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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是罗伯—格里耶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它的主要情节如下：一个恐怖组织派杀手格利那蒂暗杀对法国政治经济颇有影响的教授杜邦。杜邦只受了轻伤，躲藏在朋友茹亚尔医生的医院，由于他怀疑警方靠不住，便要茹亚尔向警方报告自己的“死讯”。内政部长立即派密探瓦拉斯前去案发小城调查。杜邦让自己的好友木材商马尔萨却取杜邦遗忘在家中的一份重要文件。不料，马尔萨临阵脱逃，杜邦只好亲自去取，结果竟被潜伏在书房中的密探瓦拉斯当成恐怖分子枪杀。 小说中还掺杂着瓦拉斯的回忆和警察局的调查等其它线索，透过这些线索可以知道杜邦曾和一位出身寒微的女人同居，女方怀孕后又拒绝同她结婚，反而在不久后同另一年轻女子结婚。而瓦拉斯小时候曾和母亲来过这个城市寻找父亲。结合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斯芬克斯之谜的意象，以及作者在小说扉页上引用的索福克勒斯的话（“时间，自己决定一切，不由你做主，它就已提供了问题的解决方案。”）可以看出，《橡皮》正是罗伯—格里耶故意编织的“俄狄浦斯王”故事的现代版，瓦拉斯就是杜邦的私生子。 在古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的父亲以怨报德地拐走珀罗普斯的儿子，最终导致了那个漂亮男孩的死亡。因此，阿波罗神庙降下神谕，预言这位国王必将为亲生儿子所杀。为了摆脱命运之神的安排，俄狄浦斯一生下来就被刺穿双脚，扔到荒郊。但执行命令的牧羊人因为同情，把他送给了邻国的另一位牧羊人。而邻国国王没有子嗣，便把这个弃婴像亲生儿子一样养大。这位王子长大成人后，听到有人搬弄是非说他不是国王的亲生儿子，心情郁郁不乐，便只身来到阿波罗神庙，乞求神示。结果听到了一个可怕的神谕：“你将杀死亲生父亲，娶生母为妻，生下一群可恶子孙。”为了逃避这可怕的命运，俄狄浦斯离开国家，以邻国漂泊。结果在一个十字路口与人发生冲突，失手打死了微服出行的亲生父亲。然后，俄狄浦斯又猜中了斯芬克斯的谜语，致使其坠崖而死。杀死斯芬克斯之后，俄狄浦斯成了底比斯国王，娶了老国王的遗孀，也就是自己的生母为妻。婚后，妻子给他生了两儿两女。俄狄浦斯的智慧使他在尘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他却无法摆脱杀父娶母的命运。 古然腊戏剧家索福克勒斯根据这则神话创作了《俄狄浦斯王》，通过这种命运的不可变更，无法逃避表现了宇宙的秩序、罪与罚的申张、神圣者的绝对统治。而两千多年之后，罗伯—格里耶却反其道而行之，同样利用这一神话原型，通过表现命运的不可捉摸，无法把握，反应了现代世界秩序的瓦解、正义的模糊、上帝的缺席。 在《俄狄浦斯王》中斯芬克斯的谜语是：“早上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却用三条腿走路”的是什么生物？俄狄浦斯的答案是：“人”。而在《橡皮》中，醉鬼一再纠缠瓦拉斯的谜语最后定型成：“早上瞎眼，中午淫母，晚上杀父”的是什么动物？瓦拉斯却拒绝回答酒鬼的谜语。“早上瞎眼”暗指上帝及其代表的一系列价值标准衰亡后人类盲目迷乱，无所适从的生存状态；“中午淫母”暗指人类被各种现世欲望所蛊惑煎熬的堕落生活；“晚上杀父”暗指人类的权力争斗和野心追逐。瓦拉斯早上开始侦察案件，被一系列的表象所蒙蔽；中午，对杜邦年轻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后母想入非非；晚上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在《俄狄浦斯王》中，多年以后，那座城市发生了瘟疫，神谕要求惩罚杀死老国王的凶手。俄狄浦斯经过多番的探察，发现了残酷的真相。成了他妻子的母亲自缢而死，俄狄浦斯用胸针刺瞎双目，放弃王位，自我放逐。俄狄浦斯选择了自我惩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刺瞎了尘俗之眼，以让心灵的又目敞开，重新接近神圣。而在《橡皮》中，瓦拉斯在误杀杜邦之后，仍然没有明白自己的身世，虽然他隐隐约约地想到酒鬼的谜语，但是第二天酒鬼已经不记着谜语的内容了。在《俄狄浦斯王》中，人们为了爱而竭力去逃避不幸的命运，在《橡皮》中，现代人却因为互相猜疑，隔膜和不信任地，阴差阳错地把生活引向迷乱和荒诞。在《俄狄浦斯王》中，人们还能一次次地到阿波罗神庙听取神谕，命运是神定的，无法逃避的。而在《橡皮》中，上帝已死，瓦拉斯面对迷宫般的世界，想要寻找启示时，却只能在文具店里买到象征着“神谕的消隐”的橡皮。现代人已无法得到神圣者的启示，无法倾听自己的命运。理性的现代人反而因为标榜理性丧失了心灵的双目，成为命运的盲者，在人生和尘世的迷宫中永久疲惫地游荡。 |