正燃出美丽的小火苗。火光映出了他平静的面容。这次折点,命运都带给他什么了呢?险些被疾病夺去的父亲,几乎将他困住的婚姻大网,还有,还有身边紧紧搂着他的王子恺。叶永平看了看王子恺的笑脸,嘴角也轻轻向上牵动。
“快许个愿吧!”王子恺指了指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就祝我们夫夫和谐白头到老!”
“那是什么愿啊!”叶永平不太赞同。还有他对蛋糕也十分不满意,为什么上面的字不是“生日快乐”而是“我爱你”,这怎么能叫生日蛋糕呢?
“多好的愿望哪!许一个吧!”王子恺又开始撒娇。
“不行,”叶永平轻瞥了一眼王子恺贴过来的大脸,然后一本正经地闭上眼许愿。
等他吹灭蜡烛,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儿的王子恺瘪着嘴问道:“永平,你许的什么愿啊?”
“愿我们永远在一起。”永平看着王子恺,眼神清澈儿明亮,温煦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幸福的笑容。

我们都在期待别人的救赎,但却没有意识到,救赎之路其实就在我们心里。

后记
终于完结了!
最初进入耽美圈还是受同人文的影响,从看明星的同人文,到无意中发现百度贴吧里的耽美文,再到一点点开始编属于自己的故事,还真的要感谢那些前辈大人们给我的灵感。仔细说来,入门教材竟然是篇生子文,这是很多同道的大雷区,但我却奉为珍宝,也许是没有摆脱言情小说惯性思维的缘故。(其实即便现在也还是希望故事中的男主们能将自己的优良基因传承下去。贪心吧!)
看得文越多,就越希望受们不要女气,实在不喜欢男人外皮女人心的那种,但又非常偏爱温润型的受,所以常常碰不到合心合意的好文,接着便编出了自己的故事。关于叶永平的故事已经在心里惦记了半年,以前总觉得自己没有可能把自己心里的故事正儿八经地敲成一段段连贯的文字,所以从来不敢轻易挖坑,以免危害众人。幸亏机缘巧合,翻译了一本儿童小说,这才发现原来写小说并非登天般的难事。从书名框架开始一个章节一个章节地写下来,常常觉得心里想说的话比自己的打字速度更快,也许是因为腹稿打太久,所以才会文思如流。到了进程过半准备开虐时,突然觉得有点卡壳。我真的不是当后妈的料啊!
也许有些亲会觉得我的文里幸福太多,波折和虐太少,但我总觉得现实生活中已经有太多不如意和烦恼,何必在休闲放松时还要继续给自己添堵呢?所以我更愿意让我的读者们能享有一份温暖和甜蜜,即便忧伤也是淡淡的,在主人公平凡的生活中体味感动。
关于叶永平,他是我最喜欢的类型。默默地承受着命运带来的一切,直面自己的责任,温润却不乏男人的担当。当然他也有自己的问题,也许是太渴望被爱,所以怀疑过父亲对他爱的真挚,犹豫于王子恺爱的持久。不过,无论如何,永平还是值得真爱的,忍耐坚持,终于苦尽甘来,亲妈是不会为难他的。
关于王子恺,原本该是男主之一,结果却被写成文里的超级大配角,很多关键时刻都跳过王子而集中在永平身上,所以对王子有些亏欠。嘿嘿,不过就赋予他最佳小攻的品质吧!王子这样的男人,慷慨多金浪漫温柔帅气可爱,会让多少人为他着迷啊!
关于郑学伟,义气之人,可惜在对待感情上太过于裹足不前,不敢突破传统界线,所以他注定是抱不得美人归的!但为了他这份守护,还是派给他一位贤惠的妻子吧!
关于叶父,大家不能太责怪,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拖家带口却病卧床榻,他心里也是很苦啊!关于叶婶,经历了世事变迁的女人很多都会变得势利。以前也看过报道,母亲一看到有四套房子的男人就逼亲生女儿去相亲,所以叶婶的势利倒不算脱离生活吧!也许把她处理得有些极端,但坏人总要有人来当嘛!(呵呵!)
关于张雨,俺还是有计划给可爱单纯的小徒弟来段番外的!呵呵!关于三子,伤心人一个,不会写他的故事,还是让他在自己的沉默中怀念爱人吧。俺就不打扰他了。
关于章节,最初是连皮带馅16章,借用永平的六字缘,但写着写着又冒出不少情节,所以就增了两章,正文16章加上楔子和尾声刚好又凑出个18,把王子恺的幸运数字联合起来。虽然知道为了增加点击应该一点点更,看看那些Vip写手,人家一章不到3000字,俺却一章就垒出一万多(唉!难怪俺的点击上不去啊!)。虽然会牺牲点击,但还是希望能坚持自己最理想的章节结构,同时尽量给大家更具欣赏价值的东西。
关于啰嗦,大家见谅哈!
[楼主]  [21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7 23:33 

番外——叶氏进门记
叶永平接受了赛车队的合约,却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李嘉路的后续骚扰。他拿出全部积蓄又凑上从郑学伟那里借来的钱,安排好家里的一年的用度,飞赴法国接受培训。叶永平很顺利地通过严格的测试,正式成为赛车队的机械师。而王子恺也在饱受了一年的相思之苦后,盼得爱人胜利归家,从此开始了与永平的幸福同居生活。
一天下午临下班时,王子恺打电话过来告诉叶永平他有事,让叶永平自己坐车回家。然而叶永平到家开门时却发现门没有上保险,早晨走的时候他明明多转了一圈钥匙上过保险的,王子恺回来过吗?打开门一看,玄关处放着一双女士高跟鞋。叶永平正纳闷时,听到有人从客厅走过来。
原来是一位中年女人,穿着挺讲究,十分大方得体,头发整齐地梳成发髻,脸上化了浅浅的妆容,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挺漂亮,眼角眉梢透出几分精明。此时她正在面带微笑地上下打量着叶永平。
“你好!我是王子恺的妈妈。”女人笑得很和蔼。
“哦,伯母,您好!”叶永平有些尴尬地问候王妈妈。“呃,子恺刚才打电话说晚上有事,所以他可能还要晚点才能回来。”
“哦,是我让他哥叫走他的。”王妈妈笑得很得意。“我要是不把臭小子支开,他才不会让我进门儿呢!”
“呃?”叶永平反应过来,人家是专程上门来找自己的。紧张吗?谈不上;别扭吗?有点儿。但,既来之则安之。叶永平赶紧换好鞋子,走进门廊,开始接待‘婆婆’。“您先坐吧,我给您倒点水。”
“呵呵,好。”王妈妈心情不错。
叶永平赶紧把王妈妈让到客厅,然后进厨房准备茶水。
“伯母,您喝茶,可以吗?”
“好的。”王妈妈答应得很舒心,媳妇儿,嗯,应该不是女婿吧!她本以为自己儿子被当成女孩儿养大可能会比较弱,成了人家的老婆,但看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似乎是自己那个鬼儿子搞定了人家。
“伯母,您请。”不一会儿,叶永平就端来茶水和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王妈妈面前。
“好好好,你别忙了。刚下班,怪累的。”王妈妈笑得很满意。
“没什么,您别客气。”叶永平微笑着说。
“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王妈妈的眼睛使劲儿瞅着叶永平。
“我叫叶永平,永远平安的永平。”叶永平坦然回答道。
“哦,你今年多大了?”王妈妈继续了解情况。
“30。比子恺大6岁。”叶永平依旧坦然。
“哦,那你在哪儿工作呀?”王妈妈典型是来调查常住人口的。
“我现在赛车队做机械师,不过有时也在朋友的车行帮忙。”叶永平如此回答。
“哦,难怪有阵子臭小子天天要帮我们保养车,还当他什么时候转性做孝子了呢!原来是别有用心,去追求你啦!”王妈妈说话够直。“现在人追到了也就不琢磨帮我们保养车了。唉!”
叶永平被王妈妈的直爽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伯母的车还好用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您看看。”
“没事儿,没事儿,好用着呢!”王妈妈又东拉西扯地和叶永平聊了一会儿,然后问:“你不会怪我今儿跑来像查户口似的问你吧!”
“怎么会呢!”叶永平也微笑着说。
“都是我那个臭儿子,什么都不说,不让我们知道。说什么怕我们把你吓跑了。你这不也没跑吗?!”王妈妈抱怨起自己的儿子来,然后又对叶永平说:“你伯父这个周末过生日,希望你也能来。可以吗?”
“好,我一定会去,谢谢您和伯父。”
“哦,你别告诉臭小子我来过啊!要不他该找我这个老娘算账了。他问你的时候你答应就好。”王妈妈满意地看着儿媳妇。这孩子不错,有礼貌、细心、稳稳重重的,比自家毛毛草草的臭儿子强多了。他这个儿子老没常性,就需要这么个成熟踏实的人在旁边多看着点儿。虽然岁数大了些,但却看得出比较懂事,不是那种喳喳呼呼定不下来的小孩子。总之,王妈妈对叶永平的初次印象还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然后满意地离开了。
叶永平送走王妈妈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杯子里剩下的半杯茶,回想着刚才的会面。子恺的眼睛应该是继承了他母亲吧,一样的明亮。很有趣的母亲,像个小孩子似的任性,但却挺善良。这一点,和子恺也很像。叶永平笑了笑,然后收拾好茶几上的东西,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永平,这个周六我爸过生日,你,嗯,你和我一起回家好吗?”被哥哥调虎离山的王子恺回到家后一直等到快睡觉时才略带迟疑地问。
“好。”叶永平答应道。
“呃?”王子恺愣了,他没想到永平答应地如此痛快。本来还想了好多说辞,这下派不上用处了。
“怎么了?”叶永平看着愣住的王子恺问。
“没什么!”王子恺觉得有点奇怪,永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呢?“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我都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没想到...”
“你现在准备牺牲自己,我也不会拒绝的。”叶永平一只手调笑地抬起王子恺的下巴,眯着眼说。
“?!”我的嘴也太,太兜不住事儿了吧!王子恺后悔自己的大门儿漏风。
他还在悔不当初时,永平已经靠过来吻上了他的嘴唇。

