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人物]72 鱼脑冻端砚与犀牛角水盂    
    
    (小说)江北川 
   

    5.12汶川大地震后，倒塌最多的竟然是教学楼，花骨朵般的中、小学学生的死亡人数竟占总死亡人数的半数以上，真令人心寒啊！国家质监总局下发了严查建材质量的通知，全国质监建材口的人欣喜若狂，看似抓建材质量，促进提高建材企业产品质量及工艺流程的科学性，节能降耗，切实为住房消费者严格把关。质监建材口的人都心照不宣，其实，这是资源共享，扩大了检查面、加大了检查力度，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跟绩效管理挂钩，计算奖金提成的。
    滨江市"千秋伟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是全市一流的房地产开发巨商，资金雄厚，在上海、南京、扬州都有项目。凡是滨江市政府的拆迁开发、安置项目都先尽"千秋伟业"房地产有限公司总裁鲁尔培优先挑选，他不做的项目才去招标。前几年，滨江质监局、市质检所几次找千秋伟业的鲁总，他居然都没有接待，鲁总这也是财大气粗。
    这次全国建材大检查，滨江市产商品质量检验所的滕君实工程师随黄所长、邵主任、荣副主任到了"千秋伟业"新开发的"江南典雅名苑"工地检查，项目孙经理、市政李监理接待，邵主任出示身份证件、检查抽样任务书，并说明来意，孙经理说要请求总裁。市质检所一行四人只好等着。过了约十五分钟，孙经理笑道："呵呵！鲁总裁不在，你们约个时间或者他一回来我就打电话给你们。"
邵主任不快地反问道："鲁总的宝马轿车就停在楼下，人怎么会出去呢？
    "鲁总轿车几挂呢，就这一挂车子吗？"见过世面的孙经理也不客气地回敬道：
    眼看就要不欢而散了，君实站起身径直朝楼上跑去，女秘书还欲为鲁总挡驾，君实魁梧的身材轻轻一侧就将娇艳的小蜜挤向了旁边，推开里间的门，大声喊道："鲁大老板，还认识我这个脚碰脚的吗？曾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桌上喝酒的，哦！你滴酒不沾。"
    满脸愠色的鲁总裁一见君实，也不由得从牛皮高背安乐椅上跳起来扑向滕君实，双手握住夸张地大力摇动着，满脸堆笑地说："哦！是你，是滕大师傅，老弟兄多年不见了，多年不见了！请坐！请坐！来人，泡茶，拿我喝的铁观音，来抽烟。"小蜜屁颠屁颠地忙碌开了。
    他放下了已拿起的中华，去抽屉里拿了一包大熊猫拆开。君实笑着摆摆手说："我戒了二十多年了，呵呵！"
    "是吗？你这个大烟瘾戒了，有毅力！"
    "不是毅力，是没能力！"
    宽大的老板办公桌放着文房四宝的珍品端砚、黄山松烟古墨，还有一只雕工精美的犀牛角水盂。端砚之所以名贵，除了有独特的石质外，还有丰富多彩，变化莫测的石品花纹（又称石品）。制砚名师并巧秒地运用到端砚的艺术创作中，大大提升了端砚的观赏、收藏价值。
    "你这是鱼脑冻端砚？"
    "你这也在行？"
    "瞎猜的，呵呵！"
    "不会吧！"
    端砚中不同形状的白色云母是端砚石中质地最细腻、最幼嫩、最纯净之处。不同的形态质感和颜色，分为鱼脑冻、蕉叶白、浮云冻...... 鱼脑冻因其形如冻结的鱼脑而得名，其色泽是白中有黄而略带青，也有白中略带灰黄色。最佳的鱼脑冻是洁白、轻松如高空的晴云，其白中带淡青；有的如棉絮一般，有松软之感，即所谓"白如晴云，吹之欲散；松如团絮，触之欲起。"有鱼脑冻的端石，质地高洁，石质特别细腻，确如婴儿肌肤。鱼脑冻一般为不规则圆形，四周有火捺环绕，只产于老坑、坑仔岩。
    儿时曾听大爹爹讲过"包公掷砚"的故事：端砚素为贡品，这年包公去端州上任。据宋元丰王存著《九域志》称，"端州岁贡砚十"。本来朝廷规定，端州年送十块贡砚，而地方官吏层层加码，私自扩大朝廷贡砚数目。这种沉重的媚上苛刻捐税，害苦了砚工与百姓，官吏们却中饱了私囊。包公针对这种弊病，专门出了一份告示，儆戒官员、士绅不得任意扩大贡砚数目，不准向砚工征收份子钱。告示一出，百姓、士绅直喊：青天呀！青天大老爷！
    包公离任时，端州城男女老幼都来码头送行。一些名流、士绅纷纷携物相赠，都被包公一一谢绝了。船在百姓、士绅的一片赞扬声中解缆沿西江而下，不久就到了羚羊峡。本来风和日丽，船过羚羊峡时却风云突变，乌云翻滚，浊浪排空。包公感到蹊跷，但他又想，自己一生廉正，大公无私，上天断不会同自己作难。然而，过了好一会，风浪不止，越来越烈。包公暗忖：莫非下人背着自己私受贿赂？他命包兴把随行人员叫来身边查问。大家同声答道："大人历来不收地方财物，我们岂敢私藏？"包公追问再三，大家还是这样回答。包公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的随从书僮忽然跪下："大人，有一事我忘了禀告，我们离开端州之前，绅士徐乐天特地送给大人端砚一个，因小的认为是小事，没有启禀，私下替大人收了，现放在船上。"包公一听，当即命令书僮从速将砚取出。这块端砚，外包黄布袱，砚身雕龙刻凤，鸲鹆眼碧绿晶莹，果然是方好砚。但包公一拿到手，连看也没看一眼，将端砚抛到江里。说也奇怪，砚一落江，顿时风平浪静，云开日出。船开行不久，就在端砚下沉的地方隆起一片沙洲。包裹端砚的黄布，顺流而下，一片黄光，后来也成了沙滩。现在的"砚洲"和"黄布沙"就是这样形成。砚洲和黄布沙离羚羊峡不远，是广州至肇庆必经之水路。
