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海南说成一个城市是不准确的,但我在九十年代中期工作于此时,却总觉得它是一个整体,有些独立和封闭的整体。蓝天、白云、椰树、芭蕉,和田间戴着斗笠的农家女子,勾勒着一派浓烈的亚热带海岛风情。
初到海南,海口还是老机场,大概城市扩展速度太快了,机场就进入了城市中心区。记得飞机在降落时,象在做一个惊险的网络游戏,硕大的铁鸟半侧着身,在高楼大厦的半腰间穿行,透过舷窗可以清晰看到楼内的房间。后来看美国的911,我就很有感觉,似乎在身历其境。但在机场搬到离海口较远的美兰以后,这种飞机穿行于大厦间的惊险游戏遂成绝唱。
在经历了机降惊魂的小小不快之后,当我第一次踏上海南的土地,就立刻被它的天空迷住了——这是怎样的天空呵,碧蓝,透明,一朵一朵的白云悬浮在半空,似乎可以信手扯下来;远处红色的土地,反差强烈的椰子树摇曳多姿,这一切就象一张不太真实的明信片。
海南的空气好,水也好。记得曾有一个广告:“海南人长寿,椰树牌矿泉水”,海南的矿泉水资源很丰富。我曾到位于万宁郊区的一家中央驻外科研单位访问,这个研究所的用水是自己打井解决的。据说那眼井深达百米,抽上即是上好的矿泉水,可以立即装瓶。那个川籍的所长在吃饭时吹牛:“格老子!当年宋美龄是用牛奶洗澡,老子们是用矿泉水冲马桶,比她还牛x!”
海南本身没什么工业,在大陆急功近利的乡镇企业风生水起之时,海南的乡镇还古朴得像大陆的一个小小村落,除了一家小邮局,几家小商店、小饭店,看不到任何工业企业,这大概是海南环境优良的内在原因吧。
海南水果的招牌是椰子,但我对它兴趣不大,椰子水有点淡淡的地瓜味,谈不上可口。我喜欢的是海南的香蕉和芒果。在海南的乡下,香蕉是成塔卖的,一塔大概七八层,几十斤重。吊在房梁上,每天看见成熟的,就随手摘来吃,既写意又方便。
而芒果这个东东在中国曾一度是圣果——文革期间,有工人们敲锣打鼓迎接毛老人家送芒果的故事。中国可以种植这种热带水果的地方,大概只有海南,这里的水果店里大多有芒果的身影,如北方的苹果一般普通。随着商品流通的发展,如今在北方芒果也不是稀罕物了,我楼下的水果超市就摆了一排,价格也不贵。不知当年那帮敲锣打鼓受宠若惊的工人老大哥看了,会有怎样的感慨。
但是,海南的饮食却不像它的水果那样脍炙人口。呆了一年多,若问我对海南本地菜的印象,却实在有些模糊。海口遍地的粤菜、川菜、鲁菜、湘菜、潮州菜、甚至东北菜酒店,就是没注意到海南菜的身影。曾经到下面乡镇的小饭店里吃过饭,不知可不可以算作正宗海南菜。印象较深的有这样一个菜——猪头肉是用白水煮出来,一块块肥而白的肉码在盘中,再上一碟用来佐食的生抽。吃起来除了生抽的味道,就是肥腻的肉味。我很奇怪,在炎热的南方为什么会有这样油腻的吃法。
但海南人的淳朴还是颇令人感动的。记得一行几人在临高县城吃饭,在一家门脸看上去还蛮不错的酒店,随意点了几个菜,炒鸡蛋、羊肉汤之类。记菜单的小姐毕恭毕敬地问:“炒蛋需几个蛋?”我们一听,面面相觑,有人勉强回了句“6个”。不料,小姐接着又问:“羊汤需肉几斤?”我们终于有人绷不住了:“TNND!你说做个汤要用几斤肉?”小姐十分委屈,说这是老规矩,以示童叟无欺。
在《水浒传》里,李逵们走进酒家,常常是“来十斤牛肉,上两坛好酒”,习惯把酒肴严格数量化。因此,我有理由怀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梁山好汉,或许曾有一支后裔流落于天涯海角,以至于海南的古朴民风,流传至今。
但海南确实是古代失意政客文人的贬居之地,比较有名的有苏轼、海瑞等人。古代的流亡贬居之地一般应符合两个要素,一是离政治权利中心要足够的远,使你免生觊觎非分之想。二是生存环境要足够的恶劣,以达肉体改造之目的。像遥远的西伯利亚、黑龙江、新疆等,在古代都是不毛之地,气候环境极其恶劣,就是较为理想的流放之地。而海南虽然远在天涯海角,但鸟语花香,风景宜人,倘不是官迷心窍野心难捺,其实也不妨如东坡居士宣称的那样——“不辞长做岭南人”的。
从海南返乡后,我一直做这样一个美梦——像古代的隐士一样,在海南摇曳的椰林中,挂上一张吊床,光着膀子,任椰风吹拂,心无旁骛地躺着看书。但在现时疯狂的商品经济下,欲达成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大概也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足够的老,二是足够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