周末在王家的聚会很成功。王爸爸、王妈妈、王大哥、王大嫂,还有王家小千金,全都非常满意王子恺的媳妇儿。尤其是小千金,极其享受被叶永平抱在怀里的感觉,永平逗她两下就高兴地咯咯直笑。弄得王子恺都快吃醋了。王:小丫头咋这么喜欢你呢?叶:不知道。王:我抱她,她就没那么高兴。叶:是你抱她的姿势不对,孩子不舒服。王:?!你怎么这么熟练?叶:抱我弟弟练出来的吧。王:我也要练习练习。(刚要伸手抱小侄女。)王妈妈:去,去,去!少拿我们宝贝儿当实验品!(抱走小千金。)王:呜呜,永平!(总算抢回我的永平啦!嘿嘿!)
[楼主]  [22楼]  作者:辛子猫  发表时间: 2009/07/27 23:45 

番外——武胜修车记
武胜刚刚买下一辆路虎,烧包儿地正不知道该怎么把新车捯饬捯饬,于是被王子撺掇着跑到大伟车行给爱车美容。
接待这位大少爷的是张雨。说来张雨虽然车修得不怎么样,但折腾起描胎拉花之类的东西来还真行,经他调配出来的图案得到很多客户的高度评价。这大概跟张雨的爱好有关,小学时人家画画可是得过奖的,可惜没有继续朝这方面培养。如今能把自己的天赋派上用场,张雨还是很有些得意的,所以但凡涉及汽车美容方面的活儿,张雨都信心十足热情百倍。
当得知武胜是王子介绍来的时,张雨认认真真地接待了他,把汽车美容的各个项目一一详尽地介绍个遍,光是拉花描胎的图片就摆了几十种样子。可武胜却对如此热情洋溢的推销没太深感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商家白活得多了导致审美疲劳,所以张雨口干舌燥地说了四十分钟,而武大少爷却一直盯着张雨,看他手舞足蹈忙前跑后殷勤献宝,笑得俩眼儿迷离,根本没听进去几句。
张雨灌了一大口水,润润嗓子,两眼略显疑惑地盯着武胜,等他发话。结果这位大少爷倒好,仿佛好戏看罢似的继续眯眼一笑。
“呵呵,我就想弄个拉花,在车门把手上,不要太扎眼的,嗯,这个就行。”武胜指着手边一张样图对张雨说。“等等,颜色换一个暗点儿的,这个黄的太招摇。”
张雨本来以为他是个大单子,把车行里的所有项目一个不落地吹了一遍,结果武胜选中的花纹也就一个巴掌大。
“你不做个描胎吗?这个多酷啊!”张雨有点不死心地说,可看到的却是武胜的摇头。“那音响呢?”继续摇头。“那加个内饰怎么样?我们这儿的东西都是独一份儿的!”还是摇头。
“我不喜欢太花哨的,简简单单就成。”武胜品着茶显然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眼里的温度渐渐升到燃点。
“你确定就要这个啦!”张雨的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这个啦!”武胜笑得很欠扁。
张雨“啪”地把手里的图片扔在武胜面前。
“怎么啦?”武胜的笑脸僵住了。
“想弄什么你倒是早说啊!磨叽这么半天就弄这么一小玩意儿!你涮人哪!”听到武胜不知好歹的问句,张雨的气儿腾地就窜上来。费他那么多口水,耽误他这么多时间,还一副看耍猴的表情。
“我又没问你那么多,是你自己愿意说的,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武胜还没碰过这架势呢,头一梗也有点不乐意了。
“你就不会直接说你要什么吗?你***不先说清楚了,耽误别人时间!”张雨这叫一个气,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唉唉唉!你是叫张雷啊!声儿那么大干什么?打雷都没你动静大!”被吵得耳朵疼,武胜斜眼撇着张雨。
“你......”张雨刚想要反驳却被听见声音不对赶过来看情况的郑学伟打断了话头。
“怎么了?”郑学伟看看张雨,又看看武胜。
因为老板面前不敢造次,张雨的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个更解气的法子来。
“成!”张雨压了压火气,对着武胜鼻子哼出一声。“那你把车先放着吧,下午来取。”
“好好好!谢谢啦!”武胜愣了一下,接着又笑得很欠扁。这小孩儿腮帮子气鼓鼓的,挺逗嘛!
张雨瞪着晃晃悠悠离开的武胜,心想:等好吧,你个铁公鸡!
等下午武胜过来取车,非常满意地看了半天拉花的效果,然后付过钱,车屁股一冒烟离开了。
张雨对路虎的背影,笑得很解气。
两天后,武胜开着路虎又来了,一下车就有些气急败坏地找张雨。
“喂,你怎么能这样!啊?”武胜指着张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我怎么啦?”张雨扬起下巴冷笑一声。
“你怎么能把我的车弄成这样儿!”武胜手指着爱车的车顶。
“弄成什么样儿啦?你当时取车的时候不是很满意吗?”张雨斜着眼睛撇武胜。
“你!”武胜刚要继续说就被张雨抢了白。
“你不是在收货单上写得很清楚吗?——‘满意’——这不是你的字啊!”张雨从兜里掏出一张单据在武胜面前挥了挥,那可是他专门让武胜加写的,就为了他找来时驳斥用的。“敢写不敢认啊!”
“你你你!”武胜气得脸都红了。
“你什么?我看你是叫‘气盛’!”张雨笑得很得意。
“你怎么乱改人名啊?”武胜都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你先乱改我名字的。凭什么我就不能改改你的,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张雨也像扎了毛儿的小公鸡开始和武胜斗起嘴来。
他们的动静把车行的人都吸引过来。“吵什么呢?”叶永平制止住面红耳赤快要掐起来的两个人。
“他在我的车上乱画。”武胜告状。“我就做车门把手的拉花,他把我的车顶也给画了。”
“那是给你买一送一。你不是签满意了吗?还找我干什么?”张雨扬了一下单据。
“我又没看到你给车顶上画东西。”武胜都想咬张雨一口。
“张雨,你给人家画什么了?”叶永平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小朋友的嘴仗。
“他,他,给我画了一头猪!”武胜指着车顶话都说不利索了。
“噗哧!”周围的大李和三子都大笑起来,这个喜剧效果实在太强,连叶永平都没憋住,但对着武胜红里透黑黑中见白的脸,他只好咳嗽一声来掩饰自己的笑。他走到车子旁边费力地看了半天,才发现确实车顶上透出一只暗纹的卡通猪,还扭着屁股翘起小尾巴。
张雨做得很隐蔽,而且路虎的车身本来就挺高,一般人谁也不会刻意留心,所以武胜起初完全没有注意到,还开着四处逛了两天,直到去朋友家的别墅,有人站在二楼阳台上看风景,才注意到阳光下闪着亮儿的小猪对着天摇尾巴。武胜为这被众人嘲笑挖苦了好一番,气得眼冒火地冲来找张雨算账。
叶永平看见小徒弟咧着得逞的笑容,脸沉下来。“张雨,你这是怎么弄的?”
刚才还飘飘然的张雨看见师父的严肃表情,有点心虚地抿起嘴。“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叶永平面色不善。“我告诉过你多少次,这是人命关天的工作,稍有差错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师傅?我......”张雨一下傻眼了。师傅以前是反复嘱咐过他对待修理工作务必谨慎,一定要结合车辆的实际状况,不能听任客户不切实际的要求,也不能因利益驱使而随意改装汽车设备,更不能自作主张地进行改装。
叶永平没有搭理张雨,转身对武胜说:“对不起,我们会尽快把车子恢复原样的,也会把相关费用退给你。给你造成的不便实在抱歉!”
“师傅,师傅,我没有改动车辆的设备,只是个外观而已,又不涉及性能问题,我换回来不就行了吗?”张雨赶紧拉住叶永平为自己辩白。
叶永平没有说话,只是严厉地看着他。
“师傅,我知道我错了,都怪那天那个混蛋让我费了半天口水,讲了一大气,他却什么都不要,看戏似的涮人,我,我气不过,才,才给他加了个猪上去。”张雨越说声音越低,因为叶永平的眼神越来越冷。
“如果他要改的是内部设备呢?你是不是也会随手加点什么出出气呢,弄不好来个车毁人亡吗?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做我们这一行的不是游戏。看不上客户,可以不做他那单生意,但不能利用技术报私仇。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这样不负责任闹小脾气的人。”叶永平生气地甩掉张雨攀着他的手,拒绝再和他多说一句话,扭身往店里走。
“师傅!”张雨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滚吧!”叶永平的声音很轻却坚决得让张雨心发颤。
武胜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叶永平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竟然说出要把张雨开除!他看了看身边蔫掉的张雨,刚才还像只竖起冠子扎起羽毛准备战斗的小公鸡,此时却变成标本了似的。武胜伸手拍拍张雨的肩膀,却被一下子打开。张雨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武胜,然后气呼呼地跑掉了。武胜迎上车行另两个人冷冷地眼神,尴尬地挤出半个微笑,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周遭袭来的敌意,灰溜溜地钻进车子开出车行。