    鲁尔培又拿起犀牛角水盂笑道："这个也请你给我看看，请你给我看看！"
    犀牛角水盂在手把玩一番后，君实笑道："鲁总玩收藏了？"
    汉唐以来，犀角从域外入贡，因其稀少和奇特的药用功效，经济价值日趋凸现。如今流存于世的犀角雕器多为我国明、清两代所制，为世界各国珍视，欧美及我国各大博物馆都有珍藏，民间藏界亦极为珍视。明代的犀角雕刻制品是非常引人注目的，雕刻艺人们利用犀角扁底尖顶的形状，雕镂成花纹精美的杯、爵等酒器。当时，中国与南亚交往比较密切，与非洲各地有经济贸易和文化交流，犀角便也由这些地方源源输入，对犀角雕刻工艺的发展推进很大。
    "哪块呀！老爷子、嗯一个朋友喜欢，呵呵！"
    "哦！和田玉，扬州工。因此，角雕是以苏州江南为代表，无锡有个人，康熙年间著名匠师尤通，就以雕刻犀牛角杯享名，曾入过宫廷，雕刻御用品，花纹精美异常，世称"尤犀杯"。你这个虽不是尤通的作品，但也苏州雕匠的手艺，你看刀法纯熟，应该也是出自康、雍年间的名师之手，价值不菲。"
    "你真行家呀！"
    "行家谈不不上。"
    君实早在1976年就认识鲁尔培了，那时，东汇公社丰家大庄重砌大电灌站楼房、机米厂、小学校舍、供销点。君实已经是木匠领作的师傅了，鲁尔培那时还是个要侍候师傅给师傅盛饭添粥的徒弟，人们都喊他"培子"，他小时候是癞痢头，有人干脆就喊他"癞培子"。他与君实同龄，学手艺学迟了，20岁才学，悟性也不好，只能跟师傅后面打下手。做了四年的瓦匠，24岁了站个墙角、支个锅总是不行，别说清水墙硬锅腋子了，浑水墙软锅腋子也不能独立完成。君实在打门窗的框子，眼睛对墙瞄一瞄，一声咳，他就拿挡线板去靠墙角，收分又不够。
    去大队伙食房吃中饭时，君实悄悄告诉他："培子，凹山凸壁，墙三米的檐口，你总要收个二公分左右，对吗？"
    "是的，是的。"他头连点死点。
    "若五六米的山墙，你笔直到顶，一点也不歪，但是，人看上去这山墙硬是向外歪了，这就是人的视觉差，所以山墙要有收分才行。你角上的收分要跟前檐小五子师傅的收分保持一致不就行了吗？。"
    培子满怀感激地望着君实说："滕大师，五师傅他不告诉我收多少哎，唉！还骂我。"
    "你一吃过中饭，就先到他角用挡线板靠一下不就晓得了吗？呵呵！"
    "不错，真正不错！你真是滕大师！"
    君实让培子的师傅老学海上坐，老学海笑道："不能我一个人坐哎，滕师傅来喳，我们一块坐，瓦不离木，木不离瓦，脚碰脚的，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呵呵！小五子，斟酒。"
    培子只能坐在没有酒喝的一桌上，这桌上几个小徒弟与大队烧饭的一块吃，菜是一样的，就是少个酒。
    瓦匠领作的学海师傅已年过半百，这一方是响当当名头，他为什么对24岁的君实如此客气呢？原来，春节刚过，大队长发子家砌房子，瓦匠自然是老学海，木匠找的是君实。本来砌五间关个大院子，大队长老婆看到砖瓦还多，就闹着要再单放一间厢房，不与大房子连在一起。根脚放样本是领作师傅的事，老学海这次不知怎么就叫小五子去放的样。照理也不得说项，小五子也出道多年了，偏偏这间厢房根脚出了滑子！
    就是上梁这天晚茶时放的样。君实几个人在梁上边钉椽子，那时椽子全是刺槐棍子的，钉椽子要带快斧子、锯子上去才能把椽子钉得平，大瓦盖上去才平整、顺眼、下水快。椽子钉好下来喝上梁酒，天已经黑了。根脚上来也快齐膝盖了。那天晚上，老学海晓得酒上单打独斗已拚不过君实，他连忙喊他的徒子徒孙来敬君实的酒。连培子师兄的徒弟也要占培子的强，抢在培子前来敬，这就是欺人啊！君实笑道："你们这些小徒弟等一下，让我来与你们的师叔培子师傅干一杯。培子，来，干！"
培子真受宠若惊，笑嘻嘻地挤到君实面前，"滕大师傅，我敬你！先干为敬！"
    老学海也嗔怪道："你们不得规矩，不等你们师叔敬过来，就吼吼的来了。"
    那晚热闹极了，我差点喝醉。席开了三发，单瓦木匠就三桌。
    次日晨吃过早饭，君实不吃圆子圪瘩，只吃面条，在那一方是人人皆知的。君实吃过面条出来，老学海与徒子徒孙还在那里吃着糯米面圆子呢。大队长忙递上烟，抽了两口，君实他眼睛无意间瞄了一眼厢房北山墙。怎么啦？君实退了两步，再细瞟，坏了！厢房山墙宽窄居然相差10公分，怪事！君实又若无其事瞟了南山和东西檐墙，还好！就北山一面墙。老学海、小五子一帮人来了，君实迎上去，悄悄叫住老学海和小五子，告诉他们厢房北山墙要推倒从来。小五子用卷尺一量，看错了一个花子，刚好10公分。二人一言不发，小五子脸红透了。到厢房前，老学海才满脸愧色，笑道："你真是滕大师，难为你了，请受我一礼！"
    "万万不可，老师傅！"
    一辈子十分爱惜名声的瓦匠领作大师傅老学海从此对小他近30岁的君实非常敬重，不单敬他的手艺，更敬他的人品。
    厢房的四个窗框，一样的栋树料，尺寸一样大小，君实做两个，君实的师兄子舅俩做两个。晚饭前，君实已将窗条穿好，人字撑钉得好好的放在那儿了，他的师兄还在忙着穿窗条，二、三十个出忙的围观，他们更着急，就单等他们子舅俩吃晚饭了。君实那时26岁，膂力好。那次大队砌厂房，一米长的方椽子刨三面，君实一人一天竟刨了423根，比另外师徒二人刨的椽子加起来还多近百根。君实后来不做木匠，1979年招工进厂确实是走错了一步啊！人生的路虽漫长，关键时刻却只有半步。