“永平,你不是真的要赶走张雨吧!”路虎消失好半天,大李才低声底气地问叶永平。
叶永平看了一眼店门,平静地说,“最近他干活儿太不上心,老出错,我只是想让这小子长点记性,刚好今天有这个机会。”
“呵呵,你这戏也演得太好了,我都当真了,”大李松下口气。“就说么,你平时那么护着小张雨,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就把他赶走的。”
叶永平淡淡笑了笑,他得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让小徒弟长长记性,总不任他满足于现有的小本事,要踏踏实实学好才行啊。

而离开车行的武胜倒是良心不安得厉害,其实是看着小孩儿挺逗,开开玩笑,结果就对上了,闹到现在这地步该怎么下台呀!嗯,还是先找找小孩儿,看跑哪儿去了,然后带回去跟他那师傅解释解释,不能就这样把人家工作整没了呀!
武胜一边开车,一边瞅着路上的行人。开了没几步,看见路边有个长椅,张雨正低头坐那儿摸眼泪呢。
把车停好,武胜攥着指头慢慢走到张雨旁边。他尴尬地轻声咳嗽了一下,“喂!”
张雨抬头看见面前的武胜,赶紧拿袖子蹭了蹭脸上的眼泪,站起身就要跑。还嫌报复得不够痛快吗?他可不想在这个混蛋面前丢人。
“喂!你跑什么呀?”武胜一把拉住张雨的胳膊。
张雨瞪了武胜一眼,使劲甩开他的手,继续要走。
武胜赶紧上前拦住张雨。“你这孩子怎么脾气这么坏啊!”
“要你管!”张雨的毛又扎起来,两手使劲打武胜伸过来拦他的胳膊。“你得意了吧!高兴了吧!”
“我,哎呦!”武胜被张雨打得到吸口气。“你使那么大劲儿干嘛!杀人啊!!”
“我还真想杀了你个混蛋!混蛋!”张雨憋了一肚子火,手上的劲儿更大了。
“你个臭孩子!”武胜使劲控制住张雨不停扇过来的手,发飙大吼:“好好说话会不会!”
张雨被武胜攥住手,抽了几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委屈一涌而上,刚才憋回去的眼泪哗哗地流出来。这下可把武胜吓呆住了。
“喂,别哭啊!咱有话好好说成不?”武胜又不敢放开张雨,这叫一个手足无措啊!“别哭啊!得得得,我错了还不成嘛!都怪我不该开玩笑,让你费那么大劲儿,就是觉得你说话时手舞足蹈地特好玩,所以......”张雨哭得更厉害了。武胜赶紧哄小孩似的把张雨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抚。“我不该给你乱改名儿!你给我做的拉花可好看啦!唉!其实那小猪也挺可爱的......”武胜把真诚的话违心的话都念叨了个遍,总算怀里张雨的阵势减弱一些。“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都道歉了吗?就是跟你闹着玩儿呢?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走吧,咱回车行去,我跟你师傅解释解释,求求情,保证不让他赶你走,行了吧?!”
听到这儿,张雨的眼泪总算制住,但还是一抽一抽的。武胜急了一脑门子汗,赶紧掏出面巾纸给张雨擦了擦摸得一塌糊涂的花脸。张雨把心里憋得委屈发泄完,这才发现自己正被搂在武胜怀里,任他给自己擦泪痕,一张的大脸就贴在面前,连忙扭头想错开这暧昧的姿势,结果脸颊却擦过武胜的嘴唇。张雨仿佛触了电似的赶紧推开武胜,脸唰地红个透底。武胜也是一愣,却看到面前的张雨低垂着眼帘,犹自沾着泪珠的睫毛轻轻扇动,投下浓密的阴影,绯红的脸蛋格外粉嫩,嘴唇红艳艳地嘟着,有些羞怯有些无措。就在那一刻,武胜仿佛听见自己心脏砰然一跳的声音。