    过了几年，鲁尔培随建筑站去了邵伯油田基建处做宿舍楼维修队，慢慢地他当上了施工员，毕竟读过一年初中，与维修户交涉、预算材料、工价，记工不用维修科长与包工头操一丝一毫心，可见人是各有专长的。他培子自己手艺不行、动手不行，但管理与协调却无师自通，一路顺畅无比。过春节前，培子狠狠心，拿出半年的工资买了四瓶茅台酒、四条中华烟送给了基建处长和维修科长。第二年，油田基建处外包包工头换成了鲁尔培。这一年，他就净挣了10万多元。八十年代初期，当时的职工工资每月仅60元左右，培子一人就等于挣了相当于160个人的工资，且不用报一分钱的税。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此言的确精典！培子心想：辛辛苦苦、小心兢兢忙一年才10万，还得看处长、科长脸色，呆在油田忙五年也不过六、七十万。培子春节一过，带了5万现金就上了油田基建处处长的老家河北徐水拜年。张处长家单门独院，占地有二亩，在近郊，小桥流水宛若江南。张处长打了一通电话，约五、六个朋友来，都是坐小轿车来的。有燕局、傅处、郑处、管主任、邯总等一帮哥们，邯总的车最好。好一通海吃海喝，说来奇怪，培子的酒量简直如进笼的馒头一样看涨，是一斤开会、斤半不累、二斤不醉。培子练到如此功夫，可见已是非寻常人物了。有了这身功夫，在酒桌自然应付就自如了。张处长本来活动安排是酒后搓麻将，来来钱。谁知两三个人喝高了，闹着要回家。送走他们，剩下的人张处长叫培子陪他们玩牌。培子知张处长牌瘾大，岂有不让他打之理。于是笑道："张处长，你是主人翁，岂可不打呢？我小鲁给你们服务，沏茶倒水。呵呵！"说着从密码箱中拿出四万，象发一包香烟那样自然地发到牌桌上四人面前。张处正色说道："我这位小老弟绝对够义气，你们不是局长就是总经理的，建筑上有啥活可不能忘了我的小老弟！"
    三人都笑道："老大说了，弟兄们还不听吗？哈哈！"
    邯总边打牌边问道："小老弟，你手上有多少人？"
    正给他们续水的培子脑子急转，硬撑道："五、六十个人的小建筑队，可是，20层的高楼、150米长的大桥我都干过。呵呵！邯总，您抽烟。"
    "人少了，嗯！明儿到我办公室去一趟，有活给你干的。哈哈！"
    邯总原来是一家中型钢铁厂"北方钢铁厂"的一把手，"北方钢铁厂"要建铁砂沉淀池，沉淀池40米见方，深亦40米。这本是个粗活，没多少技术含量，但是，有个难处是无法克服的，沉淀池四周厂房、设备要正常运转，池四周最宽处达10米，有些地方仅5米，这意味着用挖掘机是不行的，工期又短，仅三个月，单单人工土方作业也很难在三个月内完成，何况还要用钢筋混凝土预制池壁呢？培子凭他的直感，三个月是无法完成的，其实，他心中没有一点儿的底。
    次日，培子去了"北方钢铁厂"的一把手办公室，邯总一个电话叫来了余逸凡总工程师，邯总对培子说："具体的事情，你跟我们余总师谈，总师是专家。"
    头发花白的余总师坐下来就直截了当地说："鲁老板，工期是紧，我们也不为难你，邯总早就在厂长办公会上说了，若三个月完成，另有80至100万的奖励。合同上可与你签四个月，三个月完成才能拿到百万的奖励，如何？"
    鲁尔培看着这份500万的合同，欣喜若狂，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自己一没有一个大工、小工；二连一个看懂图纸的技术员都没有！这500万的铁砂沉淀池工程怎么做呢？培子表面上仍非常平静，但是手仍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签上了鲁尔培三个字，字龙飞凤舞，若硬笔书法大赛评这三个字，可获金奖。其实，培子为练"鲁尔培"这三字写了不下百万遍，就鲁尔培三个字写得最漂亮。
    冒险了！也难怪鲁尔培冒险，500万元啊！这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培子他当晚就坐火车到了镇江，次日下午已回到樊川。找人买了两条云烟、两瓶泸州特曲，就去敲开了樊川建筑站站长黄凤年的门。黄站本人瓦工手艺一流，是几代瓦匠领作祖传的手艺。解放后，24砖才出来，刚时兴斗子墙，他一人率先垂范，樊川米厂砌五米高檐口的仓库，那是他做站长后瓦匠技艺上的得意之作。
    黄站在湖北三线建设的老业务结束了，新的业务在去年秋天又未订得下来，过了年二、三百人的工资怎么办？今天，小鲁突然来拜年，黄站不除疑，这小伙又有什么花头精了？黄站仍客气地站起笑道："请坐！请坐！"
    培子将礼品放在条台上，双手抱拳为揖，笑道："恭喜恭喜！恭喜黄站全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一点小意思。年前就派来了，实在家来晏了，今朝补上，呵呵！"
    "不要客气，小鲁你见外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鲁尔培嘴里却连说没事，没事，只是来看看黄站的。并说自从拜老海为师学瓦匠，他就十分敬佩黄站的手艺与人品。这些话如一捧捧蜜糖不经意间灌入了黄站的喉咙，令人非常受用。他又继续闲谈，关心站上的业务，并以抱打不平的口气说："我们站上两个队的队长，其实这话不派我说，他们若学得你黄站三分的本事，也就为站上挑了一半的担子，一人挑一半，也就不要你黄站一个人烦神了。现在，你黄站一步不到，那块就步步不靠！"