武胜把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张雨拉上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瞟着副驾驶座上轻声抽鼻子的小孩儿,刚腾出手就塞给张雨几张纸巾。张雨嘟着嘴接过纸巾,仿佛跟纸巾有仇似的狠狠擤鼻涕,鼻头都被他捏红了。武胜实在看不下去张雨发泄的样子,轻声哄道:
“那么使劲儿干嘛呀,好了啊,照你这样擦鼻子,都能把鼻子擦破啦!”
张雨的眼睛还红着,但依然没有影响他翻武胜白眼。“都怪你给的破纸巾不好!”
“我这可是心相印呢!”武胜委屈啊!
“切!”张雨的嘴又撇下来。
武胜立刻感觉空气湿度有增大的趋势,赶紧告饶:“得,是我这纸巾不好!小祖宗您可甭再哭了,马上到您地界儿,让人看见以为我怎么欺负您呢,里面的哥们儿还不把我吃啦!”
张雨又翻了武胜一眼,没说话但也没再继续为空气湿度做贡献。
武胜老老实实边开车边偷瞄身边的张雨,这小孩儿怎么说哭就哭,说停就停,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唉!真是没长大的屁孩儿一个,瞧那脸皮儿嫩的,还有小绒毛呢,呵呵。这时的张雨还真显得嫩汪汪的,白皙的皮肤,细长的黑眉,翘翘的小鼻子,鼻头被擦得有些发红,脸颊也因为刚才肺活量的突然增加而泛出一层红晕,嘴唇嘟着,表明主人当前的情绪不佳。武胜看着看着有些嘴发干,咽了下口水。
到了车行,张雨头埋得老低,有些犹豫不愿下车,武胜收起刚才的胡思乱想,拍了拍张雨的肩膀说:
“下车吧!不就承认个错误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吧!”
张雨一听拧过头瞪着红彤彤的兔眼睛,冲着武胜大声说:“又不是我的错,是你先招惹我的!”
“对对对!是我去承认错误,行了吧!”武胜点头哈腰的哄着。“那咱下车吧?”
“......”张雨还是扭捏着不动活儿。
“别担心,有我呢!”武胜拍着胸脯保证,然后跳下车,绕到另一边给张雨打开车门,拉着小孩儿的胳膊就拽到车行店门前。
“嘿嘿,叶哥,”武胜先冲着叶永平陪笑脸。
叶永平黑着脸瞟了一眼武胜身后牵的小徒弟,然后又礼貌地对武胜说。“哦,你先把车留在这儿吧,我马上就给你处理。还有那天是多少钱,我给你退双倍。”
“嘿,不用了,不用了,”武胜头皮有点发硬,大包大揽承认错误还真不是好干的事儿,尤其这错误还不全赖他。“我,就是刚才,嗯,一冲动,其实没什么,挺好的,挺好的,不怪张雨,不赖他,是我不好,嘿嘿,是我不好。”
叶永平不明所以地看看武胜,又看看低着头躲在他身后的张雨,皱起眉头。“你......?”
“我没事儿,就是跟张雨闹着玩儿呢,结果玩笑开大了点儿,嘿嘿,真没事儿啦!”武胜使劲堆笑脸。“您看,张雨,嗯,您也别罚他了。”
叶永平冷冷地看着小徒弟没说话。
张雨半天等不到师傅的赦令,也担心得抬起头看着师傅,眼睛红红的,又闪起泪花。“师傅,我,我错了。”
“你怎么错了?”叶永平好整以暇地问小徒弟。
“我,我,”张雨支支吾吾地说,“我不该随便改动车子,背着车主做手脚。”
叶永平继续沉默地看着小徒弟。
“师傅,”张雨急切地走上前说,“我知道您以前一直提醒我干活儿要细致谨慎,一是一,二是二,决不能马虎,出了半丝差错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以后一定注意,决不再犯!”
“叶哥,您看,张雨都知道错了,也保证痛改前非,您就原谅他一次吧!”武胜也跟着求情。
叶永平叹了口气,严厉的对张雨说:“你最近干活儿一直都不上心,现在更是胆大妄为地胡闹起来,亏你还口口声声说记得我的嘱咐,我要不好好罚你,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张雨听着叶永平的话似乎没有余地,急得眼泪又冒上来。武胜赶忙搂上张雨的肩膀安抚,同时急切地要替张雨求情,却被叶永平打断。
“武胜,你不为车顶上多出来的猪生气了吗?”
“不生气,不生气,开玩笑嘛!嘿嘿!”
叶永平实在对他那腻味人的赔笑不感冒,转过脸看着泪眼汪汪的张雨,严肃地说:“知道错了就去把上个月让你学的发动机图纸内外结构重画三遍,明天再给我默画一遍,错一点你就给我滚蛋!今天你先回家画图去吧!”
张雨的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我知道了,谢谢师傅!”说完,一溜烟儿跑上二楼抱下一卷图纸。“师傅,今天车行没事儿了吗?”
“有事儿也不用你这样胡闹的人,还不回家画图去,发动机的全部结构图,三遍,你觉得半天的时间很富裕吗?画不完记不住都别来找我!”叶永平说完就自顾自地干活儿去了。
张雨撇着嘴看着师傅的背影,一卷图纸,还要画三遍,还真不是半天就能画完的,加个通宵都够呛,不过总比被轰走强,师傅还不是为他好嘛!都布置了快一个月的背图纸任务,他一直偷懒没完成,这才把师傅惹得这么生气吧!
武胜在一旁等着张雨,看他有些失意的闷闷表情,连忙走上前揽过张雨。“你赶快画图去吧,完成任务你师傅就不生气啦!走,我送你!”

武胜把张雨送回家,也颠颠儿地跟着进了门。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跟着这个脾气不小哭起来吓人的可爱小孩儿,想看看他生活的地方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想看看他会怎样完成师傅派给的任务,对着图纸咬铅笔头无从下手的样子肯定超级卡哇伊。嘿嘿!
张雨一路上没精打采地进行着自我检讨,直到武胜后脚跟着他走到家门口,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跟我回家啊?”
“哎?我开车送你回来的呀?”武胜被问得莫名其妙。
“啊?”张雨怀疑地回想着刚才的情形,好像有这么回事儿。“哦!那你可以走了。”
“我送你回家你也不谢我,都到门口了,也让我进去喝点儿水歇会儿。”武胜瞪着眼睛说,显然有些不爽。
“我又没让你送我!”张雨翻了他一眼。
“你......”武胜干吃瘪,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怎么了?瞪我干嘛?比谁眼睛大吗?”张雨也不甘示弱地瞪圆眼睛。
正在这时,张家的大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位老太太,撞见眼前两个非常投入的瞪眼大赛选手,老太太眯眼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孙子和一个帅小伙儿。
“小雨啊!”老太太和蔼地发话了。“你怎么到家门口不进去啊?这是你朋友吗?”
“啊?奶奶!”张雨总算被奶奶的呼唤招回神。“他......”
“奶奶!”武胜连忙上前扶着老太太的胳膊,笑得这叫一个殷勤。“我叫武胜,是小雨的朋友。您就叫我小武吧!”连称呼都顺嘴儿改了。
“哦,你好!快,快进家吧!站外面干什么呀?小雨这孩子也不懂得招呼客人。”老太太笑呵呵地就往进让武胜,临进门还嗔怪地看了一眼孙子。
“奶奶!”张雨有些恼怒,但却没办法,只好不情愿地跟在老太太和武胜身后走进自家大门。这个讨厌的家伙!
“奶奶,您这是要出门啊!”武胜笑得很甜。
“哦,我去买点菜,”张奶奶乐呵呵地看着武胜,小孙子平时总一个人,挺孤单的,多少年了都没带朋友到家来玩过,今儿真是难得,看这小伙子笑嘻嘻的,应该是个不错的孩子。“不早了,你也留这儿吃饭吧!”
“奶奶,不用,您别招呼他!他还有事儿呢!”抱着一卷图纸的张雨皱着眉头,他对武胜的气还没生完呢!
“谢谢奶奶,呵呵!我没事儿。”武胜毫无自觉意识。
“好,那我这就去买菜。”张奶奶对孙子的黑脸毫不在意。
“那麻烦您受累做饭啦!”
“嗨!瞧你说的,做个饭有什么累的!就是些家常吃的,还怕你嫌不好呢!”这孩子挺有礼貌啊!
“我才不嫌呢!奶奶做饭肯定好吃!”武胜的嘴也很甜。
张奶奶被哄得十分高兴。“小雨,天儿这么热,去给小武倒杯冰镇绿豆汤来!我去买菜了,好好招呼人家。”
“他不喝!”张雨的脸更黑了。
“你这孩子!没礼貌!”张奶奶不满地看着孙子。
“呵呵,奶奶,您别操心我,我要喝就自己倒。自家人不客气!”武胜满脸笑容地把准备责骂孙子的老太太送出门。
“谁和你自家人啦?”张奶奶前脚出门,张雨后脚就不屑地对了一句武胜。
“嘿嘿!有冰镇绿豆汤吗?小雨啊,刚才赔了那么多好话,我还真渴了,小哥行行好,看在刚才舍命帮你求情的份儿上,赏杯绿豆汤吧!”武胜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张雨,笑得十分欠扁。
张雨翻了他一眼,刚才也算是承他的情吧!不是还把自己送回家了吗?做人不能太过分是吧!“在厨房冰箱里,冰箱顶上有杯子,你自己倒吧!我要去画图了。”说完,张雨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他刚在写字台上铺开一张绘图纸,身旁就伸过一杯绿豆汤。
“你也喝点儿吧!外面那么热,你又哭了那么久,着急上火的。这冰镇绿豆汤真不错!”武胜一边喝一边称赞。
张雨被提起刚才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脸上一红,心情十分不爽,没说话,接过武胜递过来的杯子一气猛灌。
“你慢点儿,我又不跟你抢,当心......”武胜的“呛着”还没说出口,张雨就呛到了。
“咳咳咳!你,咳咳咳!你,咳咳咳!”张雨咳得脸涨通红。
武胜连忙拍着张雨的后背帮他顺气。“你看你!这么不小心!”
张雨终于倒过气来,两眼水汪汪的,鼓着憋红的腮帮子就要跟武胜算账,“你个乌鸦嘴!”
“好了,好了,是我乌鸦嘴!”武胜搂着张雨连连讨饶。“你没事儿了吧!”
“离我远点儿!讨厌!”张雨嘟着嘴拍开武胜的手,恶狠狠的表情却因两个红脸蛋儿可爱至极。“我要画图了,你别影响我!”
武胜点头如鸡啄米,赶紧撤到安全线后。等张雨坐好拿起铅笔和尺子开始画图,他才松了口气,慢慢挪到写字台旁的单人床边坐下,看着张雨画图。
张雨画起图来还真投入,完全没有武胜之前想象得那种不得要领抓耳挠腮状。只见小孩儿抬头看一眼样图,接着略作思考,便在大白纸上横横竖竖地比划着尺子准确地勾出一条条实线虚线。眼神专注,长睫毛忽闪忽闪地,嫩粉的腮帮子不时一鼓一鼓,被绿豆汤滋润过的嘴唇一会儿嘟起来,一会儿被牙齿轻轻咬住,偶尔舌头还会露出个小尖儿。武胜入神的看着张雨,突然觉得浑身发热,好像比之前更渴,不是才灌了两大杯绿豆汤吗?不行,再去倒点儿吧!
武胜悻悻地走到厨房,又灌了一杯,清凉的感觉顺着食道一路下来,舒爽入腹。随意看看张雨家,两室一厅,房间都不大,里面的陈设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家具,但却收拾得利索整洁。另一间卧室显然是张奶奶的房间,过道似的小厅里只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平时应该只有祖孙俩吧!那张雨的父母呢?武胜带着这个疑问又晃进张雨的小屋,这时才注意到靠门的那面墙摆了一个大书柜。武胜打开柜门,漫画书占了四分之三,还有一部分是绘画技巧的专业书籍。原来这小孩儿喜欢画画啊!嘿嘿!武胜刚要随手抽出里面一本漫画书,取到一半,又注意到上面平摞着一本画册似的本子,翻开里面全是铅笔画——素描,风景,更多的还是卡通人物。难怪能给我的车顶画出个小猪呢!
“小雨,你喜欢漫画啊!”武胜转身问张雨。
“谁让你乱翻啦!”张雨看到书柜门被打开,脸唰地红了,赶紧起身关上柜门,却发现武胜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画册,伸手就要抢回来。
武胜一扬手就躲过张雨的小魔爪。“你画得挺好的,给我看看嘛!别那么小气!”
“给我!快给我!”张雨继续抢画册。
“小气!让我欣赏欣赏怎么啦!”武胜继续凭借身高优势左晃右转地阻止张雨夺回去。
“讨厌死啦!给我!”张雨气鼓鼓地扑过去。
“不给,不给,就不给!嘿嘿!”
武胜还来劲儿啦。结果因地势不熟悉被床脚绊住,一下子跌倒在床上,而扑上来的张雨更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跌倒的一瞬间张雨的嘴正磕在武胜下巴上,张雨的上嘴唇几乎就贴着武胜的下嘴唇,柔软的触感让两个人同时愣住,反而是下一刻才注意到两个人暧昧的姿势。张雨的脸顿时红得像煮熟的大虾,而武胜却依然在回味着刚才那个不是吻的吻,脑子里拼命回忆着那柔软的物体所带来的触电般刺激。
大门边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两人立刻弹起来。武胜冲出小屋,挂上夸张的笑脸来掩盖前一刻石化的表情。
“奶奶,您回来了,我来帮您。”
“好好好!”
张雨红着脸杵在自己房间门口,呆呆地看着武胜忙前忙后的身影。
刚才他匆忙之下没有完全关好的书柜门轻轻滑开,那本武胜抽到一半的书还没有被复归原位,封面上露出两个字“绝爱”。