    黄站也不是喜欢拍马屁的人，可是，培子的话也确实是掏心窝子的话，加上黄站正为这么多人的工资发愁，他慨然叹道："唉！开了春，业务在哪块？工资怎么发得出来？" 稍焉，黄站为培子加了开水，忽然醒悟，笑道："哦！小鲁啊！你现在混大了，呵呵！"
    培子心中一惊，黄站脑筋还是厉害的，在等口说话。培子笑道："黄站，论辈份你是我叔太爷班子，我培子今天也明人不说暗话。我手上是有点业务，想在站上挂个户头子，你再划50个瓦匠给我，上缴站上的钱一分不少。当然也不会少了你叔太爷的好处，我培子的为人你叔太爷也是晓得的。黄站，就等你一句话了。"
    "这个好说。你是什么工程啊？"
    "砌房子，两幢职工宿舍楼。"
    "两幢，50个人工期来得及吗？"
    "是啊，是啊，就是工期烦神。呵呵！也不是太急的，不是太急的。"话一说出口，培子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根子。
    黄站终于让培子漏出真话，他笑道："培子，你让一幢给站上做，那一幢你只发工人工资，利润全归你，我也不要你缴上缴。"
    想都没有想的培子头摇得象拨郎鼓。黄站离座去厢房叫老婆弄晚饭，此刻黄站不急了。
    "不客气，我好几天不在家了，不在你府上吃晚饭。"
    黄站沉下脸正色道："就是老学海我留他喝一杯，他也不见得驳我的面子吧？培子，你当真老板做大了沙？"
    他忙满脸堆笑，连称不敢，不敢！给黄站递上烟，笑道："我们言归正传吧，黄站，今后若有大工程，我一定先给你。这次，就缴个上缴吧，你帮忙，我心中有数，绝不会亏待你叔太爷的。"
    黄站略一沉思，快人快语："上缴按你全年营业额的12%缴，另外，你先缴上10万来，就这么定了。"
    培子心中暗想：黄站也真狠！工期太紧都算出了，他又提出人由他挑选，黄站一笑：人由你挑！拍板就这么定了！
    插队已十年的滕君实正忙着招工的手续，培子风风火火地到了，邀君实一起去北方钢铁厂。他知道君实在忙上调也就不勉强了。临别之际，君实对培子说："你一定要找个识图的技术员！" 培子答应了。
    谁能料到君实在市化肥厂干了20年，多红火的厂子竟然倒闭了！幸好君实95年被借用到标准局（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的前身）干检验、质量监督工作。
    1996年秋，君实随祖主任去市报评优质工程的五交化大楼抽取钢筋、水泥样。样抽好，封存了一份。祖主任曾告诉君实他是明朝大将祖大寿的后代，他的确有乃祖的大将之风。鲁培尔那时还在北方，五交化大楼工程由他手下的项目部范经理负责，在范经理的办公室，祖主任抽着烟，顺手翻开了大楼的设计图纸，看着看着，范经理笑道："祖主任、滕工，我们先到饭店弄两局牌，呵呵！"
    祖主任笑道："不客气，范经，我们今天中午安排好了。你这设计图纸、施工图有没有变更过啊？"
    "嗯！没有变更过吧，没有变更。"
    "哦！没有变更？滕工，你来再看看，他图纸个有用8007楼板的地方？"
    君实认真地把标注用楼板的地方看了一遍，设计图纸上、施工图上全标为：YKBR636A-53，即钢筋混凝土预应力空心板，应按9401图集生产规格是三级的预应力空心板，主筋应该用5mm直径的冷轧带肋钢筋8根。因为，刚才抽钢筋、水泥样，我们看到了大量的圆钢筋的8007空心板。8007是早已明令淘汰的产品，抗震、荷载远不及现行标准的产品。所以，祖主任看似顺手，实际是有心而为之。范经理傻了，忙从抽屉中拿出中华，一人发了一包，千方百计留祖主任、滕工吃中饭。祖主任诚恳说："范经，也不是我卡之卡艾地拿架子，等事情结束了，吃饭的机会多啊！"
    下午，祖主任向市质检所所长汇报，所长认为事情重大，遂一道向局长常剑作了详细汇报。那时的标准局质检所、稽查大队都有执法权，法律文书上公章是盖稽查大队与标准局的公章。局长亲自带队去大楼工地现场做笔录。出示证件后，范经心虚了，他边让人泡茶边打电话汇报："鲁老板，局长亲自来了，要做笔录啊，做笔录！要我签字啊！"
    "别急，我就给副市长打电话，不要慌，慌什系？"
    笔录刚做了一半，局长的手机响了，他看清号码后按下了接听键，笑道："市长，你好！我是常剑，呵呵！请领导吩咐。"
    "五交化大楼已内定为市优质工程，电视台已拍了宣传片。什么8007、9401啊？不都是楼板吗？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常局眉头紧锁，临走前仍嘱咐按照程序先办完各项手续，范经理签了字，将施工图、楼板合同也复印了，现场的楼板也进行了清点、拍照，并对楼层已用的部分也拍了照片，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条。常局一人急匆匆赶赴市长办公室。
    一个月后，常局与钱进来副市长商定好罚款8万元，钱到帐后的第二天，市五交化大楼被市政府授予"优质工程"金牌，范经理评为"优秀项目经理"。年底，常局被市委授予"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局里年终奖金人均增加了1000元，1996年的1000元是值钱的！君实也同样拿到了这个奖金，他笑了，只不过笑得有点那个......