吃饭的时候,武胜始终有说有笑,把张奶奶逗得那叫一个开心。而张雨却蔫蔫地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完米饭,然后话也没多说一句就钻进小屋继续去画他的图。武胜对小孩儿的前后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归结为他在担心画图的问题,所以也没再蹭到张雨身边添乱,乐呵呵地帮着奶奶收拾碗筷,高兴得老太太左一句“小武好孩子!”右一句“小武真勤快!”干完活儿,武胜站在张雨小屋门口,看见张雨趴在写字台前聚精会神地画着图,略有些昏黄的灯光映得那本来就不强壮的背影显得更加瘦弱。
“小雨?”武胜轻轻叫了一声,但却没得到张雨的回应。不知道是小孩儿不想理他,还是画得太投入没听到。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觉得现在还是不要打扰小孩儿干正经事儿的好,于是和张奶奶告别后就离开了。
听到武胜离去时关门的声音,张雨放下手里的笔,呆坐了半分钟才摇摇头,好像要把之前脑子里的混乱全都摇出去似的。他深吸一口气,捡起铅笔继续奋斗手里的图。
三套图纸,纵使精于绘画,张雨也还是一直熬到了夜里两点。伸了伸坐得有些僵直的身体,张雨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屋里凌乱的东西。他发现书柜的门还开着,一本书还半插在里面。拿出来一看,是《绝爱》,张雨迅速回忆着下午的情景,武胜应该还没有拿出来,自己应该是及时阻止了他的。舒一口气的同时,却因想起武胜而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尴尬的一幕。张雨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嘴唇,吻到了吗?啊!我想这些干什么,神经病呀!混蛋!可恶!睡觉睡觉!张雨烦躁地把书塞回原位,然后洗漱完爬上小床。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也许是因为画图太投入而精神亢奋,张雨翻来覆去半天都睡不着。刚开始眼前晃的还是发动机的各个部件,渐渐地就被武胜的大脸所一一覆盖,喝茶看戏的武胜、嬉皮笑脸的武胜、大声嚷嚷的武胜、低声讨好的武胜,还有,还有搂着他躺在小床上的武胜。他会怎么想那个,那个“吻”呢?啊!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对那次肢体接触的无法忘怀让张雨非常懊恼,他是不该总想这个的。
虽然王子恺是同性恋,但那不代表他的朋友也会是个同性恋;即便武胜真的是个同性恋,也不代表人家就会对他这么个小汽修工感兴趣;就算富家子和穷工人之间的爱情真真实实地发生过,而这种偶然也不会随便想什么时候发生就什么时候发生,想发生几次就发生几次;退一万步说,哪怕真能再出现一对儿,也绝不可能落在他的脑袋上!他可不像师傅,沉稳内敛,清莲一般,即使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也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而他,他有什么特别魅力值得武胜这样的富家公子着迷呢?嗯?不对,怎么感觉把自己地位想成平民小女儿了呢?咳咳!准是某倾向的漫画看多了!瞧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不就是磕着下巴颏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多大点儿事儿啊?耽误小公子我的宝贵睡眠时间!明天还要应付师傅的考核呢!睡觉睡觉,呵呵!
坐在床上郁闷半天的张雨突然想通了,心里一片平静,长舒一口气,打着呵欠,抱起枕头边的流氓兔布偶,倒头梦周公去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梦里刻意躲着武胜,因为这位少爷整夜都在上天入地绕来转去地使劲找他,直找得第二天一大早就顶着两熊猫眼满腹牢骚地蹲车行门口截人去了。

“喂,你到哪儿去了?”武大少爷刚看见张雨就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显然还没摆脱噩梦的阴影。
“嗯?”张雨被问得大睁眼,然后斜了他一眼。“神经病,我刚从家过来啊?别挡道儿,我还找师傅有正事儿呢!”说完,拨拉开杵在面前的武胜就进了车行。
“师傅!”张雨在叶永平面前立时又化身乖乖小白兔。“嗯,我画好了。”
“画好了?记住了吗?”叶永平看了一眼小徒弟。怎么徒弟身后又跟着武胜啊?这俩孩子玩儿什么把戏呢?
“记住了!记住了!”张雨鸡啄米似的使劲儿点头。“我现在就给您默画一遍。”
“用不着你给我画。嗯,把那边地上的零件都按到家,三次调试不好你就走人。”叶永平指着墙角的一堆零件对小徒弟说。
“哦。”张雨应了一声便开始跟那些黑漆漆油兮兮的零件较上劲。身后的武胜也要跟着往过走,却被叶永平拦住。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叶永平有些不明白武胜在旁边蹭乎个什么劲儿。
“啊?没,没什么事儿。呵呵!”武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哦,那你就先去忙你的吧,车行里到处都是机油,又热又脏,怪不方便的。”叶永平温和地对武胜下了逐客令。
“呵呵,嗯,那我,我先走了。”武胜十分不自然地摸摸鼻子,然后悻悻地出了车行。