    培子在黄站那里挑了50人，加上自己的师兄弟、庄邻又带了10多个。60多人经汽车到镇江，乘火车去了北方。培子的胆量是令人惊讶而佩服的，他就这八八折的瓦匠手艺，从未干过的也敢干。从纯技术考级角度看，培子撑死了也就是一个三级瓦工，他就砌一辈子墙也砌不到五级工的水平。
    是年3月9日，北方钢铁厂的铁砂沉淀池在鞭炮震耳、锣鼓喧天声中开挖了。市经委、计委、重工业局主要领导都亲临了现场，象重大节日一样，邯总在厂小餐厅摆了四桌，酒是"衡水大曲"。邯总喝酒不含糊，做事也不含糊，当天就叫财务处长将50万元汇到了樊川建筑站的帐上。
    培子听从了君实的建议，找了一个识图纸的张技术员。他分工技术员带20多个人浇筑钢筋混凝土的预制件，第一块40米见方的池壁浇筑成功了，培子心里安了一半。他自己则领着40人跟着挖泥机进行土方作业，一切似乎比想象的还顺利。
    可是土方作业下到十米时，挖泥机已无法将泥送上地面了，培子想到挖泥机一天200元的工钱他心疼，于是他改为人工挖泥。北方属粘土沉淀结构，地下水位较深，笔陡的池壁也不塌下来。培子自己在沉淀池坑口上装了一台电动葫芦将泥提上去。倒泥怎么办呢？培子连夜做了一个自动倒泥装置，当盛满了泥的铁框子升上来，一离开坑便自动碰开了侧行倾倒铁框子的开关，自动装卸卡车在下面等个正着。连河北省的建筑专家、工程监理、高级工程师芮乃文也对培子竖起了大拇指。芮乃文是典型的旧式知识分子派头，清高，不爱财，不嗜酒，吃很在行，但吃得很少，体态精瘦，精神矍铄，上十几层的楼一点儿也不喘。培子送给他的钱，当场就拒绝了，并严肃地教训道："小鲁，做工程要走正道，我从不收入一分钱，不要搞这些名堂。你工程做好了，我会主动为你报评优质工程。"
    铁砂沉淀池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难挖。培子马上就想到了分班作业，他待浇池壁混凝土一结束，便将60多人分成两班，白天由张技术员带班，晚班他培子亲自上，并进行土方作业比赛。培子夜班挖土方竟然超过了白天的这一班。张技术员脸挂得住吗？便身先士卒，玩命地干。两班人马争先恐后、夜以继日干得热火朝天，芮监理由衷地赞道："我一辈子与工程队打交道，没见过你们这个队这样玩命啊！看来，鲁老板你奖金稳拿了！"
    "拿到奖金，我请你芮老去跳舞，去休闲。呵呵！"
    谁知，不苛言笑的芮监理竟立马板着脸说："你不拿奖金，就不能请我去跳舞休闲了？"
培子心中一懔，忙笑道："今天周末，赏个光，芮老，中午就先去‘唐城山庄'吃饭，饭后那块是一条龙服务。就走，我着人去叫车。"
    想不到年近花甲的芮老笑了，笑得如此开心。
    培子让芮老点菜，领班的小组一见芮老就笑得花枝乱颤。芮老说了一句"老规矩"，领班的问几位，芮老竖了两根指头。领班的便报道："秘制三鞭酒六杯、马蹄两份、五香鹿肉、酱野鸭、虾籽鲜海参、白洋淀鱼丸瓦煲、竹荪草鸡汤外带两只驴肉火烧。"好精致的美食啊！
    年近四十的培子第一次喝这酒，三小杯尚没喝够，已感觉下体热乎乎的，浑身发烫。芮老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啊，到底年轻啊！年轻好啊！"
    饭后，芮老领着培子乘电梯上到四楼，甫出电梯门，四个身着三点式的小姐来搀他们二人，进入一个胜过五星级酒店的房间。从脱衣、裤、鞋、袜，包括洗澡，包括交媾再也不用他们动手了！
    培子忙喊道："我一个小姐就够了......。"
    "嚷什么？我要双飞！"
    "哦！好的，好的！你要俩！你要俩！呵呵！" 培子笑了，心中笑得更厉害。看来，清高的人不爱财、不畏权，骨子里却是好色的，六十岁的人了，还要两个小姐侍候他，玩得动吗？   
    培子和手下一班人玩命地干了85天，铁砂沉淀池终于挖好了！现在就开始吊装钢筋混凝土池壁，开始最下层的吊装下沉还算比较顺利。次日晨，最后10米时，钢筋混凝土池壁就是下不去了，任你怎样，池壁依旧纹丝不动。一上班，邯总陪着市委、市经委、重工业局等头头脑脑到了。这高出地面的十米池壁如焊了一般，就是不肯下沉，硬要丢鲁培尔的脸，这帮头头脑脑不耐烦地等了一个小时，开始朝各自的小轿车走去，邯总狠狠地瞪了培子一眼，斥责道："老弟，你连我的老脸也丢，哼！昨晚问你，有没有绝对把握？你胸脯拍得咚咚的。瞧，领导都气走了。"
    培子一言不发，脑袋高速运转，池壁一定是被土圪塔阻住了，对！他脑袋中陡然闪过了"加油脱滑"的字眼，忙喊叶道："拖水管子，快！水管子把我，妈的B，把我！"
    培子绕着池才走了半圈，那些边走边议论的头头脑脑还未走到轿车前，猛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10米高40米见方的钢筋混凝土池壁沉了下去！头头脑脑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惊奇的瞬间神情被市报记者拍了下来，那幅后来命名为"惊喜"的照片在摄影大赛中还获了银奖。
    他也吓了一跳，呆呆地握着水管子，神情木然。半晌，才缓过神来，一屁股坐在泥水里。他笑了，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邯总召开大会，兑现了100万元奖金，培子在北方市名利双收。
    鲁培尔仅这个铁砂沉淀池工程一项，除去工人工资、业务费和上缴樊川建筑站黄站的上缴款共80余万元，仅四、五个月的时间，他一人净挣400多万元，且不用缴一分钱的税。
    在北方期间，培子通过邯总又认识了省委书记的公子，从小衙内的手中弄到了市国税局大楼的业务。就是砌这个大楼，培子才彻底知晓房地产开发市场的暴利。