下午,太阳的暴虐还余威尚在,武胜就跑来找张雨。不过这次他没把车开到门口,只是远远停下,等看到张雨下班走出车行,才急急迎过去。
“你怎么又来了?”张雨有些意外地问。
“你通过考核啦?”武胜连忙问。
张雨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
“嘿嘿,看样子是通过了吧!”从张雨恢复小脾气的状态来看,武胜做出了成功通过的判断。
张雨依然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武胜赶紧跟上去,搂住张雨的肩膀,凑到耳边说:“走,咱们去庆祝一下!”仿佛怕张雨拒绝似的,立刻加上一句:“当我给你赔礼道歉!”——见小孩儿没吭声,接着补充:“当我在你家蹭完饭的回请成不?不嫌我占你便宜啦?!”
张雨瞥了武胜一眼,虽然还是抿着嘴,但也顺着武胜搂他的劲儿拐到车子前,由着武胜把他塞上车。
“小雨啊,你想吃什么?”武胜美滋滋地问。
“贵的!”张雨嘟着嘴说。
“呃?”如此意外的答案让武胜愣了一下,然后又笑起张雨的孩子气。“好!咱吃贵的!”
一路上武胜啰啰嗦嗦地念叨,张雨被惹烦了就硬梆梆地应和两句;可等到了吃饭的地方,小孩儿却一下子有点傻眼——武胜还真把他带到一个看着就贵的饭店,光是门口亮闪闪的大灯牌和旁边一排溜高级车,就足以证明其对普通小老百姓荷包的蔑视程度。
张雨站在店门口,咽了咽口水,他可不是馋的!本来就是说了句堵气话,还真没打算敲武胜的竹杠,却被武胜带到这样的高级饭店,他是万万回请不起的。
武胜乐滋滋地推着张雨往里走,感觉出小孩儿的犹豫,大脸凑到他耳朵边儿半吹着气调笑说:“你不是要吃贵的吗?怎么走不动道儿啦?”
张雨侧转头横了武胜一眼,嘴硬地说:“被你饿的!吃饭个跑这么远干嘛啊?”
“那你就多吃点儿!”武胜笑着说,脸凑得更近了。
张雨被他呼出的气弄得一直痒到心尖上,赶紧加快步伐以脱离武胜气息的辐射范围。小孩儿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前厅里翠竹掩映,鹅卵石铺就的台阶营造出一派幽静,墙壁上装饰着青瓷墨陶,张张竹桌竹椅摆放整齐,服务员身着素雅的长旗袍面带微笑柔声细语,和门外的艳丽浮华截然不同,整个店里丝毫没有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嘈杂,反倒更像是进了青山绿野让人心旷神怡。张雨不得不感叹一分价钱一分货的确是真理,光看这环境就值一道菜钱。
武胜微笑着欣赏小孩儿四处打量的神情,越看越觉得好玩。坐定之后,武胜直接螃蟹鲍鱼地点好单,好整以暇地看着张雨。
“你昨晚几点睡的?”
“两点多吧!”张雨略显局促地捏着手指嘟囔着。
“瞧你那俩熊猫眼?你师傅也太凶了吧!一点儿人情都不讲。”
“我师傅才不凶呢?你懂什么啊?”小公鸡又开始准备扎毛儿了。
“好好好,不凶,不凶,我错了!”武胜连忙安抚。看着小公鸡的气儿喘匀,才又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厉害啊!确实是我有错在先,但,不都诚心道歉了嘛?!又帮你求情,又陪酒请罪,咱也算不打不相识呗!再说,到现在我车顶上不还驼着你的猪呢吗?你这小孩儿也够损的!”
张雨想到之前的种种,好像武胜也确实挺冤枉的,自己也不能太过分不是吗?小公鸡同学终于有些反省的自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改天我把那个图给你去了。”
“嗯!”武胜看到他害羞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说你,跟人急起来,像只扎毛儿的小公鸡,逮谁啄谁;可要真哭起来吧,又,嗯,又梨花带雨的,像只小白兔。唉!”
“你......”小孩儿正要骂人就被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
“嘿嘿!来,来,先吃,先吃,你不是饿了吗?这几天螃蟹正是肥的时候。”张雨的注意力被顺利转移。武胜头一次觉得服务员如此亲切,好容易小孩儿能平平静静地跟自己说话,他可不想再上演斗鸡场面。于是,武胜对上菜的服务员笑得特灿烂,回头评服务之星一定投你一票!
武胜殷勤地为张雨剥蟹壳,而小孩儿有些笨拙的可爱吃相让他的心好个荡漾,一顿饭吃得充分诠释了一句成语——“秀色可餐”。
“我从来没觉得螃蟹能这么好吃!”肚子有货,心情也就随之好起来。张雨十分真诚地赞叹着菜肴的美味。“以前,吃的都是冷冻螃蟹,螃蟹腿扁扁的,一咬光是水什么味儿都没有。”
“喜欢吃,以后再带你来。”武胜喜欢看着张雨亮闪闪的大眼睛,尤其是开心的时候仿佛都能溢出水来。当然生气时也挺亮的,不过冒得可是火。嘿嘿!
张雨没有回答,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嗯,不用了,这么贵的东西让你破费一次已经很过分了。谢谢你!”
小孩儿竟然能乖乖向他道谢,嗯,效果不错。“嗨!没你想的那么贵!你才能吃多少啊,还怕吃穷我!不过,吃穷了我也没关系,我就赖着吃你,巴不得呢!”
“呃?”张雨听得心头一紧,有些发愣地抬眼看着武胜。
武胜乐呵呵地又接着说,“奶奶的厨艺多棒啊!”
“哼!想得你美!”张雨扬着下巴颏儿脸上挂起一副不屑的表情,心里却没来由地隐隐有些失落。
吃完饭,武胜开车送张雨回家。半路上,吃饱喝足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小孩儿说着说着话竟睡着了。看他睡得歪歪斜斜,武胜干脆趁等红灯的空当把他拉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等开到家门口,武胜正要推醒小孩儿,却看见他嘴轻轻吧唧着,也不知道在梦里吃什么好东西呢。车外昏黄的路灯透过玻璃温柔地照在张雨脸上,为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添了一分静谧的诱惑。那一瞬间,武胜仿佛被夜的咒语牵引着,低下头,在张雨安详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印下一吻。
张雨醒了,迷迷糊糊地对上武胜稍显惊慌的眼神。“嗯?到家啦?”
“咳,哦!”武胜的声音有点沙哑。
“那我走了。”张雨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嗯,谢谢你!”
“客气什么呀!”武胜宠溺地拍拍张雨的脸。“瞧你困得,赶紧回去睡觉吧!”
“嗯,”张雨被武胜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愣,然后扔下句再见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家楼道。
“这小孩儿!跑那么快干嘛?”武胜有些不满张雨开溜的速度。
张雨跑到家门口才长舒一口气,脸上烫得厉害,心怦怦跳得似乎要蹦出来。多亏是晚上,要不然自己的红脸蛋一定会被笑死。这个家伙真是,真是讨厌!张雨抬起手摸着刚才被武胜拍过的地方,好烫!

第二天,张雨还没来得及把睡眠补给充足就被武胜的催命call吵醒。迷迷糊糊地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画册被某人一不小心捎带脚儿地非法转移走了,这会儿竟然大言不惭嬉皮笑脸地让他去取。张雨当然是出离愤怒却又不舍得让自己的心血就此落入魔爪,所以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到街口找武胜要回来。
“给我!”张雨穿着兔八哥T恤和大肥短裤,踩着人字拖站在车门边开始讨账。
“你的兔八哥真可爱!”武胜嬉笑着。
“快给我!”小孩儿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他还想赶紧回家吃奶奶刚买的油条呢!
“你先上车。”笑脸。
“上车干嘛?”苦脸。
“上车带你取画册呀!”笑眯眯。
“你!真烦人!偷了别人的东西还拖拖拉拉地不还!”气鼓鼓。
“好好好,我错了!大哥!上车!”急切。
“哼!”烦躁。
张雨刚关好车门,武胜就一溜烟儿开走了。
“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保你喜欢!”神采奕奕。
“什么地方?”没精打采。
“嘿嘿!到了你就知道啦!”故作神秘。
“哼!”懒得搭理。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个很热闹的大门前停下来,门口站着不少小朋友和家长,再看大门上的灯牌写着***游乐园。张雨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看武胜,而后者却精神头十足地催他赶紧下车。
“你不喜欢啊!”武胜拉着张雨买好门票就兴冲冲地混在一群小朋友中间等待检票。
“又不是小孩儿,不喜欢!”张雨嘴上虽然有些硬气,但也没什么反对的动作。
“我看你比这些小朋友大不了多少!瞧瞧你这身打扮,兔八哥胡萝卜装。”武胜专门气张雨。
“哼!”
“哈哈!嗨,咱从哪儿开始玩?张雨小朋友。”武胜用胳膊肘子捅捅张雨。
“随便!”张雨白了武胜一眼,四处寻找着好玩的东西。“嗯,前面都是小孩儿玩的,我们往后走走吧。”
“那边有竹林迷宫,CS真人秀,”武胜念着指示牌上的字说,“好像还不错哦,去看看吧!”
“嗯。”
快到中午时,两个人已经把碰碰船,激流勇进之类的低惊险类项目基本玩遍。当张雨因发现过山车海盗船疯狂老鼠而两眼放光时,武胜的脚步却慢下来。
“快走啊,那边刚好人少,这些才好玩呢!”张雨拽起武胜的胳膊就要往过冲。
“啊?那,那安全吗?”武胜有点结巴。
“有什么不安全的?!”张雨看怪物似的看着武胜。
“呵呵!我饿了,要不你先去玩,我去买点吃的,刚好那边就有卖的。”武胜讪笑着。
“哦~~!”张雨了然的看着一条腿已经撤离的武胜。“你不敢玩是吧!”
武胜没底气地轻声说,“我适应不了。胃不舒服。”
“呵呵呵!那好,胆小鬼同学,批准你不参加。”小孩儿拍拍武胜的肩膀,然后得意地冲他一个飞眼,趾高气昂地排队去了。
结果武胜东西也没买,就是跟在小孩儿身后看他一个接一个挑战高难度。简单吃了点饭之后,张雨就用武胜的套票把新鲜刺激的项目又玩了一遍,看得武胜站在地上都想吐。
“真不知你这孩子是什么做的,看不出来竟然是个傻大胆!”武胜感叹道。
“我还看不出你这么高的个子却是个胆小鬼,这些多好玩啊!刺激,懂不?”张雨嘲笑完武胜,深吸一口气:“过瘾呀!”
“哼,刚才谁说自己不是小孩儿不喜欢游乐园来着?”武胜不服气地反击。
“谁啊?!”张雨装傻。
“哼,好好装吧,臭小孩儿!”武胜扑棱着张雨的头发。
张雨虽然拍掉武胜讨厌的爪子,脸上却笑得很灿烂。“哎,那边有摩天轮,咱们去坐那个吧!”看到武胜的犹豫,使劲拉着他朝摩天轮走去。“那个很慢,一点儿也不危险,真的,你看,全是小朋友,那么点儿的小孩子都不怕,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什么呀!你看你什么都不玩儿多没意思啊,套票都浪费啦。咱俩坐一个,我陪你成不?走~~吧!”
武胜被张雨拖长的话音说得有些心动,又看看摩天轮老幼咸宜的无害速度,只好硬起头皮跟着张雨坐进观光座舱。管理员刚关上舱门,武胜就后悔起来,等座舱升到两层楼的高度时,武胜已经冒出一脑门子冷汗,僵直地坐在座位上,大气都不敢出。张雨笑着看身边的武胜,然后淘气地坐着颠了一下,弄得座舱左右摇晃起来。武胜“啊!”地鬼叫起来,手紧紧捏着扶拦,闭着眼一动不敢动。
“哈哈哈!”小孩儿在旁边乐得手舞足蹈,结果导致座舱晃得更厉害。
“你别动!”武胜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哈哈哈!”晃晃晃。
“求你了!”此时武胜已经顾不上面子,保命要紧。
“好,呵呵呵!”张雨还是忍不住想笑,但看到武胜发白的脸色,还是好心肠地克制住自己的笑声,伸手抓过武胜发抖的双手,轻声安抚他说:“没事儿,真的,你放松点儿。你睁眼看看,周围的风景可好啦。”
“不,”武胜紧紧握住张雨的手,似乎心里多了些着落,但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你就睁开眼看看嘛!蓝天白云多美呀!还有小鸟呢!我不骗你。”张雨继续安抚道。
“嗯......我恐高!真的恐高!”武胜皱着眉头颤声说。
“啊?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呀!要知道你恐高我就不硬拉你上来啦。”
“我一到高的地方就觉得没个靠!心慌不踏实。”
“嗯,来,你靠着我吧。”张雨轻轻搂过武胜,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武胜个子比张雨高很多,身材也比较魁梧,瘦小的张雨根本搂不住他,虽然不太舒服,但毕竟有个依靠,感觉着张雨单薄却温暖的胸膛,武胜才渐渐放松,睁开眼睛。
“你看,挺美的吧!”张雨微笑着指着窗外的风景对武胜说。
“嗯......你别松手啊!”武胜还是有些紧张。
“不松手。”张雨看着趴在自己胸前可怜兮兮紧张兮兮的庞然大物忍不住好笑。“唉!你说你这么一大个子却有恐高症,谁信呀!”
“你这么小子,胆子却大得让人吃惊!什么刺激喜欢什么!”武胜已经有了顶嘴的力气,看来人肉靠椅效果不错。
张雨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摩天轮的座舱渐渐接近顶点,张雨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天色有些暗下来,头顶的天空虽然依然湛蓝,但靠近地平线的云层已经被准备回家的太阳染上淡淡的红晕。一片片绿树掩映的游乐园铺展在脚下,三三两两尽兴而归的游人像小玩偶似的不知还留恋着什么,可以隐约看见游乐园外公路上跑着的汽车,远处的一幢幢高楼错落而立,座舱内外显得格外安静,仿佛到了天堂,一切浮华喧嚣不过都是俗世幻影,被那静谧的气氛远远隔绝开来。
“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去过游乐园的小朋友,听他们讲爸爸妈妈带他们去玩儿什么旋转木马、过山车、摩天轮,有多么多么好玩多么多么惊险。可我没有爸爸妈妈,没人带我去,我就想以后长大了我就自己去。但是后来我揣着第一次拿到手的工资跑来玩,却觉得没劲透了!一张套票连一半都没用完就不想玩了。”张雨看着窗外轻声讲着以前的经历,语调平静却含着一丝从未流露过的忧伤。
“那,你父母呢?”武胜有些迟疑地问。
“哼,我刚学会走路他们就离婚了,然后又各自成家,谁都不想要我。”张雨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但武胜却明明白白地看出他心底这个伤疤所留下的痛苦。
沉默了一会儿,武胜用力攥着张雨的手说:“以后再想到游乐园,我陪你!”
张雨看到武胜真诚的眼神,再次露出笑容。“好啊!不过你要陪我坐过山车、原子飞车、太空飞梭......”
“啊?”武胜的脸苦得堪比黄连。
“哈哈哈!”小孩儿又来了精神,不过这次他笑得很有节制,没导致座舱发生摇摆事故。
武胜的苦难历程终于随着座舱的落地而结束,临下车前,张雨拍拍他的脸,微笑着说:“没事儿,我还不舍得让你随便浪费门票呢,我可以玩儿双份!你只要陪我坐摩天轮就行啦!”
游乐园之旅结束后,武胜送回张雨,却发现车后座上还放着小孩儿的画册。他拿过画册再一次翻看里面的内容,有好几页都画得是游乐园的风景,还串成一个小故事:
“因为没有大人陪伴而被游乐园管理员拒之门外的小男孩,只得徘徊在门外,隔着栏杆看里面的小朋友开心游戏。失望之余,晚上梦见自己化身大力士把管理员打倒,总算走进大门,却发现全部停电,终究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武胜对着画册自言自语地说道:“小孩儿晚上会梦见什么呢?呵呵!”