    国税大楼一完工，鲁培尔以千万身价的创业之星身份回到了滨江市，成立了"千秋伟业" 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开业那天，市委四套班子主要领导在钱进来书记(副市长已晋升为书记)的率领下，全都去参加了剪彩。剪彩用的剪刀都被领导顺手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难道市领导不怕掉价，也贪这小小的剪刀？原来，这10把剪刀都是鲁培尔在上海老"麒麟祥"特制999纯金的剪刀。
    仍然蛰居在化肥厂宿舍区的滕君实在市电视台的新闻中看见了风光无限的鲁尔培总裁，距离他们在丰家大庄一个做木匠大师傅、一个一天到晚受气的瓦匠不过20年时光。改革开放成果的甘露倾向了鲁培尔这些无所不敢为的勇敢者，而国企、集体企业的职工已成为包袱而被私有化进程的大潮无情地摔掉！数千万的产业工人没有了青春，没有了体力，没有了劳保，没有了医保，有的只是多病与无助。
    开业前，鲁培尔与钱书记已经商量好了，拿了城东三号地89亩进行"海棠花园"开发。三号地每亩仅3万元；八号地在新区，108亩，每亩仅2.6万元，是待开发。培子拿到手后，于开业当天就砌上了高高的围墙。
    城东这89亩是原地方国营化肥厂厂区，这个曾经是全国工业红旗单位的化肥厂，市委、市政府就这样让其倒闭了。一个浙江老板在钱书记的关照下，拿到了包拆化肥厂的协议，浙江老板都没拆，包拆协议一转手就进帐了120万。全国多少国企的职工在这种改革中衣食无着落，最起码后劳保、医保无着落？国有资产源源不断地流进私囊，私囊是老板，然后老板再分配给对他贡献大小的相关官员。浙江老板为拿到此协议，前前后后就返还了钱书记30多万元。
    原化肥厂行政科负责宿舍维修的副科长，手上有几十个瓦木工，他使出浑身解数，想拿下这个厂房的业务，那怕是分包一些也好。他买了两条中华烟去厂长家，厂长这次态度到很坚决，硬让他拿走，告诉他："你就是找到局长，找到经委主任也说了也白说，何况我这即将关门的厂长。一切得钱大拿书记说了算！"
    工人、普通干部的想法为什么总是不符合局长、经委主任、市长、市委书记的意呢？是基层官员高瞻远瞩？还是广大工人、普通干部的知识水平低下乃至无知呢？
    滨江市周边县市的化肥厂不是还继续存在吗？而且这些厂都是滨江市化肥厂的徒弟厂，各关键科室、车间、岗位的操作工都在滨江市化肥厂培训过。新疆石河子化肥厂建厂之初也派了大批的工程师、技术员、操作工在滨江化肥厂学习。后来成为影视双栖硬汉明星的刘晓宁就是其中的一员，那时，他普通话朗诵非常棒。刘晓宁成名后还和明星丛珊到过江都工人文化宫与业余青年作者座谈，他特别提到他在滨江化肥厂实习过很长时间，看来刘晓宁还是比较念旧、重情的人。
    "海棠花园"尚未全部完工已销售一空，未交付使用时，购房户就意见纷纷了：一、螺纹钢不合格；二、铝合金窗受力杆件的壁厚仅1.0mm，非受力部分连1.0mm也达不到，而国家标准要求是1.4mm；三、房屋面积缩水。总而言之，除了墙体不歪，屋面不漏外，几乎没有多少合格项。建工局、标准局、质检站与购房户协调未果后，钱书记示意建工局先验收合格，等过段时间再说，这叫冷处理。就这种所谓的冷处理，预埋了多人心冷漠，从鱼水关系到油水关系，进而发展成水火的关系！钱书记还下令市委机关、公检法干部每人承包做通5名购房户的思想工作，否则扣发奖金并以党纪论处。这一着可是钱书记的一大发明，小城里谁不认识谁，谁不与谁沾亲带故？钱书记真是博古通今，古之连坐法被他用得如此得心应手，竟然收了奇效。老百姓谁没有个人情亲情之心呢？善良的人情亲情之心总是在为官者的铁腕、狠心面前屡屡败退下来。
    16万平方米的不合格工程"海棠花园"，竟然高于周边县市房价的15%而售完！均价2180×160000m2＝3.488亿元，纯利进帐又是近亿元。这是砌成房子销售的暴利所得，让我们再看看不用砌房子，圈地升值的也是同样惊人的！
    滨江市只是个百万人口的县级市，市委大楼就花了上亿元违规建成，上面财政拨的款三分之一也不到，那么三分之二的钱从什么地方来？书记、市长自己不会从家里带钱来，这几千万的巨款仍然来自社会的方方面面，这就是社会资源为书记、市长等少数人所支配、所享受。土地是谁的？这个答案毋庸置疑：土地，不是国家的，不是执政党的，而是每个中国公民的！所以，他们凭什么坐名车、游名地、穿名牌、戴名表、喝名酒、抽名烟、捧名星......"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在一项课题研究中认为：在中国的房价中，房子土地和建筑成本占50%，政府税费占20%，开发商占30%。从这个基本可信的数据，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是中国的房地产是一个暴利产业，房地产商获得了远远超出一般制造业的平均利润；二是政府在房地产中也获利巨大。然而，在资本、政府和老百姓三方博弈国民财富中，政府和资本的胜出，意味着老百姓的利益受损。表现在社会现实就是，中国的大部分老百姓，包括中产阶层为了拥有人类赖以生存的最基本物质资料-住房，不得不勒紧裤带几十年，高房价消耗透支了人们今后几十年的其它方面的消费。政府成了最大的开发商，这非常有害！商人重利，追求的利益最大化与政府为广大老百姓、弱势群体谋福利的执政责职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令人忧心忡忡，令人愤愤不平！