自从游乐园之旅后,张雨还是没能把自己的画册要回来,而武胜更是经常性碰巧路过,再不就跑来找他咨询些没营养的问题,还老仗着个子高拿他当扶手,又拍脸又扑棱头。这些张雨倒也没法儿有什么意见,但让他很不爽的是白天见武胜见得勤了,晚上还要被这个家伙跑到梦里来影响他的睡眠质量,所以深信梦中所见日间所思这一道理的张雨总想着尽量躲武大少爷远点儿,一看见街上跑路虎他就想绕道走,可武胜却偏偏阴魂不散。这不,今天周末,只用上半天班的张雨刚打开家门,就听见厨房传来某人的说笑声。这个家伙,脸皮还真厚,不请自来。
“小雨回来啦!”武胜笑得很欠扁。
“你怎么来了?”张雨没给他好脸色。
“我不能来啊!”武胜搂着张奶奶嬉笑道,“我想奶奶了呗!嘿嘿!”
张奶奶乐得满脸褶子,拍拍武胜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有空就来玩儿,奶奶欢迎!”
张雨无奈地看着面前“祖孙俩”的两张大笑脸,转身进自己屋换衣服。
“小雨,饭好了,快洗手吃饭!”武胜进屋叫张雨,却碰上小孩儿才脱掉上衣,瘦弱的胸膛白花花地映了他满眼,顿时石化在门口。
“看什么!没见过!”张雨被武胜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能直说,只好加快速度套上平时在家穿的大T恤。
“咳,吃饭啦!”武胜下意识地咽下口水,也不知是厨房传来红烧肉的美味让他如此条件反射,还是什么别的香艳刺激。

饭吃完了,碗洗完了,水果尝完了,可武胜还没有走的意思。张雨正要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某人却笑嘻嘻地蹭到小孩儿身边。
“小雨,你画画好,给我画张肖像成不?我可羡慕会画画的人呢,就想有人能给我画个像。好不?”
“我画不好!”张雨瞥了他一眼。
“你画得好着呢!你给奶奶画的像多传神啊!”武胜的大块头撒起娇来实在有点滑稽。“奶奶都给我看了,好几张呢!是吧,奶奶!回头我带你吃好的!成不?”
“不行!”不知为什么张雨就是有点不想多看武胜。
“你真小气!”武胜嘟起嘴。
“小雨,你就给小武画一张呗!”张奶奶发话啦。“你这孩子真是的,不就是画张画吗?能花多少功夫啊!”
“就是就是,给画一个吧!”武胜用肩膀蹭了蹭小孩儿。
张雨看见奶奶不满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武胜,才撅着嘴说:“画不好别怪我啊!”然后站起身进自己的小屋。
武胜赶紧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进了屋,还不忘回头对张奶奶说:“奶奶忙活了一上午,您睡会午觉吧!”
张雨拿出画架,让武胜摆好姿势,开始比划着画起来。阳光下的武胜还真是个不错的模特,利落的板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唇形饱满,脸部硬朗的线条十分容易捕捉,凸出的喉结和微微显露的脖筋蕴含着男性的力量美,除了下巴处迸发的两三颗青春美丽疙瘩痘儿,仔细看看还真算是刚毅型帅哥一枚。张雨本来是在神情专注地看着武胜画画,却被武胜的一句话打乱了思绪。
“小孩儿,我帅不?”武胜抛出一个媚眼儿。
张雨白了他一眼,“猪头!别动!不想画啦!”
武胜挨过骂老实下来,认真地观察起坐在对面专心作画的张雨。他老觉得张雨是个小孩儿,其实就比他小三岁而已,也到了弱冠之年。或许是因为天生白皙,脸庞小,五官又长得比较精致,所以才给人一种高中生的感觉。小孩儿的头发不黑,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发棕黄,眉毛自然也略浅,眼睫毛长而不密,眼睛鼻子嘴都要比武胜小一号,组合起来却很和谐。背着光的张雨安静地画着画,没了平时的小爆脾气,倒更像位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清秀少年。
武胜看得有些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中流溢出的浓烈情绪。而张雨因他自恋的问话打断后,画画的心思都被武胜所散发出的男性魅力所吸引去。看了半天,手里却没落下几笔。窗外不知哪棵树上的小鸟受到什么惊吓喳喳叫起来,这才让张雨回过神。他有点懊恼地看着画纸上的零乱线条,突然灵机一动,然后唰唰挥笔,很快就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了!”小孩儿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这么快!”武胜有些吃惊。
“呵呵!”作品很出色,小孩儿很高兴。
“我看看,”武胜两步并一步地走过去,却傻眼了——竟然把他画成一头大胖猪,又是带尾巴的。“你,你个臭小孩儿!一肚子坏水儿!”
“哈哈哈!”张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画纸上的头像。“你瞧多像啊!这眼睛、嘴、还有痘痘,嗯,就鼻子比你的大一点儿,这样才好看嘛!我还给你配了个领结呢!”
“你才长得像猪呢!”武胜对着自己的‘肖像’吹胡子瞪眼。
“哈哈哈!我现在就拿出去加个玻璃框子,这可是我的代表作,要好好展览展览!哈哈哈!”张雨举起自己的杰作在武胜面前晃来晃去。
“给我!给我!”武胜跳过去就要抢。“你个臭孩子!”
“不给!不给!”张雨绕到画架另一面躲开武胜的爪子。
武胜追着张雨在小屋里转了两圈,然后一把推开画架猛地扑住小孩儿,结果画没抓到手,却把张雨扑倒在单人床上,“嘭”的一声,张雨的后脑勺和墙壁来了个宇宙大碰撞。
“哎呦!”张雨手里的画被扔到一边。
“呃?”武胜愣了一下,他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呜!”张雨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武胜都没来得及坐起来就半趴在床上给小孩儿揉脑袋。
“疼!”张雨哼唧着。“你这人真讨厌!疼死我啦!”
“好好好,我讨厌,对不起,对不起。”武胜边道歉边给他揉了半天,直到看着张雨的表情有所缓解,才担心的问:“好点儿没?还疼不?”
“疼!”张雨嘟着嘴埋怨。
“来来,让我看看,磕破了没?”他拉过张雨,对着后脑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半天。“还好,没破!吓死我啦!”他又转过张雨的脸,轻轻擦掉小孩儿流出的眼泪。“好点儿没?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要不你也使劲磕我一下得了。”说完就拉起张雨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
手刚被抓过去按到武胜的脸上,张雨的脸就红起来。他赶忙抽出自己的手,含泪的眼睛不好意思地垂下,嘴里嘟囔一句“谁稀罕呀!”就再没声儿了。
武胜看着张雨,小孩儿含羞带怯的样子让他脑子腾地一蒙,仿佛被和墙壁亲密接触的冲击波影响到似的,思考已经终止,大脑里惟一徘徊着的只剩下压抑已久的渴望。他僵硬地慢慢靠近张雨,而张雨似乎也感受到一种吸引,慢慢抬起眼睛。在两个人眼神交汇的刹那,张雨好像被咒语定住一般,武胜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嘴唇上传来滚烫的柔软,才将这咒语的魔力打破,他仿佛触电似的轻颤一下,却又摆脱不掉电荷的强烈吸引。在最初的试探之后,武胜狠狠地噙住张雨的双唇,落下一个绵长而激烈的吻。
直到对氧气的需求超过对彼此气息的留恋,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四目胶着在一起,眼中清清楚楚地映着彼此动情的神态。甜蜜而纯净的气息充盈在两个人之间,就连时间似乎都停滞于此不愿跳离。许久,武胜轻轻抚摸着张雨的脸颊,又落下一个浅浅的吻,然后邪气地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就喜欢猪啊?!”
张雨的腮帮子又鼓起来。“是啊!不行吗?!”
武胜的笑容更大了。“那让我当你的猪吧!”
张雨的脸一直红到脖领子下面。还没等他做出回答,他已经被再次袭来的吻封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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