    滨江市八号地在新区，买入价仅2.6万一亩，面积108亩。由于当时房地产市场不景气，培子也就没有继续动工，放那儿长草、养蛇。待到2000年一过，房地产市场升温，到了2005年，滨江国土局新区土地出让挂牌价88万元一亩，培子拍出60亩，培子一人就获利5000多万元。土地为什么升值呢？升值的利润是否就应归圈地者、大房产商所有呢？这是值得每一个中国公民思考的问题！世界级知名的金融专家郎咸平教授举了个例子："像这些开发商过去拿到一块地，比如说一亩60万的地，他放到手上，什么事都不要做三年之后就可能赚200万，从60万一亩到200万一亩，这个差价谁给他的？是全社会的老百姓，是由于经济进步的结果使得土地增值，但是谁享受到增值的成果呢？开发商。三年前买的地，放两三年之后赚两三倍，凭什么？老百姓辛勤劳动创造出一个繁荣的社会之后，土地值钱了，地产商就发达了，社会进步的结果让地产商赚到这笔钱。所以对地产商而言，你的财富所以增加，除了少部分是你个人的努力之外，大部分是社会的进步，而你独占了这些好处，这个才是社会仇恨的来源。"
    若没有政府的政策倾向、没有官员与商人的合谋，有形的国有资产及土地的升值利润会落入大奸商、大贪官囊中吗？改革开放几十年的丰硕成果会成今天这种局面吗？多少矿主、窑主无视工人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使工人、童工沦为奴隶，一边矿难频频，孤儿寡母难以糊口，一边是50岁的矿主"悍马"车队迎20岁的大学生娇妻；一边是平民人头攒动争60m2经济适用房围得水泄不通；一边是花园洋房、豪华的别墅成群。繁华的声音淹没了多少个双下岗职工、没有低保家庭的叹息与啜泣。中华民族的历史前进到今天，以均贫富、民主进步而得天下者却制造出了世界上贫富悬殊、两极分化最严重的社会环境......
    滕君实不敢再往下想，他对鲁培尔说道："所长、主任还在下面等你呢！"
    "哦，叫他们上来？不是你，我才不高兴见他们呢。"他又对门外喊道："小丽，去请滕工的所长、主任上来喝茶，快去！"
    所长、主任进来，君实忙站起来一一介绍，寒喧过后，小丽的茶也递上来了。所长说明来意后，培子不耐烦地问道："我们每批都送质检站复试过了，复试合格了才用呢。你们质检所又来抽样检测，不就是为了检测费吗？"
    "话不是你鲁总这么说的，我们出示了合法有效的证件，有国家质检总局关于建材市场专项检查的通知，有抽样任务通知书，请鲁总你配合。"
    君实亦对培子说道："鲁总，建材市场专项检查，工程工地抽样家家如此。关于检测费还要看检验结果才说，关键是检验结果，别磨嘴皮子了，走吧！"
    在鲁培尔"江南典雅名苑"工地上，抽了直径8、10、12、16、25mm的冷、热轧钢筋、塑料门窗、电缆线，每个样品都抽了双份，一份送检，一份异地封存。鲁总叫孙经理在市质检所抽样单、样品封条上签了名。
    钱书记的儿子要结婚了，日期定在国庆节。钱书记的确高明，而且实在是高！他将儿子的婚礼一切安排好了，30日上午他大张旗鼓地率市委、市府两套班子赴广东考察、招商、引进外资去了。许多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儿子的婚礼前一天去外地呢？书记夫人坐阵滨江市唯一的五星级"龙凤厅"收礼金、礼品三天。也排宴三天，奢华、热闹自不必说了，仅市电视台一套人马现场拍摄，转播车也跟着忙活了三天。
    鲁培尔也去出了人情，是一把车钥匙。爱车一族的人认得，这是"宝马"轿的钥匙。
    滨江市老干部联名上书市、省纪委，状告钱书记乘娶儿媳之机大收财礼，借此敛财收贿。两个月后，省纪委派员下来调查，钱书记安然无恙。何故？即钱书记并未出席儿子婚礼，且远在广东招商引资，还表扬了他。至于书记夫人只是个普通科员，儿子结婚收人情属礼尚往来，不足为奇。
    钱进来书记真乃上有政策一条，下有对策千条的智多星，他也养小蜜，就是没有传过半点绯闻。
    一个月后，"江南典雅名苑"工地上抽了直径8、10、12、16、25mm的冷、热轧钢筋、塑料门窗、电缆线经过检测，只有16、25mm的热轧钢筋合格，其余5个样品皆不合格，其不合格品的货值高达300余万元。滨江质监局局长、稽查大队大队长、市质检所所长高兴极了！照常理建材市场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监督建材质量，为住房消费者严格把关的执法者、检验员应耽忧才对。耽忧？你也太书生气了！没有假冒伪劣，要我们质监局干吗？呵呵！这是竭泽而渔还是放水养鱼的问题！竭泽而渔一锤子买卖；放水养鱼源源生利，长久的业务，假冒伪劣是我们的衣食来源。不然，指标怎么完成？什么什么？什么指标？经济指标！质量报上不是登了没有指标？没有指标？吃什么？喝什么？近百人的滨江质监局（县市级）2008年创收1500万元从何而来？近20辆轿车怎么养？一个管一个检验员的室主任一天两包"中华"怎么抽得起来？一些混得差一点人抽的香烟差也不会低于"玉溪"。有个段子是这么说的：混个好，半夜还在街上吃烧烤，一天两顿酒一把澡，捏脚、按摩还把"大背"敲。质监局局长、稽查大队大队长、市质检所所长何故高兴？原来盯了好几年了，滨江质监局、市质检所几次找"千秋伟业"的鲁总，他居然都没有接待。这次一定要他这癞痢头剃下来。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产品质量法》、《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的规定：销售、使用假冒伪劣产品，没收其产品，并按其货值的一至五倍的罚款。"千秋伟业"的不合格品的货值高达300余万元，罚三倍就是1000万元。这怎能不令质监局局长、稽查大队大队长、市质检所所长高兴呢？
    君实8、10、12、mm的冷、热轧钢筋、塑料门窗、电缆线5份不合格检测报告送达时，培子似乎早己知道了检测结果。他笑道："晓得啦！你们垂直了，不归地方政府管了，质监局，质监局，到了企业检查吆五喝六，喝足贯足，还要对企业评头论足。"
    "培子，不是归不归地方政府管的事，关键是你的钢筋、塑料门窗、电缆线不合格。"  
    送走君实，培子拨通了钱书记的电话："老钱啊，昨夜睡得好吗？呵呵！那个检测报告拿来了，看来要上老爷子那一趟啦！真罚下来血淌淌的啊！少说也要千万呀！"
    "嗯！睡得好，睡得好，你不也一样吗？哈哈！嗯！上老爷子那你得备点古玩，他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车先去高速入口等我，马上我结束会议就来，赶到南京吃中饭还来得及。"
    "呵呵！晓得的！我早准备好了，端砚、黄山松烟古墨，还有价值不菲的犀牛角水盂。等你。"
    在南京老爷子的大院外，老爷子的张秘书在大院门口警务室等钱书记、鲁尔培，否则，车、人是进不去的。老爷子不单戴了老花眼镜，还拿了一把高倍放大镜，对着端砚看得非常仔细，非常专业！在滨江咳嗽一声全城都要感冒的钱书记、鲁尔培此时拘谨地坐在沙发的边缘，腰笔直，脸上一直挂着卑微的笑，大气都不敢出。老爷子把玩良久，才开口说："嗯！不错，是老坑的货，且是宋代的，不过是南宋的了，边款是咸淳元年，咸淳从公元1265年开始，这方端砚距今己整整743年。"
    "呵呵！老爷子，您可是真正的行家呐！"
    "真正的行家！行家呐！呵呵！"
    老爷子又欣赏起犀牛角水盂，他嘴边掠过了一丝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不知见过多古玩珍品的老爷子也不由得脱口道："好！这，这还是苏门达腊犀，雕工又精美，可与尤犀杯精巧的构思、炉火纯青刀法相提并论！不错！不错！"
    钱书记见老爷子心情正好，便笑道："市政府为民安居工程被质监局查出了一点点小问题，现在质监局是垂直领导了，他们张口就要罚款千万，就要......"
    老爷子摆了摆保养得很好的手，有的厌烦的说："好啦！小张，给省质监局佟局打个电话，告诉他，芜州局也好，滨江局也好，都必须与地方党委、地方政府搞好关系，不是什么事一查就罚款，那不成了罚款局？滨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钱书记、鲁尔培请老爷子去"1912"吃饭、休闲。老爷子笑道："不去了。下午是我主持常委会传达中央精神并学习文件。你们去吧，呵呵！"
    钱书记、鲁尔培临出门，老爷子叮嘱道："你们的房地产公司要防止资金链断裂，关键啊！"
鲁尔培忙谦卑的笑道："谢谢老爷子！谢谢老爷子关爱！谢谢！"
    没过几天，滨江质监局局长被召到芜州局谈话。回到滨江后，滨江质监局局长脸都气青了，"千秋伟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这只煮熟的大肥鸭居然飞掉了！可是1000万元啊！再怎么罚一倍也得300万元呀！他鲁尔培这癞痢头有什么本事？手眼通天了？滨江质监局局长怎么会知道鲁尔培、钱书记背后的老爷子呢？佟局是秘书出身，跟了老爷子6年，去年才由老爷子运作出合法程序走马上任当省质监局局长，佟局能不听老爷子的话吗？不听就是不尊重老领导，不听就是不尊重地方党委、地方政府！况且老爷子的另一个秘书已经进京当了副部长，还是个专门管干部的部。老百姓不选干部，所以，干部对不对老百姓负责就全凭干部个人的道德良知了，因此，下级监督太难，平级监督太软，上级监督又太远。舆论监督呢？舆论监督又要考虑到舆论导向，又要...... 最终，干部执政能力的监督而不是法与律。也不能说干部什么都不负责了，不！干部只对专门管干部的干部、顶头A上级负责。
    鲁尔培真令人佩服，由钱书记出面宴请滨江质监局局长，局长不好拒绝，其实，也没有一个局长(科级)拒绝过市委书记(处级)的宴请。真拒绝了那才是新闻。酒喝的洋酒XO，菜是吃的鲍翅宴，在觥筹交错中，鲁尔培主动提出赞助质监局，最后，钱书记两根食指一交叉说："就这个数，你也好跟下面交待了。呵呵！来，我敬你们，干杯！"
    53岁的钱书记调往芜州，任芜州市委副书记，足见钱书记的能量之一斑。
    君实去给鲁尔培送盖好公章"质量检验服务协议"，培子笑道："又让你跑了，呵呵！"
"培子，你真可以啊！这么大的纰漏居然被你摆平了？"
    "滕工哎，你就是书生气，这世上什事摆不平啊？人都是有爱好的，除非他一点爱好也没有，果真一点爱好也没有他算是活人吗？所以，只要他有爱好就好办了！"
    培子的这话君实立马联想到厦门赖昌星："人都是有爱好的，关键是你发现、利用他的爱好"。又联想到河北程维高，据人说："程维高的罪行远远超过了胡长清、成克杰之辈，后者尚是个体的经济犯罪，前者却是以经济犯罪和政治迫害为主的集团性犯罪的核心人物。处理仅仅是开除党籍，取消省级待遇，从法律层面上讲等于是没处理，实际上是惩治协从、开释首恶。仅仅一个党籍就换取了首恶的法律责任，是把党纪凌驾于国法之上，是对贪官的一种政治奖励，是现代版的丹书铁券。"
    看着培子，君实心中五味杂陈。

                                                      2008.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